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妙靖沒有答應。雖然他將那處山區形容得如世外桃源,令她好奇,可她也沒答應他所謂的「游戲」。
必先生不再出現在「合鑫」,但接下來的兩天,她飽受華疆臣的轟炸。他知道她態度軟化,乘隙而入。她從不知道他可以如此哆唆,不厭其煩地描述那地方的景致,以及他多麼希望她同行,最後她終于投降,答應報名義工團,加入那個……根本不可能的游戲。
即使她能假裝往事不曾發生,她也已不記得愛一個人的純粹甜蜜,千瘡百孔的心太疲倦,這游戲怎麼玩得起來?
羅百粵知道她要參加義工團,倒是非常贊成。
「山上很冷,多帶幾件衣服……」羅百粵興致勃勃地陪她打包行李。
「又不是你要去,這麼興奮干麼?」羅妙靖取笑她。
「你難得出遠門嘛!之前我們補習班辦旅游,你都不參加,你們店長竟然說服得了你,替我跟他說聲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她嘀咕,想乘機試探一下姐姐對華家人的反應。
「姐,有時候我會想,當年那位華叔叔如果留下來扛起責任,我們兩家的關系應該會跟現在完全不同吧?」
羅百粵臉色一凝,幾秒後才淡道:「大概吧。」
「你提過他有個兒子,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其實他也很可憐。」
「他怎麼樣和我們無關。他父親做的事,他分擔後果也是應該的,要是讓我遇到他,他最好有被我罵到羞愧而死的心理準備。」
姐姐憤怒的口氣讓羅妙靖不敢再問,迅速岔開話題。
她的傷口在義工團出發的前一天拆線,出發時間是早上六點半,華疆臣、湯紹禮和另一位男同事負責開車。她以為她會爬不起床,卻整晚興奮得睡不著覺,清晨五點就起來盥洗,然後在家門口等待。寒風颼颼,她一點也不覺得冷。
當義工團的車隊抵達羅家門口,華疆臣看見的是肩負背包、提著旅行袋的小女人,她雖然裝出一副被勉強參加的無奈表情,閃亮的眼眸卻藏不住雀躍。
湯紹禮悠悠道:「還是疆臣有辦法,我說破了嘴你也不肯來,他一出馬就搞定。」
忙著和同事們道早安的羅妙靖橫他一眼。
豹疆臣下車幫她提行李,對她皺眉。「天氣很冷,你應該在屋里等。」
「我怕吵醒我姐和她女兒。」他開的休旅車里還有陳志旭和杜思穎。陳志旭笑著對她揮手,杜思穎勉強對她點個頭,轉頭看另一邊的窗外。
「你的臉色都凍得發白了。」華疆臣解下圍巾,替她系上,四周瞬間鴉雀無聲,所有眼楮看著他們。
羅妙靖臉發燒,低聲道:「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她試著避開,被他拉住,圍巾將她半張臉和頸部都圍住。
「要看就讓他們看。」他不在乎。「別忘了,這是我們說好的「游戲」」。
她沒忘,但也不必在大家面前「玩」吧?她迅速上車。
「鷹鷹,圍巾包得這麼高不好呼吸喔。」杜思穎的語氣酸溜溜。華疆臣不讓她坐副駕駛座她已經很悶,又目睹這一幕,更悶。還假仙撇清和店長早已分手,兩人之間那種曖昧的熱度都可以煎蛋了啦!
羅妙靖還沒說話,陳志旭道:「鷹鷹,記得搽我給你的藥,才不會留疤。」唉,他輸得心服口服,嚴酷的店長和縴細的羅妙靖看起來多麼相配啊!
羅妙靖正要說話,坐上車的華疆臣拉過安全帶幫她系上。「吃過早餐了?」
她搖頭。「我買了面包。」她打開背包,滿滿的零食讓他興味地揚眉。
「你要去野餐嗎?」
她臉紅。「這是要帶給小朋友的。」
結果她也沒吃早餐,一路睡到目的地,一個被群山擁抱的偏僻小村子。小村有居民一百多人,商店與住家沿著一條主要道路而建,村子附近有許多果園,村民以務農維生。
義工團受到村民們的熱烈歡迎,華疆臣介紹過雙方認識後,一行人就到當地唯一一所小學展開工作。他們帶來計算機和書,除了為原本僅有一台計算機的學校成立計算機教室,還要擴充圖書室的藏書。
分派工作時,華疆臣注意到羅妙靖臉色疲倦。「你不舒服?」
「有點想吐,大概是暈車。」見他張嘴欲言,她搶著道:「別叫我去休息,我還能做事。」他為她破例給義工團增加名額,倘若她什麼也不做,會令他的立場尷尬。
于是華疆臣叮囑她不要太勉強,派她、杜思穎和一位男同事負責圖書室。
羅妙靖坐在圖書室窗邊整理書籍。小學校建物不多,操場遼闊,「合鑫」的同事們就在操場上忙碌,她很輕易就在眾人之間尋到高人一等的華疆臣。
他在和校長討論計算機桌不夠的問題,結論是要用淘汰的舊課桌改造,他們找了塊黑板放在操場上涂畫計算,最後由華疆臣動手。
他拆掉幾張課桌的腳,合並木板釘起。他高舉起榔頭而後敲落,動作精準利落,他就像這片土地,樸實強韌,她能想象他衣物底下勁瘦的軀體逐漸滲汗,汗水閃耀著光滑肌理,飽含力量的男性美令人目眩神迷……
一個稚女敕嗓音打斷她的出神。「姐姐,幫我做手環。」
羅妙靖聞聲回頭,看見窗下站著一個小女孩,捏著一朵橘花遞給她。
「做手環?」僅僅一朵花怎麼做手環?她正感為難,一旁女老師走過來。
「小伶,姐姐在忙,別吵她。」女老師接過花兒,笑道:「這是馬纓丹。自從疆臣拿這花做手環給她之後,這孩子天天吵著要。」
「他教的?」羅妙靖吃驚,無法將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和這朵小報聯想在一起,看著女老師拆散花朵。原來它由許多比指甲還小的小報組成,小報中心有洞,一朵朵串起,頭尾相連就成了手環。
女老師將手環給了小女孩,她喜孜孜地跑開了。「他說是他母親教的,那時候他剛到我班上,教給同學們,女孩子們很喜歡,男孩子們卻嘲笑他,結果他來我班上第一天就跟大家打架。這些孩子現在一個個都到外地討生活去了,沒一個像他這樣,回饋這里這麼多。」
「他小時候是怎麼樣的?」想象他拿小報編手環,她實在好笑,想知道更多關于他的事。
女老師微笑。「他啊,從小就很懂事,吃苦耐勞,耐心和毅力都很驚人,有時候又蠻得很,認定的事情怎麼勸也不听,簡直像頭牛,只有他母親能讓他改變主意。
「他現在也還是這樣。」若不是他這份蠻,也許他們早已分開。
「他母親過世時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他太堅強,我怕他一旦踫到挫折而倒下,會永遠都站不起來。」
「他母親是怎麼過世的?」從沒听他說清楚。
「是意外,在台風天走的,那時疆臣剛考上高中去報到,才離開三天就——」
操場上突然傳來掌聲和喧鬧聲,兩人同時望去,就見舊課桌改造的計算機桌完成了,校長放重物上去測試牢固程度,結果令人滿意,辛勞的人們鼓起掌來,幾個孩子圍著計算機桌又笑又叫。
老校長興奮地直拍華疆臣的肩,遞給他熱飲,兩人交談了幾句,華疆臣向圖書室走來,一走近就發現窗里兩個女人望著他,都面帶微笑。
「你們在聊什麼?」似乎很開心。
「差點就聊到你十三歲時在溪里果泳的事。」女老師笑著,走開去忙。
羅妙靖眼底閃爍笑意。「原來你從小就喜歡月兌光光,難怪會在大學時和人比賽輸球月兌衣。」
「呃,十三歲那時也是打賭輸了才那樣,賭注大一點才有意思嘛。」他有點不好意思。「還會想吐嗎?」
「已經好多了。」
他將熱飲和車鑰匙給她。「這是校長夫人煮的藥草茶,我車里有個藍色箱子,里面有面包,你可以配茶吃。晚餐他們說要在操場這邊烤肉,我有帶青菜來煮湯,你不必擔心攝取水分的問題。」
她怔看他,他為她設想得好周到,完全照料她的需求……她忽然明白他的屋子為何空曠,他添購什麼都是因為她會用到,她的需求就等于他的目標,他竭盡所有來愛她,卻不曾考慮自己也需要被愛,毫不善待自己。
強烈的酸楚漫過心坎,她想為他做點什麼,為這個只懂堅強與付出的傻瓜。
「疆臣……」
豹疆臣正要回操場上,听她喊他又回頭,彎身靠在窗台上,等她說話。
她摘下他眼鏡,取出手帕,為他擦去額頭的汗。
他驚呆了,反射性地猛然站起,後腦因此重重撞上窗戶。「砰」一聲好響亮,痛得他齜牙咧嘴。
「你在做什麼啊?」她好笑地將他拉回來,模模他腦後。「肯定腫了,記得找個東西冰敷。」
他這一撞,圖書室里的其它人都發現他們的舉動,她不理會,繼續替他擦汗,輕柔得像擦拭瓷器。
「工作要小心,別受傷了。」
「喔……」他愣愣地應聲。她怎麼了?像換個人似的,太異常,體貼的動作讓他暈頭轉向,像突然掉進溫泉,渾身麻麻地從頭暖到腳。
擦完了汗,她收起手帕,見他還呆在原地。「你不回去忙嗎?」
「喔,當然。」他這才回身往操場走,還得搗住臉,才不會一路傻笑。
一天工作結束後,操場上生起火堆,烤肉香氣四溢,為了感謝來自「合鑫」的愛心,學生們準備了話劇和魔術表演,現場笑聲不斷。
「合鑫」成員們聚集在火堆一側,華疆臣煮好了蔬菜湯,見羅妙靖背對著他還在忙,他湊過去看。她忙得滿頭大汗,幾朵馬纓丹散在地上。
「還是不行。」她很沮喪,他教了她兩次,她就是學不會。「我已經照你說的方法做,還是太用力,會把花捏爛。」
「別急,你越急越做不好。」他隨手抬起小報組合,片刻便做成一枚花戒指,套在她拇指上。
「為什麼我就是做不出來?」她的手指比他細,應該更靈巧啊!「你的手是不是暗藏膠水?」
她狐疑地抓住他大手翻來覆去檢查。
他失笑,遠處有人喊他。「你先去喝湯吧!」
豹疆臣一走開,湯紹禮就靠過來。「我真佩服疆臣,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忙正職、忙正職外的工作,還有時間幫助別人。」
「有沒有覺得請到這種優秀員工很幸運?別忘了把你的感動反應在調薪幅度上。J她也為他感到驕傲。
「賢內助的反應真快,馬上就想為另一半爭取埃利了。」湯紹禮笑吟吟地接收她的白眼。
「今天下午我還在納悶,跟他共事兩年,沒看過他這麼古怪,一面工作一面傻笑,我還以為是山風太大吹得他感冒發燒了,後來听說圖書室里發生的事,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燒壞頭的傻笑,是心花怒放的傻笑。」
他瞅著兩腮逐漸泛紅的羅妙靖。「今晚大家分批借住在村民家里,看來我不必擔心你去住疆臣的家,兩個人會半夜吵架了。」
「等你哪天交女朋友,我一定要虧到你向我求饒。」她紅著臉瞪他。
「這種事到時候再煩惱,至少現在我能讓「合鑫」第一伶牙俐齒的你紅著臉回不了嘴,一切都值得了。」
罷說完,就見華疆臣端著盤子回來。
「那是什麼?」曳動的火光讓羅妙靖難以分辨盤中物,只聞到九層塔的濃烈香昧。
「上山來一定要品嘗的美食。」湯紹禮微笑,幾位出團多次的男同事也跟著笑,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詭秘。
陳志旭先挾一口吃了,贊不絕口。「很好吃耶!」又挾一筷給整晚臭著臉的杜思穎。「你也吃看看。」
「我不要。」杜思穎瞪著華疆臣挾菜給羅妙靖,今天她不但在圖書館目睹兩人卿卿我我,現在還看他們賣弄親熱,心情惡劣至極。
陳志旭低聲道:「做人要認命,這樣會活得比較快樂。」
「我偏不要認命!」郁卒啊,她才不承認失戀!杜思穎猛灌啤酒。
羅妙靖嘗一口。「這是什麼?不像豬肉或雞肉。」
豹疆臣道:「多吃一點,你整逃詡沒吃什麼。」雖然等她知道了這盤是什麼東西,大概會拿刀追殺他,但他是很誠心推薦這道美食。
湯紹禮慢條斯理道:「鷹鷹,你真的很可愛,大家都很喜歡你。」讓人想欺負的那種可愛。
「干麼突然說我好話?」羅妙靖胃口來了,專心對付美食。
「幸好今晚你住疆臣家,他很強壯,不怕你拳打腳踢,捧他泄恨。
「我干麼揍他?」湯學長說話怎麼毫無條理?她斜睨華疆臣一眼,他正在幫她裝湯,寬肩微微顫抖,似乎在忍耐什麼。
「你以為你吃的是什麼?」
「是肉吧?雖然吃不出來是什麼,但很有嚼勁。」
眼看著她吞下第二口、挾第三筷,湯紹禮笑容可掬。「是炒蝸牛。」
「噗」一聲,羅妙靖嘴里的食物噴出來,然後眾人沒良心的狂笑聲響遍操場。
***
一小時後,借用民家洗完澡的羅妙靖走出屋外,看見守候的華疆臣,立刻沉下臉。
「還在生氣?」他挽起她的手,沿著路邊走。
她裝狠。「你做好被我拳打腳踢的心理準備了嗎?」
他笑了,她怒道:「你們很過分耶!為什麼拿蝸牛給我吃?」
「它很干淨的,抓來之後先用菜葉飼養過幾天,然後——」
「我不想知道處理過程。」一想到自己吞了兩口,她臉色青筍筍,覺得惡心。其實她幾乎一整逃詡在反胃,這車也來免暈得太久……
她忽然想起,生理期遲了,雖然它從沒準過,但這次遲到得有點久,她有幾次忘了避孕措施,該不會——
「至少你得承認它真的很好吃,不是嗎?」
「不好吃!你明知我最討厭軟綿綿的生物還拿給我吃!」想象那生物蠕動的模樣,惡心之外還兼雞皮疙瘩。
「喔……你討厭軟綿綿的生物。」他拖長了音調,斜眼看她,黑眸反射路燈的光,閃耀邪氣的光輝。
羅妙靖警覺地停步,他握著她的手反扣到腰後,低頭吻她。他滑入她嘴里,與她進行秘密游戲,慵懶而挑逗的吻,僅半分鐘就讓她輕喘不已。
「你的反應似乎不怎麼討厭我這「軟綿綿的東西」。」他輕舌忝她唇,惹得她臉蛋染上暈紅。
「我以為你說的是別的地方……」還以為他要在公共場所做出什麼可怕的「證明」,原來是她思想邪惡……見他困惑,她連忙換話題。
「你家到底在哪邊?我們都快走出村子了。」
「快到了,接下來要走小路喔,我知道你說的是哪個地方了。」他忽然詭異一笑,暖昧地看著她窘紅臉蛋。「不過我要更正一件事:你的嘴唇才是蝸牛都比不上的美味。」特別是白里透紅的女敕臉,讓他好想一口吞掉她。
「拿蝸牛和我比一點都不浪漫好嗎?情聖。」她翻白眼。「快帶路啦。」
他一笑,領她走入果園小徑。
夜空里雲層散去,銀色月輝灑落在與世無爭的小村里,山下城市是一片安詳的繁麗光點,羅妙靖細細分辨家的方向。姐姐和外甥女在哪個光點里面呢?
山坡上有間水泥建成的小屋,是用來堆放農具、農忙時給人休憩的地方,華疆臣帶她走了進去。
「我還可以繼續走,不必休息,趕快去你家吧!」她以為他怕她累了,帶她進來歇腳,他卻搖頭。
「這里就是我家。」他模索牆上開關,自買花板垂下的一盞小燈泡亮起。
「這里是你家?」羅妙靖傻眼,微弱燈泡光照亮的空間不過幾坪大,牆角的單人床和矮桌就佔了一半空間,剩下的一半正好被兩個人填滿,灰撲撲的水泥牆和地板,怎麼看都沒有「家」的模樣。
「原本還有其它東西,不過我媽過世、我到外地念書之後,全都搬走了。如果你不想待在這里,我帶你下去,村長家還有空床讓你睡。」
她搖頭。「我只是……太驚訝。你怎麼會住這種地方?你原本的家境不錯啊,出事之後應該會安排好後路……」不可能淪落到住在果園的倉庫里啊!
「因為我爸把所有的錢都投入了。他堅信情況會好轉,從每個可能的地方榨出錢,包括我媽的私房錢和我的零用錢,等到事情不可收拾,我們差點連去投靠別人的車錢都湊不出來。」
豹疆臣打開睡袋,鋪在木板床上。「我不是要替我爸說好話,但他確實曾經為了不要連累朋友,奮斗了很久。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黑道的人說要斷他手腳、殺死他的老婆小阿,他才逃走。」
「後來呢?」
他抬頭看她。他一時有感而發才提這些,見她臉色沒有排斥,他才續道:「我爸的朋友都怕黑道,不敢收留我和我媽,所以我們最後躲來這里,村長給我們這個地方住,還常常送我們米、蔬菜、舊衣服。你猜我那時候最不能適應的是什麼?」
「全部?」嬌生慣養的少爺幾乎變成游民,一定很難接受。
他搖頭。「是飯菜,以前我家三餐有專人負責,來這里之後我媽得親自下廚,她活了三十年沒進過廚房,第一次煮出來的菜,我吃了之後,臉比綠燈還綠。」他低笑。「我能健康長大,真是個奇跡。」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她在親戚家至少有可口的飯菜,有柔軟的床鋪,住在不大但牢固的房子里,他卻如此潦倒。
「我的個性比較硬,有一段時間很不能諒解我父親,都是我媽開導我。她天生樂觀,常對我說:真正的困境在人的心里,如果你認定你的處境惡劣,它就真的會越來越糟,你的心被困住了,你的行動也會跟著產生偏差。所以她秉持著「廚藝會越練越好」的信念做飯給我吃,但老實說,效果不大。」
她終于笑出來。「她真有趣。」想起自己母親,記憶里的母親已經模糊,對她最後的印象是哀傷的神情,流不完的眼淚。
「她還在世的話,一定會喜歡你。」母親和羅妙靖同樣帶點淘氣的性格,會很合得來。「她身體很健康,我原本還計劃等完成學業、找份工作奉養她,沒想到她突然離開我……」他頓了下。
「那時候是夏天,來了台風,風雨很大,村民商量要暫時離開村子去避難,我母親回來收拾行李,在路上遇到土石流……後來我按照她生前的意思,將她火化,撒在這片深山里。」
她目不轉楮地看他,讓他不自在,回身整理睡袋。
「該睡了,村長派人打掃過,很干淨,現在是冬天,不會有蟻蟲。」
「她一定到一個好地方去了。就像她說的,只要你這樣相信,她就會在那里。」她讀出他來出口的遺憾,他非常後悔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面,她不喜歡華顯洋,但對他描述的母親油然生出一股溫馨的感情。
「當然,她一定會在那里,她很善良,這是她應得的……他忽然被她抱住,她將他像個孩子儀的樓在胸前,他局促一笑。「你在做什麼?以為我會哭嗎?」
「想哭就哭,你在我面前不必隱藏什麼。」她模仿他說過的話。
「男人哭像什麼樣子……」
「那要我放開你嗎?」
「不要。」他咕噥,抱住她的腰,臉龐埋在她肩上。
她微笑,輕撫他扎手的短發,以為已遺忘的感情回來了,他曾帶給她而被她刻意拋棄、名之為愛的感情,豐沛而深摯,因他感傷就想撫慰,因他歡笑就覺喜悅,想依賴他,也想被他依賴。
他父親再十惡不赦,至少留下堅毅善良的他給她,她想真正離開過去的陰雲,給彼此一片重新開始的嶄新買空……然後,她想讓姐姐也認識他,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她會想辦法讓姐姐接納他。
她輕輕親吻他額頭,感覺溫暖滿足。
細細的吻令他感覺脆弱,卻心安理得,坦然將自己完全交給她。他望向窗外遠處,月光照亮母親沉眠的山頭,柔亮光芒像極母親含笑的嘴角,他在心底輕道:媽,我終于帶我愛的女孩來見你了,你和我一樣喜歡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