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丈夫過世後,年僅二十出頭的兒子一肩擔扛整個家族企業的重擔,陸母看在眼里既心疼又欣慰。
因為兒子的爭氣,她才不至于在痛失丈夫之余,還要為其身後留下的龐大家業心焦。
經過時間的沉澱,她已然走出失去丈夫的哀痛,加上一雙兒女皆已長大懂事不勞她費心,按理說,該是她專心一享福的時候了。
然而,老伴走了,兒子、女兒又因為工作的關系搬出祖宅,她不免感到寂寞,因此益發關心起兒女的婚事,希望他們能早日結婚生子,自己也好藉由含飴弄孫來排遣寂寞。
趁著此刻一家三口聚在一塊吃飯的機會,陸母再次催促起兄妹倆的婚事來。
「咋個蔡太太到家里來找我,帶了小孫子一塊……」
她才起個頭,同桌用餐的陸家兄妹心下立刻有了譜,對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已能預期。
丙不其然,「這讓我忍不住要想,人家都當女乃女乃了。」
「媽——蔡太太年紀大,不像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夠相提並論。」陸書榕婉轉應付母親催婚的同時,還不忘灌母親迷湯。
陸母哪那麼容易被唬弄,「什麼叫不能相提並論?蔡太太也不過比我長兩歲,能大到哪去?」
陸書榕得承認,母親真是越來越精了。
「再說,你們兄妹倆也都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陸母索性把話講白。
雖看到母親的視線落在自個身上,陸封臨沒有答腔。
等不到兒子的回應,陸母催促道︰「尤其是封臨,你今年都三十歲了,陸家就你這麼一個獨子。」
母親的心情陸封臨能夠理解,但是對于女人,他卻無法不感到顧忌。
陸母接著念起女兒,「還有書榕,你吳伯母、鐘伯母的女兒年紀比你小都已經交了男朋友,你什麼時候才要帶個男朋友回家讓媽瞧瞧?」
听見母親的話,她再次使出一貫的拖延政策,「媽,我現在才二十七歲。」
陸母一听為之氣結,「什麼叫才二十七歲,要知道,女孩子家過了三十就不算年輕了,想當年……」
「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都生下我們兄妹倆了。」陸書榕替母親接下話,她熟到都會背了。
「你知道就好。」
陸書榕也知道自己的理由牽強,但這也是莫可奈何的。
「媽,這年頭的人本來就流行晚婚。」
「再晚就成了老姑婆啦!!」
「媽,最近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國走走?我讓秘書去安排。」陸封臨適時插口替妹妹解圍,同時也希望母親能出去散散心。
「是啊,媽,反正你一個人待在家里也問得慌。」陸書榕連聲附和。
「你們陪我去。」
「啊……」她頓時語塞。
倒也不是她不孝順,可能的話她也願意多陪陪母親,只不過這樣一來,母親肯定會把握機會,全程不停的嘮叨自己的婚事。
‘這個……媽,因為最近工作室打算辦個服裝秀……」陸書榕趕緊替自己找個借口。
「媽可以找鐘伯母她們一塊去,機票食宿方面我會讓秘書全權張羅。」陸封臨建議。
聞言,陸母不免感到失望,「真要去,你鐘伯母她們根本就不缺那一點錢,哪需要你來張羅?更何況人家肯定都帶著孫子、孫女一塊,哪像我一個人……」
見母親的話題又繞回原點,陸家兄妹皆沒有接腔。
陸母可不會就此打住,「唉!我都這把年紀了,尤其你們爸爸走後只剩我一個人,現在你們又都不住在家里……」
母親話里的寂寞,讓為人子女的陸家兄妹感到愧疚。
「媽知道你們都有工作要忙,不能老陪在我身邊也是理所當然,所以才希望你們能早點結婚,生幾個孫子、孫女來陪陪我。」
面對母親的期待,兄妹兩人皆無法做出承諾。
每回一觸及婚姻這個話題,最後總在陸母的哀怨中無疾而終。
XXX
敲門聲響起,不待陸封臨回應,門已自行被推了開。
進來的人是辜言凱,陸氏企業的法律顧問,同時也是陸封臨多年的好友,也只有他才敢不等總裁召喚就自個兒闖入。
但起碼他還敲了門。
奔言凱一進門就見好友整個人仰靠著椅背,並未如往常般埋首于工作。
「怎麼啦?」
「還能怎麼?」他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奔言凱听得出他的壓力,「伯母又催你結婚?」
大概也只有這件事能令他如此。
陸封臨點頭。
「但你也三十歲了,是該結婚的年紀了。」辜言凱中肯的道。
他不以為然的開口,「要是我沒記錯,三十歲還沒結婚的人可不只有我。’「但我可不是家里的獨子。」
因為家里的香火已經有兄長傳承,所以辜言凱並沒有這方面的壓力,雖說父母三不五時還是會嘮叨幾句。
必于這點,陸封臨無法反駁。
對于女人,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她們是真心想嫁給他,而不是因為他的錢。
將好友鄙夷的神情看在眼里,辜言凱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思,「你不該一竿子打翻全船人。」
陸封臨沒有答腔,臉上的線條微微僵硬。
心知好友仍無法釋懷,辜言凱轉移話題,「你媽年紀大了,想抱孫子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話再次勾起陸封臨對母親的歉疚,心情不由得煩躁了起來,「不說這些,你找我有什麼事?」
看好友有意逃避,辜言凱也不逼他,「姜昭德的案子我已經查清楚了。」
美昭德是陸氏企業台中分公司的財務經理,一個多月前,陸封臨察覺分公司的帳目有異,遂囑咐他著手調查。
伸手接過好友遞來的卷宗,陸封臨看著上頭的調查結果,眉心不由得糾結起來。
對于姜昭德,他是欣賞的,不論是他工作態度或為人處事都令人贊賞,雖然很不願意懷疑他,但是調查的報告中卻清楚證實,他的確盜用了公款。
盡避區區四百多萬陸封臨並不看在眼里,他在意的是被信任的人所背叛。
身為好友,辜言凱自然了解他的心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經過這陣子的調查,他知道姜昭德是個認真的老實人,長久以來在工作上的表現一直十分稱職。
這次之所以盜用公司的款項,是因為他兒子在兩個月前出了車禍,龐大的醫療費用加上對方傷重不治的巨額賠償,讓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嚴格說起來,也算是情有可原。
「還能怎麼處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奔言凱忍不住替姜昭德說話,「以姜家目前的處境,短時間內要籌出錢來,實在不太可能。」
「提出告訴了嗎?」陸封臨問。
「提出告訴!你是說要……」
「既然已經觸法又還不出錢來,自然交由法律來解決。」陸封臨皺了下眉頭,不認為身為公司法律顧問的他,還需要自己來教他怎麼做。
這個道理辜言凱不是不懂,只不過,「姜昭德都已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何況兒子才剛出車禍。」真要送這樣一個老實人去坐牢,多少讓人于心不忍。
「公司講求的是紀律。」
身為企業的領導者,如果他不對姜昭德的事做出適當的懲處,日後豈不是每個員工都要起而效之了。
盡避明白好友的顧慮,辜言凱還是努力想為姜昭德尋求其他的解決途徑,「或者……」奈何一時片刻間卻無法可想。
「做生意不同于慈善事業。」陸封臨不帶感情的接口。
奔言凱心里十分清楚,好友已經給過姜昭德機會了。
按理說,不論事後是否還款,盜用公款本身就已經觸法。然好友的本意卻是,只要姜昭德有能力還款,他便不再追究後續的法律責任,這已經是很寬容的了。
正當辜言凱苦思不著良策之際,突地靈光一閃,一抹念頭竄上心頭。
「這樣吧,阿臨,反正你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而你母親又催得緊,不如就娶姜昭德的女兒,那筆被盜用的款項就當是給姜家的聘金,你看如何?」
他的提議乍听之下或許荒謬,但若仔細思量,連他都不免佩服起自己,想得出這樣兩全其美的辦法。
如此一來,非但姜昭德可免去牢獄之災,更重要的是,好友的終身大事也有了著落。
否則以好友對女人的心結,辜言凱懷疑得等到哪天才能見他覓得終生伴侶。
且他會這麼提議也不是病急亂投醫,隨隨便便抓個濫竽就來充數。
經過這陣子的調查下來,對于姜家的情形他也有概略的了解。
姜氏夫婦秉性謙厚,教養出來的一雙子女個性也不差,說不準姜意橙能幫好友解開多年的心結也不一定。想著,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陸封臨看著好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當他是為了幫姜昭德免去牢獄之災而在異想天開。
奔言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提議是何等的突兀,卻仍不放棄的加以勸說。
「他的女兒姜意橙我曾見過一面,雖然沒有正面交談過,但看得出來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交給你的工作量過大——」
「我知道這個建議是有些離譜,不過我相信姜出息橙會是個好對象,她今年二十五歲,跟你的年紀也滿相配的。」
陸封臨絲毫不為所動,「既然你也知道是自己的建議有多可笑——」
「就當是同情你媽吧!」辜言凱趕在好友拒絕前打斷他的話,「畢竟,她這輩子要想抱孫子就只能靠你了。」
他意有所指的暗示讓陸封臨頓時陷入沉思。
「我這就去處理。」逮住懊友出神的空檔,不叫他有反駁的機會,辜言凱說完一止即轉身離去。
XXX
近來,姜意橙不時可以察覺到父母眉頭深鎖的神情,原先,她以為他們是在為弟弟的傷勢煩心。
然經過這一陣子的調養下來,弟弟的身體狀況已經明顯恢復了許多,按理說,父母應該覺得高興才是,可他們卻依舊落落寡歡。
她也曾當面問過父母,他們卻總是推說沒事,但只要她一轉身,兩人臉上立刻又浮現愁容。
直到今兒個,她在下班前往醫院的路上被人攔下,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姜意橙小姐。」
「你是?」意橙狐疑的看著眼前西裝筆挺的陌生男人,不確定他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
「敝姓辜,叫辜言凱,這是我的名片。」辜言凱遞出自己的名片。
她本能的接過一看。陸氏企業法律顧問……陸氏企業不就是父親的公司嗎?!
她不解的看向他。總公司的人怎麼會特地下台中來,而且按理說,對方就算有什麼事,找的人也該是父親才對,又怎麼會找上自己?
將她的疑惑全看在眼里,辜言凱開口說︰「不知道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找她談?她的納悶更深了,再者,僅憑一張名片,她懷疑自己能相信他。
不過人家既然都找上門來了,也許真有什麼事情也說不定。
經過多方考量,意橙回道︰「有什麼事在這邊說吧,我待會還有事。」就算他是壞人,起碼在公共場所也不敢亂來才對。
辜言凱看得出來她並未完全相信他,同時也猜到,「要去醫院?」
聞言,她微微一怔,意外對方居然會知道弟弟住院的事,心里暗忖他的來意怕是不單純。
「不知道辜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從她的神情以及說話的語氣,他立刻意識到,她對自己父親盜用公款的事情顯然一無所知。
他干脆開門見山道︰「是關于你父親盜用公款的事。」
「盜用公款?!」
她驚愕的反應證實了他的臆測,顯然姜昭德為了不讓子女擔心,並未將這事告訴他們。
「是的,大概四百多萬。」
「四百多萬?!」意橙頓時瞪大雙眼。
「你是不是搞錯了?」她直覺反應。
案親的為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說他盜用公款,打死她也不相信。
她的心情辜言凱可以理解,「我也希望是我搞錯了。」畢竟誰都不想冤枉一個老實人。
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她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
不過她不明白的是,如果父親真盜用了公款,他們找的對象應該是父親,又怎麼會是她?再者,找上門的也應該是警察才對吧!
壓下心中混亂的思緒,她力圖鎮定的開口,「為什麼找上我?」她心里衷心期盼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騙子。
「照理說,這件事是該交由警方來處理的。」
聞言,她眼底迅速掠過一絲驚慌。
他繼續道︰「但我想信,你父親是個老實人,若不是情非得已,不會走上這一步的,然而,這件事要是告上法庭,你父親這大半輩子的努力就算全完了,現下有另外折衷的辦法,不過,這辦法行不行得通,就得看你同不同意了,而這也是我親自走這趟的原因。」
折衷的辦法?意橙懷疑自己能有什麼能耐。
「什麼辦法?」姑且不論事情是真是假,她還是先了解了再說。
奔言凱也不拐彎抹角,「嫁給我們總裁,那四百多萬就當成是聘金。」他直截了當的表明來意。
「什麼?!」她錯愕不已,懷疑自己是否听錯了。
「我知道這個提議是有些唐突。」
拔止是有些,她認為眼前這個男人的用詞委實過于謙虛。
「或許還有幾分匪夷所思,但是請你務必相信,我們是認真的想讓這件事情圓滿落幕。」
錯愕過後,她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毫無疑問的,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是騙子,即便他穿得西裝筆挺。
任何一個有點智商的人都听得出來,他的謊言編得有多麼離譜。
案親盜用公款的下場,居然是女兒飛上枝頭做鳳凰?這種事說出去,大概也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抱歉,我趕著去醫院。」意橙說著就想離去。
不論眼前的男人是從何得知她家的近況,她都不打算再浪費時間跟他牽扯下去。
「姜小姐你听我說……」辜言凱本能的想攔下她。
她直覺的退開兩步,一臉防備的望著他。
「我知道這麼說,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既然你都知道,我趕時間,先走了。」她越過他就想快步離開。
而辜言凱只能對著她的背影喊道︰「為了你父親,希望你能同意我剛才的提議,考慮清楚後你可以打名片上頭的電話給我。」
意橙頭也不回的走出他的視線。
一路上,她只當他是個穿著體面的騙子,拒絕相信他所說的話。
然而越是接近醫院,她心中的不安越盛,尤其想到父母近來明顯的愁容不展。不!不會的,世界上不可能會有這麼荒唐的事。她嘗試著否決心中的不安。來到弟弟的病房前,意橙正要推門進去,卻听到母親帶著擔憂的聲音從里頭傳了出來……
「這麼大一筆錢,就算是賣房子也未必能馬上找到買主,更何況現在房價又那麼低。」
她的腳步頓時停在病房門口。
錢?什麼錢?
由于父母的音量並不大,意橙猜想可能是弟弟睡了,他們要怕會吵醒他。所幸病房的門只是虛掩,她得以從縫隙間隱約听到父母的對話。
「前些天總公司的顧問律師突然到台中來,可能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姜昭德的語氣听來頗有認命的意味。
「察覺到了!那怎麼辦?」姜母緊張道。
「辜律師雖然沒有明說,不過言語間像是在暗示,只要將盜用的公款繳回,公司方面並不打算追究。」
即便沒有能力還款,姜昭德仍對上司的厚道充滿感激。
「問題是我們所有的錢都花在弘緹的醫藥費跟對方的賠償上,這會哪里還有什麼錢可以還回去?」
听到母親這麼一說,意橙才恍然大悟父親盜用公款的緣由。
她一直以為對方只受了點輕傷,沒想到父母是為了不想叫他們姊弟倆擔心而隱瞞了實情。
「唉!」姜昭德嘆了口氣,「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意橙跟弘緹……」
「先別告訴他們,弘緹還在靜養,意橙這陣子也已經幫了家里許多。」他不希望為了自己的事讓兒女煩心。
病房外的意橙听著父母的對話,心情頓時跌落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