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逃出袁震飛家大門之後,佟雅倫就有意無意地開始避著他。
袁震飛病愈之後,打電話到出版社找佟雅倫,劈頭便可憐兮兮地說︰「小倫倫,我感冒了耶,還發高燒,-好狠的心,都沒有來看我……」
佟雅倫拿著話筒,面無表情,連聲音也很平板。「找我有事嗎?」
沒去看你?你說我沒去看你?我不僅看到你,還看到你的愛慕者悉心照顧你呢!她哼笑一聲。
「我感冒了呢……」他一直強調這點,就是想要博取她的同情跟問候。
「喔,感冒,然後呢?」她懶洋洋地。
「小倫倫,-怎麼都不問我有沒有好一點?-今天好冷淡,怎麼了嗎?心情不好?還是大姨媽來了?」他自作聰明地開始猜測。
「來你個頭!」佟雅倫羞紅了臉大吼。
一吼之下,全辦公室的人全停下動作,像動作僵硬的機器人一樣,緩緩轉頭朝她這里看過來。
佟雅倫真是糗到極點,為了息事寧人,她不斷四處點頭道歉。「對不起,不好意思喔,對不起喔……」
「唉……小倫倫,-干麼跟我道歉啊?我被-罵習慣了啊,又不是第一次,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喔。」袁震飛誤以為她在向自己賠罪,有點受寵若驚。
「開心你個頭!」這一回,她知道要壓低聲音了。「誰在跟你道歉?我干麼跟你道歉?莫名其妙!」
「小倫倫,-怎麼這麼凶……」他委屈地控訴。「既然不是大姨媽來,怎麼脾氣這麼壞,我好無辜,一直被罵--」
「你哪里無辜?我看你是無聊加上無賴,才會找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如果你很閑,麻煩快點去工作。無關稿子的事,都別來煩我!」
「啪」地一聲,她用力掛掉電話,然後咬著下唇,趴在桌上,感到懊惱不已。
她是吃錯藥了嗎?干麼對他這麼凶?他也是無辜的啊,又何苦遷怒于他呢?唉……別說阿飛被罵得一頭霧水,就連她都不懂她自己了。
昨天回家之後,亞樂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嚇都嚇死了。他還不曾看過強悍的姊姊如此失控過。
因為心情低落,亞樂一問,她便 哩啪啦地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結果,亞樂早就看過阿飛帶那個女孩一起吃飯,可是阿飛卻說對方只是鄰居,偶爾在忙不過來時,會去充當助手幫忙而已。
真的是這樣嗎?佟雅倫在心中畫了一個大問號,沒有解答。
從那天起,只要他打電話來,準備跟她瞎扯,她就推托在忙,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通話,要不就吼他一頓,要他工作完再說;而每當他要交稿的時間,佟雅倫也是上門拿了稿子就走,理由也是--她很忙!
連多停留一下,踏進他屋里坐一下,她部不願意,這種種疑點,讓袁震飛開始起疑心,決定要當面跟她問個清楚。
可是最近約她吃飯,都被拒絕;而她上門拿稿子,卻只站在門口不肯進來,連多說-句話也不肯。
既然這樣,他只好使出賤招,逼她不得不現身。
于是,袁震飛這一次又嚴重拖稿了--其實稿子早就已經完成好擺在那兒了,他是故意不交出去的,就這樣拖過截稿日,一天、兩天,眼看出刊日已經迫在眉睫,佟雅倫才主動來電話。
「稿子呢?」她的口氣很冷淡。
「我還在畫,沒有助手幫我,快不起來。」他在電話這一頭聳聳肩,表示他也無可奈何。
「你的好鄰居呢?她不是都會幫你嗎?」佟雅倫要自己的口氣盡量保持平穩,不要因為心中突然涌起的酸澀而走調。
「好鄰居?啊……-說柔柔啊,人家也有事要忙啊,我怎麼好意思?」事實上,稿子就是在柔柔的幫忙下完成的,但他總不能透露出稿子已經完成的事,如此一來,她恐怕又會故技重施了,他才沒這麼笨。
忙?她都不辭辛勞地照顧生病中的你了……佟雅倫心里酸溜溜的。
「那你動作不會快一點嗎?出刊日快到了,你可不可以偶爾也積一下稿子,不要每次都火燒?你再這樣下去,我恐怕也待不下去了,負責你這種惡劣的畫者,我一定老得很快。」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就先幫我這一次,我一定會去找助手,盡量積稿子,-說好不好?先過來嘛……」袁震飛好說歹說,就是要她過來一趟。
「為什麼我要這麼倒霉?」佟雅倫捏了捏拳頭。經過那逃阢在他家公寓的樓梯間大哭過後,她就一直沒有辦法面對他,可是現在,他卻硬是要她過去幫忙?
「就這一次,拜托拜托,-也不想我開天窗吧?若真開天窗,-也會很慘的對吧?」他惡劣地開始威脅她。
他說的是事實。縱然有千百個不願,她還是得做。佟雅倫嘆了門氣。「我知道了,等會兒就過去。」
電話這頭,袁震飛忍住叫好的沖動,開開心心地掛掉電話。
請君入甕後,接下來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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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進去嗎?進去了又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唉……來都來了,如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以不變應萬變了。
佟雅倫站在袁震飛家門前,直盯著牆上的門鈴,反正……反正他忙著趕稿,他們應該是說不上幾句話,就像之前一樣,對,應該就是這樣沒錯了。
「咳嗯。」佟雅倫清了清喉嚨,按下門鈴。
敗快地,門開了,袁震飛一臉似笑非笑地矗立在門邊,竟有一股氣勢,壓迫得她不禁後退一步。
「-來啦--」他笑得很燦爛,彷佛在陽光底下盛開的向日葵一樣。
「廢、廢話少說,工作要緊。」她用正氣凜然的聲音說道。
袁震飛挑了挑眉,讓開身子。「好吧,請進。」
佟雅倫猶豫了一下,在他含笑挑眉注視下,她挺直了背,越過他定進屋里。「你的進度到哪里了?」
袁震飛卻不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將門上了鎖,才轉過身來,靠在玄關處,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望著她。
「-在躲我?」
他開門見山地問起這個問題,幾乎是馬上擊潰她偽裝出來的自若與正經,一雙水眸盛滿了驚慌。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逼自己鎮定,僵笑地回答︰「躲你?我為什麼要躲你?沒這回事。」難道……他看出什麼了?
「是嗎?」他懶洋洋地朝她走去。
佟雅倫緊張地退後幾步。「你、你……」要干麼?
豈料,他只是越過她,到一旁的單人座沙發上坐下,由下往上,褐色眼眸閃著不知名的詭異光芒,像雷達一樣鎖定她。
「為什麼躲我?」
「我說過了我沒有!」她別開臉不看他。
「-最近很反常,仔細算起來,大概是從我感冒之後,-就對我越來越冷淡,我覺得很納悶,所以……」他神秘一笑。
「怎樣?」她忐忑不安地問。
「我打了通電話給亞樂。」亞樂不傀是他的好哥兒們,泄漏給他的消息,可讓他眉開眼笑了一早上呢。
佟雅倫驚恐地瞪大眼。打電話給亞樂?!
她心中不斷呼喊︰完蛋了!完蛋了!亞樂該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早知道那天就不要跟亞樂多說,現在……現在鐵定完了!
「-……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他知道了!佟雅倫頓時站不住腳,縴細身軀顫抖了下。
「我、我誤會什麼?你覺得我有必要誤會嗎?哈--」她干笑了下。「那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
「不行,-不能胡里胡涂誤會我,那對我不公平。一
袁震飛站起身,朝她走去,站定在她面前,兩手捧起她低垂的臉,低聲說︰
「雅倫……」
他才剛吐出她的名字,臉頰就挨了一拳。
「噢!」那一拳正中右頰,痛得他馬上閉嘴、放手,不敢置信地低叫︰「小倫倫,-干麼打我?」本來他想真情告白的說……
嗚嗚,他真倒霉,同樣的地方,剛剛才被修理過,怎麼小倫倫又來一拳?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誰準你動手動腳?」佟雅倫氣憤地瞪著他,雙頰泛起不知名的紅暈。他這個壞習慣怎麼一點都沒變?之前也不會這樣,今天是怎麼了?
同時,她也在心中小小聲地責怪自己,做什麼大驚小敝,還動手打他……唉,全都是因為習慣作祟啊!
「嗚……我哪有?」袁震飛兩手捧著挨揍的右臉頰,委屈地辯解。「我只是想跟-說說我心里的想法啊,被-一打,我都忘記我要說什麼了……」
他想說些什麼呢?佟雅倫心中竟然開始有點期待。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懊奇,追問︰「你想說什麼?」
為了怕她再次動粗,袁震飛先抓住她兩手,接著以最快的速度說︰「小倫倫,如果-願意,我們交往吧。」
佟雅倫呆住了,因為他這些話。
他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就……交往吧……交往……
她有沒有听錯?他真的這麼說?
這一刻,佟雅倫的心情是激動的,無法相信自己听見了什麼。
「-誤會我跟柔柔的關系了,她真的只是純粹來幫我的忙,我也只把她當鄰居而已,-不要想太多。一直以來,我心里面只有-而已,雖然我也跟別人交往過,但是卻沒辦法在她們身上找到讓我心動的感覺,一直到-出現……」感覺到她靜靜地听他說話,他微微一笑,得寸進尺地把她擁入懷中,想不到她竟然任憑擺布,讓他得意地直笑。
「-放心,我已經跟柔柔說清楚了,我心里只有小倫倫,雖然她愛打我、愛罵我、又傷害我,可是我還是喜歡她,沒辦法,然後……嗚嗚……」他假意啜泣幾聲,才用可憐到不行的哭嗓說︰「我就被她打了一巴掌……」
佟雅倫听了,倏地抬頭,兩手捧著他兩邊臉頰,仔細檢視。
她氣得吼道︰「她打你?她憑什麼打你?痛嗎?痛不痛?」
「-打得比較痛……」他坦白招認。
「就算我打得比較痛,她也沒理由打你啊,她憑什麼?!」好吧好吧,她承認她在記仇,那天那個什麼柔柔的竟然說出那些話,害她難過地一路哭回家,現在,阿飛又說被她賞了一巴掌?
佟雅倫一副準備去找人算帳的樣子,袁震飛差點攔不住她。
「那-呢?-憑什麼打我?」
她的動作頓住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頭來,笑得很開懷。「我打你沒錯,可是我遭到報應了。」
袁震飛納悶地問︰「什麼報應?」他兩手圈住她的腰,以免一個不小心,就讓她給跑了。
「報應就是……當你女朋友嘍。」
他驚愕地張大嘴,佟雅倫笑得更開心,扳著他的臉,主動湊上紅唇,不讓他有繼續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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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熟悉的地方,袁震飛被佟雅倫拉著走。他臉上寫滿不情不願,可是她卻笑得很樂,腳步越走越快。
這是一處室內的攀岩場,也是多年前,他們曾經比賽過的同一個場地。
來到出租配備的櫃台,佟雅倫對負責租借的教練說︰「可以請你給我兩套裝備嗎?」
教練把裝著裝備的袋子放上櫃台。「來,押金跟租金一共是一千元。」
佟雅倫正忙著檢查配備,僅是用手肘頂了頂一旁的袁震飛,頭也沒回地吩咐他︰「付錢啊,杵在那里干麼?」
袁震飛還在掙扎。「小倫倫,一定要比嗎?」
「當然啊,你懷疑嗎?」佟雅倫轉頭瞪他。
在親親女朋友不友善的瞪視下,他只好乖乖掏出皮夾付帳。
豈料,櫃台里的教練一見了他,竟然指著他叫道︰「啊,你--」
「我?」袁震飛被他指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很久很久以前來過,卡在半空中不敢下來的那個小憋子嗎?我記得你啊,你長得像混血兒,我不會認錯的,哈哈哈--」教練自顧自地笑得非常開心,好像見了故友似的。
「哈哈哈--」佟雅倫听了,忍不住大笑。「你臉丟大了,竟然讓人家記得到現在,哈哈--」
袁震飛滿臉黑線。也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幫我宣傳吧?
「今天怎麼又來啦?你可要加把勁啊,不要再讓我去救你下來喔。」教練自以為幽默,殊不知袁震飛正捏著拳頭想扁人一頓。
佟雅倫笑得差點岔了氣,她拉著袁震飛到一旁著裝。「你做什麼板著一張臉?有人得罪你嗎?」
「小倫倫,這樣不公平,不公平∼∼」他摟著她的腰,嚷嚷著。
「哪里不公平?」
「-明明就已經答應跟我交往了,為什麼還要比賽?我們比過投籃機,-輸了;比猜歌名,-又輸了,現在還要比這個?」他哭喪著臉。「明明知道我有懼高癥,還故意整我……」
「沒辦法,我想回味一下嘛!而且,你每逃詡窩在家里,連工作也都窩在那里,根本沒運動,我這可是為你好耶。」她邊說邊幫忙他把裝備穿上。
「為什麼一定要比?」當初他摔得鼻青臉腫,她難道都忘了嗎?
佟雅倫看他別別扭扭的樣子,遂引誘他道︰「如果你贏我,我就送你一個禮物,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他狐疑地挑高眉。
佟雅倫頓時赧紅了臉。不過,她還是走上前,附在他耳邊,有點困窘地低語了幾個字。
袁震飛听了,俊臉瞬間爆紅,胸口竄過猛烈騷動,連身體的某個部位都疼痛得像要爆炸了。
只見他們兩個面對面,都一樣面河邡赤。
「我、我一定會努力的……」他喃喃地說。
「!」佟雅倫啐了一聲,很快地轉身走開,不忘語帶挑釁地說︰「先別想太多,免得傷心又傷身。想得到禮物,得先贏過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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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果,勝負在床上揭曉。
已經是深夜了,袁震飛的房里,結實有力的男性軀體平躺在床上,而另一具香馥柔軟的女性嬌軀則躺在男人身上,兩人相依相偎,跟連體嬰一樣。
「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一點……」袁震飛還喘著氣。
「你問得會不會……太慢了……一點……」很顯然地,佟雅倫也喘得要命。
「-說這是禮物嘛……我又不能不收。」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今天的攀岩比賽,他身手矯健得跟蜘蛛人似的,輕而易舉就贏了她,也得到了她給的獎賞--也就是他們剛剛在做的事。
听了他說的話,她紅了臉,無話可說。
算了,她也累壞了,就隨便他吧,沒力氣與他爭辯了。
「小倫倫。」他晃了晃她的身子。
「嗯?」她慵懶響應,就快要進入夢鄉。
「以後……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出去運動?」
「為什麼?」
「在床上就可以運動了啊,為什麼要去外面?」
此話一出,連周公都跑了。佟雅倫直起身于,往他胸口就是一拳招呼過去,痛得他悶哼。
「-、-又揍我--」他哀怨控訴。
「你會不會太饑渴?得寸進尺!」她紅了整張臉斥責完,又倒回他身上。沒辦法,他的身體枕起來軟硬適中,溫度又恰恰懊……
懊一會兒,都沒人說話,佟雅倫舒服得快要睡去。
「小倫倫。」他又晃了晃她。
「干麼啦?」她皺眉。
袁震飛的大手在她背後拍啊拍的,好像在哄她入睡,偏偏又一直問她問題。
「-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唔……」她仔細回想了一下。「什麼時候啊……」
「嗯,我想知道。」
「大概是……」佟雅倫眨眨越來越酸澀的眼,喃喃說道︰「大概是從那個吻開始吧……對,好像是……」
仔細回想起來,從那時候開始,她一想到他就會心跳加速,也許就是從那時候喜歡上他的吧。這麼一算,好久了,她喜歡他,好久了……
袁震飛沉沉地笑了,很滿意她的回答。
她似乎意猶未盡,繼續回憶。
「那時候,我還很生氣地想,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一想到我們接吻的畫面,我就覺得快不能呼吸了,一定都是那個吻害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