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項子熙與全吉祥再次改裝易容來到戶部尚書府,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七天內,全吉祥的雙親一再上門要錢,每次被她趕出去,便語帶威脅恐嚇,再三揚一言若她不肯乖乖拿出錢來,他們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全吉祥被他們吵得不堪其擾,全如意見狀也為她大抱不平,無奈吳富貴與萬金珠兩夫妻臉皮厚到令人咋舌,全吉祥的冷言冷語根本就對他們起不了作用。
在這七天之中,唯一能讓全吉祥感到平靜快樂的,即是與項子熙見面的時候。他一如以往,教她該怎麼在戶部尚書府內繼續欺騙楚嫻淑,偶爾與她說說笑笑,使她暫時忘卻煩憂。
在與項子熙頻繁的接觸中,她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這是最不應該發生的事,她早就知道他們兩人是天差地別,所有不該有的想望得立即收回才行,但想是這麼想,做不做得到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憊有一點更令她在意,就是這些天項子熙總會有意無意地問她過得如何,有沒有踫上問題?
他是否知道了些什麼?或者僅是隨口問問?她怕得不敢追問他這麼問是否另有涵義?
就讓她當只縮頭烏龜,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爹娘沒找上門來要錢,項子熙也什麼都不知道,不開心的都將過去,她的未來會比現在更無憂無慮、一帆風順。
這回的開壇作法和先前一樣,屏退所有閑雜人等,不讓人發現全吉祥僅是虛晃幾招。項子熙確定她可以應付後,便離開「承花居」,潛入「攜春居」尋找蛛絲馬跡。
全吉祥一個人無聊地留在「承花居」打著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地揮著手中的桃心木劍,邊撒黃紙符咒。
「天靈靈……地靈靈……天上地下我最靈……」她搖鈴喃念,忽然想起爹娘一定已得到她人來到了戶部尚書府的消息,他們會不會不死心地再來找她?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全吉祥就情緒低落。
爹的賭債就像個無底洞,好不容易填平之後,下一個洞就又馬上出現,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償還。
她心情沉重地來回踱步,對于棄她于不顧的爹娘,說實話,她真不知該怎麼辦,是既想接近又想逃避,矛盾得很。
如果她的爹娘如其他人的爹娘一樣,對子女充滿慈愛關懷,此刻她的心情就不會這麼難受復雜了。
「唉!」煩哪!
正想著,爹和娘就出現了。
吳富貴與萬金珠兩人始終不放棄從全吉祥的身上撈取錢財,外頭的債主愈逼愈緊,已放話要吳富貴在三日內還錢,否則將要砍斷他的一手一腳。吳富貴與萬金珠明白事情的嚴重,無論如何,三日內他們非得湊足錢才行。
所以,兩人偷偷模模趁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承花居」時,悄悄跑進來,非要從全吉祥那兒挖出錢來不可。
「湘湘啊!跳了這麼久,你辛苦了,娘煮了碗蓮子湯給你解渴,快來喝啊!」萬金珠漾著笑臉,端著從廚房偷來的蓮子湯,想要討好女兒。
「對,快點過去休息,爹幫你搖鈴給外頭的人听就行。」吳富貴走過去搶下全吉祥手中的搖鈴,扮演著慈父的角色。
全吉祥冷眼看著又突然出現的兩人,他們極力對她好的模樣看在她眼里,不過是另懷目的的掩飾手法罷了。
「湘湘,你一定很熱吧?娘幫你擦擦汗!」萬全珠拉起衣袖,慈愛地想要幫全吉祥擦汗。
全吉祥往後退,一臉警戒,拒絕爹娘示好的舉動。
「呵!不想擦汗啊?那沒關系,喝蓮子湯吧!這蓮子湯里頭可是加了冰塊,很難喝得到呢!」全吉祥拒絕的動作讓萬金珠干笑兩聲,改勸她快快喝下冰鎮的蓮子湯。
「你娘說得對,你快點喝,否則冰塊要融了。」吳富貴邊搖鈴邊道。
「我以為在這幾天里,已經和你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你們再來找我到底想做什麼?」全吉祥開門見山地問,不想喝不知從何而來的冰鎮蓮子湯,也不想陶醉在他們虛假、專門用來欺騙她的溫情攻勢里。
「湘湘,做人不能這麼無情,好歹我們也是你的爹娘啊!你這樣對我們,不是太不講道理了?」踫了一鼻子灰的萬金珠不快地叨念著。
「可不是,不過是發生過一些小事,你何必耿耿于懷呢?」吳富貴憎惡湘湘擺臉色給他看,再怎麼說他也是她老子,老子要她做啥,她就得做啥,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
「對我來說,那並不是小事。」全吉祥不明白為伺爹娘會一再認為將她賣到「怡紅院」不值得一提,可知她的人生差點就毀在他們手上?
「湘湘,我們不是跟你說了,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嗎?何況現下你不是過得很好,還有啥好埋怨的?」萬金珠為丈夫幫腔。
「我就說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完全不懂得感激!」
「你們說得再多,我也沒辦法變出銀兩來給你們。」無能為力就是無能為力,她名氣響亮不過是最近的事,並沒有如他們所想,騙到了許多銀兩。
「湘湘,你是真要置身事外了是不?就算賭坊的人說要砍了你爹一手一腳,你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全吉祥沉默不語。
「他女乃女乃的!你這死丫頭,真打算見死不救?或者你是巴不得老子馬上死掉?你可知道你從‘怡紅院’逃跑害慘了我們?金姨娘帶人到家里把我們打得半死,害得我們連夜收拾行囊逃到京城,我們會變得這麼淒慘,全都是你害的!」吳富貴見她無動于衷,氣得破口大罵,新仇舊恨一並籠上心頭,索性將手中的搖鈴往她身上用力扔。
全吉祥不閃不躲,讓搖鈴狠狠砸在身上。
「湘湘,你爹說得沒錯,我們會變成這樣,你該負責!但你瞧瞧你現在對我們的態度,實在是枉費我和你爹白疼你一場!」萬金珠沉重地指責她的不是。
「我這里只有這些銀子,你們自己看著辦。」全吉祥將僅有的銀兩取出,爹娘的話一字字鞭笞她的心,她並非鐵石心腸,只是真的沒辦法償還爹所積欠下的賭債。
「才這麼點?你當我是乞丐嗎?這些根本就不夠塞牙縫!」吳富貴眼明手快地取餅碎銀,很是不滿地抱怨。
「湘湘,這麼點壓根兒就還不了你爹欠下的賭債啊!」萬金珠見她拿出碎銀子,心想果真被她猜中,湘湘是有錢的,因此貪婪地想要更多。
「我能給的就這麼多了,如果你們不要,可以還我。還有,以後別再來找我,就當我們不曾重逢。」全吉祥希望雙方就此打住,不想疲于應付爹在外頭欠下的賭債。
「好,你夠本事,膽敢這麼說!不曾重逢是嗎?不在乎老子是不是會被砍斷手腳是嗎?老子會讓你為剛剛說的話後悔的!」才拿到一點碎銀子,讓吳富貴認定她死抱著錢不放,既然她都不管他的死活了,他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眼前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弄到銀子!
萬金珠對全吉祥也有諸多不滿,兩夫妻滿肚子怨氣地離開「承花居」,這回吳富貴放的狠話不再是隨口說說,他心中已另有盤算,既然湘湘怎麼也不肯給他足夠的銀兩,那麼他找別人給也是一樣,哼!
全吉祥目送著爹娘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無言地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搖鈴搖響,繼續揮舞桃心木劍,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然而,淚水卻悄悄浮上了眼眶。她用力仰頭看向天際,硬是不肯讓淚水滑落。
是!她是無情!她是無義!她愧為子女!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帶著微笑,以理解的表情面對爹娘,然後快樂地告訴爹娘——不用擔心,所有賭債我可以一肩扛下!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此時她不禁慶幸項子熙不在這兒,沒讓他瞧見如此難堪的場面,這算是老天爺對她的一絲悲憫吧……
項子熙離開「承花居」,往「攜春居」走時,發現田正文在「攜春居」附近布了不少護衛來往巡邏,如此說明他沒猜錯,田正文極有可能將侵佔的銀兩藏放于「攜春居」里。
他小心謹慎地躲過護衛的視線,飛身竄進「攜春居」內,不發出半點聲響,掩上門扉,使巡邏的護衛無從察覺他的潛入。
進到「攜春居」後,即見里頭裝飾華貴,紫檀多寶格內擺放著珍奇古玩,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觀看,每一件皆價值非凡。田正文雖貴為戶部尚書,但以田正文的俸祿與身家,不太可能有足夠的財力買下這麼多奇珍異品,這已說明其中大有文章。
項子熙沉著臉,每拿起一件,便暗暗記在心中,當他要拿起繪有桃園三結義圖案的青花壺時,青花壺仿佛在紫檀多寶格上生了根般,怎麼也拿不起。
他靈機一動,改轉動青花壺。
丙然,青花壺一轉,一旁的牆壁便被轉了開來,顯現暗藏其中的狹長密道!
他取出火折子點上蠟燭,轉身踏入密道,方踩踏進一步,里頭便銀光閃爍,飛射出一排染上毒液的暗器。項子熙眼明手快,身手俐落地旋身閃避,使暗器全撲空落地。
暗器射完再往里走約莫五步,窄小的通道猛然出現兩把利刃剌向胸月復方位,項子熙驚險地往上躍,雙腳騰空地踩在利刃上方,才不致血濺五步。
層出不窮的暗器與利刃讓項子熙暫時按兵不動,他回頭看向先前走過的一小段路,回想曾在哪個方位出現過暗器利刃,仔細在大腦中繪出一張完整的圖。
他發現,通往密室的通道似乎是布下五行八卦陣,使人無法輕易進入,窺見暗藏其中的秘密。
心下既有懷疑,便決定試上一試,他步伐輕飄地走著應對的方位,果然讓他順利通過窄道,一舉成功進入密室。
一進到里面,即見一箱箱的木箱成堆地堆放著,他神色一凜,上前打開一看,便見到成堆耀眼的黃金白銀置于其間。
他再在一旁的紅木瓖花小癟中找到數本帳冊,上頭清楚記載著黃金白銀出入的時間、數目及來處。
項子熙目光炯炯有神,將帳冊謹慎地收入懷中。
證據在此,田正文想賴也賴不掉了!
不滿被全吉祥打發掉的吳富貴,滿懷怨慰地往佛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頭兒,你想做什麼?」萬金珠不明所以地在背後追問。
「那個臭丫頭真以為不給老子錢,老子就拿她沒辦法嗎?我呸!老子非給她點顏色瞧瞧不可!」吳富貴怒罵。
「你要給她顏色瞧,不會是想揭穿她吧?」萬金珠瞧他是往佛堂的方向走去,壓低聲猜測。
「沒錯!你以為她這麼待我之後,我還會對她客氣嗎?」吳富貴眼里向來只瞧得見金錢,至于父女親情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瘋了不成?湘湘是咱們的女兒啊!你向二夫人揭穿她,會把她害慘的!」萬金珠覺得不妥,不許他去。
「她都不在乎老子會不會被砍斷手腳,老子又何必管她是不是會被我給害慘?還是你也想看老子被人斷手斷腳?」吳富貴怒問。
「天地良心!我怎麼會呢?」萬金珠趕忙搖頭否認。
「你知道,賭坊的人限我在三天之內拿出一百兩來,若拿不出,倒楣的人不僅是我,連你也會遭殃!你想,他們會怎麼對付你?」吳富貴語帶威脅,要她想清楚。
「那該如何是好?」賭坊的人個個像凶神惡煞,萬金珠可不想有悲慘遭遇,緊張地問著丈夫。
「現下咱們是坐在同一艘船上,只要你照我的話去做就不會有事,我在賭坊欠下的債也能輕易解決。」吳富貴以外頭龐大的賭債誘哄妻子與他合謀,如此就算有人指責他沒良心,妻子也得一塊兒受到責罵批評,才不至于顯得他太過冷血無情。
「你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賭了,你總是不听!我告訴你,這次是最後一次,你若再欠下賭債,我可不會再幫你了!」萬金珠埋怨地捶打著丈夫。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再賭了。」吳富貴向妻子保證,但他總是反省沒多久,便又舊事重演。
「湘湘會怨咱們,都是你害的!」萬金珠停下捶打丈夫的動作,嘴上叨念,卻也認同丈夫想出的法子是唯一解決的辦法。反正他們和湘湘之間本來就沒多少感情,再犧牲湘湘一回也沒啥大不了。
「她啊,只顧自己發財,不顧咱們死活,哪有資格怨咱們?」如果湘湘是兒子,他還不會這麼對她,但誰讓她是一無是處的女兒呢!湘湘要怪,就怪自個兒命苦吧!
「也對,想到她才給咱們那麼點碎銀子,我就滿肚子氣!」湘湘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懂事,也太不會做人了!
兩人對她有太多不滿,而且這一次賭坊的人逼得可緊了,于是心一橫,再次昧著良心出賣女兒。
兩人一同來到佛堂,小菊見他們倆突然出現,立即驅逐。
「二夫人正在里頭念經,你們來這里做什麼?」
「是這樣的,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二夫人,請小菊姑娘代為通報。」吳富貴陪著笑臉討好小菊。
「你們會有什麼重要的事?若是吵到二夫人,可有你們好受的!憊不快走?」小菊理都不理他們。
「小菊姑娘,我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二夫人,這件事和逍遙居士有關,你不想二夫人被逍遙居士騙吧?」吳富貴續道。
「是啊!我們可是為了夫人著想才會來這兒的。」萬金珠幫著丈夫。
「你們在說什麼?」小菊不懂,逍遙居士怎麼會是騙子?
在佛堂內念經的楚嫻淑听見外頭的談話聲,馬上要小菊將人帶進佛堂,她要親自問個明白。
吳富貴與萬金珠兩人拋棄親情進入佛堂,面對楚嫻淑。
「我剛才听見你們倆在外頭嚷嚷,說逍遙居士是個騙子,這是怎麼回事?」楚嫻淑厲聲問道,不許他們有所欺騙隱瞞。
「回夫人的話,小的不曉得逍遙居士是怎麼騙過夫人的,但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懂得算命!」為了保住一手一腳,吳富貴豁出去了。
「你有什麼證據說逍遙居士在騙我?你根本是在胡說八道對吧?」楚嫻淑壓根兒就不信。
「夫人,我家相公沒說謊,他說的可全都是事實。」
「證據在哪兒?」
「夫人,我實話跟您說了吧,這逍遙居士除了不會算命、不會開壇作法外,也不是老頭子。實際上,她是二十歲的年輕小泵娘!不信的話,您可以抓來檢查!」吳富貴全攤開來講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楚嫻淑聞言立即跳起,怎麼也不願相信逍遙居士會是個年輕小泵娘所假扮的。
「夫人,我們是不忍心見您被騙,這才說出賣情。」萬金珠一臉誠懇。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楚嫻淑仍處于震驚之中,腦子亂烘烘的。老爺本來就很反對她沉迷于這些旁門左道,倘若逍遙居士真是個騙子,事後又被好事之徒泄漏,傳到老爺耳中,老爺鐵定會氣上加氣,狠狠地責罵她,說不定會更加不喜歡她,馬上迎三姨太進門,這還得了?她非得問清楚才行。
「夫人,因為您對我們這些下人一直很寬厚,身為奴才的我說什麼也得大義滅親才行。」吳富貴刻意表現出一臉沉痛之色。
「大義滅親?」楚嫻淑瞪著吳富貴。
「是的,原先我們夫妻倆不知情,後來才發現逍遙居士竟是我那失蹤已久的不肖女所假扮的,我們見夫人受她所欺,心里很是難過,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吳富貴先聲明此事與他們無關,再悲痛地抹著根本就不存在的淚水。
「可不是。」萬金珠陪著吳富貴演戲。
「她真的是你們的女兒?」她真被騙了?
「千真萬確!」吳富貴與萬金珠異口同聲地承認。
「既然是你們的女兒,為何你們要幫我不幫她?」楚嫻淑心下懷疑他們的動機。
「正因為她是我們的女兒,所以她犯了錯,我們夫妻倆更是無法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們這都是為了她好,才會向夫人您揭穿她。」吳富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夫人,只要你仔細想想就會知道,假如她真會開壇作法,何必要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她這不是怕被人發現她什麼都不會嗎?」萬金珠幫忙舉出疑點。
「是真是假,待會兒就見真章,你們全都跟我來!」楚嫻淑怒火攻心,馬上要去看逍遙居士是否真是二十歲的年輕小泵娘。
「夫人,等等,小的還有話想說。」吳富貴涎著笑臉喚住楚嫻淑。
「什麼事?」盛怒中的楚嫻淑皺著眉睨看吳富貴。
「這個……那個……小的在外頭出了點小問題,還希望夫人能夠伸出援手,幫忙解決。」
「什麼問題?」
「就是小的在外頭欠了一些債,數目不是很多……就……一百兩。」吳富貴厚著臉皮說出數目,提出要求。
「我明白了,如果證明逍遙居士是女兒身,你外頭的債我會幫你解決。」楚嫻淑冷哼一聲,總算明白吳富貴與萬金珠為何肯出賣自個兒的女兒,原來全是為了錢。
听聞楚嫻淑願意代為償還,得逞的吳富貴與萬金珠兩人相視一笑,至于湘湘被拆穿後會有怎樣的遭遇,就不是他們會在意的。
楚嫻淑怒氣沖沖地帶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承花居」,即見全吉祥有一搭沒一搭地搖鈴撒黃符,一看便知她果真是在敷衍了事。
全吉祥沒想到他們會突然出現,駭了跳,手中的搖鈴不小心便往地上掉。
「我說逍遙居士你這也叫開壇作法?」楚嫻淑心頭的火燒得更旺了,怒聲質問。
「呵,夫人,我……每個人開壇作法的方式不同……」全吉祥被嚇了一大跳,講話支支吾吾,見楚嫻淑身後領著一群家僕,爹娘置身其中,已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就是她爹讓她後悔的方法,她再一次嘗到被至親拋棄、背叛的苦澀滋味。
「是嗎?方才我听到一件和居士有關的事,很是好奇,所以特地來向居士求證。」自對她有了懷疑,楚嫻淑和她說話的口吻就充滿寒意。
「原來如此。」全吉祥害怕地往後退,拉開彼我雙方距離,再傻也知道楚嫻淑要和她算總帳了。
怎麼辦?對方人多勢眾,她該往哪兒跑?
「你的徒兒呢?」楚嫻淑對身後的家僕們比了個手勢,健壯的家僕便將全吉祥包圍住,讓她沒有逃跑的機會。
「夫人,你也曉得我那徒兒貪嘴好吃,他又鬧肚疼,到茅房去了。」全吉祥被包圍在中心,已怕得汗流浹背,猶故作鎮定。
看來,今天她交上惡運,得死在這里了,不過心下還是希望項子熙能平安無事,不被她拖累,所以便撒謊欺騙楚嫻淑。
「是嗎?小菊,派人去找出她的徒兒躲在哪個角落,把他給我揪出來!」楚嫻淑臉色陰駭,厲聲命道。
「是,夫人。」小菊馬上照她的吩咐去辦。
「你們不是說她是女的嗎?證明給我看。」楚嫻淑再命身後的吳富貴與萬金珠。
「是,夫人。」萬金珠早就備好一盆清水,與丈夫一同走向全吉祥。
全吉祥被包圍住綁便放棄逃跑的念頭,她靜靜看著爹娘無情走向她,一步步將她逼上死亡的道路,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再次淌出鮮血來,卻固執得不願表現出受傷的模樣。
吳富貴與萬金珠愈接近女兒,就愈覺得她看他們的眼神教人心虛,女兒的眼神像是在做最沉痛的指控,本來覺得揭穿她並無不對,可是看見湘湘清澈的眼瞳時,他們竟會心生愧疚。
不過再多的愧疚與外頭逼得緊的賭債相比,就顯得太微不足道,反正他們早就豁出去,也回不丫頭了,她要怨就怨自己為何不會討爹娘歡心,總不肯照他們的話去做。
兩人很快來到全吉祥面前,萬金珠將手巾沾上清水,用力抹向全吉祥那布滿皺紋的小臉。
全吉祥定定注視著母親擦拭的動作,對爹娘曾有的期盼與渴望一點一滴消逝在母親擦拭的動作中,原來這就是她爹娘想要的,她再天真再傻氣也該明了在爹娘心中,她永遠比不上銀兩重要。
當全吉祥臉上的膠一一洗淨,呈現在楚嫻淑眼前的果真是張年輕臉孔,證明了吳富貴與萬金珠果然沒騙她。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騙我?!」楚嫻淑大發雷霆,尖聲怒罵。
全吉祥倔強抿唇,沉默不語。
「在你眼里,我是好騙的傻子是嗎?!」楚嫻淑發火沖上前揚手就賞了她一巴掌,尖銳的指甲當場碑破她的臉,沁出艷紅的血來。
全吉祥的臉被打歪一邊,仍舊抿唇不搭腔,一旁的吳富貴與萬金珠見到楚嫻淑發火的模樣,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更甭提要為全吉祥求情。
「你和你的徒兒在這段時間將我要得團團轉,覺得很好玩是嗎?」楚澗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給我老實說,你的徒兒上哪兒去了?」
「他肚子疼到茅房去了。」全吉祥忍著頰上的疼痛,堅持不肯吐實。
「還敢說謊!你們進來除了騙我的錢外還想做什麼?想偷東西是嗎?」楚嫻淑不曉得全吉祥從哪里知道她的事,可一想到先前在全吉祥面前流露出的恐懼模樣,就讓她非常不滿。
「戶部尚書府這麼多值錢的東西,給我們一些又算得了什麼。」全吉祥順了楚嫻淑的猜測如是說,她不清楚項子熙要在戶部尚書府里找什麼,不過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絕不能讓人知曉,為了守住項子熙背後的秘密,她謊稱自己是騙子小偷。
「你還真敢說,來人,給我往死里打!」楚嫻淑恨恨道,全吉祥居然敢編出三姨太的鬼魂跟在她身邊,害她整天提心吊膽嚇得半死,就怕三姨太真會出現,現下知道這一切全是謊話,她怎可能輕饒全吉祥。
「是。」孔武有力的家僕听從她的吩咐,馬上對全吉祥飽以拳打腳踢。
吳富貴與萬金珠見女兒被打,兩人心下不忍別過臉去,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你的親生爹娘為了錢可以出賣你,你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嗎?」楚嫻淑見全吉祥被打得像只蝦米縮在地上,總算稍稍平息心頭高漲的怒火。
全吉祥拚命忍著痛硬是不肯叫出聲,楚嫻淑的話刺中了她的心,她的親生爹娘為了錢可以出賣她,她何必沒尊嚴哀叫出聲,就算她痛叫出聲,她的爹娘也會無動于衷不是嗎?
既然命中注定要死在這里,她寧可選擇有尊嚴的死去,也不願哭著乞求爹娘對她能有一絲憐憫同情。
「夫人……那個……」吳富貴搓著手猶豫不決。
「怎麼?想替你女兒求情?」楚嫻淑挑了挑眉,怒看著吳富貴。
「不是的,我們沒那個意思。」她這一眼嚇著吳富貴與萬金珠,兩人忙不迭搖頭不口認。
「是啊!女兒做錯了事,的確是該受點教訓。」萬金珠連忙補充,以免楚嫻淑誤會,連著他們夫妻倆一塊兒打。
「不是要替女兒求情,那是要什麼?」楚嫻淑挑眉睨問。
「方才夫人答應我們的事……」吳富貴怕她會忽然改變主意,要跟她做最後的確認。
「等揪出她的徒兒來,那一百兩我自會讓帳房拿給你。」
「謝謝夫人。」金錢可以使吳富貴與萬金珠的臉皮更厚,可以買下他們的良知與歉疚。
倒在地上受到猛烈攻擊,口吐鮮血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全吉祥,清楚地听見他們的對話。一百兩,原來這回爹娘為了一百兩將她的命給賣了,呵!比起十二年前以五十兩將她賣給金姨娘要多多了,她是否該為此高興?
她自嘲一笑,五髒六腑仿佛都被打碎了,鮮血不斷自口中溢出。
當項子熙查到田正文侵吞國庫的證據,離開「攜春居」時,見到護衛行色匆匆到處搜查,心知出了事,飛快趕回到「承花居」,見到的畫面即是全吉祥渾身是血、遭受拳打腳踢倒臥在地,已不知是生是死。
他的心口狠狠遭到重擊,痛得他喘不過氣來,憤怒哀痛的怒吼自口中狂嘯出,他宛如一條龍,飛竄至全吉祥身邊,雙掌迅速擊出,將所有膽敢傷害她的人全數打飛跌開。
項子熙的突然出現以及利落的身手,讓楚嫻淑心下大駭,吳富貴與萬金珠也沒想到女兒的徒兒會有這麼好的身手,他們親眼看見他發狂地將健壯的家丁全數打飛,嚇得連忙躲到一根廊柱後頭,免得下一個被打飛的人就是他們。
「快來人啊!有刺客!快來人啊!」楚嫻淑揚聲驚叫。
項子熙迅速抱起倒在地上的全吉祥,驚慌地以指探向她的鼻息,發現還有呼吸,讓他懷抱希望。
「你來了……」全吉祥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張開眼看,試著對他微笑,不爭氣的淚水卻先跌了出來,滿月復委屈如潮水瞬間涌上。
「對不起,我來晚了。」看見她滿臉都是血,卻還想對他微笑,令他心如刀割。
「我還活著,不算太晚……」她試著同他打趣,可一開口說話,更多的鮮血更不受控制自口中溢出。
「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的。」他眼眶發熱安慰她。
「呵……」她忍著痛淡淡一笑,說服自己相信他所說的,她真不會有事,可是她好痛,真的好痛,全身上下仿佛被拆卸般產生劇痛。
「吉祥,你不會有事的……」明明已經立誓要好好守護她,為何還是讓她出事了?
全吉祥听他一遍又一遍說她不會有事,唇上掛著幸福的微笑,有他在身邊,她覺得好安心,也覺得好安全,她知道,他不會再讓人傷害她,倘若上天真的要她死,能死在他懷中,算是最好的下場,于是她放心讓劇痛擄獲意識,遁入黑暗之中。
「還不快來人啊!有刺客!」楚嫻淑可容不得他們逃月兌,繼續尖聲喚人。
被項子熙打飛的家丁們捂著心口爬起,全身酸疼,又驚又懼地想再包圍住項子熙,卻又裹足不前。
楚嫻淑的呼叫聲引起護衛的注意,項子熙耳尖听見雜沓的步伐聲傳來,他並不怕這些人,可是全吉祥傷勢嚴重,他不能只想著要報仇,而不顧她的傷勢,目前救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項子熙恨恨瞪了楚嫻淑一眼,沒忽略躲在廊柱後頭的吳富貴與萬金珠,直覺告訴他,吉祥被發現還被打傷,必定和他們有關。
「今日的事我記下了,改日定當加倍奉還。」項子熙保證,這件事絕不會輕了。
「你好大的膽!你是什麼身分?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楚嫻淑惱極了,心里想著為何護衛還不快來?對方都和她撂下狠話來了,護衛們一個個卻像飯桶,動作緩慢如牛,這算什麼?!
項子熙一雙黑眸布滿怒焰,掃視過在場所有人的臉孔牢記後,即抱著全吉祥施以輕功飛馳離去。
他的身手快得讓在場所有人心驚膽顫,更可怕的是他臨走之前所說的話,楚嫻淑仗著自己是戶部尚書最寵愛的夫人,自認項子熙動不了她一根寒毛。
沒靠山庇護的吳富貴與萬金珠則面面相覷,心下惴惴不安,暗自猜測項子熙是否知道這件事和他們月兌不了關系,不知道還好,倘若知道,那他們豈不是完了?他們不禁開始祈禱女兒的傷勢會嚴重到沒法將這件事泄漏出去,如此對他們才是最好。
當護衛趕到時,項子熙與全吉祥早已失去蹤影,楚嫻淑氣得爆跳如雷,嬌顏扭曲又咒又罵,所有人皆受到波及,無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