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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翼雙飛 上 第八章

作者︰沈韋類別︰言情小說

人在廚房的瑤光一手撐著下巴,粉唇微噘地盯著未開火的爐灶看,眼角余光觸及懸掛在牆上一根根的干玉米及干肉脯,再轉看向倚牆而靠腌制野菜的醬缸與腌制野味的甕,心頭頓時有了想法。

在這天寒地凍的天候里,人們最渴望的無非是喝上一碗暖呼呼的熱湯,以暖暖凍僵的身子,她猜死守在外頭的男人們是如此,屋內的宮熙禛亦然。

至今她仍無法得知宮熙禛的情況,唯一可以猜到的是,不論鐵萬山同他說了些什麼,他的情緒波動肯定很大,她希望她所熬出的熱湯,可以撫慰他那百孔千瘡的心魂。

「戚瑤光,妳絕對有本事做出滿滿一桌能夠溫暖人心的可口飯菜。」雙瞳瑩瑩閃耀,充滿信心。

打定主意後,立刻彎腰升火,挽起衣袖洗手作羹湯。

站在雪地里忍受寒冷的狄嘯風等人一邊低聲交談打發時間,一邊運勁逼退體內寒意。

雪愈下愈大,立于雪中的男人們愈來愈冷,他們左等右等,依然不見鐵爺走出來,雖然堅定的意志沒有動搖,不過靈敏的鼻子已嗅聞到由廚房傳來的陣陣香氣,緊接著不爭氣的肚月復開始咕嚕咕嚕作響。

男人們相視苦笑,撫著饞蟲作祟的肚皮,試圖斂定心神,不受撲鼻的香氣影響,可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他們也守得太久,再加上為了上山尋找少主,這一路僅能啃冷硬無味的干糧,實在很難不受到誘惑。

「依你們說,那位女大夫正在廚房里煮什麼?」有人吞了吞口水問。

「不曉得,不過光聞味道就覺得好吃。」

「我希望能夠喝上一碗熱湯,只要給我一碗熱湯,要我再繼續啃冷硬的干糧,我也甘願。」有人發出夢幻的渴望。

「你們爭氣點!不過是飯菜香就這麼容易動搖你們的意志,未免也太沒用了。」狄嘯風橫眉豎目怒斥,事實上他同樣渴望喝碗熱湯,但基于值得當弟兄們的表率,只能強迫自己展現出堅忍不拔的意志。

弟兄們听到他的訓斥,全都羞慚低頭反省。

狄嘯風嚴厲地掃視眾弟兄,確定每個人皆將已飛馳到廚房的心神收回,這才滿意不再說話。

木屋緊閉的門扉在此時打開了,鐵萬山走了出來,一雙炯亮有神的眼一一掃過親手訓練出來的孩子們,滿意地微微頷首。

玄勍御在鐵萬山之後走出來,鐵萬山立刻退到他身後。

狄嘯風見身穿粗布衣仍不掩貴氣的玄勍御出現,率領弟兄們單膝下跪,齊聲道︰「我等參見少主!」

玄勍御右手往上輕抬,氣宇軒昂地道︰「都起來吧。」

他從容不迫地掃過眼前這些將要效忠于他的手下,記住他們的長相,從他們的眼里,他清楚看見他們的質疑,現在他們對彼此不認識不了解,這群人打從心底不信任他,這是理所當然,不過他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他會讓他們心悅誠服,真心誠意效忠于他。

「謝少主。」

狄嘯風等人就算心底直犯嘀咕,對玄勍御再不以為然,也沒人膽敢表現出來,他們垂首等候新的指示。

在廚房忙碌張羅飯菜的瑤光听見外頭眾人問候宮熙禛的聲浪,心如他出來了,急于親眼確認他平安無事,匆匆將剛炒好的野菜盛到盤中,雙手胡亂在裙上擦拭一番,自廚房奔出,笑著揚唇月兌口叫喚︰「宮熙禛!」

玄勍御渾身一震,深邃的眼眸如鷹隼掃向猶不知大禍臨頭的戚瑤光,嗓音隱藏著怒焰及危險氣息。

「妳知道我是誰?」

所有人的目光隨著玄勍御的話語轉移到她身上,瑤光為時已晚地發現說錯話,倒抽了口涼氣,吶吶說不出話來。

玄勍御不疾不徐地走向她,雪地里的男人們自動分列兩旁讓出路來。

他瀟灑來到她身前,語氣輕柔但危險地問︰「妳何時知道我是誰的?」

明明他沒有大聲咆哮,但她就是可以敏銳感受到他正在發火,她嚇得臉色慘白,支支吾吾地道︰「我……我……」

玄勍御伸指輕撩起她垂落胸前的一綹長發,微笑地撥至她耳後。「說啊,妳結結巴巴的,究竟在怕什麼?」

瑤光緊張的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瓣。

「我、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我、我以前曾在京城看過你。」

玄勍御恍然大悟,爾雅微笑。「啊,原來在我昏迷時,妳就知道我的姓名、身分,妳卻故意裝作不曉得,還問我是誰,假裝不知道我是誰很有趣嗎?嗯?」

她急忙搖頭否認,揮舞雙手加強說服力。

「不是的,我心想你醒來後,肯定不想讓人知道你是誰,才會裝作對你一無所知,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嚇得心就要躍出胸口,本以為可以騙他一輩子,卻沒想到會愚蠢泄底,才剛覺得他們倆有些靠近,可她所犯下的錯誤,已將縮短的距離瞬間狠狠拉開,他不會再讓她靠近了。

「是這樣嗎?除了這件事外,妳還有沒有其它事瞞著我?」關于她的說詞,玄勍御抱持懷疑的態度,他不喜歡遭人欺瞞的感覺,尤其對像是一直被他戲耍的她,更加不容許。

瑤光渾身僵硬,想到他那已嫁作人婦的未婚妻,直覺告訴她,若將此事全盤托出,他不見得會開心,以他對苑舞秋的愛,說不定他會發狂,若繼續隱瞞,他應當會好過些。

雖然事後他若發現她說謊,絕對會再次掀起驚濤駭浪,她不曉得屆時能否抵擋得住,但至少此時他理智尚存,她選擇隱瞞,只為讓他不要再那麼痛、那麼苦。

「沒有,我沒有其它事隱瞞你。」

「最好別讓我發現妳又欺騙了我什麼,否則我會毫不猶豫折斷妳的頸子,妳很清楚我做不做得到,是不?」他語帶警告,說出口的威脅輕柔美麗,像詩,帶著致命劍刃的詩。

「是。」

瑤光僵硬點頭,明白今天她已成功保住小命,不過下一回東窗事發時,恐怕她的運氣不會這麼好。

鐵萬山及狄嘯風等人從頭到尾皆沉默地听他們兩人的對話,他對救命恩人的毫不留情,讓狄嘯風等弟兄印象深刻。

玄勍御冷哼了聲,暫且饒過她。

「記住,以後別再叫我宮照禛,若再犯,就等著曝尸荒野。」

「我知道了。」

確定她成功收到警告,玄勍御漠然轉身。

「我熬了一鍋肉湯,正熱著,你要不要喝一碗暖暖身子?」瑤光急切喚住他的步伐,冀望費盡心思熬的湯能夠獲得他青睞。

「不要。」他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她的好意,邁步回木屋內。

鐵萬山見他進屋,忠誠的跟在他身後進去。

被留在雪地里的瑤光悲傷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看著門扉拒人千里之外地無情闔上,一顆心痛擰著,為他,也為自己,她就是這般傻,明知他不領情,明知他不在意,卻仍想要討好他。

委屈的她泫然欲泣,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不哭,免得惹人笑話。

狄嘯風默默同情她的遭遇,清了清喉嚨道︰「姑娘,其實我們弟兄們都餓壞了,妳若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喝上一碗嗎?」

其它對肉湯渴望又渴望的弟兄們都點頭如搗蒜,雙眼期待的看著戚瑤光。

瑤光扯了扯唇角,干干一笑,試著以輕松的口吻道︰「當然可以,我熬了一大鍋,大伙兒不幫著喝,我一個人可喝不完。」

只是她最期望能喝上這碗湯的人,卻對她精心烹調的肉湯不屑一顧,他冷漠的拒絕像利箭狠狠刺中她心口,教她痛徹心腑。

「弟兄們,走,咱們喝好喝的肉湯去。」狄嘯風為了化解她的尷尬與悲傷,大聲吆喝眾弟兄。

其它人魚貫走進窄小的廚房,開心喝湯去。

狄嘯風于經過瑤光身邊時,以僅有他們兩人才听得見的音量低道︰「妳別難過,我會為少主裝盛好肉湯,親自為他送進屋。」

聞言,瑤光猛地抬頭,只見狄嘯風已吹著口哨走進廚房,心事被發現讓她既羞赧又感激,如果宮熙禛肯喝他送進屋的肉湯,那是再好不過,她的心血就不會白費。

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口氣,唇角上揚噙著充滿希望的微笑,腳步輕快跟著進到廚房,趁著飯菜被那群大男人吃得精光前,先將要給宮熙禛的飯菜與湯盛好。

她相信只消宮熙禛肯喝肉湯,填飽肚皮,暖了身軀,定能掃除心頭些許苦悶,一定可以的!

***

連日刮起大風雪,今日總算停了,多日不見的金燦陽光露臉,為冷冽寒冬帶來一絲暖意。

金黃色的光芒照射在積高的雪地上,使潔白的雪更加閃耀晶燦。

瑤光趁著陽光露臉,清理小院中的積雪後,刻不容緩將放在屋內的藥材搬出來曬。

「我幫妳。」一雙大掌出現,接過她手中的藥材,幫忙拿到小院中。

瑤光愣愣看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再看主動幫她的狄嘯風,反應慢了半拍道︰「謝謝你。」

狄嘯風將裝有藥材的竹筐放好後,灑月兌一笑。「戚姑娘,妳不用跟我客氣,妳肯讓我們這群臭男人住下,應該是我們要好好感謝妳,何況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們找到宮熙禛後,一群人原先打算連夜離開,可突然刮起暴風雪,不佳的天候讓他們一時半刻走不了,便暫時留在山中小屋,這一留便留到今日,雪終于停了,天也放晴,不過估計道路上的積雪未融,今日他們依然走不了。

瑤光轉身再進屋,捧出其它藥材,狄嘯風尾隨在她身後幫忙。

「戚姑娘是不是很熱衷行醫助人?」因鐵萬山與少主在主屋內密談,無事可做的狄嘯風便開始與她閑話家常。

「瑤光。」她捧著藥材旋身看著狄嘯風。

「咦?」狄嘯風一愣。

「叫我瑤光就行了,不用再多禮叫我戚姑娘。」大伙兒已一起相處好些天,再叫她戚姑娘未免顯得太生疏。

為人爽快的狄嘯風笑咧嘴,同意點頭。「好,我以後就叫妳瑤光,妳叫我風大哥好了,希望我能來去如一陣風,殺得敵人措手不及。」

「風大哥一定可以來去如一陣風。」

「哈,妳可真會說話,不過我很好奇的是,在救少主之前,听說妳孤身一人住在這兒,難道妳不會害怕?」說到底,她終究是姑娘家,獨自待在山里,若遇上惡人或野獸,如何抵抗月兌險?他光是想象,就為她感到擔心。

「住在山里很好.雖然偶爾會覺得寂寞害怕,可是這里有許多我會用到的藥材,采摘方便,想到那些藥可以救話許多人,我就不會再感到寂寞害怕。」會在固定日子下山行醫的她羞赧說道。

「妳為何會當大夫?妳的家人呢?」

瑤光放下竹筐,目光迷離,苦澀著聲緩緩說道︰「在我十歲那年,我所居住的小村落爆發瘟疫,我爹娘和兩個弟弟都染上瘟疫,因為家里貧窮,我到處向親戚磕頭求助,可是沒人肯伸出援手,一看到我上門就怕,甚至連大門都不願意開個縫,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爹娘和弟弟在我面前氣絕身亡,後來我自己也染上瘟疫,當時心想,就這樣死去也好,我再也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不過上蒼注定我命不該絕,一名大夫來到了村子,用藥醫治大家,也救話了我。」

狄嘯風靜靜听她陳述,可以感受到她心底的遺憾與悲痛,他也曾失去過家人,能夠深刻體認那有多痛,若非後來幸運遇上鐵萬山伸出援手,今日的他不是早已橫死街頭,便是在路上行乞,是以對于鐵萬山的恩情,他一直感念在心。

「病好之後,我向師父拜師,懇求他收我當徒弟,以後可以當個好大夫,再也不要讓貧病交加的窮人因付不出藥費而枉送性命了,後來,我就變成了今天的我。」她輕松一笑,對于過往所受的苦難已經釋懷。

「妳做得很好。」狄嘯風伸出手,想要模模她的頭安慰她,但及時想到如此過于唐突,于是又縮回手。

瑤光開心的粉唇勾揚,抬手擱在額上擋住刺眼燦爛的陽光。「我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妳一定可以的。」不知為何,狄嘯風打從心里如是認定。

說完自己的事,瑤光的好奇心轉到他們身上。

「對了,這幾天你們的鐵爺究竟在和宮……呃,你們少主商量些什麼?我每次看到他們,都覺得他們面色好凝重。」

差點忘了,宮熙禛不許她再叫他的名,她可得謹慎牢記。

鐵萬山等人的出現,讓沉潛于谷底的宮熙禛變得更加冷酷無情、不苟言笑,他的肩上彷佛背負更多難以化解的傷痛,在一旁的她鎮日為他提心吊膽,唯恐有一天,他再也承受不住排山倒海接踵而來的傷痛,崩潰失控。

狄嘯風干笑地撇清關系。「妳瞧我也無法進屋,根本就無從得知少主和鐵爺在談些什麼。」

瑤光懷疑的看了狄嘯風一眼,盡管鐵萬山沒講明,可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狄嘯風是鐵萬山最看重的手下,斷然不可能一無所知,只是不想說罷了,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勉強。

她沒打破砂鍋問到底,讓狄嘯風很是欣賞,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惜喜歡錯人了,雖然他尊少主為主,可是憑良心說,目中無人的少主給他的感覺非常差,若非鐵爺軍令如山,他真會一拳打歪少主那張如花般美麗的矜貴股龐。

「對了,其它人呢?怎麼都不見蹤影?」瑤光換個話題問。

「他們到附近打些新鮮的野味兒,晚點就會回來。」鐵爺見不得向來養尊處優的少主老吃野菜、干肉脯過日,見今日天氣好,命兩名弟兄去打野味。

雖然大雪封路,讓其它人也無法上山,可鐵爺仍不放心,派人嚴密把守上山的必經道路,亦設下多道陷阱,以防聖上發現少主未死,再派殺手前來刺殺。

「原來如此。」瑤光恬淡一笑。

一提到那高高在上以鼻孔看人的少主,狄嘯風就有氣,他嘲諷地揚起嘴角,雙手一攤忍不住抱怨。「誰教我們的少主太過尊貴,尋常的吃食可是會污了少主的嘴呢。」

「看來你對我這個主子存有諸多不滿。」

玄勍御此時正巧走出屋外,听見狄嘯風的抱怨。

跟在他身後的鐵萬山听見狄嘯風口無遮攔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氣得吹胡子瞪眼,大喝。「嘯風,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以下犯上!」

狄嘯風臉色大變,立即單膝下跪請罪。「屬下該死,請少主降罪。」

氣得臉色鐵青的鐵萬山一道單膝下跪請罪。「屬下教導無方,請少主降罪。」

瑤光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問題會引起大麻煩,嬌顏登時刷白,幫忙求情。「你別誤會,風大哥他沒那個意思。」

玄勍御冷冷一笑。「瞧你們急的,看來我真是個難以取悅、不通人情的主子,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勉強自己當好人。」

這段日子,他的身心靈備受煎熬、沖擊,面對表面上順從實則不服的屬下,更令他感到無比厭煩,他已經受夠了,正巧逮到狄嘯風表露對他的不滿,可以順理成章將問題一次解決。

低垂著頭的狄嘯風抿唇沉默不語,心底冷哼一聲,算少主有自知之明,清楚曉得自己很難相處。

「請少主息怒,屬下定會好好嚴懲嘯風。」鐵萬山重重磕頭。

瑤光見事情無轉圜余地,急了,著實不願見狄嘯風因她受罪。「是我不好,若非我拖著風大哥東拉西扯,胡亂說一堆廢話,風大哥也不至于口誤說錯話,你要怪就怪我吧。」

玄勍御優雅地轉頭睨了嚇壞的瑤光一眼,目光在她及狄嘯風身上溜轉過一遍,嗤笑出聲。「妳以為妳是誰,可以干預我處置下屬,別以為救過我性命,我就會賣妳面子,告訴妳,沒有這回事,妳可以死心了。

遭受他無情訕笑,那感覺就像是被狠狠甩了一耳刮子,使瑤光既難堪又難受,她臉色慘白,淒然道︰「我不是要討恩情,只是希望你能看在風大哥他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才尋到你,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分上,或許可以原諒他的無心之過。」

「妳怎麼還是听不懂我所說的話?我已經很明白的告訴妳,我的事不是妳能插手的,身為主子,就算我要他在此刻獻上腦袋,他也得乖乖拿刀抹脖子.你說是不是?狄嘯風。」玄勍御不帶任何感情,嘴角噙著一抹陰冷微笑,問跪在下方的狄嘯風。

狄嘯風咬緊牙根,咽下所有火氣,堅定平穩回道︰「是。」

鐵萬山兩面為難,不願失去狄嘯風這重要的臂膀,偏偏又不便反對少主的決定,少主的脾性他尚無法全部模透,要如何顧全少主的權威及保住狄嘯風的性命得好好拿捏,不然一個弄不好,將是兩敗俱傷,他蹙眉苦思解套的方法。

毫無預警的,玄勍御右腿一揚,直接踢向沒有防備的狄嘯風,將他整個人重重往後踢飛。

狄嘯風吃痛地在半空中打了旋子,于落下地面時,撞翻在小院中曝曬的藥材,雙膝仍舊維持跪下的姿勢陷于雪地里,屈辱感深刻在低垂的臉龐上,他雙手成拳,隱忍不發。

負責到附近林子打野味的兩名弟兄,開開心心提著打到的獐子與野兔回來,不料所見到的畫面即是狄嘯風遭到少主踢飛的景象,兩人大驚失色,丟下獵物急奔上前,所有剛拿出來曬的藥材都被撞翻了,散了一地。

「風大哥,你沒事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人連珠炮似的發問,急于知道情況,仇視瞪著恣意行凶的少主。

狄嘯風用手推開擋在身前的弟兄,唯恐他們受到牽連,用不容反駁的口氣道︰「你們讓開。」

「你們全退下,不許胡來。」鐵萬山低喝道,當務之急,得先讓大伙兒都冷靜下來。

眼見事情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他苦惱的在心里低咒了聲,這些孩子對少主存有疑慮,打從心里不服少主,他全看在眼里,本以為過一段時日,少主與孩子們相互磨合了解,便會明了雙方脾性,可能發生的沖突自然而然便會化解,怎麼也沒想到少主會在今日和狄嘯風杠上,這事兒怕是難了。

瑤光緊張地來回轉頭看向兩方人馬,雖然宮熙禛人單勢孤,對方人多勢眾,但他被尊奉為主,即使不通人情、不講道理,可有鐵萬山擋著,這些人應當還不至于真動起手來吧?

「鐵爺,少主為何對風大哥出手?」身形較為削瘦的男子不滿地大聲質問。

「是啊,說出事由來,否則我們不服。」他女乃女乃的,冒著寒冷到林子里打獵,豈料剛回來就見到那娘兒們動腳,這算什麼?!敢情視他們兄弟們做牛做馬為理所當然,甚至可以隨便打罵就對了。

玄勍御非常滿意地笑睨著對他不滿的人,雙手背在身後,任由他們怒火中燒大聲說出對他的不滿,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唯有盡情摧毀再重組,方能擁有真正對他忠心耿耿的人馬。

他揚了揚下巴,刻意以極其輕蔑的口吻說︰「狄嘯風以下犯上,用不當言詞冒犯本少主,依我看,你們似乎也對我存有諸多不滿,你們盡管不滿、不服我,但是你們要記住一點,誰才是你們真正的主子,是我,不是鐵萬山。」

咀明他說的是事實,可听在狄嘯風等血氣方剛的男人們耳里,卻是刺耳到教人皺眉,他們著實不樂見鐵萬山因曾效忠于少主的父親,便無條件尊少主為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們這些不認識少主父親、沒有受過少主父親恩情的人,自有想法主張。

火氣較大的謝良發難,粗聲咆哮。「我管你是什麼狗屁少主,你視我們為豬狗,我們也視你為豬狗,你甭想我們會心甘情願為你賣命。」

「謝良,不得放肆,退下!」鐵萬山怒喝。

「鐵爺,不是我們兄弟不听你吩咐,而是他太自以為是,也不想想憑他的花拳繡腿如何殺入京城?不就是要我們眾兄弟為他犧牲,但你瞧他那德行,憑什麼要我們為他死?」削瘦的男子不服地跟著發聲,食指指向一直以來都看不順眼的少主。

「對,我可不打算為他戰死沙場!」謝良出聲附和。

「夠了,全都給我住嘴,別再說了。」鐵萬山試圖穩住局面,不希望情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忍了一肚子氣的狄嘯風不再委曲求全,他抬起頭,挑釁的瞅著少主看,發出無聲的嘲笑,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少主取走他的性命,只會更加難以服眾,眼前除了鐵萬山一人,沒有人服從少主,看少主日後要如何率領眾人打天下。

玄勍御明確接收到狄嘯風的挑釁,沒有任何不悅,反倒是愉悅的笑揚唇,只是他的笑容帶著陰鷙冷意。「花拳繡腿?好,那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花拳繡腿。」

他縱身一躍,無畏對方人數比他多,拳腳並用,毫不留情地出招。

對他不滿已久的男人見他動手,自然不客氣揮出拳頭,想打掉他臉上的驕傲,看他往後還敢不敢瞧不起人。

「不許你們動手!」鐵萬山急呼,急切地躍進陷入混亂的打斗中。

瑤光被這陣仗嚇得不知所措。「打起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玄勍御一手擋下急著拉開眾人的鐵萬山,目光如炬,認真道︰「這事你別管,退下。」

鐵萬山接觸到他的目光,這才恍然大悟,了解他的心思,牙一咬,決定放手讓少主自行處理。

「請少主小心。」

玄勍御頷首,右拳往後一揮,打中自身後撲來的謝良的下巴,滿意听見對方的痛號聲。

鐵萬山退回到瑤光身邊,雙手環胸讓自己冷靜鎮定地觀戰,看來少主有他自己的想法,也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可以放心了,讓少主憑借自身能耐贏得孩子們的忠誠。

地上的積雪因這場混戰被踢得在空中紛飛,落在雪地上的各色藥材點綴高揚飛雪,幽幽淡淡散發清香。

拳腳打到身軀的痛擊聲、健壯身軀往後飛跌攔腰撞樹的悶哼聲、樹上積雪受到震動落入雪堆的聲音,許許多多混亂聲浪相互交雜,不絕于耳。

無計可施的瑤光拉著鐵萬山的衣袖請求。「鐵爺,你快想想法子,讓他們別再打了。」

「沒關系,由著他們去吧,彼此忍耐了這麼久,他們是該好好打上一場。」鐵萬山要她放心。

「什麼?!」

瑤光萬萬都想不到鐵萬山會這麼回她,盡管鐵萬山一副不會有事的模樣,但她就是無法放心,真的很怕不長眼的拳腳會傷著宮熙禛。

臉上、身上吃了好幾記堅硬拳頭的玄勍御快意吐掉口中鮮血,對猶跪在地上,沒有參戰的狄嘯風下戰書。

「狄嘯風,你是想討鐵萬山歡心,所以沒膽加入是嗎?沒關系,你就繼續當你的縮頭烏龜好了。」

士可殺,不可辱!狄嘯風已受夠高高在上的少主,反正無論如何都會惹得鐵爺不快,不如就讓他先打掉少主那張囂張狂妄的臉!

他怒吼了聲,自雪地上跳起,痛快揮拳擊向少主。

男人們你一拳我一腳打得暢快盡興,燦爛陽光照射在這群打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們身上,不時傳來的痛號聲竟還夾雜爽快笑聲,使這場打斗愈來愈熱鬧,也愈來愈不像非要一爭高下的酣斗,反倒成了熟悉彼此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