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塵封心里多年的名字,余安朵宛若觸電,右手手指瞬間麻痹,原本握在手中的筷子一歪,Q彈的龍蝦肉咚的直墜入碗里,兩只筷子也跟著一前一後月兌離手指的掌控,滑稽的掉在桌面上。
真的假的?向之謙來了?!
和身旁的每一個人一樣,余安朵瞪大眼楮,抬首在宴會廳里搜尋著向之謙的身影。
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看見他了。
不是余安朵在他身上裝了傳感器,而是有些人天生氣場強大,注定是目光追逐的焦點,不管到什麼地方,只要出現就能立刻吸引到所有的關注,就像向之謙。
余安朵的心髒跳了好大一下,她怔怔的看著不遠處的向之謙,整個人都傻了。是他!真的是他!
記得高中畢業後向之謙就出國念書了,扳著手指頭算來,余安朵少說也有七、八年沒見過他了。
記憶中分毫不差的冷俊臉孔,渾身散發著貴族氣息,舉手投足皆充滿神般的魅力,若說有什麼改變,也是變得更成熟、更男人了。
原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看到他,沒想到……余安朵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很驚詫,不敢相信,心情復雜的就好像突然有人拿了很多石頭,拚命往平靜的心湖里扔,撲通撲通地掀起一個又一個的漣漪,沒完沒了。
她顫抖的捧起面前的果汁,拚命的往嘴里灌,試圖隱藏此刻的激動,還有不欲為外人說的驚喜。
「發生那麼大的事情,我還以為他今天不會出席了。」A同學說。
余安朵愣住,猛地撇過頭來,「向之謙發生什麼事了?」抓著A同學問。
「你不知道?!」
余安朵才剛搖了一下腦袋,立刻引得大家一陣瞠目結舌,C同學甚至用一種「小姐,你確定你還住在地球上嗎」的質疑眼神盯住她,好像她的不知情犯了什麼
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似的。
「你多久沒看新聞了?」A同學覺得不可思議,新聞刊得那麼大,這世上竟還有人不知,是文盲嗎?
她沒說話,怯怯地用手指比了個數字。
在經歷了大半年的超時辛勤工作後,老板終于良心發現,正式批準了她的年假申請,余安朵二話不說,上網買了機票就直接飛到日本,狠狠當了十天的異鄉米蟲,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台灣。
沒想到她不過才休了十天假期,台灣就跟她產生代溝了。
同學們看不下去,索性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替余安朵進行腦補。
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宛若黑色水晶般的璀璨眸子瞬間瞠起,直到最極限……
原來,在她優哉游哉的泡在溫泉池里扮演異鄉米蟲的時候,天之驕子向之謙正在經歷人生截至目前為止最大的一場生存危機,一步一步失去上天賜予他的光環,最終,王子落難了。
「我叔叔工作的銀行跟頂信高層有往來,听說向之謙這次中箭落馬,是因為向柏成早在向之謙回國前就已經把頂信集團的股票全捏在手里,該打點的人都打點過了,向之謙根本無力反抗,這次回來不過是乖乖被宰而已。」A同學說。
「什麼?!向柏成居然這麼黑,虧向之謙以前還挺罩這個弟弟的。」B同學說。
「對了,那個喬麗雯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和向之謙交往很多年了嗎?當初兩個人還一起出國念書,結果昨天她居然開記者會說她和向之謙交往的消息是空穴來風,她結婚的對象是向柏成,哇哩咧,這算哪招?」C同學忿忿不平。
「見風轉舵啊,很奇怪嗎?」
「果真是時移世易,記得高中時,身為班聯會副會長的向之謙是那麼的意氣風發,沒想到現在……」
听著同學口中的不勝欷吁,余安朵腦子渾沌一遍,感覺渾身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失去,冷意從腳底板一路往上竄,讓人仿佛置身極地。
不可能,他怎麼會輸?她心目中的向之謙可是宛若天神般存在的超級大人物,他怎麼可能會輸?怎麼可能輕易被扳倒?甚至還被自己的未婚妻背叛!
尤其是那個喬麗雯,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向之謙,怎麼可以這麼可惡?
當年喬麗雯在學校禮堂對向之謙告白的時候,她可是躲在角落听得心碎欲死,他們之間斷斷不可能只是空穴來風!
余安朵心好痛、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似的劇烈痛著,為了掩飾自己幾度瀕讓表的情緒,她顫抖的拾起筷子,緊緊握住餐具的雙手指結微微泛白,她重新夾起碗里的龍蝦色拉往嘴里送,鼓脹著臉頰,死命的咀嚼,因為只有把自己的牙根咬得咯略發疼,她的心才不會那麼悶、那麼疼、那麼難受。
她持續地逼自己進食,趁著大家不注意,眼楮幾次忍不住朝向之謙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正在听身旁的同學說話,冷意的眉眼正恰到好處的收斂著,神情淡定的教人瞧不出絲毫異狀,平靜的好像那場繼承風波並未如外界想象那樣慘烈,更別說對他始終順風順水的人生造成什麼影響。
然而余安朵卻清楚知道,他並不好受。
不是她神通廣大可以讀他的心,實在是偷偷喜歡他的時間太久了,整整高中三年,她的雙眼只追逐他,她的心也只為他慌亂,就算他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台灣,她也不曾忘記過他分毫。
正因為太久,久到連他嘴角的弧度都深刻的烙印在她心里,頑強的霸佔一席之地,想要不發現都難。
向之謙不知道,那被他過度緊抿的嘴角,早已暴露了他藏在淡定面容背後的低落與勉強。
心疼的情緒涌上,伴隨而來的是眼淚在眼楮里打轉,令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怎麼,被嗆到啦?」C同學關切問。
「嗯,不小心沾太多芥末了,好嗆喔。」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熱淚盈眶找了借口。
「你喔,剛夸你細心貼心,馬上又迷糊,快喝點水。」一旁的C同學好意送上水杯。
「謝謝。」余安朵漾著傻笑,心里卻是難受得快要死掉。
她痛恨那些一直以來被向之謙所信任的人,痛恨那些人居然用這麼可惡的方式來回報向之謙的信任!
然而,更多的氣憤是針對自己,因為,即便知道了他所遭受的一切,她也無法替他改變什麼,就連站在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都不能。
無能為力的苦澀感覺真令人難受。這種滋味,早在高中畢業那天親眼目睹家境富裕的喬麗雯對他告白成功,得知道他們將要一起出國留學時,就已經徹底嘗過,沒想到,現在又得狠狠地再嘗上一回。
這是不管她如何拚命的往自己嘴里塞滿食物,即便臉頰鼓得像只花栗鼠也阻止不了其擴散,一輩子難忘的苦澀。
喜宴還在進行中,距離結束還有約莫四道菜的時間,向之謙卻起身離開。
余安朵還來不及反應,雙腳已經搶在大腦發出指令前追了出去。「向之謙!」
她在大廳的旋轉門前及時喊住了他離去的步伐。
高大頎長的身影朝聲音的方向轉過身來,向之謙一眼就認出面前這張臉正是當年班聯會里那個做事認真,卻老被皇甫衍捉弄的可憐小秘書余安朵。
她幾乎沒什麼變,除了穿著成熟些外,整體感覺還是保有女學生的清新氣質。
「好久不見,余安朵。」
知道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余安朵渾身細胞都開心的想要唱歌,但她很快的就意識到一個難題——
因為不知道他會來,余安朵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想說的話一肚子都是,卻像一團糾結的亂毛線,不知道從何起頭,明明無數次幻想自己能夠像這樣站在他面前,可當幻想成真,她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手心冒汗,心跳奇快,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敵男神強大魅力席卷,最後,在職場上始終扮演老板好幫手的干練秘書余安朵,也只能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注視下,勉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無腦的回以公式化問候。
「好、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話落,余安朵立刻意識到自己講了蠢話,當下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狂戳自己額頭三百下。
余安朵,你真是世紀大白痴,你怎麼會傻成這樣?平常粗神經也就算了,今天連神經都沒了,對于接二連三的遭到背叛的向之謙來說,他能好過嗎?會好過嗎?真是蠢吶!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她好懊惱,舌頭打結。
「我明白。」
看來,涂奐真料得沒錯,她不敢,別說是告白,站在向之謙面前,她連保持基本冷靜都做不到,話也說不好,這樣最好能告白啦!跟小狗告白搞不好還被小狗嫌棄。
余安朵無語問蒼天,不知道現在一刀了結道個沒用的自己還來柔得及?
向之謙貓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平靜道︰「你有兩分鐘的時間。」
帥氣!不愧是她暗戀多年的冰塊男神。但是一想到只有兩分鐘,心越急,竟越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她眼觀鼻,鼻觀心,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見她許久都不敢再開口,向之謙索性主動打破僵局,他難得的彎了彎唇,笑著催促,「要問皇甫衍的近況就快問。」
她面露不解,好端端的她問皇甫衍做啥?她才懶得管那個高中時期老愛惡整她的臭皇甫衍呢。
她搖搖頭,「我沒有要問皇甫衍的近況。」
向之謙古怪的挑了挑眉。他一直以為她和皇甫衍交情還不錯,這不還專程追了出來攔住他?
「既然不是要問皇甫衍的近況,為什麼剛才在里頭一直盯著我?」
不、不會吧,他知道她一直在偷看他?!
天啊……小臉驀然發燙,眼角隱隱抽搐,余安朵好想把自己綁在氣球上,直接從向之謙面前咻地飛走消失算了。
她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心虛困窘的低下頭來。「余安朵?」
「你、你怎麼沒有拿喜餅?」她看見他兩手空空,突然說。
腦中有一個念頭很強烈,哪怕只是一秒鐘,她都想留住他離去的步伐,她知道這樣很傻氣,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稍後要趕去機場,不方便拎喜餅登機,再說,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一大盒。」
「你又要出國?去哪?」知道自己問得太急,她吐吐舌頭,稍做收斂。
「美國。」
「什麼時候回來?」也許等他回來,可以找個時間出來吃頓飯什麼的。
向之謙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片刻,嗓音輕揚,「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相較于他的波瀾不驚,余安朵被震得呆若木雞,腦袋一片空白,小嘴微張,卻再吐不出任何的只字詞組。
他說得是真的嗎?
他真的不回來了?!
意識到今天之後就是永遠的失去,余安朵的心像是被扔進幽深無底的深井里,再不見天日。
終究,還是太晚了,對不對?
終究,他還是被傷得太重了,重到再不願踏上這塊傷心地了,對不對?
「我該走了,再見。」
「再、再見……」
她想要微笑,嘴角卻僵硬得無法動彈,最後只能勉強吐出再見兩個字,默默的看著他走出那扇旋轉門,永遠從她的生命里消失。
她腦中不由得閃過一個問題,如果當初她能勇敢一點,會不會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余安朵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如果當初她敢提起勇氣大膽告白,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留有滿腔遺憾。
但已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愣在原處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像是變成了冰柱。
笨蛋笨蛋笨蛋……余安朵,你真是全世界、全地球、全宇宙最最最笨的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