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炎炙的驕陽卻烘不暖梅夕裳那顆寒透的心。
由于她被封無塵離棄、改而由雷拓海來照顧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兩家決定低調行事,免除一切的形式,只選了個吉時讓梅夕裳從梅家來到雷家。
她踏著僵硬的步伐,沉重而緩慢地走著,兩家的大門不過只有十數步之距,她卻仿-要花上整整一個時辰才到得了。
每走一步路,她腦海里那張魔魅的俊顏就愈加清晰,心底的痛也更加的劇烈。
一股強烈的沖動讓她想轉身逃離這一切,可是,她能逃到哪兒去?除了雷家之外,她哪里也去不得。
她已經帶給她爹娘太多的煩憂與打擊,她不能再任性行事了。
就在此時,雷拓海走出了自家大門,本想上前去迎接她,但是在瞥見她臉上的神情後,他陡然一震,一時之間競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更別說是想邁開步伐朝她走去了。
此刻她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尊失了心、掉了魂的傀儡,又像是即將走入刑場受刑的死囚。
和他在一起,真有那麼痛苦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自以為能帶給她的平靜生活,對她來說不就像是一座終身掙月兌不出的痛苦囚牢?
倘若如此,他怎忍心這樣因住她一輩子?
就在他們陷入各自的心緒之際,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突然竄了出來,在他們都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那蒙面人就已將梅夕裳抓進懷里。
「你是什麼人?快放開夕裳!」雷拓海忿怒地叱。
梅夕裳驚慌地轉頭,卻冷不防地望進一對灼亮的黑瞳,她整個人一僵,身子因為過度的激動而輕顫不止。
這雙幽魅的眼眸,她永遠也忘不了,即使不必揭開蒙面的布巾,她也知道這個人是誰,絕對錯不了的!
但是,他為什麼做這身打扮?他到底想干什麼?梅夕裳的腦中混沌而紛亂,一顆心更是失了速的狂跳不止。
雷拓海將她激動的反應看在眼里,對于這名蒙面客的身分,他心里已有了底。
只有封無塵,才能讓她的心緒有如此強烈的波動,現在的她和剛才死沉的模樣,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他不得不認清事實,她真正需要的,除了封無塵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了,
如果真要勉強她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只怕她這輩子都會活得不快樂。
可是,他還能相信封無塵嗎?還能再次將心愛的女子,交到這個曾傷透她的心的男人手中嗎?
「少爺,發生了什麼事?」雷家的一群家僕在听見雷拓海的叱-聲後,紛紛沖了出來。
一看見有個蒙面人抓住棒壁的梅家小姐,他們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和這名蒙面人大打一架。
面對這等陣仗,封無塵的臉色不變,但卻不想再浪費時間,他收緊了手臂就想將梅夕裳帶走。
「不!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她突然激烈地掙扎了起來。
「對!快放開她!」家僕們也跟著紛紛喝道。
封無塵的濃眉一皺,不想引起更大的騷動,他攔腰將她抱起,打算先把她帶離這里再說。
「慢著!」雷拓海迅速地擋住了他,嚴肅地問道:「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嗎?」
封無塵抿了抿唇,沒有給他任何承諾,卻從身上取出一只以緞布仔細包妥的物品,扔到雷拓海手中。
「這東西就代我物歸原主吧!」
「這是?」雷拓海困惑地打開手中緞布,發現里頭是一只晶瑩剔透的玉璧,上頭雕著一尊栩栩如生的觀音像。
這是梅家的觀音璧?他不禁詫異地怔了怔。
當初封無塵就是沖著梅家的玉鑰匙和觀音璧而來,如今物歸原主,是否表示他此後將會好好的珍惜梅夕裳、珍惜他們的婚姻?
雷拓海抬起頭想問個明白,卻發現封無塵早已帶著梅夕裳離開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麼倚偎在他的懷里,直到天荒地老。
可是,心底的傷痛提醒著她,這具溫暖的懷抱就如同包裹著糖蜜的毒藥,眷戀沉淪的下場就只有心碎與痛苦。
「放我下來!放開我!」梅夕裳在他的懷里拚命掙扎。
才不過沒多久的時間,她就已被他帶入林中,不知道他究竟想將她帶到哪兒去?
為了不讓她在過度激動中弄傷自己,封無塵只好將她放了下來,並順手扯下蒙面的布巾。
他的面容因一身黑衣而更顯俊魅,梅夕裳絕望地發現她這輩子恐怕都難對他忘情了。
「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現在又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強行擄來,這到底算什麼?」她激動地嚷著。
「我要你跟我走。」
「跟你走?」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她有些錯愕。「去哪里?」
「只要你跟我走,哪里都好。」
梅夕裳的心口一窒,下一刻的反應更加激動。
「你不是就要娶那個叫童采衣的女人為妻了,還要我跟你走做什麼?」難道要她當他的妾?
不!她無法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要她成天看著他和那女子卿卿我我,她會心痛至死!
「我沒有要娶采衣,不管現在或是將來,我都不可能娶她。」看著她傷痛的神情,封無塵的心底泛起陣陣自責。
「你別再騙我了!」
她激動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說任何的話語,就怕自己會再一次掉入他所編織的謊言中,再次歷經那種萬劫不復的痛苦。
封無塵拉下她的手,直視她的眼眸,說道:「我沒騙你,夕裳,我們之間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謊言了。」
他的黑眸專注而認真,燃燒著最熾熱的感情,但梅夕裳卻不敢再次輕信了。
曾經,她對他付出了全部的信任,結果換來無情的背叛與傷害,這回她說什麼也下敢輕易交心了。
「夕裳,你可以不必立刻相信我,但是你得趕緊跟我離開這里,其他的事以後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時間緊迫,他必須立刻帶著她遠走高飛。
就在不到一個時辰前,他蒙了面,換上這身衣服,潛入谷鈞太的屋里取走玉鑰匙和觀音璧。
雖然他在行動的時候並未驚動谷鈞太,但是離開的途中,免不了被幾個人瞧見了,盡避他蒙了面又做這身裝扮,但是以谷鈞太深沉而縝密的心思,一定很快就能猜出是他取走了玉鑰匙和觀音璧。
以谷鈞太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肯定已動身出來找他,所以他們最好是選擇與梅家相反的方向,走得愈遠愈好!
「快跟我走。」他打算再次抱起梅夕裳,施展輕功離開這里。
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了,谷鈞太若是找不到他,很有可能會回頭來找,要是他們被谷鈞太攔住,那可就不妙了。
「不!我不跟你走!」梅夕裳還想掙扎,卻被他攔腰抱了起來。
突然飛掠至他們眼前,那人正是手提著闊劍、怒氣騰騰的谷鈞太!
看著谷鈞太震怒的神情,封無塵知道一場硬仗是避免不了了。
他將梅夕裳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護在身後。
梅夕裳敏感地察覺了氣氛的緊繃,因此她不掙扎、不吵鬧,安靜謹慎地待在封無塵身後。
比鈞太眯起狹長的眼,陰鷙的目光先是恨恨地瞪了梅夕裳一眼,最後才落到封無塵身上。
「我沒想到你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背叛我!」
背叛?梅夕裳滿心詫異,完全無法理解這中年男子所說的話。
「東西呢?」谷鈞太咬牙質問。
在他憤怒的瞪視下,封無塵緩緩從身上取出梅家的那把家傳玉鑰匙,掛回梅夕裳的頸子上。
「至于觀音璧,我已物歸原主。」他淡淡地說道。
梅夕裳驚愕地撫著頸子上的玉鑰匙,腦中一片混亂,幾乎無法思考,只能怔怔地望著封無塵。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他不是已經將這玉鑰匙給了那名喚做童采衣的女子嗎?為什麼現在又將它掛回她的身上,還說觀音璧已經物歸原主?
難道他之前的一切計劃,全是出于這名中年男子的指使?若真是那樣,他為什麼會突然改變心意?難道真的是……為了她嗎?
梅夕裳的心口怦然狂跳,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攪得她心緒紛亂不已。
「封無塵,你這是在挑戰我的權威?」谷鈞太的臉色又更沉了幾分。
「我只是找到了值得珍惜一生一世的珍寶。」封無塵雖是在回答谷鈞太的話,但他的目光卻是凝在梅夕裳的臉上。
「你真的為了這個女人,要背叛我、背叛大家?」谷鈞太怒喝。
「就算是背叛天下人,我也不願負了她!」
梅夕裳聞言震顫下已,他的神情是如此的認真而專注,而那雙熠熠發亮的黑瞳就像兩泓深潭,讓她的心無法自拔地陷溺其中。
此刻的一切是真的嗎?她該不會是在作一場虛幻的美夢吧?如此急轉直下的驟變,實在令她措手不及。
比鈞太的臉色鐵青,封無塵的話無疑是火上加油,令他更為震怒。
「就算你真能順利帶著她遠走高飛,難道不怕我找上其他的人?」他睨了眼梅夕裳,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就算他們真的能從他的手中逃開,他依舊可以把這筆帳算在梅家,甚至是雷家人的頭上!
封無塵咬了咬牙,他果然太低估了谷鈞太的深沉,也太高估了他的良心。
「你要怎麼樣才肯罷休?」
「當初我救了你一命,現在你就還我一命吧!唯有死人才不會泄漏不該泄漏的事。你若是在我面前自盡,我就可以放過其他的人。」谷鈞太冷鷙地說
著,語氣不帶半絲感情。
梅夕裳倒抽一口涼氣,一雙小手緊緊揪住封無塵的衣襟,絲毫不敢松開。
「不!不可以!」她驚嚷。
雖然還厘不清驚愕紛亂的心緒,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要他受傷,一絲一毫都不要!
「再不然,我可以給你另一條路。」谷鈞太寒冽的目光瞥向梅夕裳。「如果你能親手殺了這女人,我就不追究你的背叛。」
聞言,梅夕裳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這男人簡直可怕極了!
「兩條路我都不選。」封無塵毫下猶豫地拒絕。
不選擇自裁,是因為她會傷心難過;不動手殺她,是因為他寧可殺了自己,也不願傷了她的半根毫發。一切的考量,全都是因為她。
「很好。」谷鈞太憤怒地咬牙,頓時動了殺機。「那就別怪我了,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雖然他向來不濫傷無辜,不過這回關系到整個聚落的隱密與安危,他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這兩個人今天是非死不可!
殺機既起,谷鈞太便不再多說廢話,他唰的一聲拔出手中闊劍攻向封無塵,招招狠毒,毫不留情。
封無塵立即抽出隨身長劍應戰,他一面小心護住梅夕裳,一面抵擋著谷鈞太的攻勢。
無心戀棧的他,只想趕緊帶著梅夕裳離開,但是谷鈞太的武功出乎他預料的高,他要應付他的攻擊已有些吃力,更別說是想帶著梅夕裳離開了。
就在兩人激烈纏斗之際,另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不知從何處竄出,幫著封無塵抵擋谷鈞太的攻擊。
有了蒙面人的幫助後,凶險的局勢登時好轉,然而在一次刀光劍影中,封無塵卻中了谷鈞太一劍,那鋒利的劍尖削破了他的衣衫,在他的胸膛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無塵!」梅夕裳驚駭地抽氣,臉上的血色盡褪。
她的小手慌忙捂住他的傷口,腥熱的鮮血迅速染紅了她的衣袖,讓她慌得下知如何是好。
在封無塵中劍之際,谷鈞太的眸光一閃,心底有一瞬間的詫異。他很清楚剛才的那一劍,憑封無塵的身乎絕對可以輕易的避過,但他卻硬是用身體接了這一劍,難道他想用這一劍來抵償當初的救命之恩嗎?
「你以為這樣就算了?沒那麼簡單!」他揮動闊劍繼續攻擊,絲毫不因封無塵的舉動而心軟。
蒙面人再次-開了谷鈞太的攻擊,壓低聲音對封無塵喝道:「快走!要不然誰也走不了了!」
封無塵本就無心戀戰,他朝蒙面人點了點頭後,便立刻護著梅夕裳離開。
一確定他們已安然走遠後,蒙面人突然扔擲出一枚煙霧彈,那伴隨著震耳爆炸聲所揚起的濃黑煙霧迅速籠罩住四周景物,讓蒙面人得以乘隙月兌身。
比鈞太暴怒地咒罵連連,等到煙霧散去後,眼前除了他自己之外,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該死!既然這樣,就別怪我濫傷無辜!」怒氣沖天的他,決定不放過梅、雷兩家的人。
「既然是無辜的人,您就放過他們吧!」一個輕柔似鶯的嗓音突然在谷鈞太身後響起。
比鈞太霍地回過頭,看見他的女兒谷向晚,以及兩名隨身保護她的護衛。
「向晚,你怎麼會到這里來?」在面對獨生愛女時,他震怒的臉色明顯緩和了許多。
「我剛才見爹發了好大的火,放不下心,所以就跟來了。」
「現在沒事了,快點回去吧!」
比向晚搖了搖頭,她雖然縴細柔弱,但澄澈的眸光卻清明而堅定。
「爹,答應我,別為難無辜的人奸嗎?我相信封大哥不會出賣大家的。」
「那怎麼行?人心隔肚皮,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一個轉身,就把咱們聚落的事情泄漏出去?」
「我願意以性命替封大哥擔保,這總行了吧?」
「向晚,你這是--」谷鈞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女兒會在旁人面前和他唱反調。
「就算我求您嘛!爹,答應我好不好?」谷向晚半撒嬌半央求地輕扯她爹的手臂,她很清楚怎麼做才能夠讓她爹拒絕不了她的要求。
「這……」
比鈞太的心一軟,眸光一柔,看著那張與逝去愛妻神似的容顏,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唉,好吧!不過,如果他日後做出任何危及聚落安危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再這麼輕易罷休的。」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