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慈雲淚流不止,腳步不敢稍停,奔下城樓,奔回清城官署內;小青跟在她身後苦苦呼喊,卻不得主子的回應。
而李崇傲也跟在她們後頭,沉默不語。
楊慈雲回到房內翻箱倒櫃,找出她的長公主服。本以為這輩子她可以不用再穿回這套華服,但現在,她身不由己,不管到天涯海角,她終究擺月兌不掉這個長公主身分。
她扯掉自己的外服,眼眶濕透,想換穿衣服,卻手腳忙亂,她哭喊著,「小青,來幫我更衣。」
小青跪在一旁,抱著她的腳,哭著搖頭,「小青不幫,小青求公主不要回去……不要……」大哭,泣不成聲。
楊慈雲流著淚,「都到這個時候,你還不幫我……好!我自己來!」
她擺月兌了小青,小青跌在地上,但依舊跪著,不停哭泣。長公主這趟回去禍福難料,一家人好不容易到此了,怎能再入虎口?
楊慈雲很堅持,換穿上長公主的服裝,銅鏡前擺著鳳冠,她雙手顫抖,流淚為自己上胭脂,服丹蔻。
這時,李崇傲進了門,低聲喊著,「小青,出去。」
「公主……將軍……」
「出去!」
小青抹干淚退了出去,順道帶上門,現在只有將軍能勸公主。
楊慈雲沒看他,或者說她不敢看,還是自顧自整裝;李崇傲緩步來到她身邊,眼見她還是不理自己,似是心意已決,突然他雙膝跪下,眼眶的淚頓時流出。
楊慈雲見狀大慟。「子謙……」
「雲兒,別走,不能走……」
楊慈雲放聲大哭,抓著夫君的手也跪倒在地。「起來,子謙,不要跪,男兒膝下有黃金……」
「倘若下跪能留你,我心甘情願長跪不起。」
楊慈雲看著他,知道他內心的痛楚,感受到他幾乎在發抖,她的心如刀割,陣陣抽痛是如此鮮明,仿佛下一刻就能致命。
分離之痛,如此磨人啊——
他伸出手將她抱進懷里,啞聲怒吼,「不準走!我不要與我的妻子分離,我們殺出去,沖出重圍,我李子謙寧可戰死,也不拿妻子與朝廷交質!」
「不可以!」楊慈雲看著他,也厲聲大吼,「那清城的三萬百姓怎麼辦?五千駐軍弟兄怎麼辦?他們何辜?你不可沖動……」
「我管不了這麼多……」
「你必須管!」她怒吼,就要震醒丈夫,「你是清城守將,是士兵的頭、百姓的天,你不能護著他們,誰來幫他們出頭……」
「那我們呢?那我的妻呢……」他淚水直落,啜泣低吟,心痛將裂。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麼脆弱無助,像個孩子一般的痛哭。她難掩激動,出手抱住了他,如同慈母抱著愛兒。
「雲兒……不要走……現在誰能求我們……」
楊慈雲不斷淚流,卻不再哭泣,她讓李崇傲靠在自己肩頭,輕拍他的背脊,一言一語,好聲安撫,自己卻淚如斷線,心已死盡。
「雲兒……」
突然楊慈雲說話了,說出了她對他的抱歉,「子謙,西域……我不能跟你去了,原諒我。夫妻一場,我不能再陪你了……」
「我不接受,我絕不接受……」
楊慈雲繼續說著,「此後該如何,我也沒個準。如果情勢發展不可逆轉,你就帶著爹娘弟妹去西域吧!不要在乎我,不要掛念我……」
「不——」
可是如果你有那個心,就以天下蒼生為念;你是個有德之人,必得天理照應,你要肩負起責任,以九州黎民安危為念,我知道我楊家欠天下百姓太多,也許有一天,你可以為我稍稍彌補楊家的過錯,真到了那一天,請你不要顧忌我……」
深吸一口氣,語畢,她不再言語,也不再看他,站起來,坐在銅鏡前,拿著毛巾擦擦臉,重新上妝,一層又一層的將長公主的頭街與行頭統統穿戴上。
抹著胭脂,佩戴上珠寶首飾,過程中,李崇傲一直跪在旁邊看著她。知道她的心意已決,自己卻是六神無主,失神的看著她。
長公主著裝完畢,只差沒佩冠。她站起身看著他,千言萬語,多想對他好好訴說衷情,卻難再開口。
臨去之際,多說一句,只是徒惹傷心。誰知她與夫君如此緣薄,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這麼令人措手不及。
楊慈雲走到門口,全身發抖——出了這間房,何時能再與夫君同處一室,恩愛言語、互訴情意?
天可憐她,給她此生最愛;但天也要亡她,讓她不得不與最愛決別。她到底是該謝天?還是怨天?
誰來告訴她……
跨出門前,楊慈雲難敵心中的渴望,還是轉過身看著李崇傲,兩人對望,似有千言萬語,但一字一句,難以啟齒。
蚌爾,楊慈雲緩緩跪地,對著李崇傲磕了三個頭,雙唇微動,本來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最後又不說。
這些,李崇傲都看在眼里。
末了,她站起身,取了鳳冠戴上,轉身出門;李崇傲見狀,心如死灰、淚如涌泉,擦也擦不盡,慟極怒吼……「啊——」
沒說的話,在楊慈雲心中一句一字發誓……
此去京城,妾身生死難卜,與夫君重聚無期。望君珍重,願君身強體健,妾身天涯海角,碧落黃泉,不管生死,都會為夫君祈禱……
☆☆☆
出了房,小青緊跟在後,不斷哭泣,但已下了決定要跟著公主,絕不獨留。
可是公主下令,「小青,你就留在清城,別跟我了。好妹妹,此後你要保重……」
小青大哭,跪在地上求楊慈雲讓她跟;可是楊慈雲不再理她,逕自出了官署,上了街頭。
士兵為她備馬備轎,她卻堅持步行。
一路上,所有民眾站在道路兩側,看見了長公主,紛紛跪地,哭哭啼啼。楊慈雲昂頭挺胸,往城門走去。
而李崇傲一言不發,如同行尸走肉,跟在她身後腳步踉蹌、眼神呆滯,仿佛即將死去。
來到城門,李家大小統統在那。見著楊慈雲,各個也是淚流不止,卻又不敢吭聲。
犧牲苦,但總要有人犧牲!
冰倩倩也是哭哭啼啼,這個姊姊對她好,在她大病時悉心照顧,與她分享夫君,現在情勢如此,她不得不哭。「姊姊,不要回去……」
楊慈雲握著她的手,眼眶浮淚,「好妹妹,姊姊有事相求,此後你要好好侍奉夫君、孝順公婆,為夫君生兒育女,為李家開枝散葉。不管到哪,姊姊會為你祈禱、為你祝福。」
「姊姊……」大哭,難以言語。
看著這些家人,縱使難舍,但總要分離。楊慈雲跪地給公婆磕頭,幾個人掩面哭泣;李崇傲幾個弟弟握緊拳頭,憤恨情勢時不我與。
此時,李崇傲來到一旁,還是無言,只是呆立著,他的靈魂仿佛遭到抽離,只能死死的將眼神釘在她身上,似想將她記牢。
起身,整理衣冠,轉身,看向那高聳的城門。縱使心里百般不願、恐懼萬分,也要壓下所有恐懼,做她該做的事,赴這命運中注定的苦難。「開城門吧!」
現場軍民有人大哭,幾個守城門的士兵也是哭哭啼啼,但他們還是將城門緩緩開啟,厚達數尺的城門,半掩的城門,開有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待我出了城門,立刻關門。」她沒再回頭,更毫無畏懼,跨出步伐,循著縫隙出了城門。
城外狂沙飛卷,掩蔽了蒼穹,朦朧間,只可見數匹馬就在眼前。
身後城門迅即掩蔽,城內的人趕上了城樓,李崇傲也是!妻子離開他視線的那一瞬間,讓他渾身發顫、全身發冷,巴不得求一死。
上了城樓,就看見城下楊慈雲走在城外,瘦小甭獨的身影踽踽獨行,那一瞬間,他竟看見她回並沒有,眼里有淚,似是痛苦萬分。
李崇傲痛恨自己,他是個無能的男人——這一刻,這生死存一刻,竟然能犧牲愛妻,將愛妻送上死境。
李崇傲,你真是全天下最沒有用的男人……
「雲兒——」他大吼,可以看見城下的楊慈雲突然立定,全身一顫,卻又不敢再回頭,怕動搖了自己的決心。
這時,伍宗漢與他的士兵駕馬上前,將楊慈雲團團包圍。
楊慈雲立定于現場,面無懼色、心中坦然——今日為了夫君、為了百姓,她的命與安危不算什麼。「伍宗漢,本宮在此,你還在馬上?」
伍宗漢一僵,拉緊韁繩,讓馬立定,「末將說過了,末將領聖命,不便跪拜……」
「荒唐!筆上寵你寵到連禮貌都不會了?本宮從沒听過領聖命不便跪拜這句話,伍宗漢,不要挑戰本宮的耐性,給本宮下馬跪迎,否則回了京,你看本宮怎麼辦你!」
伍宗漢一害怕,心里對她更是恨得牙癢癢的。清平長公主就是清平長公主,竟如此難以應付。
伍宗漢下馬,領著其他士兵跪在地上給楊慈雲行禮跪拜;楊慈雲仰頭,態度睥睨自傲、氣勢懾人。
「末將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風沙滾滾,在清城城外,在城樓上眾人的眼中,伍宗漢下馬跪地,給長公主請安,所有人都看到了。
「不錯,還算是個教得會的奴才!」
伍宗漢一握拳,大怒,氣勢完全被壓下,心里也記上了一筆,心里對這個長公主也是更加怨恨。
但可恨的是,長公主有先皇的免死牌,免死刑,甚至免刑罰,連皇上都不能對她怎麼樣。真是可恨!
「請長公主上馬車。」
上車前,楊慈雲輕輕一笑,看了看伍宗漢,「伍宗漢啊,北方事變,朝廷屠殺了十萬災民,其中泰半是你的杰作,你還真是罪大惡極啊!你以為上天瞎了眼,你還可以全身而退嗎?你以為你有辦法善終嗎?」
伍宗漢全身一顫,不知如何應對。
楊慈雲笑了笑,這個伍宗漢還太女敕,根本不夠資格做她的對手。
現場備妥了一頂華麗的馬車,規制就是長公主的鳳輦,金碧輝煌,里頭相當舒適,外頭有金龍旗大 ,聲勢驚人。
楊慈雲上了車,坐進車廂內,放下簾幕,與外界隔離,回到這屬于她自己的世界。
而伍宗漢看了看城樓一眼,雖是扼腕,沒有機會攻城,挫挫李崇傲的銳氣,但能帶走李崇傲的愛妻,也是一大收獲。「出發!」
坐定在轎內,楊慈雲終于可以卸下偽裝。她輕掀簾幕,看向外頭、看向清城,風沙中,她看不真切,清城的一切都模糊了,自然也看不到一直守在城樓上的李崇傲,就不知風沙模糊了眼,還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夫君啊……
倘有一日,夫君登殿為王,雲兒下階為囚,雲兒也不給夫君為難,不會求夫君,因為雲兒一直記得夫君的教誨。
為所當為、為所應為……為所當為、為所應為……
☆☆☆
伍宗漢領三萬軍,日夜兼程,連日趕路,其中他有著一絲報復心態,就是不讓楊慈雲好過,于是這趟回京城,休息的時間少,趕路的時間多,讓楊慈雲苦不堪言。
一路上,雖然吃好喝好,沿在行館也有自己的居所,但是就是沒有侍女,她都得自己來,但她無所謂——離開清城、離開夫君,她的心已死,怎樣都好,怎樣都好……
短短兩個半月,他們就回到了京城,進了城,回到這個她曾經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別再回來的家,京城、皇宮,她自小生長于此,這是多麼富庶繁華的地方,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變了。
京城繁華不再,市集大街商家收的收、倒的倒,竟然呈現一片殘破不堪,民生凋蔽的景象。
她不解,她離京才短短不到兩年,一切卻恍如隔世。
途中,甚至還經過廢棄的李將軍府,她的淚水瞬間流下。想起離開夫君已經兩個多月,夫君安好否?身體強健否?
夫君……
「長公主,皇宮到了。」
她坐在馬車里,擦干淚水、整整衣冠。「本宮知道了,就進宮吧!」
進了皇宮,她在宣德殿前下車。眼前景象一如記憶,楊慈雲兀自登上台階,進了殿,果然看見了她的弟弟皇帝楊翊淳。
伍宗漢跪地,「皇上,臣將長公主接回來了。」
「做得好!下去領賞。」
「謝皇上!」伍宗漢趕緊退下,走之前還主動將大門關上。
楊慈雲站立在大殿中央,發現眼前的皇帝竟變得讓她認不出來。
「朕的好姊姊,別來無恙啊!」
定晴一看,楊慈雲看見眼前這個皇帝眼神昏沉,嘴帶陰笑,令人不寒而栗。現場又是美人、又是美酒,酒色繚繞,仿若歌舞升平;楊慈雲看得心痛,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皇上還沉浸美人鄉,這是什麼天子?
楊慈雲有口難言,不過這一次,倒是楊翊淳要其他女人先下去。眾人離去,大殿上頓時只剩下楊翊淳與楊慈雲姊弟。
「皇上在此享樂,到底有沒有想到天下百姓的苦難?北方災民饑餓難忍,本以為朝廷會救他們,卻等不到皇上的援助,反而等到皇上的屠殺……」
「朕不要听你講這麼多。朕是天子、是皇帝,全天下都該向著朕,膽敢有二心的統統該死!」
「誰有二心?有二心也是給皇上逼出來的,先是魏丞相,再是定遠侯,最後連李家都遭到鏟除,這幾個忠臣豈有二心?依舊遭到皇上毒害……」
「這些人都該死!」楊翊淳指著她,「你不要給朕多話,朕召你回來,不是要听訓。你倒厲害,朕把你嫁給李崇傲,你竟然有辦法收服他,朕听探子說,你們恩愛異常?李崇傲對妻子百般尊重溺愛……好!既然嫁公主給他,沒辦法整到他、摞倒他,朕現在就將你鎖在宮中,看他敢不敢輕舉妄動?」
楊慈雲高聲,「皇上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李家六代忠臣立下多少功勞,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是他們虧欠皇上嗎?不!是皇上虧欠他們……」
楊翊淳屏息,瞪著楊慈雲,沒說一句話。
楊慈雲回瞪著他,不減強硬氣勢。
但忽然間,楊翊淳手一揮,賞了楊慈雲一耳刮子,趁著她反應不過來,抓著她的頭發。
楊慈雲痛得大叫,鳳冠掉落。「皇上請自重……」臉頰通紅,嘴角沁血。
「你個賤蹄子,你以為李崇傲如果起兵,當了皇帝,你就可以當皇後嗎?你這賤人,咱們姊弟在同一條船上,朕當不了皇帝,你也什麼都不是!」
「……」眼楮含淚,死瞪著他。
「你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別作夢了,你是楊家人,有朝一日,朕垮了台,這條船翻了,你也得落水!」
將她推倒在地,楊慈雲含淚,憤恨瞪著他,「皇上還是弄不清楚!」
「閉嘴!」
「如果天下真要選反,那也是因為楊家對不起天下,因為皇上無道,對不起天下……」
「閉嘴!閉嘴!閉嘴!朕說了,給朕閉嘴!」楊翊淳拿著花瓶,砸在地上,碎片掉落在楊慈雲面前。
楊慈雲終于感到害怕,站都站不起來,只能這樣癱坐在地上,退後幾步。
但是,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皇上,如果皇上還有一點羞恥之心,請下召罪己、拔除奸臣,迎回諸位賢臣共商國事,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閉嘴!朕就是天下,天下人都要听朕。什麼罪己?朕有何罪?」楊翊淳狂怒大吼,披頭散發,一臉恐怖相,就是不肯認錯。
楊慈雲看著,淚水不斷掉落,心痛到無以復加。「皇上真要這樣想,本宮也無話可說。只是皇上一人,短短三年,竟毀了楊家百年帝業。」
天要亡我楊家啊!
楊翊淳冷笑,「好姊姊,不然改日你就隨朕一同去找先皇母後,請他兩位老人家評評理。」
卑里的威嚇她懂,就是要與她同歸于盡。
楊慈雲無法扼抑的哭泣,全身發抖。這一刻,她好孤單、好寂寞、好害怕,沒有任何人可以陪她,更沒有任何人可以支持她。
筆宮之大、天地之大,她卻是如此孤獨,心中滿是恐懼。這一刻,她又不爭氣的想起夫君,他現在怎麼樣了……
子謙……
☆☆☆
千里之外的清城,李崇傲領著四個弟弟,隨著老將軍鼙鼓雷鳴,率清城五千兵正式起義了。
戰火從邊疆向關中延燒,李家五將歃血為盟,稱不推翻昏君,誓不為人,由李崇傲親自撰寫討皇帝檄文,羅列皇帝無道的罪狀,揮兵東征。
這場戰火為楊氏王朝敲響喪鐘,很多人也知道,李崇傲失去了愛妻,失望憤怒已極,再也無法顧及君臣之義,一心只想追回愛妻,不得已只得帶兵叛亂。
他知道成則天下太平,敗則李家上下人頭落地!
這是不能輸之賭,可是失去雲兒,讓他悲痛欲絕,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清城軍驍勇善戰,無往不利,來到關中,一連攻下了數座城。或許也是因為皇帝無道、天下憎惡,許多城的守將干脆向李家投降,李家軍人數大增,達三萬之譜。
入關中地區後,李家軍兵分兩路,往南北方向掃蕩,繞過京師重地,決定采孤立戰術,先征服關中多數土地,獨留京城不攻,斷絕京城的外援。
戰事連綿一月,天下大亂,百姓四處流竄;官軍倒戈頻傳,李家軍一步步壯大,更有許多將領率兵響應,情勢大好。
李崇傲下令,楊朝官員與將兵降則納之、不降囚之、亂則殺之——只要有心投靠,隨著李家軍打仗,將來平定天下,必定論功行賞;反之如在戰事期間為亂,李家也不會輕饒。
同時李崇傲沿襲過去在清城的記錄,不殺婦孺百姓,不殺手無寸鐵之人,忌盜不義之財,違令者斬。
再過一月,南北軍會合,京城徹底孤立。
此時,李家軍人數已達十萬,李崇傲與老將軍商量,決定走險招,分頭進行——由四個弟弟各帶兩萬兵分別挺進江南、西南、塞北、華東,靠著逐步吞並,消滅楊氏王朝的最後希望。
而李崇傲自己帶著兩萬軍開始進攻京城——這是這場戰役下來最困難的一場戰爭,京城內部署御林軍,又有守衛京師重地的官軍,人數約五萬人。
李崇傲知道,人數上,他們是以卵擊石;但是他也知道,這場戰爭他必須贏,他必須救出妻子。
為紅顏開戰,古往今來所有人都會說,這是如此的愚笨,連他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
但是經過與雲兒的生離死別,他終于能理解那種沖冠一怒的沖動。
他下令圍城,將京城團團包圍,與守城軍隊連日激戰,雙方死傷慘重。
餅程中,李崇傲甚至中了一箭,但是為了營救妻子,他不能倒下,只能砍斷箭矢,不顧血流如注,接力迎戰,繼續率兵攻城。
這時,局勢開始出現有利于李家軍的轉變——城內許多駐軍當年都是李崇傲的手下將士,他們不願再效命于那些皇帝身邊的走狗,偷偷的棄械不再繼續抵抗。
甚至他們還開了西城,讓李崇傲率兵進入。
這樣的局勢變化,讓許多京城的駐軍陸續投降;李崇傲帶著五千精兵,在圍攻京師一個月後,正式攻破京城。
他率兵沖進京師,在皇宮前與伍宗漢的部隊正面交戰,挾妻而走的舊恨讓他直攻伍宗漢,功夫立分高下,伍宗漢慘死在李崇傲的刀下。
筆宮大門深鎖,宮內亂成一團,宮女與太監紛紛走散,樹倒猢猻散,大家都知道楊氏王朝的氣數已經盡了。
此時,楊翊淳大怒,至死仍不肯認輸,他拿起劍來到後宮,將皇後、幾個王妃,以及先皇的妃子全部殺死,然後他將楊慈雲拖到了挹翠閣。
「跟朕走!」拉著楊慈雲的頭發,不顧弱子女痛苦的呼喊,他手上的劍沾滿鮮血,顯見剛才經過一場殺戮。
楊慈雲毛骨悚然,但同時她竟然也感到異常的輕松。
她知道天下大亂了,更知道有德之人起,就要改朝換代了。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
子謙,是為了她而發兵的嗎?
進了挹翠閣,楊翊淳將她摔倒在地,然後拿起木閂將門閂住——挹翠閣坐落于深宮,位于西宮群中,與外界幾乎沒有聯系。
楊慈雲努力的想爬起來,看著楊翊淳到底要做什麼?
原來她這個弟弟竟然也會害怕,直到這一刻,天下叛亂,再也不當他是皇帝,他才感到害怕。
楊翊淳緊張兮兮,可是他好像心智已失,竟然哈哈大笑,讓人模不清頭緒。「哈哈哈——」
「……」
楊翊淳握緊劍,「你們以為這樣子,朕就會怕嗎?朕不怕的,朕是真命天子,朕是天下共主!炳哈哈——」
突然間,楊慈雲覺得他好可憐,到了這一刻,他還是不肯認錯。怎麼會這樣?上天怎麼會蒙蔽了他的眼……
突然他回過頭,臉上沾滿血的他顯得陰沉,顯得令人恐懼。
楊慈雲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地上,不斷退後。
「朕把皇後、王妃,幾個王太妃都給殺了!你們放心,你們這些皇室的女眷,朕不會讓你們受辱的。」
楊慈雲不敢相信,眼眶里淚水滑落,「你要做什麼……」
楊翊淳臉上浮起一抹陰森的笑容。
這時,偏殿旁跑進來一名老太監,匆匆忙忙跪倒在地,「皇上,叛軍攻進皇宮了……啊——」
卑還沒說完,就被楊翊淳一劍刺死,鮮血四散。
楊慈雲見狀,驚嚇得放聲尖叫,淚水直流。
楊翊淳還是冷笑,他拿起一旁的酒壇子,打破,讓里面的酒淋在自己身上,一壇不夠,他干脆把所有的酒壇子全部打破,數十個酒壇子酒流滿地,酒香滿室。
他拿起最後一個酒壇子,走上前打破,將里頭的酒都倒在楊慈雲身上。
她痛苦的掙扎,卻害怕到都站不起來,她哭,恐懼爬上了她的心頭,她放聲大哭,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楊翊淳笑著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蠟燭,燭影搖蔽,似乎預告了死期,照亮了黃泉路,「朕的好姊姊,咱們姊弟倆就結伴同行吧!到了父皇母後那,你可得幫弟弟說句話,哈哈哈——」
燭火近身,楊翊淳身上的龍袍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火舌吻身,讓他痛到跌坐在地。
這時,他身上的火,也引燃了地面的酒。
楊慈雲因為太過恐懼,竟然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淚水不斷掉落,然而就在此時,楊翊淳突然站起身,走向她。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一起死吧!楊慈雲,朕絕不會讓你好過,你想當李崇傲的皇後,門都沒有,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大火也上了楊慈雲的身,她淒厲的尖叫、不斷的翻滾、痛苦的吶喊;這時,楊翊淳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失去了聲息。
楊慈雲在地上爬著、爬著,大火已經吞噬了整個挹翠閣,她痛苦淚流,想要求生卻不得,火燒的疼痛讓她想馬上斃命。「啊——」
救命啊!誰來救她?難道天也要亡她?就因為她也是楊家人嗎?救命啊!
子謙——
飽進皇宮的李崇傲進了宣德殿,沒見到人,他到處找尋,到各個寢宮去找,反而發現了讓他驚心動魄的恐怖場面——
筆後、王妃、王太妃,宮里面幾乎所有的重要皇室成員都已經遭到殺害,躺在血泊中。
空前的恐懼攫上他的心頭,他不敢稍做停留,率兵在四周搜索,一定要找出雲兒,一定要救出雲兒……
否則這連月的征戰,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將軍,西宮挹翠閣大火,有太監說,皇帝強拉長公主進閣,然後引火自焚。」探子報訊,訊無好訊。
「不——」
來到挹翠閣已經是一片火海,讓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挹翠閣與諸宮殿相連,大火甚至往其他宮殿延燒過去,黑煙直沖雲霄,遮蔽半個天空。
看著這一幕,李崇傲流下了淚水,他不願承認他的妻子就在里頭。該死的楊翊淳,要死還拖著雲兒……
「雲兒——」他放聲大吼。
這一切,連月的征戰竟然在這一瞬間變得毫無意義——攻下了天下、攻進了皇宮,該死的皇帝死了,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都來不及了……
……李家軍得民心,起軍清城,勢如破竹,奇計妙用,南北分進,四路揮軍,收復天下。李崇傲率兵攻京,戰二月,城破。楊氏王朝廢帝楊翊淳,殺後妃數十人,挾清平長公主楊慈雲于挹翠閣自焚身亡,王朝覆滅。同年,李老將軍即帝位,天下復歸,海內一統,民心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