去年跟著好友黎瑾軒從德國返回台灣定居後,于懷晴自組經紀公司,而且不再局限于替音樂家處理演唱會、出唱片等事宜,她挾著知名音樂家經紀人的名氣,野心勃勃的簽下許多歌手和藝人,跨足到演藝圈,在台灣闖出了一點名號。
這陣子她來到香港替旗下藝人洽談經紀約,像是今天下午,她就約了幾個相熟的香港藝人朋友,來到某知名酒店的咖啡廳喝午茶,順便談談工作。
有位藝人朋友帶了一副最新款的古馳墨鏡送她,她欣然接受並當場戴上。
這款褐色墨鏡款式時尚典雅,雖然遮去半張臉,但她戴起來挺漂亮的,感覺自己彷佛是不想曝光的明星一樣,看起來帶著些許的神秘感。
她跟藝人朋友們喝下午茶,談得很開心,直到四點多,大家還有事忙,陸續起身道別離去。
「晴姊,下回台灣見嘍。」
「晴姊,拜拜。」
「拜,妳們到台灣時記得來找我。」
送走朋友,她起身買單,準備離開咖啡廳,打算到附近替兒子買點東西,再回飯店拿行李搭晚班飛機返台。
就在她等電梯時,眼角余光瞥見有個男人從身邊經過,走到一旁的轉角講電話。
當男人熟悉的身影落入她的眼底時,她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那高大的身影,褐色偏黑的發,立體深刻的冷峻五官,還有深邃迷人的眼楮,以及抿起來透著一絲冷酷的唇線,一如她記憶中不曾忘記過的他。
「劉秘書,我臨時有個重要的約會,等一下我不回公司了,至于今晚方亞企業在淺水灣豪宅的宴會,我會趕過去,另外送給方老的生日禮物在我辦公室里,妳安排人在六點前送到方家就行了。」
身形挺拔的男人正透過電話跟秘書交代事情,他的聲音低沈而果決,這聲嗓是如此的熟悉,一字一句震蕩著于懷晴的心髒。
不可能!
一定是她看錯了!
于懷晴瞇起眼,更加專注地看著眼前這個穿著黑色襯衫和西褲,表情帶著一絲冷酷和邪佞的高大男人。
天哪!他的樣貌和神態真的像極了路勞德,她那已經死去多年的舊情人!
她在作夢嗎?
帶著強烈的震驚,她腳步虛浮的往前走了好幾步,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很近很近地瞪著他的五官。
「你、你……你是人還是鬼?」她嘶啞著聲,臉色慘白,手指顫抖的指著男人高挺的鼻。
路勞德將手機放進襯衫口袋里,那鷹隼般帶點傲氣的冷冽目光,落在這個臉色發白、手發抖的女人身上,嘴唇淡淡一扯。
「小姐,這是最新的搭訕方法嗎?」把他當成鬼?!這女人是喝醉了嗎?
她臉上戴著褐色大墨鏡,讓人看不透她此刻的眼神,不過光听她那驚慌的聲音,便曉得她有多驚恐,不過那驚愕微啟的豐潤粉唇,看起來倒是十分性感。
「老天,你連聲音都一樣……」眼淚驀地從那雙盛滿震驚的眸子滾落,她發抖的手摀著微顫的唇瓣。「你復活了嗎?你真的復活了嗎?」
他又不是鬼!哪有什麼復不復活的問題?
擰起性格濃眉,路勞德已經不想問這女人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因為他懷疑她根本就是精神狀況有問題!
「走開!」他伸手撥開她,打算前往咖啡廳和相約的朋友踫面。
因為太過震驚,顯然有些驚嚇過度的于懷晴,腳步本來就不穩,被他這一撥,縴細的身子瞬間失去重心往旁邊跌去。
「啊!」硬生生跌坐到地上,她的頭一歪,撞到了牆壁轉角處。
頭痛暈眩,她痛得連手都抬不起來,感覺頭側好痛。
路勞德沒想到他只是輕輕一撥,就讓穿高跟鞋的她一個沒站穩而摔倒了,他還清楚听見她頭撞到牆壁的響聲。
「妳有沒有怎樣?」大步走過來,他蹲下來想拉起她。
「我……我……」眼前一黑,她頭又暈又痛,痛到無法把話說完整,只能用僅存的力氣抓著他的手臂,希望能夠抓牢他,不要讓他再從她眼前消失。「你別走……求你別走……」
但當她的手踫到他結實的手臂時,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席卷而至,下一秒,她跌入了黑暗的漩渦里。
她驚慌的看著路勞德變成一團黑霧,從她眼前消失不見了!
站在病床邊,路勞德手里拿著剛從女人臉上摘下來的墨鏡,目光深沈且十分震驚地望著那張熟悉的美麗雪顏——
她就是總在夢中與他纏綿的那個女人!
因為太過震驚,讓他一顆強悍的心瞬間驟停一秒。
腦海中浮現之前她見到他的驚慌模樣,還指著他鼻尖問他是人還是鬼?
為何她乍見到他,會出現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難道,他們真的曾經認識?
驚愕的退後幾步,高大的身軀跌坐在床邊的米色沙發上,他的目光一直無法從那女人的臉上移開。
對于女人,他從來不會花什麼心思,但這個老是出現在他夢中的女人,卻讓他感到疑惑和不解。
他一直試著不要浪費時間探究這個夢境,只要夢境沒出現,他也的確從沒想起過她,但現在,她就在他眼前……
他今天一定要問問她,他跟她到底是什麼關系?
鈴∼∼
手機驀地響起,將路勞德的思緒揪回。迅速深呼吸一下,他壓下困惑不解的情緒,快速掏出手機接起。
「喂,光磊,很抱歉我沒赴約。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出了點狀況……」他跟好友解釋沒赴約的理由。「不要緊,我沒事,是我不小心把對方推倒,她撞到頭,暈過去了,我請飯店人員協助將她送到私人診所來……醫師來檢查過了,她應該沒什麼大礙……嗯也好,反正我現在也走不開,那就改天有機會再踫面,我等你電話。」
結束通話,他交迭著雙腿,目光落在左手腕的表上,時間來到四點五十分。
懊友秦光磊是台灣「光禾集團」的第二代,忙碌的他此次因為前往大陸視察,過境香港時特地短暫停留半天與他踫面,好為將來兩大集團的合作鋪路。
但事出突然,讓他無法赴約,剛好秦光磊也有要事纏身,必須馬上趕回台灣,因此兩人只好另外再安排時間見面了。
路勞德起身走到床邊,看著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的女人,他決定等到她清醒後再離開,因為他有話要問她,非問清楚不可。
靜靜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約莫半小時後,原本一直沒有動靜的女人,終于細微的顫動著那長而濃密的睫毛。
路勞德高大挺拔的身軀立即站起,傾身靠近她,目光精銳而專注的等著她張開眼楮。
于懷晴幽幽轉醒,花了一些時間適應光線後,眼神緩緩聚焦,路勞德那張冷峻逼人的俊顏烙進她眼底。
「你……」驚慌和震驚再度浮上那雙迷人美目,她瞬間全然清醒過來。「路勞德?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妳認識我?」高大身軀因為她的舉動而微微一震。
向來,女人都是用羞怯愛慕甚至是挑逗的目光看著他,從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以看異形的眼神驚愕地瞪著他。
「老天,你的身體有溫度,我抱得住你,你是人……你就在我眼前,活著站在我的面前……」激動的掉下眼淚,她跪坐起來,摟著他的頸項,喜極而泣。
「于小姐,請妳冷靜下來,我有話要問妳。」他伸手扯住她細致的粉臂,沈聲要她冷靜。
送她來急診時,他看過她的護照,知道了她的名字。
「你突然回到我面前,不就是要給我驚喜,這叫我怎麼能冷靜?」他死而復活了,他又回到她的身邊。「天啊,勞德,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蚌性向來冷靜的于懷晴,再也冷靜不了。
在愛人面前,她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驚喜地吻上他性格薄削的唇瓣,完全沒想到人死不能復生的問題,忘了這一切是多麼的荒謬且不可思議。
「等等,我並不認識妳!請妳解釋一下好嗎?」他用力一扯,將她的手扯離自己的頸項,將她推坐回床上,目光深沈的看著她,希望讓她能先冷靜下來。
「你、你說什麼?你不認識我?!」與他深沈的黑眸相凝望,她微微一僵,臉色一片蒼白,極度困惑的目光細細梭巡他的臉龐,每一寸都不肯放過。
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專注,彷佛想把他吞噬掉一樣。
「對!我不認識妳!但……我對妳卻有一份奇特的熟悉感。」撇撇唇,他居然不排斥她用那貪婪而奇特的目光看著自己。
「你真的不認識我?」他的聲音讓她回到現實,難受的凝視著他。「剛剛你明明叫我……」
「抱歉,送妳來醫院時,我翻過妳的皮包看過護照。」所以他知道她的名字。
于懷晴的臉蛋瞬間刷白——她都忘了,路勞德已經在十二年前的那場車禍中喪生。
雖然她沒參加他的喪禮,但路家的律師曾經親自拿路勞德的死亡證明書給她看過。
他已經死去!
那麼,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又是誰?
因為他的樣貌、身材、五官,甚至連聲音都一樣,還有他左邊眉尾上的小小傷疤……
不對!他的眉尾並沒有傷疤。
「抱、抱歉,我認錯人了!」美眸低垂,咬著粉唇,她難過的松開他,粉臂改環抱著自己,哀淒瞬間爬上美目,她好像在瞬間變了個人似的,又否認認識他。「請問這里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
路勞德死了!他已經拋下她,離開了人世,他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邊來……
一定是這陣子太過忙碌,精神不濟,才會讓她心神恍惚的錯把一個跟路勞德神似的男人當成他了。
他跟路勞德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路勞德的眉尾有一道小時候受傷留下的傷疤,而這男人沒有!
「妳剛剛明明叫出了我的名字,為何突然又說妳認錯人了?」擰著性格濃眉,他感到更加困惑,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會因為她突然涌上哀淒情緒的雙眼而揪痛?
「你……也叫路勞德?」不會這麼巧吧?!美顏猛然抬起,神情是一片驚異。
「嗯,我的名字是叫路勞德沒錯。」他點點頭。
「老天!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可是,他的眉尾明明沒有傷疤啊。「你真的叫做路勞德?」
她還是不肯相信。
他再次點頭。「我是德威跨國集團的亞洲區執行長。」將自己的身分毫無隱瞞的告知。
「德威跨國集團?」這名字重重擊痛她的心。「我認識的那位路勞德,也是德威的人,但他明明在十二年前車禍喪生了……怎麼會突然又冒出一個路勞德來?」
天啊!這是怎樣的一團混亂?!
「妳說妳認識的路勞德,已經在十二年前車禍喪生?」看來,答案呼之欲出了。「那妳跟他……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
她真的是他的舊識?一個曾經來往親密的女人?
那她在他過去的生命中,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他真心相待的女人?還是只是一個曾經交往過的女伴?
路勞德鷹般的銳眼緊盯著她雪白的容顏,他一定要問到答案不可,為這麼多年來的怪異夢境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跟他……」她應該要怎麼回答呢?沒有婚約但已經是夫妻關系的兩人,究竟該說是什麼樣的關系?
看著那雙與路勞德相似的深幽黑眸,她突然間啞了嗓子,發不出聲音來。
「究竟是什麼關系?」
「我跟他是什麼關系,應該不關你的事吧!」端起漠然的神情,她不想再提那段沒有結果的心痛往事。
既然路勞德已經離世,狠心的拋下她,代表他已經對她毫無牽掛,她何必又再提起?
可是,眼前這位自稱路勞德的人,究竟又是誰?
于懷晴真的被搞胡涂了!她神情復雜的望著他,眼神透著驚愕和一絲期待,以及許多的困惑。
「我想妳應該沒有認錯人,德威的路勞德只有一個,而那個人就是我。」他鏗鏘有力的吐出不容懷疑的聲音。
「憑什麼說你就是路勞德?」縴細身子一震,她倏然憤怒的瞪著他高大的身影,縱然那身形一如記憶中那般熟悉,但他並不是「他」。
「憑什麼?」他銳利的瞳對上她憤怒的眼。「憑我確認的一件事——我在十二年前發生過重大車禍,但我沒死!當時醫院一度發出病危通知書給我的家人,但我爺爺並沒有放棄,他將我送到美國就醫,把我從鬼門關前搶救回來,被撞得慘不忍睹的身體也經過精密的美容手術,所以妳現在看到的我,絕對跟車禍前完全一模一樣,只除了……我的記憶。」
他的話,讓她雪白的臉蛋再度被驚慌淹沒。
她瞪著他,神情復雜驚喜且難掩激動,嬌軀微微的顫抖起來,垂落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
看得出來她正陷于震驚當中,似乎正強力壓抑著內心那份突如其來的情緒震撼。
「你沒有死,而且跟以前一模一樣……不,你知道嗎?你的模樣並沒有完全跟車禍前一樣,你的眉尾有一道舊傷疤,現在卻不見了,所以我才會無法確認是你……」她眼中的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悟和了然,以及強烈的哀傷。「看樣子,這些年來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當了十二年的傻瓜啊!」
潸然淚下,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欺瞞了十二年。
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全都是路比爾一手策劃的!路比爾救活了孫子路勞德,卻沒將他車禍前的記憶告訴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將她從路勞德的生命中徹底隔開。
她沒想到路比爾做得如此之絕,而令她更加傷心難受的是,這個誓言愛她、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竟然輕易將她忘記了……
真是可惡!
哀傷瞬間掩去,厭惡和憤怒再度爬上美目。
她挺直腰桿走過去,仰首對上他那雙銳利的眼。
「很好,看來你這幾年活得很好嘛!」扯唇一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既然你活得這麼好,那就——請你離我遠一點!」
用力將他推開,推得離自己遠遠的,她再也不要跟他有所交集了!
轉身,她抓起自己的皮包,飛也似的奔離他的身邊,離開了病房。
她恨路比爾!也恨他輕易將自己忘記!
被狠狠推開,以致肩膀撞到牆壁的路勞德,呆立在原地。
她將他推開,究竟是什麼意思?
當路勞德回過神來,邁開長腿大步追出去,想要找她問個清楚時,走廊上已經沒有她的身影了。
「該死的!」
匆匆跳上出租車返回飯店,于懷晴一沖回房間,立即跑進浴室里,關上門痛哭失聲。
這麼多年來,生活再苦、再孤單,她都熬過來了,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堅強面對人生。
但今晚她卻再也撐不下去了,情緒失控的痛哭失聲。
從離開診所後,她一直處于憤怒與驚喜交織的狀態。
令她憤怒的是,曾經給過她誓言的路勞德,在車禍之後竟然將她徹底遺忘,讓她一個人孤單痛苦的活著。
驚喜的是,他沒死!他撿回了一條命。
他一直活著,就是他那冷酷無情、堅持反對他們交往,甚至在車禍後得知她懷孕並堅持生下孩子,還想拿錢打發她的爺爺,將他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讓他過著很好的人生。
喜悅與憤怒揪扯著她的心,她狠狠的哭了一場。
她發誓,這一次哭完,她將徹底的把路勞德從她的生命中抹去!
既然他不曾來找過她,不曾關心過她,就連面對面時也想不起她來,而且他的爺爺當年還狠心冷酷到連有血緣的孫子都不願承認,這就表示為他們之間已經完全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即使她知道了路勞德還活在這世界上,也不可能改變什麼!
她跟他之間再也不會有交集了,一如過去這十二年一樣,像兩條並行線各自走下去。
如果哪一天再偶遇,也將只是短暫的交集,錯身而過之後同樣形同陌路。
「路勞德……我不要再愛你了……我要把你忘記,永遠徹底的忘記!」哭到聲音沙啞,她決定要將路勞德的身影,永遠從她的心里和腦海里驅逐。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