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妙福原本是要去把通鋪房間里的窗戶關上,沒想到竟會看見他!
她驚駭地倒退了幾步,及時在那個男人瞥見之前閃身躲開,但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鳳紹就站在那個男人身旁,兩人看起來相談甚歡!
怎麼會這樣?那個會刺傷辣媽的凶殘男子……怎麼會是鳳紹的朋友?
言妙福心慌意亂地回想她在腦海中預見的點點滴滴——
一個懍悍無情的男人闖進辣媽的檳榔攤,挾持辣媽作為人質,威脅妹妹們說出她的下落,辣媽出聲喝止,刀尖立刻無情地刺進她的右背下方,妹妹們立即尖叫了起來……
她一向只能預見半年內會發生的事情……那麼算一算時間,再撐一個多月,辣媽就可以順利逃過一劫了!
言妙福臉色蒼白地倚著牆面慢慢滑坐在榻榻米上,下意識地將手放在感到疼痛的部位,心煩意亂到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鳳紹……
是那個男人沒錯!
問題是……鳳紹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她要怎麼做才能化解家人的血光之災?那個男人究竟找她做什麼?竟然願意用這麼極端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言妙福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免得待會兒去找鳳紹的時候露出馬腳。
她呼吸急促了起來,想到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她就百感交集。
她出車禍的那一年,鳳紹剛剛出道,從電視劇的男配角開始演起,然後躍上國片一線男星,憑著優秀的外語能力開拓了海外市場,慢慢在國際影壇嶄露頭角,不只是演戲,還包括一些獨立制片的劇本編寫……
然後,他逐漸成了影展的常勝軍,越來越風流倜儻,也越來越喜怒無常……
在她車禍住院治療的那段時間,正好在播放鳳紹第一次當男主角的八點檔,他把一個甘草人物在亂世中求生存的心境刻畫得維妙維肖,當她出院的時候,那檔戲也正好演到結局。
從此,她成了鳳紹的潛水粉絲,甚至千方百計打听到他的行程,克服自己對人群踫觸的恐懼感,到機場去接機或送行!
她當然不屬于任何一個團體,就只是默默在人群後方望穿秋水地看著……就算只有驚鴻一瞥,也足以讓她感到喜悅!
鳳姨婆跟她,就是在那樣混亂的場跋中擦撞,然後兩個人跌成一團——
言妙福當場痛暈了過去,粉身碎骨的劇痛讓她短暫地失去知覺,把鳳倪約嚇死了,以為自己過失殺人了!
當她在航空站的貴賓休息室里悠然轉醒,就看見這個遲暮美人正握著她的手,然後語氣強悍地跟一個男人辯論……
「鳳紹,你寫劇本寫到神經錯亂了嗎?還是上次那個狡猾警探的角色太入戲?這個女孩只是很單純地昏倒,不是什麼瘋狂粉絲借機撞倒我然後博取同情來接近你!」
鳳倪約駁斥著鳳紹的極端推理,暗嘆這個孩子實在太憤世嫉俗!
「女乃女乃,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我剛剛從機場監視器畫面上看到這個女的跟妳只是小小的手臂擦撞,沒道理她會嚴重到昏迷不醒……」鳳紹譏嘲的聲音依舊迷人,言妙福卻覺得渾身發冷,因為她心目中的偶像在認識她之前就已經先抹黑她了!
這種未審先判的做法,讓言妙福從失心瘋似的迷戀中清醒,那一天起,她就把鳳紹束之高閣,再沒有提起過!
不過,在鳳紹離開後,確定只有她跟那個風華動人的超熟齡美人獨處時,她冷靜地留下了自己的建議,然後才離開。
她很高興鳳姨婆最後選擇相信她,還神通廣大地親自到辣媽檳榔攤找她。
「親愛的,妳那天昏倒的時候我不得不翻找一下妳的證件……妳看我記憶力多好,都幾個月了還沒忘記呢!」鳳倪約也很大方地坦承自己當時做了什麼事,甚至還帶了一筆金額下小的紅包要送給言妙福,卻讓言妙福拒絕了。
「這可不行啊!我這人情債欠得太大了,一輩子都還不起,妳就收下吧!別讓我這老太婆年紀一大把了還要叨念著欠妳人情!」
言妙福還是不肯收,脾氣死硬得讓鳳倪約耳目一新,干脆交換了電子信箱賬號,這兩個忘年之交就這麼玩起在線交友,誰知道命運最後還是把她跟鳳紹兜在一起——當她不再是粉絲,卻給了她貼身觀察他的機會……
言妙福嘆了口氣,自往事中回神,決定要速戰速決。
懊是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鳳紹跟哈浪民宿的主人左野夫不是普通的交情。
這個看起來很像黑道殺手的中日混血,其實是個臥底警察,專門整治國際毒梟,半年前接獲線報,南台灣有人利用進口沖浪板夾帶毒品入關,所以左野夫才會跟另一個臥底分據南台灣的兩大沖浪勝地,希望搜集到更多資料,一舉破獲這個自產自銷的販毒網絡。
鳳紹也是在一年前才認識他們,沒想到他們找上他的原因竟然是希望他能就近監視況美琦!
「況小姐有毒癮,我們懷疑她就是這個販毒網絡的幕後首腦,演藝圈很多大毒蟲都跟她關系匪淺……」左野夫一直都是三分平頭的造型,頗有幾分日本殺手的味道。
「為什麼找我?我跟她不熟。」鳳紹當然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華裔女星,不過她的路線太花瓶,所以他從沒費事去打听,反倒是她毫不避諱地公開表示對鳳紹的欣賞之意……
「這當然也是找上你的原因之一,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們認為你……痛恨毒品。」
鳳紹沒有否認,顯然這些臥底警察有認真研究過他。他的父母親就是死在一個吸毒成癮的毒蟲手里,看在他們有認真做功課的份上,他答應了。
當網民這件事,他連女乃女乃都沒說,只是繼續扮演讓況美琦追求的角色。
這個女人喜歡有挑戰性的關系,鳳紹覺得既然如此,他就扮演好平常的自己……果然他的冷淡讓況美琦更加殷懃示好,夸張到不過接個吻就對外透露他們即將訂婚的喜訊,他也不點破,卻更若即若離。
這段緋聞在他的默許之下炒熱了她的名氣,原本應該如火如茶的戀情,卻因為女乃女乃中風的消息而冷卻了下來……正中他下懷!
他以探病為理由辭退許多衛作,一回到台灣卻馬不停蹄地規畫新人生!
鳳紹不打算退出演藝圈,卻也不想把自己困在演藝圈,所以他一面殷懃進出長青苑,一面多方布局其它事業,還很合情合理地冷落外人眼中的未婚妻,讓視他為某種獎章的況美琦終于沉不住氣……
況美琦約他去巴黎度假的那一天,鳳紹發現言妙福離開了長青苑。
他那天特別浮躁不安,以為去女乃女乃那里可以得到些許平靜……沒想到那里少了言妙福的存在,他反而更加空虛!
而他答應前往巴黎度假的那一天,言妙福出現在野櫻溫泉會館!
當她踏進房間,他幾乎可以從空氣不尋常的震動中感應到她的存在……一個轉身,果然看見熟悉的眼鏡和發髻!
他後來才發現,少了這兩樣注冊商標,她竟嫵媚動人得讓他心蕩神馳!
當她劈頭就問他什麼時候去巴黎,他荒謬地以為自己網民的身分曝光了!而這個語出驚人死不休的女人,到底是什麼背景?
在那當下,鳳紹只想讓她保持沉默……他本來打算把她軟禁在女乃女乃那里,直到這個販毒集團瓦解,女乃女乃卻說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個福丫頭老是說,她上輩子一定是得罪了不少神仙,這輩子才會這樣惡搞她,讓她莫名其妙死了很多次……」
但是,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人。
當她毫不遲疑地伸手抱住那個腦痲的孩子,身上幾乎透出了光芒!
當她因信任他而放松僵硬的肢體,讓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強壯的人!
當她記得自己愛吃某種零食的怪癖,還特地隨身攜帶……他就知道自己沒辦法放過她!
最讓他水深火熱的是——他明明已經胃口大開,卻只能看不能吃!
上次那個吻差點燒壞了他的神經,讓他不得不試著讓自己冷淡,卻又忍不住要逗逗她,結果……似乎把她逼到極限了!
鳳紹沉下太過銳利的眼神,坐在房間里唯一一張單人沙發上,把玩著手里半滿的酒杯,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言妙福走進這間景觀面海的藍白套房時,就是看見這樣神秘莫測的鳳紹。
「坐……」鳳紹示意言妙福坐到那張鋪滿抱枕的雙人沙發,發現海風拂亂了她費心梳理的發髻,讓衣著單薄的她有些畏寒,他二話不說就站起來關窗,甚至把窗簾也拉上了。
她連小背包都帶著……這次是玩真的?
寂靜無聲的房間里,適合午睡的昏黃光線把鳳紹的身影拉長為張牙舞爪的巨大黑影,言妙福幾乎只听得見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妳想跟我談什麼?」幸好鳳紹率先打破沉默,雖然他現在的表情一點也不和善可親。
言妙福做了幾個深呼吸,擱在大腿上的雙手一下握拳,一下松開……
「我……想回家了。」她低下頭,不想在說謊的時候看他。
她會回家……在一個多月之後!
站在窗戶前的鳳紹轉頭側身睨著她,「玩累了?想家了?」
言妙福讓他譏諷的口吻刺痛地縮了一下,離開的念頭更堅定了。
「我……謝謝你和鳳姨婆的幫忙……」她從頭到尾都盯著自己的膝蓋,卻還是清楚感受到鳳紹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
鳳紹握緊了幾乎見底的酒杯,卻露出彬彬有禮的微笑。
「那麼……妳玩得開心嗎?」他走向前,坐進了那張單人沙發,還蹺起二郎腿,就算只穿著印有大麻葉圖案的印報短T和牛仔褲,還是散發出一種頹廢的迷人豐采。
言妙福看著那張笑顏燦燦的臉龐,鏡片下的雙眼里閃過一絲留戀。
「鳳紹……我很開心。」她鼓起勇氣迎上他的視線,漾出動人的笑靨。
身為一個卸任的瘋狂粉絲……她已經擁有太多回味無窮的獨家回億了!
「所以……妳現在就想要離開了?回高雄?不跟我一起回台北?」他漫不經心地喝掉剩下的金黃液體,卻沒有移開過視線。「那妳干嘛不在墾丁的時候就走?還多繞了這四分之一的台灣!」
他冷淡地挑出她前後矛盾的行為,等著她自圓其說。
言妙福當然知道自己的決定太倉卒,可是,面對鳳紹心血來潮的親密,她已經做不到無動于衷!憊有剛剛那個會帶來危險的男人……她擔心自己在拖累家人之前,會先拖累鳳紹!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莽撞的決定可能會讓你添麻煩,可是……我真的該走了。」再不走……鳳紹就會發現她的真面目!
「妳一直都想走……不是嗎?當我的助理……真的讓妳這麼為難?」那雙毫無醉意的狹長眼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似乎捕捉到一縷……情意?!
「鳳紹,」言妙福決定說出部分的實情,「記得當初你設計這個障眼法的時候是想要替我引蛇出洞嗎?」
她在鳳紹雙眼一亮時露出苦笑,「我看到那條蛇了……」
鳳紹面色一凜,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是誰?」
看她一臉為難,他忽然有了荒謬的聯想。「妳在這里……剛剛發現的?」
他腦海中只浮現一個可能的人選,卻沒辦法將這麼沖突的角色融合在同一個人身上……然後他又想到自己在墾丁听到的消息,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
言妙福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質疑,默默咽下不被信任的苦澀,硬是朝他擠出一個成熟又識大體的客套笑容,站起來走到房門口,覺得這樣的光線讓她雙眼疲憊得頻頻泛淚……
「已經不重要了,我走了……謝謝你……謝謝你們……」她才握住門把,就已經有人將她困在雙臂之間,那緊緊熨貼在後背的炙熱胸膛,讓她心跳加快,想要旋開門把的手指頭抖得像風中秋葉……
鳳紹的呼吸帶著酒香,高挺的鼻尖在她光果的耳緣輕輕磨蹭著,親昵得讓她咬緊牙根、屏住氣息,免得發出會讓自己無地自容的申吟。
「鳳紹……你不能這樣對我。」言妙福咬牙維持住快要融化的理性,卻換來身後一聲輕笑,讓她更加無助地倚著門板,免得自己腿軟滑坐在地。
「怎樣對妳?這樣嗎?還是這樣?」他十足挑釁地拆散那頭發髻,在她怒視他時拿起那副眼鏡……
言妙福干脆繼續面壁思過。「都不行……不管怎樣都不行!」她讓豐厚的長發遮住自己的臉龐,妄想這樣就能擋住他太過熾烈的目光。
「因為我是鳳紹……所以不行?」他單手撩起她的發絲,因為捕捉到她的輕顫而眸光深濃。
「因為你有未婚妻所以不行!」當呼吸都覺得痛,又該如何全身而退呢?
「這也是妳急著離開的原因之一嗎?妳怕自己愛上我?」他火熱的唇瓣熨貼在她的耳緣下方,大膽地汲取她的氣味和溫度……
言妙福難以遏止地顫抖,卻又放肆地嬌笑出聲,如果鳳紹看見了她臉上的哀傷,也許就不會怒火中燒了。她當然不怕愛上他!因為她早就愛了……
「鳳紹,我不過是個隨時可以丟掉的玩具,就像那些被你隨意丟棄的玩具蛋一樣……你就讓我走吧!有太多人願意為你的自尊心療傷。」她捉緊自己身上的背包,背包里是她這幾天悄悄撿拾起來的小玩具。
他曾經聚精會神地把心思集中在上面……看著這些玩具,讓她彷佛可以看兒他專注的身影。
鳳紹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妳走了……就等于承認愛著我。」玩具?虧她想得出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渴望過……這麼秀色可餐的真人玩具!
「如果這樣想你會開心一點……那我沒意見。」言妙福緊緊閉上眼楮,拒絕再被他的言詞左右。
鳳紹發狠似地揪緊她的長發,強迫她仰起頭來面對他。「再說一次妳為什麼急著離開?」他逼她睜開雙眼,因為她堅持離開他而橫眉豎目。
言妙福因為他臉上真切的憤怒而納悶不解。「你到底想要听什麼?」
「實話!我要听實話!」鳳紹近乎失控地咬牙切齒,握著豐軟發絲的手掌卻悄悄松開了力道……就因為看見她眉頭吃疼地皺起。
「實話就是……」言妙福眨眨眼,硬是逼回眼眶的淚水。「我發現你的朋友就是那個會傷害我家人的凶手!我懷疑就是你替我和我的家人帶來天大的麻煩!我……我怎麼可能繼續留在你身邊?」
言妙福硬下心腸把鳳紹說成始作俑者,當她發現背脊涼颼颼的時候,心里也冰冷荒涼。
鳳紹收回了困住她的手臂,往後挪了一步,給了她離開的空間。
「妳說得對,快走吧!」他語氣平穩,跟方才張揚的情緒大相徑庭。
言妙福小心翼翼地維持疏遠的表情,微微轉身朝他伸出手心。
「眼鏡還我……還有發簪。」她因為傷害了他而心痛,一拿到那兩樣東西,馬上想要轉身離開……
鳳紹卻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在她驚慌回眸時露出溫柔似水的笑容,吻住她張口欲言的唇瓣,在嘗到淚水的時候,吻得更加肆無忌憚!
「福丫頭,記得……妳現在的模樣,只有我能看。」鳳紹氣息粗喘地放開她,在言妙福完全回神之前就已經把她推出房門外了。
幾分鐘之後,盤好發髻、戴上眼鏡的言妙福,神情黯然地快步離開……
鳳紹靜靜听著她離去的腳步聲,動情的眼神慢慢冷冽如霜。
他,到底牽扯了一個什麼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