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妻啊、妾啊,同台競爭的時候就是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如果被彭老爺多瞧了兩眼就會很開心,如果當天受了冷落,就要怪丫頭的妝沒化好。
女人為了取悅男人不擇手段,簡琦緣瞧不出這和自己在怡春院時有什麼區別,像秦瑾和孔雀那樣的夫婦畢竟還是少數吧。
想到那兩個人……
「姊,沙子又跑進眼里了嗎?」
簡琦緣回過神來,簡幕然關切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另一個人。
「是啊,又跑進眼楮里了。」她擦擦自己微濕的眼眶,對簡幕然笑道︰「已經沒事啦。」
簡幕然依舊擰著眉,擔心地望著她。
「你們兩個還有心情在這聊天啊,沒看見大家都忙翻天了嗎?」大丫頭喜兒老遠地就開始嚷嚷。
簡琦緣趕快又揉了揉眼,對喜兒說,「我這就去三太太房里。」
「妳不用去了!」喜兒白她一眼,「我來這就是為了告訴妳,今天活都不用干了,趕快去前面伺候著。」
簡琦緣听不懂了,這侍奉人的丫頭太多了,三太太為了讓她少接近彭老爺,千方百計把她安插成自己的梳妝丫頭,怎麼會又忽然讓她去前面伺候了?
喜兒也沒空跟她解釋的樣子,只說︰「京里來了個大官,今天要上咱們這來,听說馬上就到了,老爺要設宴款待,但對方要求所有家丁都得在場一個不許少,講排場的咧!一會所有人都要去大門那列隊歡迎,自然也包括你們兩個,不想挨罵的話就快去吧。」
「哦,謝謝喜兒姐姐。」簡幕然歡喜道,因為這說明他不用劈柴了。
喜兒看著他們這對姊弟,嘆了聲,又忙去通知其它人了。
從沒听說過彭老爺和什麼京城大官有來往,但簡琦緣也沒往心里去,反正是與她無關約事。
等他們到時人已經基本都到齊了,她看了眼,還真是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全在這了,上到管家下到廚娘,一個都不少,看來彭老爺對這人十分重視,而且還很畏懼,不知道是個什麼官呢。
他們站在那等了一會,外面馬蹄聲響,早就在門前等著的彭老爺一臉諂媚地迎了上去,不一會,在彭老爺和幾位重要下人的簇擁下,一個體形勻實、高大健壯的男人踏進門來。
簡琦緣始終低著頭,她知道自己只是富人擺排場的一個工具,對那些官啊、商啊包是沒有興趣,要真說有什麼可想的,那就是如果每天這時候都來這排隊那也不錯,總好過給三太太梳妝。
她正想得入神,一團黑影籠罩了她,光線的變化讓她反射性地抬頭。
這一眼,她看到的是一張這半年來夜夜出現在她夢中的淺藍色的眼楮。
時光倒流,那一天她也是猛地對上了這樣一雙眸子,然後他對她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笑得很好看。
今天這雙眸子的主人面色陰沉,恨不得能將她生吞活剝。
「華爺,您這是怎麼啦?宴席已經為您備好了。」彭老爺被他這一舉動嚇得不輕,眼神在他與簡琦緣間來回,不只是他,其它所有人也都將好奇的目光射向了這里。
「沒什麼。」華君昊看著簡琦緣說,「只是覺得她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喲,華爺您這是說笑了,您是什麼人物,我府里的小丫頭怎麼攀得上您!」彭老爺給簡琦緣使了個眼色,「緣兒,還不快謝華爺的賞識。」
簡琦緣低下頭,依言道,「謝華爺賞識,緣兒高攀不起。」
豹君昊額角抽搐,面沉似水地審視她好久,幽幽地說了聲︰「也對,我的那個故人已經不在了。」
她身子一晃,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暈過去,她好不容易穩住自己,華君昊已經走遠了。
這是命運的巧合,還是老逃讜她的懲罰剎那天她違背承諾離他而去,今天就一定要給他一個交待,是這樣嗎?
晚宴時,因為她長得像他的一位「故人」,彭老爺特別讓她在一旁伺候華君昊。
簡琦緣哪想到這看似平凡的一天,最後竟會掀起這樣的驚濤駭浪。
她站在華君昊的身後側,只能看著他的側影,彭老爺一家老少諂媚地向他連連敬酒,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是怎樣,只是覺得這個背影讓她好懷念、好留念。
他怎麼會成了京城的大官,以他的身份能當宮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他怎麼沒回蒙古呢?他口中的草原、扶桑花是多麼美好,她覺得當他看到那熟悉的美景,曾經在京城中的一切都會如黃粱一夢,隨著草原上低矮的雲層漸漸地散去。
「緣兒,跟妳說話沒听見啊!」三太太惡狠狠地瞪她,「讓妳給華爺倒酒,怎麼整個人像塊木頭,真是上不得場面。」
她驚醒,忙去給華君昊倒酒,酒杯滿了起來,她只看那酒杯,而他不知在看著哪里。
「彭老爺這樣大排筵宴未免太客氣了。」他對彭老爺說。
「哪里哪里,不知華爺突然到訪,招待不周,還望華爺贖罪,如果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改日我一定改進。」
「不足的地方?」華君昊掃視了下這個場所,在場人全都屏息以待,他笑了下,將酒杯放在桌上,「要說不足的地方,就是與如此美味的酒菜相比,這場所實在略顯冷清了些,如果能請花街的花魁來彈個小曲,唱個小調,再配上如此美味,那就再好不過了。」
簡琦緣差點把酒壺里的酒灑出來,好在大家都在听華君昊講話,沒人注意到她,而只有她知道,他的話並不是對他們說的。
彭老爺陪著笑,「華爺想听小曲?下次一定準備,只是我們這個小地方,女人定不如京城花魁那般絕色,望華爺不要介意才是啊。」
「我看未必,幾位夫人不就都是天香國色,連下面伺候的小丫頭也是姿色萬千,難道就連個會彈小曲的人也沒有嗎?」這次不是她的錯覺,他很光明正大地看了她一眼,意指他話中的人就是她。
他這是在羞辱她嗎?簡琦緣選擇無視,也只能強迫自己去無視。
「華爺真是說笑了,鄉下丫頭哪懂什麼彈藝。」
「就是說啊,華爺也太抬舉我們這的丫頭了。」三夫人吃了味,瞥了眼臉色陰晴不定的簡琦緣,「能學琴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哪里會來別人府里做丫頭?這緣兒還帶著個傻弟弟,要不是我們老爺心善給他們姊弟一口吃喝,她連給人做下人都沒那福分呢。」
「哦?這麼說彭老爺真是個大善人啊。」華君昊看簡琦緣,「那妳定是真心感謝彭老爺,才自願在這為奴為婢了?」
簡琦緣叫自己千萬冷靜,點頭道︰「緣兒自然是受了彭家大恩,自願為奴。」
「那倒是很好。」華君昊轉而看彭老爺說︰「今日天色已晚,我來得匆忙,今夜就住這了。」
彭老爺一家恐怕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人,但眼見又惹不得,只能都陪著笑臉表示歡迎。
「那自然是應該,這就將西廂客戶給華爺備好,你需要什麼只管吩咐。」
「西廂?是個會故人的好地方。」
他的話誰也沒听明白,可簡琦緣听得清清楚楚,他要她晚上去西廂找他。
她知道,既然遇到了,他定是不會就這樣放過她的。
可她卻不敢再與他有所糾葛,那一晚她一夜未眠,卻都緊貼著床鋪,不敢離開半步。
棒天一早,她被喜兒的敲門聲驚了起來。
一開門,喜兒臉色怪異地盯著她,也不說話。
「喜兒姐,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西廂的貴客急著招妳去呢。」
「西廂……」
「拜托妳別一臉為難的樣子好不好,真不知妳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哼!」
她苦笑,自己的運氣真跟狗屎有得比了。
去到西廂,華君昊遣走了所有人,只有他一個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陰沉的臉和發紅的眼眶顯示昨晚他過得也並不安寧。
「昨夜妳為何不來?」他劈頭就問,無比直接。
這里只有他們兩人,簡琦緣知道已是避無可避,他非要追問到底,她也只能奉陪。
她嘆,「我又為什麼一定要來呢?」
「妳可知我在這等了妳一夜?」
她駭住,他在這小跨院里坐等了她一夜?
她這才注意到,他有些發紫的嘴唇並不只是因為缺乏睡眠而已,「你又何必如此……」
「妳就真這麼不想見我,不想認我?」他語氣加重。
「你現在是朝中大官,來這里自是公事,和一個府上丫頭攀談,不免會給你添亂。」
他一拍桌子,那石桌競被他拍得生響,嚇得她把欲出口的話又吞了下去。
「什麼叫給我添亂?妳以為我來這是干什麼的?我是專門來找妳的!」
簡琦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而她的驚訝更深地刺激到了他。
豹君昊幾乎是大吼了出來︰「難道半年前妳用了一計調虎離山離我而去,我就不該追問一句為什麼?我用了半年時間找妳。找得好辛苦,這在妳看來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該回草原去了……」
「妳答應會和我一起走,我又怎麼會自己回去!」
「你……」難道說這半年間他都沒有回過家,一直在四處找她,只因她負了他,她欠了他一個交待?
他真心待她,她卻使計離開,他不甘,不服,不懂……
「你又怎麼成了京城大宮?」
「因為這個身份比較方便四處行走,這些都不重要,我只問妳,那一天為什麼要騙我?」
「騙你?」她忍著心酸,忍著這半年的相思,笑得很不在乎,「不騙你的話我怎麼能月兌得了身,你那樣痴痴地一心要把我擄去那種荒蕪之地,我要是拒絕,難保你不會動粗,當然只有先安撫下你,才有機會逃跑。」
「妳說什麼!」他眼中的錯愕多過憤怒。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受挫的樣子,她的心擰著疼,她本不想帶給他這樣的回億呀。
她笑,「只不過睡了一夜,就把自己當我男人了,說真的,我真的很受不了你,可你力氣比我大,背景比我深,我還要仰仗你幫我贖身得罪不得,一時哄著你也是逼不得已的事。這種事後想想都應該明白才是,只有你這死腦筋才一門心思地轉不過彎來。」
「我承認我的頭腦的確沒有你們漢人那樣靈敏多變,但我懂得感情,和所有人一樣有心!妳敢說那一夜的事全是裝的、是假的?妳為我以身犯險的情意也是裝的、是假的剎那一夜咱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在妳看來全是場面上的應付?妳能說我所感受到的妳的情意全部都是假的嗎?緣兒!」
「我看麻煩就麻煩在我不該有情有意!你說我是為了你以身犯險,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威脅過我的男人將自己至于危險的境地,說到底就是因為那點情意,當初咱們說好的,我為你找來證據,你為我贖身,我只是想將這個條件完成罷了,省得你事後又以什麼卑鄙的理由食言,那我先前的付出不是也白費了。」簡琦緣反駁道。
「妳說過,妳是心甘情願把自己交給我的,妳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難道說,妳我對此的理解有什麼不同嗎?」
他深深地看著她,希望她能告訴他,這只是一場惡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