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整棟建築以米黃色為主的藍雀商務旅館,在大太陽下閃閃發光,斗大簡潔的招牌瓖著鐵灰字體,上面還有一只藍雀圖樣,為藍雀集團的標幟。
一身桃紅色短洋裝的詠夜嬌娜走下計程車,凹凸有致、性感的身材引起路人驚艷的目光。
她戴著太陽眼鏡,神情清冷看著門口飛揚的藍雀標幟,紅潤唇角浮現一抹酸楚,隨即倔強掩去,眉毛向上一挑,冷冷一嘲。「現代家徽?」
這句話不是她說的,許多人都說藍雀這個標幟等于藍家的家徽,藍家是現代新興的貴族,藍振昌白手起家,從小旅舍開始經營,逐漸轉型為大飯店、五星級酒店,最後將據點擴展到海外,甚至插手建築業,使藍家的崛起在商場上成為傳奇。
現在他們又跨足百貨業,讓藍家的事業涉獵更廣,出門前她看了下新聞,正好看到記者報導藍雀百貨人潮涌動的情景,消費者失心瘋似地搶著進藍雀百貨消費,櫃姊們忙到連吃飯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一天的營業額可想見非常可觀。
「盡管我進不了藍家大門,倒是可以自由進出他們的旅館飯店,他們也算大方,至少沒將我列入黑名單。」她自我解嘲,化解心中郁悶。
風情萬種地走進商務旅館,門房見到她,熱情地為她拉開門。
「謝謝。」詠夜微笑點頭,踏進藍家的勢力範圍。心髒激烈跳動,這些年如有必要投宿旅館,藍雀絕對在她挑選的名單之外,她刻意選擇避開他的世界,就是不願再去想他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讓過去美好的點點滴滴纏繞心頭。
藍家是新興的現代貴族,她家則是舊時代的大地主,從她曾祖父那一代,曲家就擁有一眼望不盡的土地,曲家人從來不愁吃穿,生活用度全是精致奢華的,一代傳一代,慢慢分支分產,倒也沒出過不肖子孫敗光家產的事,到了爹地曲雲祥這一代,又和兩個兄弟分家,她的伯伯早已移民美國,叔叔熱衷于政治,成了立委,爹地則是學者,喜歡研讀文學,對商業、政治皆無興趣,也沒有野心,閑暇時無非是欣賞音樂,縱情于古今中外文學,再不然就是在花園里蒔花弄草,日子過得很是愜意,親戚們都戲稱爹地是一代閑人。
媽咪袁湘琴的性情和溫文的爹地截然不同,出身困苦、有四個兄弟姊妹的媽咪,從小的夢想就是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咖啡廳,所以跟爹地結婚後,在爹地的資助下,立刻達成兒時夢想,且發揮對咖啡的熱愛,穩紮穩打開了許多間走精致路線的連鎖店。
大家表面上說佩服媽咪的商業頭腦,事實上私底下都在議論紛紛,說媽咪憑借美色引誘爹地,才能麻雀變鳳凰,變成人人稱羨的咖啡廳老板,而克爵的表阿姨由于爹地和她分手後,便立刻跟媽咪交往,難以接受地以自殺收場,這件事讓大家更有話說。
大家都認為媽咪看上的是爹地的錢,可詠夜並不那麼認為,媽咪是愛爹地的,盡管害死一條無辜的生命很不應該,但是媽咪對爹地的感情是真,絕不虛假。
被指為負心漢的爹地,也不是大家取笑的、被老婆牽著鼻子走的蠢蛋,她並不認為對事業沒有野心、支持太太完成夢想的男人就很蠢,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性情也不同,為何非要照所有人認定的道路走,才是正確?
上一代的愛情所造成的悲劇令人遺憾,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而這也導致了她與克爵的愛情必須以遺憾收場。
想到這,她的心就難受到像是被人緊緊捏住,昨晚拋下李奧獨自離開、回到爹地買給她的公寓後,她整夜輾轉難眠,最後抱著一瓶紅酒坐在公寓陽台的藤編吊籃椅里,失魂落魄望著月亮發呆,直到清晨,才因醉意與疲累,緩緩睡去。
睡醒以後,才看到手機上有數十通未接來電以及數十通簡訊,全是李奧留給她的,滿懷歉意的她馬上回電給李奧,跟他致歉,找了她一夜的李奧既擔心又疲累,于是約她一起在他投宿的商務旅館享用下午茶。
她很不想來,因為這間旅館屬于藍家所有,她擔心會再次遇到大瘋子,可隨及,她又想到李奧昨晚為了找她,已經累了一晚,若在他所投宿的旅館喝下午茶,待累了,他馬上可以回房休息,再者藍家在國內有許多旅館酒店,她不認為今天會那麼巧又遇到大瘋子,于是便安心赴約。
在大廳沙發區等她的李奧見到她出現,立刻起身迎上,李奧身形高大,長相俊美,綠色的眼瞳充滿暖意,是很容易讓女人傾心的類型,她以旁觀者的角度欣賞他,心想,為何現在她仍不肯將心交到李奧手中?她究竟在堅持什麼?她跟大瘋子根本就不可能走得下去,她不會是還抱持可笑的期待吧?
詠夜努力甩開執念,收起太陽眼鏡,露出燦爛美眸,對和善的李奧嫣然一笑。
一夜因她不成眠的李奧走上前,親密在她頰邊留下一吻,話里盡是釋然。「你終于來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昨晚我喝了點紅酒,睡得很沉,以至于沒發現你在找我。」
李奧微笑看著她,從她藏有愁緒的眼瞳看出,她有心事卻不肯告訴他,他不願逼她,用溫柔的語氣說笑。「始終聯絡不到你,讓我擔心你是不是被哪個壞男人給拐跑了,幸好沒有。」
不是壞男人,是前夫。
詠夜默默在心里回答他的疑問,微笑仰頭看著他,不搭腔。
「你餓了嗎?我快餓死了,我已經訂好可以看見花園的位子,我們進去吧。」李奧屈起右臂,希望她挽著。
詠夜猶豫地看著他的手臂五秒鐘,抬頭對上那雙總是溫柔凝望她的綠眸,他眉宇間的疲累,使她不舍讓他失望,微微一笑,勾起他的手臂,跟他一起走向餐廳。
亮麗顯眼的兩人親密走向位于一樓西側的餐廳,都沒留意到大門處有一雙烈焰般灼燒的黑眸,正如影隨形跟著他們轉。
好看的唇緊抿成一直線,森冷氣息自藍克爵高挺結實的身軀散發出來,額際青筋浮跳,不發一言。
櫃台小姐與經理見到他出現,連忙走出櫃台迎上前行禮。「藍總。」
藍克爵沉著臉頷首,應了聲。
忌妒啃蝕他的心,剛才所見到的畫面就是他為了當不讓父母失望的好兒子,成為兩個弟弟的好榜樣,所放棄的權利,前妻跟別的男人親密的畫面深深刺痛他的心,讓他深刻體認到那有多痛、有多傷,以及他有多在乎、有多不願。
櫃台小姐與經理見到他臉色難看,內心惴惴不安,不曉得是哪個地方令前來視察的藍克爵不滿意。
急欲發難的藍克爵強忍下張揚的怒焰,以視察為主,面無表情讓經理陪同到處察看。小夜跟那男人到底是什麼關系?她所謂的非常要好到底好到什麼程度?昨晚她不願給他正面的答覆,使他心浮氣躁,想像野蠻人般將她拖回洞穴,不讓其他男人見到她的笑靨。他走得又急又快,身後的商務旅館經理得跨大步才有辦法跟上他。
「克爵?真巧,今天居然又遇見你。」陽光銀行的總裁夫人尖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嘴角滿是欣喜笑容,加快腳步帶著女兒走到藍克爵面前。
今天的巧遇根本不是巧合,是她跟趙秀麗私下密謀的。昨晚很遺憾,沒讓欣如跟藍克爵見到面,倒是趙秀麗見到了欣如,頗為喜歡,于是在她們的商量之下,決定由趙秀麗提供長子的行程,為她們母女倆制造不期而遇的假相,非要讓兩個年輕人認識不可。
藍克爵背脊一僵,原本的臭臉立刻轉換成輕松笑臉,回頭看著姚夫人及她身邊的亮眼女子。「姚夫人,真是巧。」
話雖這麼說,可心里並不這麼想,尤其他留意到姚夫人跟身旁的女子悄悄使眼色,想起昨晚姚夫人一再想將女兒介紹給他認識,這個漂亮女子該不會就是她女兒吧?
他朝旅館經理和櫃台小姐示意,兩人立即意會退下,讓他和姚夫人談話。
「呵,呵,可不是,我跟我女兒欣如正巧在附近逛,剛好看見你,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姚夫人隨意編了個不太容易使人信服的理由。
姚欣如本來還不太願意見藍克爵,是媽咪一再要求,且祭出殺手,如果她不肯見藍克爵,以後的信用卡帳單都得自己負責,才勉強前來。沒想到媽咪口中的鑽石單身漢和一般腦滿肥腸的企業家第二代不同,他高帥有型,深得她心,教她喜上眉梢,再也不覺得特別到商務旅館見他是委屈。
「姚小姐,你好。」藍克爵有禮微笑問候,心下明白這是變相的相親。
「藍先生,你好。」姚欣如仔細打量藍克爵,從身高、外貌評估到家世,再加上最後的好感度,確定媽咪這紅線牽對了,藍克爵配得上她。
「欣如,克爵是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他幫你藍伯伯管理旅館跟酒店,你爸爸跟朋友們一談起克爵,全都豎起大姆指稱贊。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覺得你們兩個一定會談得來,只可惜你一直在美國求學,不過現在都在台灣了,倒可以好好認識一下。」姚夫人笑呵呵,愈看愈覺得兩個年輕人站在一塊兒,簡直是郎才女貌。
姚夫人夸張地看了下腕表。「哦,差點忘了,我跟朋友有約,快要遲到了。克爵,欣如才回台灣不久,在台灣沒多少朋友,你當欣如的朋友好嗎?你們旅館這麼漂亮,不如你先帶她參觀一下好了,晚點再送她回家就行,我將欣如交給你了,掰掰。」姚夫人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說完之後,將女兒硬塞給藍克爵,也不管他接受與否,便開心地揮手離開。
姚欣如了解媽咪刻意制造機會讓她跟藍克爵相處,漾開迷人笑靨,眨眨眼楮對他放電。「你們旅館看起來好棒,介意帶我參觀嗎?」
藍克爵忍下心中的不悅,表面上和善歡迎,揚起爽朗的笑容。「當然不介意,姚小姐。」
「叫我欣如就行了。」姚欣如喜歡他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讓她好奇當他說著綿綿情話時,是否更加動人?
他帶著姚欣如在旅館散步,介紹軟硬體設施,他們倆彼此心知肚明,參觀旅館不過是隨意安的名目,事實上就是要讓他們倆培養感情,兩人心思各異地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