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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福妻 第二章 莫名變香餑餑

作者︰簡瓔類別︰言情小說

日出東方,一匹火紅的大宛馬以八百里加急之姿,飛一般的奔馳進皇城,一個震驚滿朝的消息傳進了皇帝的金鑾殿。

鐵騎將軍衛如靖戰死沙場!

這消息很快就由皇城如野火撩原般的傳了出去,一時間人心惶惶,百姓們鼓噪不安,人人都怕衛將軍一死,那如附骨之蛆的東奴鬼會卷土重來攻打大宣王朝,而左右六國又會如何虎視眈眈的對著大宣王朝,一切是那麼的無法預料,在這原該是舒心宜人的春天時節,卻顯得寒意迫人!

夜已深,九龍殿的寢宮依然燈火通明,殿中內侍與護衛都沉默的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偌大的殿中落針可聞。

皇上面沉如水,他佇立廊下望著天際已經許久了,連最得皇上信賴的內監郭公公都不敢上前勸皇上去休息,旁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眾人心里明白,衛將軍是大宣王朝的柱石和長城,如今他戰死了,皇上當然心情不好,失去了衛將軍的漠北會如何,沒人能預測。

想那衛將軍不過才二十八歲,前途一片光明,百戰百勝的他竟然會在即將拿下大月國淮城時戰死,真是天妒英才啊!

說起衛將軍,只要是大宣王朝的百姓都對他的事跡了若指掌,他十四歲便帶兵征戰漠北,征戰沙場十余年,建立無數戰功,東奴鬼只要听到他的名號就嚇得屁滾尿流,更別說他還驍勇的攻下左右六國城池共大小八十余座,立下震古鑠今的壯業,成為繼他父親定國公之後的第二位大將軍,封邑有兩萬兩百戶,位極人臣,高闕之功,震動關中。

失去這牢靠的左臂右膀,皇上自然是心情沉重了。

一陣暗香浮動、環佩叮當聲傳來,盛裝麗容的衛皇後蓮步款款的進入殿中,雖是年近四十,仍是個傾城美人,她的腳步紋絲不亂,直走到皇上身後才停下來。

「皇上莫再想了。」皇後輕聲開口,語音哀淒。「知道皇上如此悲慟,靖兒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皇上一震,他回身,臉上滿是傷痛,他將皇後輕輕的攬進懷中。「怎麼還要皇後來安慰朕?皇後才是最難受的人。」

皇後伏在皇上懷中,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來,悲切哽咽地說︰「臣妾……臣妾不打緊,為了國家社稷和天下百姓,皇上要保重龍體。」

「你怎麼會不要緊?」皇上嘆息。「長姐如母,你最是疼愛靖兒,他又是你的嫡親弟弟,你又怎會不痛?」

皇後神傷道︰「臣妾的父親听聞噩耗已經倒下,臣妾的母親不發一語的將自己關在佛堂之中,至今未出半步……」

皇上凝神思量了片刻。「你明日回去見見他們吧!這種時候,若能見到皇後你,他們也會稍感安慰。」

皇後省親是大宣王朝前所未有的事,是莫大的恩典。

「謝皇上體恤。」

皇後說著便要跪謝,皇上忙將她扶起,忽然提到,「太子之位是該要冊封了。」

「皇上!」皇後微微一震,一時之間恍惚不已,以為自己錯听了。

太子之位懸宕已久,皇上一直不肯做決定,今日卻主動提起冊封太子之事,卻是在她喪弟之時,真真叫她五味雜陳,心頭有說不出的揪擰……

「不過冊封太子是大事,朕還需與護國重臣們商議。」皇上也知自己是一時的感性沖動了,但話已出口,總不好收回。

「臣妾明白。」皇後低眉順眼地道。她沒有再說些什麼來勸進的話,事情總要皇上自己甘心了才會成,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不過,冊封太子之事總算有眉目了,也不枉她用心計較,經過那耐心漫長的等待,如今距離她的軒兒坐上太子之位也不遠了,屆時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天才剛亮,阿芷就趕著喚杜福兮起床。

「不要吵我……」杜福兮囈語著翻了個身,一腳跨在被子上。

阿芷很是無言。大姑娘還真是沒個睡相,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睡的呀……

阿芷又輕輕推了推。「大姑娘,快些起來了,您忘了今天府里會來接您回府嗎?」

前幾日府里突然來信說要接大姑娘回府,這預料之外的消息實在令她喜出望外,她還以為夫人打算一輩子把大姑娘丟在庵堂里呢!想必是老夫人說話了,夫人也不好做得太過,終于肯松口接大姑娘回府。

「啊?」杜福兮揉揉眼楮坐起來。「是今天嗎?」

阿芷急得很。「是今天,大姑娘得快起來,奴婢要為您梳妝打扮,還要收拾東西……」

「怎麼不下午再來?好多睡會。」杜福兮呵欠連連地起身。

阿芷打了水伺候半夢半醒的杜福兮漱洗潔面,再細心地為她梳了個婉約柔美的蝴蝶髻,最後伺候她換上一襲素青羅裙,這是杜福兮來庵堂時穿的衣裳,也是她衣箱里最好的衣裳,阿芷洗淨了一直擱著,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回府時可穿,如今終于等到了。

「哇!今天一看,我還真是個小美人呢!」

一番梳妝打扮之後,出現在銅鏡里的是一張娟妍清麗的臉龐,雖然脂粉未施,但顧盼之間顯得光彩照人,一雙美目甚為靈動。

穿來之後,她從沒好好的看過「自己」,現在一看,她還真被自己的長相迷住了呢!若前世的自己也有這副容貌,不知道顧姚誠是否會把眼楮停留在她身上?

唉,想這些做什麼呢?她也有好一段時日沒有想起前世的事了,一開始以為這個時代是場夢,夢醒了就會回到現代,現在她也接受了事實,不再作回去的白日夢了。

「不見了前夫人的金釵,大姑娘您連件像樣的頭飾都沒有,若旁人問起前夫人的金釵,真不知該怎麼說。」阿芷咳聲嘆氣的念著,怨懟的掃了一旁的綠兒一眼,似乎在說若不是她,那支珍貴的金釵也不會落入旁人之手。

綠兒卻恍若未見阿芷怨懟的眼神,她眨巴著眼楮,希冀的看著杜福兮。「大姑娘,綠兒也可以跟你們一起回去吧?可以吧?」

阿芷緊鎖著秀眉,面有難色,杜福兮卻嫣然一笑,「當然要跟我們一起回去,現在你是我的人,自然要跟我在一起。」

綠兒笑開了顏,彎身拿起杜福兮的繡花鞋就往屋外跑。「綠兒幫大姑娘擦鞋去!」

杜福兮勾起一抹贊許的微笑。「好孩子。」

看在前世二十六歲的她眼里,十三歲的綠兒就是個孩子而已,為了不流落街頭而討好她,沒什麼不對。

「大姑娘……」阿芷欲言又止,看向主子的目光中有著深深的擔憂。

綠兒來路不明,大姑娘被夫人送來此地的名目又是為了過世的前夫人抄經做功德,兩個人來卻三個人回去,若問起綠兒的來歷,又會抖出她們下山逛市集之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杜福兮神情怡然,一派的既來之則安之。「但把綠兒一個人丟在這里,我不放心,她無依無靠的,我也于心不忍。」

就像前世的她,父親驟逝後,一干沒有良心的親戚要她母親把兩個弟弟送到育幼院去,她听了真想劈死那些只出一張嘴的人。

「大姑娘……」阿芷仍舊是深鎖著眉心,卻是拿主子沒法子,嘆口氣說道︰「大姑娘如今真是膽子肥了。」

過去大姑娘是最怕出頭的,凡事總躲在人後,就怕自己顯眼會招來禍端,家宴時,就連飯也不敢多吃幾口,總怕自己是最後吃完礙眼的那一個,今日卻連多帶一個丫頭回府之事都一副輕松自若,簡直判若兩人。

「膽子肥嗎?」杜福兮哈哈一笑。「是啊,我是膽子肥了,這里伙食不錯,把我膽子養肥了。」

這什麼話啊?阿芷有些愣然。她驀然想起初來時,大姑娘總嫌齋飯難吃,有時菜色差些,她便一整天都不吃東西,寧可餓肚子,然而這兩個月,同樣的齋飯大姑娘卻吃得津津有味,身板子也不再單薄,滋潤了些,長了肉,臉蛋也好看許多,下巴不再尖尖的孤寒相。

三人用過早膳,收拾好了東西,在庵堂外等著,對于這個穿來後生活了兩個月的地方,杜福兮可沒有半分不舍。

終于可以不用再過每天抄佛經與尼姑們為伍的日子了,雖然不知道回府之後等著她的是什麼日子,但日子總是自己在過,所以就由她自己創造,前世的孟頌林已死,現在她是杜福兮。

杜府的馬車在約好的巳時來到,一名府里的小廝與車夫同坐前面,一名嬤嬤和一名丫鬟下了馬車。

「奴婢給大姑娘問好。」曾嬤嬤一臉的笑意,身後的丫鬟也跟著草率的福了福身。

綠兒又好奇又興奮的直望著相府那豪華貴氣的馬車,阿芷倒是驚詫了。

下車的人是曾嬤嬤和她跟前使喚的丫鬟銀花。曾嬤嬤是夫人的女乃娘,也是夫人院里得力的管事嬤嬤,竟然會來接一向不受夫人待見的大姑娘,這不合理的事讓阿芷心里多了幾分警戒,匆忙來迎大姑娘回府怕是別有內情。

「有勞曾嬤嬤了。」杜福兮臉上笑盈盈地問︰「府里一切安好吧?祖母和父親、母親身體可安康?母親跟前有你照看著,定然是妥貼的,要是我院子里的嬤嬤能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還是母親有福氣。」

看著杜福兮那嘴邊的笑意,曾嬤嬤心里猛地突了一下。大姑娘一向是問她十句話答不上半句話的,怎麼在庵堂里待了兩年,口齒反而伶俐了,向來死板著的臉也有了笑意,整個人越長越出落得漂亮,靈動靈動的,簡直像變了個人。

她定了定神,微微笑道︰「夫人是奴婢女乃大的,夫人看重奴婢,奴婢自當為夫人盡心盡力,大姑娘院里的嬤嬤只要稍微教,也能做得與奴婢一般好。」

曾嬤嬤雖然語氣恭敬且中規中矩的回答,但要表達的意思可不一般,杜福兮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要彰顯她是相府主母的女乃娘嗎?

心里月復誹著,但她臉上卻笑開了花。「曾嬤嬤說的是什麼話?旁人就算再教個一百年也不如你一根指頭,母親院里若沒有你,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呢!」

這巴結奉承的討好話對曾嬤嬤來說很受用,她也不去想杜福兮的轉變了,笑著催道︰「大姑娘快上車吧!夫人說了,三日後要等大姑娘回府用晚膳,咱們可不能讓老夫人、老爺和夫人等。」

杜福兮笑著應道︰「嬤嬤說的是,還是你的腦筋清楚,我就沒想那麼多。」

曾嬤嬤陶醉在她的吹捧里,沒發現多個人,倒是銀花早就看到鄉巴佬似的綠兒了。

「你是什麼人?」銀花攔住欲上馬車的綠兒。

曾嬤嬤是夫人院里最說得上話的,連其他院子的大丫鬟也要敬她幾分,夫人還派她到曾嬤嬤跟前服侍,她氣焰自然比其他一等大丫鬟還高許多。

「她是我買的丫鬟,叫綠兒,讓她上車吧!」杜福兮不以為意地說,提起裙角就要上馬車。

適才她從頭到尾就沒瞧銀花一眼,只把重心放在曾嬤嬤身上,只對曾嬤嬤一人親熱,現在她隨便瞧上一眼也看得出來銀花在刁難綠兒。

真是的,套句前世的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平平都是丫鬟,有什麼好刁難的?敢情銀花自覺高人一等?是怎麼個高法?身高比較高嗎?

「大姑娘買的丫鬟?」銀花的語氣深深懷疑。「大姑娘在庵堂里潛心向佛,為前夫人抄經誦佛,又怎麼會去買丫鬟?是去哪里買的?莫非有人牙子上庵堂來叫賣?」

杜福兮听了不由得好笑,她看到阿芷緊緊咬著下唇,表情好像在說惹禍了吧!這下怎麼辦才好?

欸,這原主究竟是什麼軟柿子?竟連個管事嬤嬤跟前的丫鬟都敢明目張膽的欺負?如果不在此時立個威,那她回府後肯定只有苦果子吃,她要開始為自己找出路。

「綠兒,給我掌嘴。」杜福兮冷冷的下令。

綠兒早在銀花把她當賊看時就對她不喜了,得了杜福兮的令,她立刻沖到銀花面前揚起手來,重重甩了銀花一巴掌。

銀花被打得驚呆了,曾嬤嬤跟阿芷同樣驚駭不已。

「你竟敢打我」銀花尖叫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對綠兒撲過去像是要還手。

杜福兮瞪了銀花一眼,臉色又沉了幾分。「給我跪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她很明白綠兒只听命于她,對綠兒來說,她是救命恩人,她的命是屬于她的。

如果她對阿芷下令,阿芷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打銀花,但綠兒就不同了,野孩子似的綠兒哪里會權衡輕重,她讓她打誰,她一定就會打誰。

「嬤嬤……嬤嬤您要給奴婢做主啊……」銀花激動的嚷著。

看杜福兮那不同于以往的主子架式,曾嬤嬤一時也沒個底,再想到不久的將來她就是正經的世子妃,連平日最憎惡她的夫人如今都看重她,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因為一個奴婢得罪她。

想到這里,她飛快地厲聲說道︰「賤蹄子!做什麼主?錯了就是錯了,還不快給大姑娘跪下,再廢話撕爛你的嘴!」

銀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嬤嬤……」

曾嬤嬤索性上去踢一腳。「快給大姑娘跪下!」

銀花帶著滿眼的恨意,百般不情願的跪下。

她以為這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懲罰,誰知杜福兮看也不看她一眼,對曾嬤嬤說︰「曾嬤嬤,這等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回府之後給我重打十個板子,依規矩原是要貶去當三等粗使丫鬟的,看在曾嬤嬤的面子上就只罰板子以示懲戒,讓她好好記住這教訓,莫忘了自己是個奴才。」

曾嬤嬤臉色難看,緊抿著唇不說話。

銀花一听差點昏死過去,不說打十個板子她挺不住,就算只打一個板子,她的臉也沒了,以後如何在府里立足?那些平日里被她壓著的小丫鬟不嘲笑死她才怪!

「嬤嬤覺得這樣懲罰可還妥當?」見曾嬤嬤不說話,杜福兮定要逼她開口。

臉都打了才來問,曾嬤嬤也是心里不悅,她訕訕然道︰「自然是罰的對,奴大欺主最要不得。」她皺著眉頭對銀花說道︰「你這不懂事的小蹄子,只罰你板子算是小懲了,還不謝過大姑娘大度寬容。」

「謝……謝大姑娘大度寬容……」銀花含著淚珠,羞憤地咬牙說道。

因為立了威,一路上曾嬤嬤便老老實實的收起怠慢的心,對杜福兮多了幾分恭敬,看得阿芷又是驚奇又是心驚膽跳。

曾嬤嬤可是夫人跟前信任的,回府後不知道會如何對夫人說了,還有銀花怕是已經把大姑娘給恨上了,以後會使什麼絆子來對付大姑娘,她可要多些心思留意。

馬車進入市街後,杜福兮時不時便掀起車簾瞧著街上的熱鬧,像是全然沒有半點擔心,這看在阿芷眼里焦慮更甚,她在心里猛念觀世音菩薩,千萬保佑膽肥了的大姑娘不要再惹出什麼事!

馬車行走了三日,三日後總算回到上京,于掌燈時分順利抵達城街的左相府。

馬車一停,便有府里丫鬟婆子上前打起簾子,移來小杌子,一邊問安一邊扶著杜福兮、曾嬤嬤等人下馬車。

對于相府開了大門相迎,馬車還一直駛到二門內才停下來,阿芷早已對這禮遇一陣驚疑,又見大總管親自來接風,她心里更有說不出的疑惑。

「大姑娘一路辛苦了。」大總管劉景迎上前去,躬著身子施禮又笑容滿面地道︰「老夫人等了大姑娘一天了,急得呢,這就往老夫人院里去吧!」

杜福兮也和氣笑道︰「有勞大總管費心了。」

劉景一愣,沒想到向來總緊抿著唇的大姑娘會開口回應他一句場面話,倒叫他意外了一下。

一頂兩人抬的小轎在等著,曾嬤嬤帶著委屈萬狀的銀花告退回韓氏院里,留下杜福兮主僕三人,她上了轎,兩名小廝抬起轎子穩穩起轎,她照例好奇地掀開轎簾觀看經過的一景一物。

這相府真是大啊!過了前院,進了垂花門,穿過無數的亭台樓閣跟花園池塘,總算來到杜老夫人的錦繡院。

阿芷打起轎簾,扶著杜福兮下車,綠兒比杜福兮更加好奇,兩只眼楮忙得很,一直左看右看的,杜福兮見了她這樣,嘴角便揚著一絲微笑。「別看了,要住很久呢,現在看完了,以後沒得看豈不無聊?」

綠兒靦腆地笑了笑。「大姑娘您家里真大。」

杜福兮抿嘴一笑。「是啊,真大,不過這以後不只是我家,也是你家了。」

她想到了前世家里未破產前,他們家的房子也是很大,是所謂的豪宅,有個大型車庫,可以停好幾輛車呢!

「大姑娘回來了!」錦繡院的大丫鬟珍珠在外面候著相迎,一見到杜福兮她立即笑容滿面,向前扶了杜福兮,親昵地說︰「大姑娘一路辛苦了,飯菜都已上桌,老夫人、老爺和夫人都在等您呢!」

杜福兮隨意一笑。「有勞姐姐在這里等我了。」

阿芷越加的心神不寧,這不是她預想的場面,就算是老夫人發話要把大姑娘接回來,也不會人人都開始討好起向來不得寵的大姑娘,光看便覺不對勁。

杜福兮自然是把阿芷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知道原主不受寵,但這一路回府的待遇不像不受寵,反而像是極為看重她,她也不必猜了,相信不久之後就有答案。

她隨珍珠進了主屋,就見廳里頗為熱鬧,對照原主的記憶,一個個看過去,祖母坐在廳上主位,自有一派富家老夫人的養尊處優,而坐在下首第一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父親杜自珍了。

杜自珍官拜左相,祖先五代都是朝廷重臣,仕途一帆風順,他眼中只有朝政,右相是他的死敵,他的心思全用在與右相競爭上,很少過問府里的事,只要不煩著他就好,也因此才會任由韓氏將杜福兮送到庵堂去,一去就是兩年。

再看過去,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看著她,眼里閃著慈愛的笑意,那便是她的嫡母韓氏,就跟灰姑娘的繼母一樣,在她祖母、父親面前對她視如己出,卻也是那個一手將她送到庵堂去吃苦的人。

「我的女兒,你可總算回來了。」韓氏一把拉住杜福兮的手,語氣真誠,眼里全是憐惜。「你有那孝心當然是好的,不過修行兩年為你生母祈福也足夠了,姐姐若地下有知,也會不舍你長年住在庵堂里。」

杜福兮在心里猛翻白眼,明明就是這女人把她送到庵堂的,現在卻講得好像她不肯回來似的,真是會演。

「是啊,兩年真是太久了,過來讓祖母看看。」杜老夫人慈愛地說。

杜福兮是她第一個孫女,也是杜家的嫡長女,加上吳氏生前對她這個婆婆敬重有加,她一直是看重的,只不過她老了,管不了事了,現在掌家的實權在韓氏手上,韓氏容不下孫女,她也維護不了。

「祖母……」杜福兮此時真是想到自己前世的祖母,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以前父母忙于事業,她是祖母照顧大的,父親過世後,祖母身體日漸下坡,後來發現得了肝癌,但她與母親卻沒能力負擔大筆醫藥費,祖母因此拖了一年就走了,真真讓她痛不欲生。

此時見到滿溢關愛的杜老夫人,就像見了自己的真祖母一般,她所流露的感情沒有一點作假,讓旁人看了也動容。

「大姑娘給老夫人請安吧!」珍珠拿了蒲團擱在杜老夫人跟前。

杜福兮跪下叩了三個頭,杜老夫人由嬤嬤扶著,親自扶她起來,眼里也閃著淚光。

「好、好,回來了就好。」

兩人說了些話,杜老太太詳細問了她在庵堂的生活,杜福兮一一恭敬答了,言談之中都是好的,沒有半句怨言,也沒提到韓氏半句不是。

又聊了一會兒,便直接在杜老夫人的飯廳里開飯,杜福兮看到她兩個異母妹妹杜采蓮、杜采荷和異母弟弟杜俊飛,杜俊飛不是韓氏生的,他是父親的妾侍柳姨娘生的,也是杜家唯一的兒子。

杜俊飛約莫十歲左右,生得俊眉朗目,一看到她就一臉笑意地作揖行禮,恭恭敬敬地說︰「恭喜大姐要當世子妃了。」

還沒對這突來的消息做出反應,杜福兮便看到她那兩個妹妹幸災樂禍的表情,又見到祖母眉宇間滿是擔憂之色,便知這不是一門好親事。

只見杜采荷掩嘴笑道︰「哎喲,妹妹本來應該要恭喜大姐的,可是蘭陽王府那位世子,身子骨可不太好……」

「大姐,你是要嫁過去沖喜嗎?」杜俊飛不太明白地問,那沖喜一詞也是他在大人談話時听到的。

杜福兮心里一沉。她真是高興得太早了,知道突然接她回府必定有詐,沒想到是要讓她為一個將死之人沖喜,這擺明了是要她做寡婦嘛!

雖然心中對杜家人的行為很是不齒,但她面上不動聲色,只等有人主動跳出來給她這個婚嫁當事人說分明,而主動出聲者,想必就是支持這樁婚事之人。

果然,韓氏一臉慈祥地看著她,情真意切地說︰「女兒啊,說起來你真是個有福氣的,前幾日蘭陽王和王妃親自登門來議親,說是國師算出你與蘭陽王世子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你的八字尤其興宅旺夫,婚後必能讓世子延年益壽、永保安康,所以這會子他們急著要把親事訂下來呢!」

「原來如此,母親費心了。」杜福兮唇邊泛出一抹笑意,狀似不經意地問︰「所以那蘭陽王世子是哪里不舒服?要女兒去為他沖喜?」

她早過了及笄之年,韓氏從沒把她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先前還把她丟在庵里,這會兒對她婚事這麼熱切,想也知道那蘭陽王世子若不是快死就是腿斷了、眼盲了。

听到杜福兮直白的問題,杜自珍緊抿著唇,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他堂堂一個左相的閨女,又是嫡長女,卻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他也是千百個不樂意,但對方是蘭陽王啊!是皇上的親弟弟,婚事又是太後指的,他哪里能說不要?

韓氏見丈夫臉色難看,忙輕輕捏了捏杜福兮的手道︰「瞧你這孩子說的,就只是身子骨比較弱,身子有些欠安而已,等你過門之後添了福氣,世子定會一日日好起來,你們這是姻緣天定,太後指婚更是莫大的恩典,咱們要快些操辦婚事,一定要辦得體面。」

杜福兮听著,臉上未顯顏色但肚里開始月復誹。

姻緣天定?我呸!要是今天被看中沖喜人選是你的親女,你不哭死才怪,還會說什麼姻緣天定的鬼話嗎?

不過她知道反抗是沒用的,這個時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讓她嫁,她就得嫁。

她在府里是個不受寵的,蘭陽王府是何等尊貴,世子又是何等重要的爵位繼承者,可見那世子是鐵定活不了了,才會要她沖喜,既然活不久,她嫁過去也是當個寡婦罷了,並不用真的要跟那素昧平生的世子有夫妻之實,想到這里她安心了不少。

更進一步的想,嫁過去反而安全,等世子死了,她就安心在王府做個貞潔寡婦,王府肯定不會虧待她這個貞潔媳婦,吃穿用度不會少,否則哪天韓氏狠心一起,隨隨便便把她嫁給哪個紈褲子弟當妾侍,她插翅也難逃。

眼波流轉間,她飛快地想通了,便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低眉順眼地道︰「女兒都听明白了,女兒也沒有說不的道理,一切全憑父親和母親做主。」

杜自珍與杜老夫人對看一眼,都是一怔,兩人慚愧的同時皆感到松了口氣。

他們只怕杜福兮會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抵死不嫁,萬一在她抵抗婚事這段期間蘭陽王世子去了,那杜府恐怕也會跟著遭罪,成為蘭陽王的眼中釘,而太後和皇上又最疼愛這位世子,如此便會同時得罪皇上和太後,那可是他及整個相府萬萬承受不起的!

韓氏臉上閃過一抹驚訝,對杜福兮的反應也很意外,照說杜福兮那死丫頭該像往常一樣緊抿著嘴唇、氣得發抖,又忍氣吞聲才對,但她竟帶著一絲小兒女的嬌羞之意,乖順地接受安排,讓她感到錯愕。

「祖母知道委屈你了,孩子,祖母相信你會做得很好。」杜老夫人疼惜的說。

「說什麼委屈呢,」杜福兮笑道,「祖母,福兮不委屈,如同母親所言,能成為世子妃是福兮的福氣,也是咱們相府的榮光。」

杜老夫人抹著淚,動容道︰「好好,你能這麼想就好了。」

杜采蓮姐妹倆不甘極了,她們正等著看杜福兮哭鬧呢,沒想到她卻坦然的接受親事,還自顧自的伺候祖母用餐,這場面她們可不愛看。

杜采蓮不咸不淡地道︰「听說那蘭陽王世子幾乎只剩一口氣了,大姐你嫁過去就要侍疾,可真是辛苦。」

杜老夫人一听便上火,「你在胡說什麼?再說些混話,你就給我出去!」

杜自珍也是臉一沉,喝斥道︰「你閉嘴!」

世子是重病之人,這件事眼看要揭過了,把重點放在婚事即可,偏偏采蓮那不懂事的丫頭又說起來壞事,若惹惱了福兮不嫁怎麼辦?

然而杜福兮卻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出嫁從夫,妹妹沒學過嗎?進門後,如若世子爺需要人伺候,我自當盡力,盡好世子妃的本分,不教祖母和父親、母親掛心。」

韓氏連忙熱切的接話,「是啊,孩子,你說得太對了,是該如此沒錯。」

說話間,她狠狠瞪了女兒一眼,這不懂事的孩子,杜福兮那死丫頭嫁給蘭陽王世子,他們跟蘭陽王府就是親家了,到時不管世子死不死,杜福兮都是正經的世子妃,那麼她們兩個挑議親對象時就可以更高層樓,這點道理怎麼就不懂呢?淨在那里添亂。

她原是打算將杜福兮那死丫頭永遠丟在庵堂里自生自滅,想不到蘭陽王府竟會上門來議親,讓杜福兮嫁進蘭陽王府當世子妃,她當然不樂意,要嫁也是她兩個女兒嫁,哪輪得到杜福兮?

然而,縱然世子身分尊貴,卻是將死之人,她便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把杜福兮那死丫頭嫁過去,這麼一來既攀上蘭陽王府為親家,又讓她憎厭的杜福兮成為孀婦,沒有比這更合算的事了。

飯後又待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家子表面和樂的閑聊,吃過果品點心,杜福兮便帶著阿芷和綠兒回自己的院子,女乃娘鳳嬤嬤早等得望眼欲穿了。

鳳嬤嬤是她生母的陪房,在原主的記憶里,是唯一能讓原主卸下心防的人。

「大姑娘可回來了……」鳳嬤嬤又感傷又開心,眼里涌起熱淚。

杜福兮看著這中年婆子,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母親,在原主的記憶里鳳嬤嬤給她的感覺很像她母親,她不由得去拉鳳嬤嬤的手,想到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一時也感傷得眼淚盈眶。

「要嫁人了,大姑娘快別哭。」鳳嬤嬤忙拭去她的淚,自己卻難過不已地說︰「那蘭陽王世子是個……是個……怕是不能給大姑娘幸福了,如果大姑娘不想嫁,奴婢去求吳家老夫人出面,吳老夫人和舅爺肯定不會不管大姑娘的……」

鳳嬤嬤說的吳家老夫人即是她生母那邊的外婆,舅爺是她大舅,官拜工部尚書,自她父親續弦後,杜府已經跟吳府沒有來往了。

「女乃娘別哭了。」杜福兮反過來抹鳳嬤嬤的眼淚,笑嘻嘻地說︰「誰說不嫁?我要嫁,還要風風光光地嫁,女乃娘您就跟我一起去王府過好日子吧!」

因為原主不受寵,她院子里的人當然就被人踩,連帶著也瞧不起她這個主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就不說了,女乃娘、阿芷和綠兒她是一定要帶走的。

杜福兮氣定神閑地進了屋,見收拾得倒還干淨,一個丫鬟手腳伶俐地沏上熱茶,一時間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部上前見禮磕頭,哪里還有半點怠慢?

杜福兮不由得感慨,權勢走到哪里都一樣受用,她這準世子妃的面子可真大,待遇都不同了。

她隨意嘉勉了她們幾句便擺擺手讓她們去忙,轉而對阿芷吩咐,「阿芷,你差人去問問,銀花受罰了沒?若沒的話,讓曾嬤嬤過來見我。」

阿芷很是無奈,打狗還得看主子呢!銀花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人啊!

但她家大姑娘如今可是個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主了,她這個丫鬟也得盡快適應才是,主子都肥了膽,她若再怕事便是給主子丟臉。

坐了一天的馬車也累了,杜福兮由鳳嬤嬤和另一個叫桃花的丫鬟伺候著漱洗更衣,也讓綠兒去沐浴。

待收拾妥當,阿芷回來了,後頭跟著曾嬤嬤,杜福兮很意外,難道沒罰銀花嗎?

「奴婢見過大姑娘。」曾嬤嬤朝杜福兮施禮,臉上帶著討好的笑。「銀花那小蹄子已經挨了板子,夫人知道她對大姑娘無禮後很生氣,又加了十個板子,特命奴婢來向大姑娘回一聲,明兒個就叫人牙子來把銀花帶走,連同銀花一家子都要賣掉,要大姑娘別為了個下人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哎呀,我不過說說,還真打了啊?」杜福兮嘴邊揚著笑意。「母親還是疼惜我的,真真見不得我受半點委屈呢!」

看來他們很怕她不嫁啊!不但狠打了銀花,還賣掉,連她家人也遭罪,真是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但那丫頭活該,她可是半點不同情。

「夫人自然是疼大姑娘的。」曾嬤嬤臉上很不好看,口氣悶悶地說。

人打都打了,花一樣嬌女敕的人兒打到只剩一口氣,現在才道只是說說,這不是把她捏著玩嗎?

銀花長得水靈,是她看中的人,她那老實兒子也喜歡得緊,原想等年過了就求夫人許了讓銀花做她的媳婦,現在落得一場空,虧她平日對銀花特別上心,夫人賞的點心也會特地留給她,就想她過門後對自己兒子好,如今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一抬頭,又見杜福兮臉上浮現一絲笑,笑意在唇邊若隱若現。

「嬤嬤幫我回母親一聲,讓母親大動肝火又費心神,明日我再去向母親請安,伺候母親早飯。」

「是,奴婢定將大姑娘的意思轉達給夫人。」曾嬤嬤應承了聲,一臉吃了暗虧樣。

杜福兮忽然計上心頭,想捉弄她那兩個異母妹妺幫原主出氣,她們過去沒有少欺負原主。

她眼里漾出瞳彩,巧笑倩兮地說︰「對了,嬤嬤,采蓮妹妹和采荷妹妹的女紅可都是拔尖的,比起那上京第一繡坊還要繡得出彩,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我在想,若是兩位妹妹能一個人繡上三十個金銀緞面的荷包給我添妝,拿著在蘭陽王府里打賞,那真是很體面呢,嬤嬤你說是不是?」

曾嬤嬤一听臉都綠了,一人三十個?這不是擺明要兩位姑娘的命嗎?她們哪里吃過這種苦啊?回頭不摔杯子打奴婢出氣才怪。

她忍著氣,恭敬地道︰「奴婢想二姑娘、三姑娘一定很高興能為大姑娘添妝,奴婢一定將大姑娘的意思傳到。」唯恐留下來又有事,她連忙告退,「大姑娘才回府,還要收拾呢,奴婢就不打擾大姑娘休息了。」

「有勞嬤嬤跑一趟了。」杜福兮笑意盈盈,看似一派的天真無邪。

「哪里的話,大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奴婢這就去回了夫人。」

見她急著要走,杜福兮忽地不緊不慢地說道︰「嬤嬤,要雙面繡哦!」

曾嬤嬤正要跨出門檻的腳踉蹌了一下。天!一個雙面繡的荷包少說也要繡上兩天,那三十個是要繡上兩個月啊!兩個姑娘哪里會肯?

罷了,找人代繡也是一樣的。

她已經出了廳,就听見杜福兮慢悠悠地在屋里說︰「阿芷啊,這荷包換個人針法就不一樣,得要同一人繡的才顯體面,蘭陽王府又是規矩大的,這體面一定要做足了才行,咱們相府才不會叫人笑話。」

曾嬤嬤心里咯了一下,更是急匆匆的走了。

曾嬤嬤一走,阿芷便吁了口氣,她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杜福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親自倒了杯茶遞過去要給她解渴。「說吧!把來龍去脈說個清楚,斷不可能你去時已經懲過銀花了。」

阿芷也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茶水一口氣喝完,過去她家主子最恨她們自家院子里的下人也瞧不起她,主僕分際守得厲害,就是個只在心里要強的主,但什麼也不敢做,但在庵里時她就察覺到了,主子如今才不在意什麼主僕禮節,她也就隨意了。

「奴婢一到夫人院里,曾嬤嬤就客氣的迎上來,奴婢問了大姑娘要奴婢問的事,她臉色一變,招來個小丫鬟帶奴婢去吃茶,自己便風風火火的去了,不一會兒院子里便鬧騰起來,奴婢跟著去瞧,就見銀花被兩個婆子綁了來,夫人臉色沉沉的站在院中,銀花被扒去衣服押在長凳上,兩個行刑的婆子掄起板子往她身上打,她嘴里也沒塞布巾,一直淒厲的慘叫,沒多久身上便血肉模糊了,奴婢看得心驚膽跳,竟足足打了二十大板才停手,銀花早已奄奄一息昏了過去,夫人則命曾嬤嬤找人牙子來賣了銀花跟她家人。」

杜福兮也很是驚詫,雖然不喜歡那奴大欺主的銀花,但她罪不至此,韓氏果然狠心,為了討好她做得真是絕,毫不顧念主僕一場,這也代表她與蘭陽王府的親事誓在必行,銀花這頓板子吃下來,沒要了她的性命是她命大。

她緩緩把茶杯擱回桌上,收斂笑意,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阿芷,你要有心頭準備,他們這般討好我,代表世子只剩一口氣,我恐怕真要做孀婦了。」

阿芷心里一驚,拿著茶杯的手不禁微微發顫。「為何……為何是奴婢要做心頭準備?」難道是大姑娘成了孀婦,她們在王府就無立足之地嗎?或是她們這些下人會被王府賣掉?

杜福兮噗哧一笑,「因為你比我怕我成為孀婦啊!打從知道我的親事後,你就一直愁眉不展。」

阿芷皺著臉嘆息,「大姑娘!」原來是尋她開心,她的心適才當真提到嗓子眼口,大姑娘現在是越發會捉弄人了。

杜福兮哈哈一笑,「放心吧!好阿芷,知道你是個忠心的,不管是做孀婦還是世子妃,我都會將你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