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滾開!」
野獸般的狺狺咆哮,威嚇著一群飄浮在空中的魑魅魍魎。
莫騰的巨掌一揮,周遭冰冷的空氣竟在他錯縱復雜的掌紋上結出一層薄冰。
粗重喘息才從莫騰口中吐出,唇上因喘息而生的白色霧氣旋即在他眼前化成一個又一個張牙舞爪的無頭小表,頻頻在他的頭頂上發出嘻嘻鬧鬧的尖叫聲。
「滾開——!」
他伸手想掐死這些巴掌大的無頭小表群,小表們卻和空中的魑魅魍魎們牽起了手,在他的周圍繞著圈圈,載歌載舞了起來。
詛咒般的吟唱聲讓莫騰捂住了耳朵。
他怒瞠著眼,只想沖過這妖魔陣仗,豈知——
表怪們在他低吼出聲時,玩起了新的游戲。
他們跳上莫騰高大寬厚的肩膀,扯住他結實粗壯的胳膊,在他瞪眼如銅鈴時輪流鑽入他的身體里!
「啊!」
莫騰痛徹心扉的嘶叫聲劃破這處灰蒙蒙的空間。
他的月復部被戳出一個、一個血流如注的小洞,拼命叫囂的小妖小魔樂不可支地扯拉著他的傷口,硬是把一個拳頭大的血痕拉拔到一個孩童頭顱的大小。
妖魔們來回穿梭于這只軀體的大洞之間,又扯腸又拉肚皮地鬧得好不開心。
「吱吱吱……」他們嗤笑著、玩耍著。
莫騰身上淌下的鮮血滋潤了他腳下這塊由尸骨鋪陳的荒地。
「不要惹我!滾!」
他發出一聲掏心挖肺的吼叫,原就猙獰不善的表情,此時更顯得青厲駭人。
「吱——」
小表們學著他的表情尖聲怪叫著,直到莫騰聲嘶力竭的叫聲漸漸轉成了哀號。
失血過多,讓莫騰的身子在一陣搖蔽後,就要倒臥于地。
「吱——」鬼妖們踢直他的腳陘,硬是要他站立著忍受這種凌遲之苦。
「為什麼是我!」
莫騰猛號出一聲大吼,流不出眼淚的雙眼,怨恨地瞪著無光無亮的天。
為什麼他天生就要受這種刨肉之痛?!為什麼他要被這些鬼魔玩弄在指掌?!為什麼他的爹娘能狠心把年幼的他丟棄在冰天雪地里,卻沒勇氣直接結束他的賤命?!
無光無亮的天沒給莫騰任何答案,團團的詭譎灰霧依舊飄散在他的周身百骸。
莫騰怒睜的眼瞳浮滿了血絲與滔天的恨——
為什麼單要他一個人受這種苦?!
他發誓定要讓更多人都嘗嘗他夜夜在夢里所遭遇的非人折磨!
莫騰垂下頸,費勁地喘著氣,血幾乎被抽乾的身子沒有力氣逃遠,腦子卻清楚異常地記下了這樣的痛……
他不饒人!絕不饒人!
倏地,他身上的妖鬼重量陡然遠離,所有小妖吱地一聲全跳到一旁。
莫騰早已無力去探討為什麼這回的解月兌來得如此快速,他受創的身子已經倒臥在地上,再無一絲動彈的力氣。
反正,夢,總會醒的。
那不幸入睡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得承受這樣的煉獄之苦,今天還得慶幸小表們提前停止折磨。
怨恨的眼眸無意識地一抬,卻驚見小妖鬼魔們竟安靜地列成兩排。
他的額上驀地泌出成串冷汗——發生什麼事?
有更大的妖魔要親自折磨他?
莫騰寬厚的嘴角噙起一個痙攣的笑容,卻自暴自棄地不做出任何逃離的動作。
「死吧……」他低喃,雙眼閃爍著狂亂。
有本事就折磨死他,這種非生非死的痛算什麼哪……
一個味道飄過他的鼻尖——莫騰全身猛然一震!
正確說來,那個味道沒有味道。
但,在一個沾染血腥、腐爛的惡臭之地,沒有味道的味道,卻成了最不可思議的味道。
心,怦怦怦怦地加快了速度。
莫騰瞪大了眼,和所有小表一樣屏息以待。
一個模糊的白影,飄飄然現形于灰霧之間。
是名女子!
莫騰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女子逐漸清晰的身影與面容。
沒有表情的表情便是她的神態,眼前的血腥對她而言,仿若和路旁的一株野草死去是同等的價值。
白衣女子娉婷如柳的身子款挪向前,目光沒有看向小表,自然也未曾看向莫騰。
「你站住!」莫騰低吼出聲。
一雙幽然的黑眸瞟向了他——沉靜、謐然,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那樣看徹人心的蕙質蘭心。
這便是所謂的天人嗎?敬畏的念頭倏地閃過他的腦中。
「救我……」
在莫騰來不及阻止自己說話之前,他渴望得救的自我先行背叛了他的尊嚴。
也許有些訝異于他身處于一群妖魔間,或者她詫然的是他卑微的低吼——
莫騰此時只知道她那雙清眸正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他羞愧難當地別開頭,粗大的十指卻早已緊握成拳,手背暴突而起的筋脈,是他內心驕傲的抗拒。
抗拒沒有持續太久,他布滿血絲的疲累雙眸在一個眨眼間,便無法自制地再度看向這名僅及他胸前高度的白衣女子。
女子那不帶一絲情緒的神情,奇異地撫平他的心情。
沒有憐憫——他憤世嫉俗的心,由激動平撫成一種期待的鼓動。
是了,她定是上天派來救他的人。
昂傷的他因為期待而粗喘著,在將她淡雅柔細的面容鑄印在腦海中之時,他同時也在等待著——
等待她來安撫自己一身的歷經風霜,等待她帶他月兌離這場永無止盡的噩夢……
女子微側著頭,為她平靜的神態增添了一絲嬌媚。
他的心,陡然被一堆羽毛裹住,悶、熱、溫暖,卻又帶著微癢的騷動。
黝黑的膚色泛上一層暗紅,他忘了仇與痛,忘了身處的鬼怪天地,眼中只有她女敕白的頰與肩上流動著光的黑緞發。
等待著——
終于,她舉高右手,絲質衣袖下皓白的雪臂一晃,手腕上一只剔瑩的玉鐲寒光一閃,他的眼中也跟著閃過一絲訝異。
「讓開。」
莫騰一怔,唇角一顫,她……在說話?
「讓開。」清清朗朗的嗓音自她口中流瀉而出。
他的大掌猛地攫住她的肩,銅鑄般的十指掐入她的臂膀間。
明明被捏住肩頭該喊痛的是她,不料他使力的雙掌卻抖震地一如崩山之石。
「你說什麼?!」他囂吼。
她微蹙著眉——因為肩上那分筋錯骨似的疼。
「說話!」他鎖住她的眼威脅著,霸猛的五官全成了噬人的猛獸,面目可憎可怕。
「請讓開。」細小的汗滴泌出她雪白的額尖,白衣女子的薄唇吐出的句子仍沒有溫度。
「你要走?!」牙縫間傳出齒牙的磨切聲。
她點頭,不解他何以瞠瞪著眼,一副想致人于死地的怨恨。
「你居然要走!」
莫騰倒抽了一口氣,震驚之後,那原就存在于軀體間的傷處,一古腦兒地蜂擁而上。
傷口,發了瘋似的疼!
「你不是來救我的?」他無法置信地低呼一聲,像死者最後一聲的哀求。
「你和我沒有關系。」她淡然而道。
「滾!」莫騰挺直身軀,雙臂惡狠狠地將她拽推甩開。
他暴突而出的怒目,瞪著她踉蹌了幾步,卻隨即恢復她與生俱來的優雅步履。
她轉身離開,而他那無止盡的折磨卻不曾結束——
表妖們撲上他不曾痊愈的傷口,繼續撕裂、重新開始毀滅……
「啊——」
隘函槨
「爺——醒來!爺!快醒來啊!」
江灩灩急紅了一張俏臉,雙手使勁地捉著莫騰粗厚的肩頭猛力搖蔽著。
她完了,這下少下了一頓排頭好嘗了!
床榻之上的彪形大漢通身大汗,微方的下頷因為牙顎的重咬而呈現極駭人的扭曲姿態。
「爺!醒醒哪。」江灩灩的淚水已在眼眶打著轉。
陡地,莫騰瞠開雙目——瞪人!
江灩灩倒抽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莫騰滿是血絲的紅眼似鬼如魔,她縱然已服侍了他十年,卻仍是感到毛骨休然。
一旁的柳絲絲背過身,擰了條冷水巾子,顫抖地交到莫騰的手上。
「為什麼沒叫醒我?!」
莫騰揮掌將巾子甩落到地上,並把江灩灩遞來的茶杯砸成千百碎片。
「原是好意想讓爺多躺一會兒,爺已經三天不曾合眼了。」江灩灩臉色青白地說道。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叫你一個時辰叫我一回,就是要你不許讓我在夜里睡著!豬玀不如的東西!」
數日不曾安眠,加上夢里的折磨仍余悸猶深,莫騰狂亂地低嘶,驚猛的眼神像是想吃了這二人。
「養你們做什麼!一頭懂事的牲畜都比你們強!」
柳絲絲眼中含淚,卻死命掐著自己手背不許自己落淚——爺看到淚水會暴跳如雷的。
她和江灩灩萬萬不能被趕出這里啊!她們在荒山僻嶺里的村子的生計,靠的就是她們倆在這掙的銀子過活哪。
「爺喝杯茶吧!天快亮了,天亮再睡就沒事了。」較膽大的江灩灩勉強陪了個笑臉,再度為他奉上一杯安神茶。
「全滾出去!笨蛋。」
他張狂地站起身,威霸的身形擋住燭光,凶惡神情像黑夜中出沒的鬼。
兩名女子發抖地偎成一塊兒,不敢動也不敢走!
打從十來天前搬到這處湖邊之後,莫騰夜里夢魘的情況更變本加厲。他忍不住打盹的夜里,那些留在他身上的青腫傷痕慘不忍睹,那種疼痛,甚至讓他連白逃詡入不了眠……
「滾出去,否則就一輩子別再讓我看見!」他不需要任何人!
莫騰望著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腦中浮現的卻盡是白衣女子絕塵而去的身形。床邊的一把木幾在他手掌抓握之下,頓時碎成片片。
他恨!
稗上天!恨父母!恨他的異能!
也恨那白衣女子的無情!
拼命琢磨出最鋒利的刀刃,就是要讓天下人也嘗嘗被利刃撕開身體的痛!
用盡心機造出最陰狠、惡毒的暗器,為的就是讓天下人也嘗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我不獨受苦!定要天下人陪葬!」他對著窗口叫囂出聲。
曙光乍現的清淨湖邊,那十人合抱的柳樹枝梢里回蕩的正是莫騰狂風暴雨般的陰沉嘶吼。
冢槨墅
這一季飄浮在空中的氣息——紊亂。
這一日呼吸在鼻端的氣息——詭異。
秋楓兒拂落肩上黃葉,沿著湖邊徐杏邙行。
樹枝上的鳥叫聲正沸拂揚揚地傳遞著來自其它國度間的風風雨雨。
秋楓兒幽幽地走她的路,就當那些私語是一片片飄過天上的雲。
世間事,原就無法逐一理解。
否則,華胥國之民何以總是在秋季及其前後一個月,方能擁有感應萬物的異能?
上天給了華胥國這些無心、無情之人這種異能,又是何用意?
身為華胥國之民的她,不懂。
如同她不明白,那天夢里的男子為何視她如仇敵?如同她不明白,她如何會與那男子在夢中相遇?
豹胥國與人間,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處結界。
風拂過秋楓兒的清雅臉龐,飄過她淡然的眼眸,她其實並不想專注去弄懂這回事。
她習慣性地走到澄碧湖畔的一株巨柳——老柳樹不是個愛嚼舌根的生靈,她可以真正地在午後小憩一番。
她喜歡坐在柳樹邊听著微風吹過水面時,湖上所發出的細微漣漪聲,也喜歡柳樹隨風輕搖時的沙沙聲響,及那拂面而過的柳葉香。
這是喜歡吧?
不討厭便是喜歡吧?
那麼,討厭又該是何種情緒?
如同那天被男人捏住肩臂時那種喘不過氣的痛,所以會想逃開?
腦袋里轉的問題,是她從未思索過的。
巴家人一樣,從沒離開過華胥國的她,其實不需要太為難自己的心——
黑嘯天施法了!黑嘯天施法了!——
黑嘯天施法了!黑嘯天施法了!
睡臥于綠柳間的秋楓兒蹙著蛾眉,輕搖著螓首,掛著雪白玉鐲的縴手掩住耳朵,薄唇微抿著,帶著幾分少見的嬌嗔。
真吵!她不想听那些話。
擺嘯天是巫咸國有始以來法力最高超的巫魔又如何?他對誰施法又與她何干?鳥禽們何須驚惶?
這些鳥禽們在華胥國住了這麼久了,怎麼一點都不像華胥國的鳥?
在一陣吱啾嘈雜中,秋楓兒仍然昏沉沉地陷入半睡眠狀態中。她向來不是貪睡重眠的人,可是意識的渙散卻由不得她控制——
仿若有誰正強勢地在呼喚她一般。
她清楚地感受到鳥叫蟲鳴聲從耳邊頓然消失,死寂黯黑取代了午後橘紅的余暉,她進入了一場鱉異的夢境……
周遭的安靜並不正常,連呼吸都顯得過分生氣勃勃的安靜——不可能正常。
闐黑讓人看不清前方,心中卻不得不提防著四面八方隨時可能竄出的噬人妖獸。
是夢嗎?在她意識仍清醒時,就開始作夢?
秋楓兒感到土地上的瘴癘濕氣正滲入她的絲鞋,鑽透她的肌膚。
並沒打算快步走,身後的風卻催促地推著她的背。她停下住腳步,只能被迫向前。
「啊!」
掏心挖肺的狂吼聲,讓秋楓兒專注了心神。
是那個男人。
秋楓兒手腕上的白玉鐲忽而冒出陣陣冷意。瑩白的鐲色,居然在黑暗中亮出一層冷白的光。
白玉的臉頰才低頭瞧著鐲子,身後的怪風已然卷著她往男人的叫聲推進。
「滾開!」
暴戾的叫聲朝著她的臉面直劈而來,秋楓兒眨了兩下眼,倒也沒啥受到驚嚇。
一陣閃電,她再度見到了他——
沐在青色妖光之中,他的粗獷五官更形張狂歪曲!而肩上胸前幾乎找不出一塊完整體膚的他,軀體全然緊繃的駭人氣勢,竟連她都忍不住打了個冷哆嗦。
莫騰靜止所有掙扎,雙眼發直地瞪著她,那深邃的眼閃過太多情緒——
只是她不懂。
秋楓兒停佇在他面前,那些侵蝕他身軀的惡物嘯地消失無蹤。
「你來做什麼?滾!」
他囂怒地狂喊,額上豆大的汗流下,刺痛著他的眼。
她沒回答,心窩上陡地鑽入一股子的刺痛。
「嘲笑我啊!一個男人生不如死的丑態很有趣吧!」莫騰鷹爪般的手指眼見就要扣上她的肩。
秋楓兒的腳步踉蹌了下,正巧避開他的攻擊——此時太劇烈的心痛,讓她整個人縮成一團。
他的聲音伴著血滴走到她面前,每一步都讓她全身的疼痛加劇萬倍。
她倒抽了一口氣,目不轉楮地抬眼看著他——
血肉模糊的他每走一步,她的痛苦就隨之起伏加劇。
她重喘了一口氣,乍然驚覺到自己所受的痛正是他的皮肉之苦。
「怕了嗎?這些鬼妖們用嘴用牙咬出挖出的血洞好看嗎?」他譏諷她看似膽怯如鼠的姿態。
她柔弱地輕搖螓首,清幽的眼泌著水光望著他。
痛!她無法呼吸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一向只能藉由萬物來感應他人的情緒,為什麼這男子所受的椎心之痛,竟會直接傳到她身上?因為時節已定到感應力最強的秋天嗎?
但,從前不曾如此啊!
「你搞什麼鬼!」
莫騰瞪著她原就雪白的臉頰,漸褪成死灰的白。
他搖俺著她的肩,想扯去她裝模作樣的面具,僨張的臂膀卻不慎扯裂了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
「啊!」她低呼出聲,整個人終于不支倒地。
她想說話,卻只能捂著胸口盡量平息四肢百骸的痛。
豹胥國居民正是因為心髒不好,因此數數代代皆-習于不讓情緒有太多的大起大落,以求生命的自保。
「他們不是很怕你嗎?」莫騰看好戲似的矗立在她蜷曲的姿態前,冷笑睨著她。
她才一倒下,周遭的小表小妖們便虎視眈眈地打算拿她當下一個目標。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能讓妖魔不凌虐她!
秋楓兒緊揪著胸口的衣服,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與那班鬼妖面面相覷。
莫騰預期中的好戲並沒有先在她身上發生,因為尖爪的鬼怪首先飛撲上前撕爛他的血肉。
他拔開一只小表,更多的鬼卻又火竄而上,既凶又猛的鬼牙,一口一口地咬著他的胳膊。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胳膊被剝皮抽筋。
他大叫一聲後,在鬼怪們囂笑之時倒臥在她的身邊。
秋楓兒跟著渾身一顫,雙臂雖緊環著自己,卻無法阻止骨子里無邊際的冷與不斷襲來的痛苦。
死亡原來伴隨著這樣劇烈的苦,無怪乎華胥的人要少情少欲以求養生長壽。
她腳邊匍匐前進的紅眼小表們趁著她氣衰無力時,扯上她的裙擺,見她無力反抗,小表們噬血的眼楮火熱地冒出興奮的光。
秋楓兒拂去額上潸潸的汗珠,目光正巧迎上男子變形的枯槁臉龐。
「你不是不怕他們嗎?使出你的本領啊!」他用盡氣力朝她叫道。
「我是因為你才……」啊!她有法子了。
發抖的縴手,從腰間掏出指甲片般大小的瑩白藥丸,一股清香之氣隨之而生,那些小表們警備地彈跳到一步之外。
秋楓兒忍著全身那仿若被鞭打過數千回的火烈之痛,拖動著自己的身子移到他身邊,小手覆住他的唇。
他不信任的眼敵視地看著她——她想做什麼?
「吞下。」她低語道。他不痛苦,她就不會犯心疾。
莫騰重重咬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被噬出了幾顆血珠。
她痛呼一聲,甚少有表情的臉龐擰成一團。想抽回手指,偏他又不肯松口。
「吃藥。」她認真地說道,只想他快松口,因而沒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多近。
莫騰鷙猛的瞳陰沉地盯著她,從她漸有血色的唇,到她那雙較常人清淺的眸。
那眼,是深琥珀的顏色、上好蜂蜜的色澤。
他緩緩松開口,任由她把藥丸送入他唇間。想害人就不會有那樣一雙明亮的眼。
他一仰頭,讓藥丸順著喉頭咽下,神奇的事就在一眨眼間發生——
丹藥甫滑入月復內,他體內的躁郁之氣隨之平息,傷口雖仍隱約抽痛,卻不再生不如死。
重要的是,那些攀扯在他身上的小表霎時全都逃竄去也。
秋楓兒撫著胸口,回復了平素的心跳——只要她身子無事,那些鬼魔當然不敢犯上有著些許仙骨的她。
自然也就不敢沾惹她身邊的男子。
「你果然是上天派來救我的。」莫騰嗄聲的低吼直逼到她的瞼前。
她側過頭,沒習慣讓人靠得太近。
「不許你擺出一張死人臉!」他壞脾氣地命令,用他沾了血的碎衣笨拙地想擦拭她額上的細汗。
她烏亮的直發披泄在如玉的面頰邊,襯得一雙眸子水汪汪地迷人。
不過,這水眸無論是看著他臉上的激動,或者是看著那些幾步外跳腳的三頭六臂,都是一樣的神情。
秋楓兒只知道自己的心口不再發疼,才是最重要的事。
「看著我!」莫騰在她耳邊大吼,激動的手掌狂亂地搖俺她的肩。
她擰起兩道柳眉,因為手腕上的玉鐲正冒出極大的白光。
莫騰見狀,心一驚,猛扯過她的身子入他懷里。
「我不會讓你走的!」
他重重地將她的身子箝入胸膛,卻無法阻止白色烈光從她的足尖蔓延到她的全身——
黑嘯天施法了!——
黑嘯天施法了!
當鳥禽的聲音再度進入到她的耳間時,秋楓兒知道自己的元神正在華胥國及男人的心跳間徘徊。
擺嘯天的巫法施行到她身上了嗎?她猜測。
「不!」
男人的大吼聲,讓她分神看了一眼——因而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形正在變淡,而那道白光正變成一渦一渦的足下風。
「不許消失!」
他捧住她的臉,手背的血才沾上她的唇,為她的蒼白帶來一抹顏色,她縴弱的身子卻已在瞬間被颶風卷離他的懷抱。
「啊。」秋楓兒悶哼一聲。
胺然的颶風才將她卷回華胥國的柳樹間,馬上又狂暴地將她掃入另一個漩渦急流之中——
她會被黑嘯天的颶風帶到哪里……
「回來!」
莫騰忿然起身,粗大的掌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空中淡淡淡去……
她走了,再度消失在他的身邊……
「啊!」
小表在她消失時,即刻吞咬上他的血肉,他重咬住自己的唇,忍痛不喊出聲——因為不想分神而少看她的影子一眼。
他會找到她——天涯海角!
他會把這些吃肉喝血的怪物全丟入鍛造的火爐中,讓他們也嘗嘗水深火熱的苦!
只要有她在身邊,他相信他將會離苦得樂!
只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