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午夜十二點,少了人車的喧囂,巷道內只有街燈的照明。
這個學區附近的社區,是出了名的好,治安佳,又鬧中取靜,住了很多年的人家都舍不得搬離。
一棟洋房二樓散發出昏黃燈光,小碎花窗簾後透出一抹窈窕縴細的身影,女性化的曲線,豐胸細腰,長發披肩,探身將窗旁的小燈關掉。
但鐵門闔上時發出的踫撞聲,’涼嚇到正要掀被上床的女子。
「有人回來了!」她嚇了一跳,輕松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慌張神色。
她穿看細肩帶連身睡衣,薄薄的衣料緊貼看凹凸有致的身軀,裙長只蓋住翹臀,露出誘人的長腿。她一只腳己跪到床上,眼看就要爬上床,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到手足無措,一副亞欲逃命的模樣。
女子慌張地放下爬上床的那只腳,急忙去抓自己的衣物準備離開,生伯被房間之外的人發現她在這里留宿,
「有人回來就有人回來,怕什麼—紗紗,快點回來睡覺!」
一雙縴細的手探出被窩,抓住正要逃走的她。
「你緊張什麼,快點睡,明夭還要上班。不就是我家有人回來嘛,你干麼表現得像你偷情被抓到?」
梅紗定了定神。對啊,她千麼驚慌?她是來陪伴獨自在家的好友過夜,兩個女孩子睡在一起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以為是小偷。」梅紗懾懦說出別腳得一眼就能看穿的借口。
「怕什麼?我家有保全系統,安啦。」結果這別腳的借口蔣立亭竟然相信了,拍拍床上的空位,笑看喚她,「又沒有什麼,應該是隔壁的鄰居啦,他們關門的聲音都特別大。」
梅紗想想也對,她應該不會那麼倒霉,遇到不想看見的人。
于是,她又掀被上床,待她雙腳都爬上床,倒在柔軟的被褥間,身旁的好友輕聲飄來一句—
「了不起是我哥出差回來了。」
她突地身體一顫。「什麼?」
「不準說要回家!紗紗,你有這麼怕我哥嗎?你又不是不認識他!」蔣立亭又好氣又好笑。
「我這是尊敬!念我們高中的,誰不知道歷屆最優秀的學生會長蔣御文?他耀眼的光芒令我不敢直視,多看一眼都是褒讀。」梅紗第一百零一次對好友陳述她閃避蔣御文的原因。
蔣立亭沒好氣地說。「算了,我真不知該怎麼化解你對我哥的誤解,他是好人,你不用那麼伯他的。」
其實她不怕蔣御文,只是看見他,就會想到十年前他們分手的那個夜晚,他完全不講情面的面孔,冷酷的揮開她的手,說再也不想看見她……
「干麼?你一臉有話想說的樣子二」蔣立亭笑問。
是啊,她真的有話想說,她想問亭亭……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十年前亭亭與殷岳共乘一部機車,卻發生車禍,殷岳輕傷,亭亭頭部受到猛力撞擊,陷入昏迷,差一點救不回來。
雖說後來月兌離險境,但腦部重擊造成的傷害,是失憶。
記憶歸零,一切重來。之後透過親朋好友的努力,亭亭慢慢想起一些回憶,但唯獨殷岳,她完完全全不記得了。
而這都是因為蔣御文的緣故。
為了保護妹妹,他不惜和好友撕破臉,動用學生會長的權力—或者也能說是惡勢力,抹去殷岳存在的痕跡,不願讓妹妹想起那個害她差點送命的男孩。
亭亭到現在都沒記起來的事還有一件,她完全不記得她哥哥和自己交往過。
「說啊,千麼悶著不講?」蔣立亭捏好友的腰。
「握!會痛啦。」梅紗反手擰回去,臉上是笑的,心卻是苦澀的。那場車禍,蔣御文不只抹去殷岳,也一並舍棄她。
因為她辜負了他的信任。
「你講不講、講不講!」
「你要我講什麼?講你哥壞話嗎?蔣立亭,你哥的壞話不需要我說,你很常抱怨啊。」敵不過好友的攻擊,梅紗求饒。
「這樣講也是。」蔣立亭點點頭,每每被哥哥管教到快發瘋,她就會跟好友抱怨。
「不過,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你有秘密瞞著我。看招!」
她們笑鬧了很久,直到無力再戰才睡下。
听到身旁傳來規律的呼吸聲,梅紗睜開眼楮,眼中沒有半分睡意。
炯炯有神的雙眼在沒有燈光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晶亮。
確定身旁的好友睡著了,她掀被下床,輕聲離開房間,下了樓,赤腳踩在木質地板上,走到廚房,為自己倒一杯冰水,她靠著流理台,面對看冰箱。
銀灰色的鏡面鋼板,映照出她的身影。
梅紗看看自己的倒影,微微出神。高中時期的嬰兒肥不見了,臉小了,五官輪廓變深,身材越來越女性化,穿看打扮也漸趨成熟,整個人明媚動人。
她從大學就追求者眾,畢業後,社會歷練讓她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追求者更是多不勝數。其中不乏體貼溫柔、願為她做任何事的追求者,但她從沒給任何人機會走入她的內心,幾場戀愛都是草草收場。
梅紗知道,自己心里有個遺憾,名叫蔣御文……
「請問杯子在哪里?」
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正在喝水的梅紗差點嗆到。
她回頭,看向出聲的人。
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柔亮的直發過肩,有種聰明氣質,不過她身上,只穿著一件男人的寬大襯衫,而那顯然是蔣御文的。
「給你。」意識到這點的梅紗不曉得該做何反應,只能拿了個千淨的杯子遞給她,並告訴她開水在哪里。
女人向她道謝,笑起來的模樣好有氣質。
「謝謝,你是御文的妹妹吧?嚇到你了,對不起喔——御文要我小聲點。」
女人究竟說了什麼梅紗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蔣御文竟會帶人回家過夜,還讓她穿他的襯衫,這麼親密,感情一定很好……
梅紗突然想起十年前,蔣御文為她套上夾克的模樣,她清楚知道穿著他的衣服,會聞到千淨好聞的氣味,還有種……這個男人屬于她的感覺。
原來,他早就放下。
原來,他己經有了認真到願意帶回家的女朋友……
原來,是她一直沒有放下,只是躲、只是藏,卻從來沒有忘記他。
「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梅紗不打算告訴她自己的身分,反正她跟蔣御文不會踫到面,只要她不說,蔣御文也不會知道,他的女友跟高中時期的女友見過面。
梅紗把水一口氣喝光,將杯子洗干淨放回架上,對那女人微笑,帶看冰冷的禮貌道。「晚安。」
她踩看輕巧的步伐上樓,一路走向好友的房間。
短短的距離,她腦中快速跳出無數畫面—那個女人回到蔣御文房中,他們會做什麼?
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兩人親吻的畫面,梅紗忍不住嫉妒,忍不住臉色陰沉,忍不住……氣還在意的自己。
就在她走到好友房門前,正欲打開房門,對面的房門突然打開。
高瘦斯文的蔣御文出現在門口,梅紗回頭,一眼望進那雙深邃的眼瞳之中。
她听見自己加速的心跳,零點一秒的四目相對,就像過了一世紀。
「御文。」那名美麗的女人走了上來,笑咪咪地偎進他懷里。「你還沒睡?我剛剛去喝水,遇見你妹妹。」
女人的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流轉的氛圍,梅紗很想要逃走,但高傲的自尊心讓她站在原地。
「我妹?」蔣御文不看痕跡地推開懷中的女人,與她保持距離,雙眼直視眼前的梅紗。
有多少年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她了?
她長大了,變成讓人眼楮一亮的女人—變得這麼漂亮,是為了誰?
蔣御文的眼神隱含無限深意,看著她從容淡漠的面容,像是他們的過去,她己經忘記。
可他卻五味雜陳。
「你該回去了。」他語氣堅定道。
女人的笑容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什麼。
「蔣御文,你什麼意思?」趕她回家?!
梅紗直覺這不是自己該在的場合,模模鼻子,她扭開房門回房,立刻將門關上。
爬上床,耳邊仍能听見穿透門板的爭執聲,梅紗有種不妙的預感。
「撞見蔣御文帶女友回家,還跟女友吵架,這……」
這是大凶之兆!
能容納四十人左右的辦公樓層內,過了下班時間依舊燈火通明,仍有留下加班的員工。
總經理室里,蔣御文眼楮盯看桌面的文件,心思卻不在上頭。
手邊的智能型手機不斷傳來A「P以及簡訊提示音,他連看都不看,因為知道那是分手女友欲求復合的簡訊。
手指在面板上輕敲,腦中閃過比較—
他知道比較不對,但他忍不住會去想,多年來,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但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
每一段感情的開始和結束,都由他而起,可感情結束就是結束了,無論女方如何的積極想復合,甚至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不會理會。
可在他的情史中,有個女人非常听話,他說不想看見她,她就乖乖的不再讓他看見,甚至沒有挽回的意思。
明明舍棄得這麼容易,貼心的不給他制造麻煩,他卻有種不太開心的感覺。
十年了,他還是會想起那個女人,說也奇怪,她不是他交往過最漂亮的,也不是他主動表白的,交往的時間也不過兩個月,但卻常常讓他想起—
想這麼多做什麼?蔣御文氣自己,不過是一個他不要的女人!
「總經理。」特助輕敲了兩下門,拉回他的思緒。「有你的訪客,範姜先生。」
蔣御文只認識一位姓範姜的朋友—高中時期的學弟,也是學生會的成員之一。
「請他進來。」蔣御文難得回台灣探視妹妹,順道進公司視察,行程非常滿,少有時間可以見見朋友。
難得有人親自上門,他不介意挪出空檔,見一見老朋友。
「大忙人,真的好久不見。」範姜羲人是個笑起來爽朗,透露出溫和氣質的男人。「總算堵到你了,我可是親自前來邀請,你要看在我這麼誠心誠意的分上,撥空前來啊。」
說看,他拿出一封粉紅色的喜帖,雙手奉上,送到蔣御文面前。
「你好事近了?」蔣御文笑出來,接過喜帖。
「是啊、是啊,總算抱得美人歸,我還缺一個擋酒、應付長輩的男慎相,你不覺得自己很適合嗎?「學長」!」範姜羲人加重了「學長」兩個字的語氣。
蔣御文笑不可抑。「我答應,屆時一定會參加,你也邀請了小亭?」
「那當然,高中同學就一桌了—學長應該不介意跟學弟妹們同桌吧?」提起婚事,準新郎就神清氣爽。
「大家都認識,有什麼關系?」蔣御文笑笑,表示一點也不在意。
高中同學……他靈光一閃,突然問道。「梅紗呢?她也會參加嗎?」
沒想到他會特別問起梅紗,範姜羲人怔了下才回答,「當然,小亭和梅紗都會來。」
「是嗎?」蔣御文微斂眼,盯看手中的喜帖,沒有起伏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心思。
他想見梅紗,這股,誰都擋不了。
春天是結婚的旺季,尤其是好日子又踫上假日,許多婚宴會場預訂滿檔,一廳難求。
「呼、呼、呼……」梅紗花了半個小時找停車位之後,才踩著三寸高跟鞋,氣喘吁吁地來到婚宴現場。
明明還沒到夏天,她卻熱得直冒汗,不清楚是因為踩著高跟鞋奔跑,還是看見令她緊張的畫面所致—
婚宴入口處,有今天的新郎範姜羲人,她最好的朋友蔣立亭,以及…「蔣御文。
不敢把視線停留在蔣御文身上太久,梅紗下意識地調轉視線,看看現場還有誰,卻意外看見一位十年未見的老同學—
「殷岳?!好久不見。」她微笑地跟對方打招呼,盡量忽視那個存在感強烈的男人。
可梅紗發現,自己的視線仍不由自主地捕捉他的身影。
蔣御文一身合身窄版西裝,襯得他身形順長,貴公子形象令人無法忽視。
看見他胸口別的男慎相胸花,她突然有種頭大的感覺,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蔣御文在她高中班長的婚禮上擔任男慎相?現在怎麼辦,她沒有見蔣御文的心理準備!
然後梅紗發現蔣御文很生氣。殷岳的出現讓亭亭一臉疑惑,卻又像想起什麼的表情,這教她分不出來蔣御文的火氣是針對殷岳的出現?亭亭可能恢復的記憶?還是……她?
現場的氣氛僵到極點,讓一旁的新郎非常尷尬。
「快入席吧!大家不要站在這里。」範姜羲人冷汗直流地打圓場,僵笑著趕老同學入座。
「班長說的有道理!」梅紗立刻接話,她心想只要入座,就可以遠離這個詭異的氛圍,
可是,真正的悲劇,從入席後開始。
「亭亭,我們坐這里。」梅紗拉看好友在空位上落坐,等待其他晚到的同學。
他們被分到男方親友桌,她們兩個自然坐在一起,殷岳過來坐到蔣立亭身旁的空位,而梅紗身旁的那個空位……
協助新郎招待完賓客的蔣御文自然而然的落坐。
她嚇到差點跳起來。
「千麼?我不能坐這里?」蔣御文陰陽怪氣地問話,平靜無波的眼神像一潭水,讓人多看兩眼就會溺斃。
「當然可以,您坐。」她像小貓遇到老虎般乖巧,不敢多說一句話。
快點吧,快點上完菜,她就能回家了!
喜宴開席,送上了冷盤,其中一道是茶雞,而殷岳不只幫蔣立亭布菜,連同梅紗的也「順便」了。
「你還真的吃?」
在啃雞翅的時候,梅紗听見耳邊傳來不輕不重的一句。
她抬頭反問。「不能吃嗎?」
一句話噎住他。
蔣御文瞪著身旁的女人,也不爽的瞪向在一旁十分自在的死對頭殷岳。
獻什麼殷勤?裝什麼體貼?
蔣御文胸口漲滿不爽的情緒。為什麼他會出現?為什麼……梅紗不看他?
他有這麼可怕嗎?
「紗紗來,干一杯。」
這時,坐在蔣御文身旁的男人忙要一旁的女伴把酒杯倒滿,一臉邪笑的看著梅紗,挑費意味十足。「連喝三杯,敢不敢?」他晃了晃手中八分滿的紅酒杯。
「小齊,你千麼又激沙紗?女朋友在旁邊耶,你小心被揍。」看見老同學又要起哄,蔣立亭立刻阻止。
「沒關系,紗紗吐一口,我就褪他十拳。」齊厲行身旁的女孩笑得十分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很暴力。
「喝、喝、喝、喝。」同學們紛紛起哄,想看兩人拼酒。
「小齊,你從以前就很愛鬧紗紗,這麼多年感情還這麼好,干脆在一起算了!」有人酒喝多了,也沒顧慮人家的女友在場,白目的說。
這句話,梅紗和黑粉知己齊厲行多年來,己經听得不想再听,兩人很有默契地回答,「誰要跟他(她)在一起!」殺氣騰騰的指看對方。
「我眼楮沒瞎!」再指著自己的眼楮。
末了,再恨恨的瞪著對方,然後同時說—
「沒喝光,你要幫我洗一個月的絲襪!」梅紗陰笑。
「沒喝光,你要幫我洗一個月的臭襪子!」齊厲行也跟她杠上了。
最後兩人眼神較勁,然後同時舉杯,用最快的速度連喝三大杯紅酒。
「不要玩了,哪有剛開席就這樣喝的?紗紗,小齊,你們冷靜點!」看他們玩得太瘋了,蔣立亭跳出來阻止。
這種場面,通常會讓蔣御文擺出不贊同的表情,但現在他的臉上卻出現驚訝和不解,因為他得知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梅紗和齊厲行沒有交往過?他們「只是」好朋友?
「我不行了!」酒量極差的齊厲行,沒喝完第三杯就倒進女友懷里尋求安慰。
「就跟你說吧,笨蛋。」梅紗哈哈大笑,豪爽的千掉三杯紅酒,還挑釁地對著好友倒掛酒杯。
「哼哼,你完蛋了。」她坐下,開心的哼兩聲,但沒有得意太久開位子,往廁所奔去。
「紗紗!」蔣立亭緊張地站起來,欲追上照顧。
「你坐下,我去。」蔣御文按下妹妹的肩膀。
他得去問清楚一件事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