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到上官厲時,她才九歲。
那時,她還不是火惹歡,依稀記得,那些人都喊她「豆豆」。
簡陋狹隘的貧民區里,突然駛進一輛豪華轎車,引起不小的騷動。
斑大的年輕男人,緩慢步下轎車,陰鷙的黑眸掃過,眾人立刻閃躲,不敢多看。
他的衣著輕便,年紀很輕,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顫抖不安。
伴隨在身側的,是兩個一絲不苟的男人,大概是他的秘書,神態戒慎,恭敬的服侍。
「她在這里?」年輕男人問道,冷眼斜睨。
「據資料調查——」
黑眸一凜,迸射不耐,目光更冷。
「我只要答案。」聲音沒有提高半階,卻讓人不寒而栗。
兩人咬緊牙關,才沒在凌厲的目光下拔腿狂奔。「是的,上官先生要找的人居住在這里。」兩人誠惶誠恐,冷汗直流。
上官厲緩慢點頭,轉身跨入狹隘的屋內。屋內有著一對形容猥瑣的男女,看見他到來,立刻起身迎接。
「先生,歡迎歡迎,我們已經久候多時了。」濃妝艷抹的女人搶著說道,緊盯著上官厲瞧,眼里流露欣賞。這麼俊帥的男子,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人呢?」他的眉目半斂,不耐的神色加深,視線沒有接觸那對男女,對一切視若無睹。
「就留在家里,等著您來領。」女人低聲說道,朝同居人看了一眼,示意對方快些開口。
男人吞了吞口水,搓著雙手靠近。「先生,至于那個錢,是不是還能夠再——」他欲言又止,雙眼中盡是貪婪。
上官厲冷笑一聲,偏頭不語。
秘書迅速上前,怒瞪著猥瑣的男人,額上猛冒冷汗。
「還不快些把人交出來,先生沒時間耗在這兒。」他怒叱道,擔憂的看一眼身後的上官厲。該死!這兩個人竟還敢開口要錢,要是惹得上官厲發怒,他還能活命嗎?
「是是是。」男人立刻瑟縮,不敢多話,怕得罪財神爺。
幾天前有人扛著兩箱鈔票,要來換走家里的骯髒丫頭。對方態度神秘,不許他們多問,言明帶走豆豆後,雙方銀貨兩訖,不再往來。
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財運吶!誰想得到,這個眾人踢來踹去、沒人想收留的骯髒丫頭,竟能換來一筆巨款。
本來還想多養她幾年,然後賣給哪個老頭子當續弦,或是推進火坑賣了。不過這會兒,送上門來的鈔票多得驚人,他們當機立斷,把她扔給這神秘難測的男人。
也不管這男人是否有戀童癖,或是變態殺人魔,只在乎能否撈到錢,無暇理會她的死活。
「快把那顆臭豆子拎出來。」男人粗聲號令,推著女人快點動作。
女人眉頭一皺,心不甘情不願的進入內室,繞了一圈後,雙手空空的走出來。
「她不見了。」她小聲說道,躲在門框邊上,怕遭受男人老拳伺候。
「不是綁起來了嗎?」男人皺眉。
「被她給逃了。」回答的聲音更校
對話傳入耳中,嚴酷冷漠的臉龐一凜,黑眸中怒火一閃而逝。
綁?這兩個成年人竟把小孩綁起來?
「大概還在這屋子里,她逃不掉的。」男人邊說著,邊在簡陋陰暗的屋子里四處找著,擔心手腳慢了,這些人就會離開,到時候他的發財夢豈不是成了一場空?
找啊找的,他累得滿頭大汗,半晌後終于在電視櫃下方,瞧見瑟縮成小球兒般的豆豆。
「臭豆子,竟給我躲到這里來。」男人咒罵著,伸出大手在櫃子里猛撈。「還不給我滾出來。」他粗聲罵著。
癟子底下,沾滿污泥的小腿用力踏出來,賞給他一個黑眼圈。
「不要。」童稚的嗓音拒絕得很干脆。
「該死的丫頭,再不出來就剝了你的皮。」被踹了一腳,男人像頭暴怒的熊,雙手撈得更急,目露凶光,只差沒有仰頭咆哮。
「不要不要不要。」豆豆連聲喊道,雙腿亂蹬,奉送迎面連環踢,力道媲美無影腳。
男人遭逢偷襲,臉上印滿黑黑的小腳印,不但雙眼都掛彩,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狂吼一聲,雙手齊出,就要扯出豆豆,決心在把她賣出門前,再給她一頓好打。
驀地,一記有力的巴掌落在他肩頭,只是挪動一下,強大的力量便把他打得站不住腳,骨頭痛得像是坑諳了。
粗壯的男人哀嚎一聲,往橫向飛了出去,像個三歲小娃兒般,絲毫沒有抵抗能力。
其余幾個人倒抽一口氣,沒想到上官厲會插手。壯漢倒在牆角哀嚎,沒人膽敢上前攙扶,目光全投在高大的背影上。
上官厲在低矮的電視櫃前站定,銳利的黑眸搜尋著,看見一雙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仿佛是晶瑩的寶石。
那雙眸子,不馴的剩著他,還摻雜著不安與慌亂,不斷的眨動著。
他沒有多費唇舌,懶得勸誘,伸出左手,直接探入其中。
「啊!」稚女敕的童音,發出輕輕呼叫。
糟糕,又有人要來抓她了!
豆豆驚呼一聲,努力往牆壁貼去,背部貼緊冰冷的牆壁,小小身軀縮在櫃子的最里頭,深怕躲不過那只黝黑的手掌,有好幾次,那只手差點就要撈到她的頭發。
嗚嗚,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出聲罵她,但是耐性驚人,看來是非抓到她不可。
這個人是誰呢?又要把她帶到哪里去?
豆豆咬著唇,很努力才沒有流出眼淚。她必須勇敢!她答應過媽媽,就算再苦!也絕對不會哭泣的。
髒髒的小手抹干淚水,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化被動為主動,不再坐以待斃,不少要給對方一些苦頭吃。
她先是伸出小手,嘗試性的捏啊捏。在柔女敕的雙手觸模到他時,這人的動作略微僵硬,她乘機絕地大反攻,沒空多想,握住他的手掌,張開粉女敕女敕的櫻桃小口,就用力咬下去——混蛋家伙,咬死你!她上啃下咬,左撕右扯,嚼嚼嚼。
伸手探尋的上官厲,驀地表情一僵,雙眸緩慢眯起。
他不言不怒,緩慢抽回左手。
直到他完全抽出強而有力的左臂,眾人才赫然發現,豆豆已經化身為小食人族,吊在上官厲的手臂上,咬得牢牢的,硬是不肯松口。
「唔唔唔唔。」她含糊不清的發出鼻音,不知在咒罵些汗麼,漂亮的眼楮挑戰地瞪著眾人。掛在上官厲手臂上,活像條等待風干的臘肉。
哼哼,怕了吧?見識到她的厲害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人長得還真好看。豆豆頭一次發現,「好看」這兩個字,竟也能套用在男人身上。
烏黑的頭發,有一綹落在漂亮的黑眸前。他的眼楮,黑得像是沒有月亮的夜晚,又像水晶或是寶石,有著讓人著迷的魔力。挺直的鼻、薄薄的唇,都被巧妙安置在最完美的位置。他長得很高大,體魄結實有力,姿態卻流暢優雅,蓄滿了力道,其他人都矮他半個頭。
只可惜,俊臉上的表情嚴酷冰寒,讓人敬而遠之,看了就不舒服。
唉,要是這男人願意笑一笑,那就再好不過了,說不定她還可以考慮,不要咬得那麼用力。
小腦袋瓜子里,諸多念頭轉啊轉,晶亮兒的眸子死盯著他,子鄔倒也沒松開。
一大一小,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你們沒替她洗澡?」秘書瞧見渾身邋遢的女孩,皺起眉頭。
老天,這女孩連頭發都糾結在一起,活像陳年梅干菜,還散發出可怕的味道,令人差點吐出昨夜的晚餐。
略過骯髒的外貌不提,在那身殘破的衣服下,也能看出她瘦骨嶙胸,縴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難以想像,她先前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這兩個沒天良的家伙,難道就連飯都不讓她吃飽嗎?她還是個孩子吶!
「呃,是有打算讓她洗個澡,但是這顆臭豆子,無論如何都不听話,像只活蝦似的,又跳又扭,根本抓不住,我一踫她,她就要咬人。」面容猥瑣的男人解釋道,努力想讓她松口,怕買方火大,當場取消交易。
墨色冰箭射來,他當場凍結,全身發抖,再也不敢妄動。
敝了,他是想抱開那丫頭,省得她咬住不放,怎麼這男人卻不讓他動手?莫非,這人被咬上癮了?
「先生——」秘書鼓起勇氣走上前。
「退下。」上官厲淡淡說道,望著手臂上的小臘肉。
他晃晃手臂,小臘肉眼著晃。他手臂一轉,她雙手雙腳都用上,像頭無尾熊,攀得他更緊,眼里閃爍的光芒更挑釁,堅決不肯松開牙關。
「松口。」上官厲冷冷的說道,冰凝的目光望著她。那樣的視線,足以讓成年男人跪地求饒。
豆豆卻沒被陰寒的表情嚇著,甚至還從小巧的鼻尖噴出傲然的熱氣,拒絕被嚇退,反倒咬得更用力。
濃眉緊擰,一下反手擒拿,修長的五指大開,巨大的力量注入肌肉,小小的身軀被震開,呈拋物線狀,往牆壁飛去。
「啊!」她尖叫一聲,以為會被摔在牆壁上,變成血肉模糊的一攤爛泥。
老天啊!救命啊!殺人了啊——
咦,不會痛?
她先是張開一只眼楮,確定安全後,再張開另一只,清澈的眼兒眨啊眨,半晌後才發現,被拋出去的同時二個衣著體面的男人迅速沖出來,將她牢牢接住。
「你這該死的家伙,難道想摔死我嗎?王八蛋、野蠻人、生兒子沒——」死里逃生後,難以想像的髒話,立刻從粉女敕的唇兒間流泄,她用盡最惡毒的字眼,足足罵了三分鐘,沒用過重復的字眼,流利得很。
「他會接住你。」上官厲淡淡說道,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油膩的頭發、骯髒的四肢,以及滿是污垢的指甲,黑眸中有著毫不隱瞞的嫌惡。
「要是沒接住呢?我會摔死的!」她尖叫道。
「那麼,他會陪葬。」冰冷無情的回答。
抱著她的男人,倒抽一口涼氣,劇烈顫抖著,發抖的頻率甚至傳到她身上,讓她也跟著抖個不停,還有涼涼的液體,滴滴答答的落在她身上。
咦,下雨了嗎?
豆豆仰頭察看究竟,赫然發現抱著她的男人,額上的冷汗已經匯成小雨。
清澈的眼兒在屋內轉了一圈,發現眼前的男人,似乎才是掌握大局的角色,她俐落的翻身,跳出鉗制,踱步到上官厲面前。
「喂,你究竟是誰?」她追問。
「要帶你走的人。」
「帶我上哪兒?紅燈戶嗎?我還以為,他們會多養我幾年呢!版訴我,你是只負責送貨,還是也幫忙拉皮條?」話說回來,她倒是很好奇,拉皮條的男人都像他這麼稱頭嗎?
兩個秘書倒抽一口涼氣,驚恐的看著上官厲。
老天,上一個膽敢這麼對上官厲說話的人,如今墳上的草,長得都比人還高了。他們在心中默默哀悼,一掬同情之淚。
小豆兒,你就好好的去吧,下輩子可要記取今生的教訓,別胡亂說話了藹.不過,等了半晌,火山卻沒有爆發,倒是有了冒煙的征兆,警告還想活命的閑雜人等,最好速速回避,免得橫遭池魚之殃。
秘書們有志一同,往門口挪動步伐,很有默契的打算看準時機,在第一時間逃命去也。
「你很臭,身子跟嘴巴都是。」他下評論,雙臂環繞在胸前,沒被激怒。
豆豆骯髒的小臉蛋上,驀地浮現難堪的紅暈,卻像頭小母獅似的,氣得齜牙咧嘴,不肯示弱。
「混蛋,我是臭是香,你管不著!」她挺起細瘦的肩膀,充滿敵意的瞪著他。
「當然管得著,你此後就是我的人,回去後,不只是那身子,就連你的嘴,我都會一起用肥皂已洗干淨。」
「憑什麼說我是你的人?」小小的肩膀挺得更高了,小臉卻因為他的威脅,稍微扭曲。
「笨丫頭,他付錢了!」一直站在角落,濃妝艷抹的女人不放過拍馬屁的機會,順勢敲了豆豆的頭,再討好的看向上官厲。
回應她的,是足堪比擬極地氣候的冰冷眼神。
她一縮脖子,立刻跳開,就連打過豆豆的手,也在他凌厲的視線下,立刻縮到背後去。
但是豆豆可不領情,一听見被賣了,火氣旺得很。她怒吼一聲,做出助跑姿勢,撲上前去咬住他的右手,又是一陣激烈的狂咬。
哼,就算這家伙堅持帶她走,她也要咬下一塊肉來,給他點顏色瞧瞧。
不過,這男人的皮肉好硬,咬得她的牙齒好疼喔!嗚嗚,再咬下去,她的牙齒會不會掉光光?
上官厲的濃眉緩慢挑起,視線落在她頸側。在白女敕肌膚上,有道紅腫刺眼的傷痕,看來是掙月兌麻繩時,粉女敕的肌膚不堪摩擦,所形成的傷痕。
「你們綁住她?」他徐緩問道,口吻讓人不寒而栗。
「呃,她總是不听話,所以——」
兩道銳利的瞪視,制止了女人的辯駁。可以肯定的是,這男人對小女孩被綁住這檔事,十分的憤怒。
「確定是她?」上官厲舉起手臂,小臘肉跟著晃動。
「沒錯。」秘書點頭,再也不敢給予模稜兩可的回答。
「那就行了。」雙腿往門口移動,結束這場鬧劇。走過兩個瑟瑟發抖的男女面前時,他腳步略停,銳利的目光掃來。「忘了今天的一切,也忘了她,將這些錢拿走,此後別在我面前出現,否則就是死路一條。」他勾起嘴角,露出獰笑。
兩人點頭如搗蒜,抱在一起不斷發抖,開始懷疑這送上門來的,並非財神爺,而是如假包換的死神。
他轉身走向門口,坐上等待許久的轎車,神態一如來時傲慢,令人震懾。只是,搭配上手臂間仍咬得死緊、口水直流的豆豆時,畫面立刻變得不諧調。
她掛在他的手臂上,晃啊晃的,一路銀著坐上車,眼兒忙著打量過往風景,牙關還是沒有張開。然而,心中的疑問卻像是泡泡般,咕嚕嚕的冒出來。
到底,這個男人是誰,又要帶她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