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蹺課了。
因為不敢面對他,所以她蹺了課。
事實上,是連著兩堂。
天台上和健身房的,都蹺掉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輩子都可以不用出去面對他。
她的房門從早上到現在都沒響過,她逃回來之後,他沒來敲門。
她沒去,他也沒來找。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明明,什麼也和他做過了,她對他的身體,再熟悉不過。她又不是沒親過他,不是沒吻過他,不是沒有和他在一起過。
可是,身體卻熱到快燒起來。
到了下午,羞恥心抵不過饑餓感,懷孕到了第三個月,讓她食欲大開,她之前請可菲幫忙買的戰備糧食,早在幾個小時前就因為太過焦慮被她吃光了,她忍耐到了下午兩點,終于決定開門下樓去找東西吃。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門,確定外面沒人,這才快步穿過走廊,樓梯間里好像也沒人,但她能听見樓上洗衣房傳來洗衣機運轉的聲音,她猜是夏雨。
暑期輔導結束了,她記得其他女人今早會帶著孩子出發到老家,只有夏雨和可菲因為工作的關系會留下來。
快到二樓時,她放慢了腳步,探頭去看。健身房沒人,客廳沒人,很好。
她溜到客廳門口往里看,廚房也沒人。
太好了。
她松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紅眼人多,工作又特殊,有時不一定都能一起吃飯,可菲總是會在爐子上留一鍋湯或粥,以防萬一有人餓了。
爐子上的那一鍋是菠蘿苦瓜雞,聞起來香到不行。
她舀了一碗,才要吃,就听到腳步聲,她嚇得回頭,幸好只是可菲。
「懷安,你起床啦。」可菲端著上面擺著空盤子和玻璃杯的托盤走到水槽邊,道︰「我早上沒看到你,還在想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睡過頭了。」
可菲一邊清洗,一邊湊過來,關心的小聲問︰「是不是月月來了?要不要我煮點姜湯給你?」
「不用了,我不是月事來了。」她垂眼,有些心虛的道︰「就只是太累睡過頭而已。」
可菲露出微笑,說︰「那就好,阿峰出門前,還叮嚀我,看你要是晚上還沒出來,就送點東西給你吃呢。」
聞言,她一楞,忙轉頭問︰「阿峰出門了?」
「是啊,他一早就和武哥搭機去柬埔寨了。」可菲洗了盤又洗了杯,把托盤也洗一洗晾起來,道︰「嵐姊那邊有點狀況,武哥找他一起去支持。」
原來他出門了。
她松了口氣,這才端著湯碗,坐到桌邊慢慢吃。
可菲幫她削了水果,坐到她對面,問︰「懷安,我問你喔,之前阿峰老說我酸菜鴨煮的沒你好吃,我問他是差在哪里,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就說是味道不一樣,你是有什麼特別的秘方嗎?」
她听了,問︰「你是怎麼煮的?」
「就酸菜、鴨肉,還有姜啊。」可菲睜著大眼說︰「酸菜鴨不就這樣嗎?我還特別用了桃花自制的酸菜耶,桃花腌的酸菜還是用茵茵種的有機芥菜做的耶,這樣他還嫌味道不對,我都要懷疑他舌頭有問題了。後來我干脆拿那種直接用醋泡的給他,那味覺白痴竟然給我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真是讓我無言以對。」
听她這麼說,懷安笑了出來,道︰「我沒什麼特別的秘方啦,只是他愛吃辣,所以我多加了一根辣椒而已。」
「辣椒?」可菲傻眼,呆看著她。
懷安點點頭,笑道︰「嗯,辣椒,一根就好。」
「什麼啊。」可菲好氣又好笑的說︰「就說他是味覺白痴,他還不承認,差一根辣椒而已,他半天講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啊,果然桃花說的沒錯,同樣一道菜,每家每戶煮起來的口味都不一樣呢。所以媽媽的味道其實是爸爸的喜好,只是男人太笨,不知道是因為有老婆疼,才可以天天吃這麼好。」
這話,讓她臉微紅,耳又熱。
「我只是不喜歡菜剩下來。」
「我也是。」可菲一副找到同好的模樣,笑著說︰「我煮那麼辛苦,要是有人沒吃完又嫌東嫌西的,有時候真的會讓我想拿鍋鏟打他呢。」
懷安又笑,她可以理解那種感覺,但還是忍不住幫他說話。
「阿峰還好吧,平常我煮什麼,他就吃什麼,不愛吃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那倒是,上回我是看他一副失魂落魄,超可憐的,才問他要吃什麼,他吃了也沒心情好點,我追問他,他才說的。」說著,她傾身抬手遮著嘴,紅著臉小聲道︰「我說的是阿震啦。」
懷安一楞,只見可菲好氣又好笑的坐直了說︰「他真的超愛碎念的,嘴又刁,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我的廚藝才會進步這麼多。你別看他那樣冷冰冰的,其實他廚藝超好呢,我剛來時,還是他教我煮的菜,有時候我太累了,爬不起來,早餐其實也是他弄的,前幾天那個法式蛋卷就是他做的,很好吃吧?」
「真的?」她愣了一下。
可菲猛點頭,笑著說︰「真的。阿震他媽在老家開餐廳,所以屠家的男人多少都會煮一點啦,反而是小歡因為媽媽和哥哥們都會煮,她就只會基本幾樣料理而已。阿磊則是因為他爸莫森的關系,所以也有一手好廚藝。下回有機會,我們也一起回老家玩。」
說著,可菲站了起來,開心的道︰「我先下去忙了,懷安,謝謝你的酸菜鴨秘方,下次我來煮煮看。」
「不客氣。」她微笑開口。
可菲輕笑著離開了餐桌,卻又忍不住回頭道︰「不過我看,就算哪天我真的煮了一鍋加了辣椒的,阿峰大概也會覺得味道不一樣。」
「為什麼?」懷安好奇的問。
「因為……」可菲笑嘻嘻的說︰「不是你煮的啊。」
懷安呆了一呆,一張臉忽然間又變得又紅又燙。
她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可菲已經掩著嘴,笑著溜走了。
他出門一個星期了,還沒有回來。
紅眼里的人,大部分都去老家玩了,剩下沒幾個人留守,整棟公寓變得空蕩蕩的。
她每天按照之前的作息活動著,因為沒事做,所以她幫著可菲把公寓上上下下都掃了一遍。做家事能緩解她心中的焦慮與不安,但幾天下來,能做的也都被她做的差不多了。
然後,起風了。
然後,下雨了。
氣壓很低,濕氣好重,讓她覺得全身都像浸在水里一樣,悶得喘不過氣來。
早上打掃客廳時,她打開電視拖地時,听見新聞播報,下午會有台風登陸。
她不喜歡台風,很不喜歡,那讓她想起在游戲里的日子。台風天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家里,寧願請假也不出門上班。
這個消息,讓她不安,但她極力忍住。
不過就是個台風而已,這沒什麼,她之前也遇過台風。
但過去幾年他都在。
她將腦海里那句低語抹去,怕一想下去鑽了牛角尖會讓心更不安。
下午,可菲找她一起確認所有房間的門窗都關上了。
她負責檢查三樓,到了他房間,卻忍不住多留了一會兒。
他其實已經把窗戶關好了,但窗簾沒拉上,她剛開始只是想幫他拉上窗簾,卻看見他床頭櫃上散亂著打火機、筆、一罐吃了一半的維他命,還有一瓶應該在浴室里卻不知為何被他拿到這邊的刮胡水,和一條皮帶。
結果等她回神,她已經收了他的床頭櫃,刷了他的浴室,在替他整理散亂的衣櫃了。
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無言,她坐在他床上,將小臉埋在幫他迭好的衣服里,申吟著。
天啊,她是被制約了不成?
都是那男人害的。
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把東西好好收好?
明明她之前都有幫他折好放到床上,但他的收納方式就是把她折好拿回來的衣服,整迭塞到衣櫃里,要穿的時候又東翻西找,結果那些衣服就在衣櫃里亂成一團。害她收了床頭櫃又忍不住收浴室,收了浴室把皮帶放回衣櫃里,看見那團亂,就忍不住又收拾了起來。
不管了,就當是可菲幫他整理的好了。
反正她不承認,他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這念頭,又讓她想起那一夜,害臉耳又紅。
那天听見他出門了,她還松了口氣,誰知這幾天,日日夜夜不見他,卻渾身不對勁,腦海里全是那天夜里的那個吻。
有幾天深夜,她甚至夢到他爬上了她的床,和她求歡,卻又總是在緊要關頭時,他就跑去做別的事了,害她醒來只覺得全身更加燥熱,只能慶幸他出門去了,否則她說不定會沖動的來敲他的門,爬到他身上。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欲求不滿。
她真的該死的想念他。
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一樣。
咬著唇,她起身將那些衣服放回衣櫃里,臨走前還是又手癢的幫他把被子鋪好,這才關門走出去。
五分鐘後,她重新開門,偷偷的拿了自己的枕頭和他的交換。
只是一個枕頭,她借一下而已,等台風走了就拿來還,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
抱著他的枕頭,她深吸了口氣,他熟悉的味道,浸入心肺,讓心安了些。
她這才緊抱著他的枕頭,重新走了出去,替他把門關好。
他回來了。
晚飯吃到一半,她就看見那男人走進客廳。
她傻眼,下巴差點掉下來。
他回來做什麼?怎麼會這時候回來?她還以為他會在柬埔寨再多待兩天的。
但那男人真的回來了,除了他,還有韓武麒,和一個她從沒見過的女人。
女人穿著一雙軍靴,搭配卡其褲和黑背心,留著一頭俏麗的短發,打扮十分男性化,卻有一張精致漂亮的小臉。
三個人都風塵僕僕的,身上都有干掉的泥水。
他們進門後就直沖飯桌,那男人更是一**就坐在她身邊,害她全身一僵。
「葉懷安?」不像那兩個男人像餓死鬼投胎似的卯起來狂掃桌上食物,那女人在她對面落坐,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封青嵐,韓的老婆,你可以叫我嵐姊。」
「你好。」她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道︰「你可以叫我懷安。」
那女人簡短但有力的和她握了一下手,這才開始吃飯。
因為剛回來的這三人,實在太有戰斗力,讓她瞬間放心大膽的跟著多吃了好幾□。
但整餐飯,除了埋頭苦吃之外,她看也不敢看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整個晚上,都表現得很正常,如以往一般。
除了忙著填飽肚子之外,他還幫她舀了湯,甚至在她抬頭偷瞄他時,對她笑了一笑。
她莫名紅了臉,連忙拉回視線,還以為他會追問那一夜的事。
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提一句,雖然不太可能,她還是希望他因為出門一趟,就忙到忘了那回事,然後一邊在心中祈禱他不會發現枕頭被她掉包。
然後,他吃完了,她才剛要松口氣,以為他就要上樓去洗澡,他卻湊到了她耳邊。
感覺到他的靠近,她不自覺屏住了氣息,只覺忐忑、緊張,還以為他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做什麼。
可下一秒,他卻只是從桌子底下,塞了一個東西到她手里。
「紀念品。」他悄聲說。
灼熱的氣息,拂上了耳,那熱隨著他的吐息,灌入耳,鑽入心,讓她全身都熱了起來,就連腳趾也蜷起。
她用盡了全力,方忍住到嘴的申吟。
幸好,他沒察覺,就這樣走了,她才有辦法呼吸。
待回神,她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給了她兩朵花,兩朵雞蛋花。
那不是真花,但看起來幾可亂真,花只是裝飾,它的真面目是個鯊魚夾。
想起他曾對她夾子的抱怨,她真沒想到他會送她這個。
心頭,莫名又暖。
她對這種發夾就沒什麼執著了,只要能讓她把頭發夾起來就好。
不過,這發夾很漂亮,確實比她之前那個好看多了。看著那朵花,她忍不住學他,讓夾子張嘴喀喀了兩下,然後不由自主的輕笑出聲。
台風夜,風強雨急。
回房後,她洗了澡,洗了頭,上床前,把那雞蛋花放在床頭上。
那白中帶黃的花,大方又漂亮,讓她心情很好,懷安抱著他的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上半夜,她其實睡得還不錯,但是睡到一半,卻開始作惡夢。
雨下得好大,她卻在叢林中狂奔,害怕得不敢停下,甚至不敢跌倒,她將所有感官全打開,全力往前飛奔。
血與汗混在一起,淚和雨交雜不分。
獵人在追蹤,在獵殺。
到處都是慘叫聲,人們哭泣、哀求的聲音,混在風雨雷電之中,不斷哭求討饒,她不讓自己去在意,只狠著心,往聲音來處的反方向跑。
她會活下去,她要活下去,一定要。
一個獵人從旁沖了出來,將她撲倒,她反射性躲開。
從後趕上的文森踹了那個獵人,對著她咆哮。
不要躲!飽擊是最好的防守!
就在這時,一顆子彈疾射而過,射中了文森的肩膀,他順勢倒地,那名開槍的獵人持槍沖出來查看,卻被裝死的文森抬腳踢掉了手槍,兩個男人在地上扭打起來。
她反射性跑去撿槍,回頭時,發現文森受了傷,敵不過那家伙,他對著她喊。開搶啊!你還等什麼?殺了他!殺了他你才能活下去!殺了他!
她不要,她不想,但那變態將手指插入了文森的傷口,讓他大叫。她看見獵人抽出了刀,朝文森渾去——
殺了他!
她開了槍,獵人死了。
文森流著血,一拐一拐的朝她走來,低頭親吻她,笑著道。
寶貝,干得好。
現在,你和我一樣是獵人了。
她退了一步,死白著臉道︰「不……我不是……我不是……」
你是,你就和我一樣,我們是天生一對!
「我們不是……」她喘著氣,驚恐的抗議︰「我和你不-樣!不-樣!」
哈哈哈哈……小傻瓜,你當然和我一樣。
文森仰天大笑,瞧著她,問。
你以為你殺的是誰?獵人?還是獵物?
文森笑著問。
她心中一寒,轉頭看去,那個被她開槍打死的獵人倒在地上。閃電一閃,再閃,照亮獵人的臉。
原先陌生的臉,不再陌生,那個獵人不是別人,是阿峰。
他倒在那里,一臉蒼白,剃得好短、好短的發,沾滿了雨水。
不!
難以接受的痛,佔據了身體,讓她跪倒在地,無法控制的哀號出聲。
我警告過你了。
文森笑看著她。
我不是說過嗎?獵物守則一,不要相信任何人。獵物守則二,不要相信任何
人。獵物守則三,絕對絕對不要相信任何——
她沒等他說完,憤怒的對他開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