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幕籠罩住整片森林,偶有幾聲夜梟的啼叫,在闐靜的林子里回蕩,使得幽暗的森林隱隱透著-股詭譎的氣息。
森林的盡頭,幾十株參天巨木並立而生,形成一堵天然的巨牆,阻絕了人獸的去路,而那高聳入雲的樹干枝啞,遮斷了清亮的月光,使得周圍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黑暗中,一條人影迅速在森林里飛掠,沒多久就已來到森林的盡頭。然而,那俐落的身形並沒有在巨木之前停下,他來到其中一株巨木,繞過粗壯的樹干,撥開擋在面前比人還高的叢生野草後,有一絲亮光隱隱約約地透出,照亮了一條隱密的狹小甬道,也照亮了封無塵那張俊美非凡的面孔。
封無塵毫下遲疑地閃身而入,走進那條恰可供人通過的羊腸小徑。
走了約莫十多步路後,周圍的光線愈來愈亮,甬道也愈來愈寬,直到穿越整條小徑後,前方的景致豁然開朗。
一片寬闊的平地夾在左右兩側陡峭的山壁之中,對岸是一面既深且廣的湖泊,這個地方對外的唯一通路,就是他剛才走過的那一條隱密小徑。
在平地之上,坐落著十來幢屋子,中央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此刻空地上正燃燒著營火,那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這兒是一個自成天地的聚落,由于地點極為隱密,這些年來除了原本就居住在里頭的人之外,從沒有半個外人闖入過。
封無塵大步走了過去,一名容貌明媚的女子一見到他,立刻笑著迎了上來。
「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在外頭樂不思蜀了哩!」童采衣戲譫地笑道,那雙燦亮的美眸熠熠生輝,流轉著聰慧狡黠的波光。
「喔?怎麼說?」
「我都看見了!你在姻緣湖畔享受美人的吻,倒是挺風流快活的嘛!」她笑著調侃。
封無塵的濃眉一挑,唇邊揚起一抹邪氣的笑容,忽地伸手摟住她水蛇般的縴腰,將她曼妙的身子拉近自己。
「怎麼?你也想要我的吻嗎?我不會吝于給你。」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俯下頭,作勢要親吻她艷紅的紅唇。
就在他的唇即將落在她的唇上時,兩根縴細的指頭忽然抵住了他的唇,制止了他的舉動。
「不,謝了,我無福消受,你的吻還是留給別的女人吧!」
「是嗎?」封無塵唇邊的笑意加深,仿佛早就料到了她會有此反應。
「快去見頭兒吧!他可是從天一黑就等著了呢!」她口中的頭兒正是這聚落的首領,名叫谷鈞太,是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嗯,我知道。」封無塵松開童采衣,轉身走向位在最後方的屋子,那正是谷鈞太的住所。
封無塵走進屋內,發現廳堂里除了谷鈞太之外,還有他的女兒谷向晚--
一個清靈似水的縴弱女子。
一見到封無塵,谷向晚心知他和爹必有事情要談,便善解人意地說道:「爹、封大哥,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房去休息。」
「嗯,去吧!」谷鈞太微笑地對女兒點點頭,他那張嚴厲冶峻的臉,唯有在面對女兒時,才會流露出慈祥之色。
比向晚離開後,谷鈞太的笑容立刻斂起,嚴肅地望向封無塵。
「我交給你的任務,現在進行得怎麼樣了?」
「十分順利。」封無塵正色地回答,他那猖狂邪佻的氣勢唯有在面對谷鈞太時,才會稍微收斂些。
幾年前,他獨自離家闖蕩,一時大意中了一群寇匪的毒計,重傷昏迷險些喪命,那時是谷鈞太救了他,並將他帶回這兒療傷。
在他的傷勢復原後,谷鈞太便開口要求他留下來。
為了報答谷鈞太的救命之恩,再加上這里隱密而獨立的環境令他十分滿意,他便毫不猶豫地決定繼續待下來。
在這個聚落里,約莫有二十幾個人,而且不論男女都身負些許本領,不是會武功就是擅謀略,再不然就是醫術卓越。
他們彼此之間雖不一定看對方順眼,但這些年來卻也相安無事,因為他們都絕對服從于谷鈞太,听從他所交付的命令行事。
而說起谷鈞太,除了他女兒谷向晚和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個心思縝密而深沉的人,行事沒有善惡標準,而且他所交付的任務,通常都月兌不了偷、搶、拐、騙。
若是以世俗的觀點來看,谷鈞太無疑是罪惡的,但其實他的一切作為都只有一個目的--讓這聚落的人能過著衣食無缺的充裕生活,而且除了偷搶拐騙之外,他從下濫傷無辜,也絕不取人性命。
像這一次,谷鈞太交給封無塵的任務,就是要取得梅家的一把玉鑰匙。
據傳,梅家幾代以前曾在朝廷為官,獲賜許多奇珍異寶,而其中的一把玉鑰匙被當成梅家的傳家之物,價值不菲。
不過,谷鈞太所看中的不光是那把玉鑰匙,還有一只觀音璧,那價值連城的玉璧被鎖在一只精巧而堅固的青銅匣中,必須使用那把玉鑰匙才能開啟。
「這麼說來,你對梅夕裳已有相當的把握了?」谷鈞太問道。
「可以這麼說。」一想起梅夕裳,封無塵的眼中就閃爍著炯亮的光芒。
不可諱言的,梅夕裳是相當美麗的女子,她不像童采衣那麼明艷逼人,也不像谷向晚那麼縴細柔弱,她就像是陣柔柔的輕風,足以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經過幾次激情的撩撥後,他很肯定她已對自己動了心也用了情,即使聰慧的她隱約察覺了他的目的並不單純,但終究還是逃不出他所編織的情網。
回想起她在他的身下無助地輕顫、嬌媚地吟喘,他的唇角不禁微揚,黑眸也變得氬氳而暗沈。比起前幾次枯燥乏味的任務,這回顯然要有趣得多了!
「那麼,你還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將玉鑰匙和觀音璧弄到手?一個月夠嗎?」谷鈞太又問。
「不必,頂多只需半個月就夠了。」封無塵回答得十分有把握。
早在半年前,谷鈞太就已覬覦著梅家的那兩樣珍寶,只可惜梅孟寰夫婦不知將玉鑰匙藏到哪兒去了,他幾次派人潛入梅家搜尋,全都空手而回。
別無他法之下,谷鈞太只好將腦筋動到他們的獨生女兒梅夕裳身上。
由于那把玉鑰匙是梅家世代相傳之物,每當長子娶媳婦的時候,便會將玉鑰匙傳交給長子收藏。但是梅家到了這一代,除了梅夕裳之外並無其他子嗣,所以那玉鑰匙應當是在梅夕裳成親之日,由梅孟寰夫婦交到她的手中。
因此,谷鈞太便想了一個計策,派封無塵去撩撥梅夕裳,假意要娶她為妻,等到他們拜堂成親那天,梅孟寰夫婦必會將玉鑰匙交給梅夕裳,屆時不論是奪是竊,封無塵都將順利為他取回玉鑰匙和觀音璧。
「半個月?你這麼有自信?」谷鈞太頓了頓,突然問道:「我听說梅夕裳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她和向晚比起來,誰比較美一些?」
封無塵的濃眉微挑,沒料到谷鈞太會突然這麼問。
「她們是不同典型的女子,無從比較起。」
「是嗎?」谷鈞太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地望著封無塵。
這些年來,他十分欣賞封無塵,有意將女兒谷向晚許配給他。在他看來,唯有像封無塵這樣夠強悍的男人,才有能力護衛他那嬌弱縴細的女兒。
這回要不是因為封無塵和雷家有著親戚關系,可以藉由這個身分來接近梅夕裳,他也不會決定由封無塵來執行這樁任務。
「記住,等你取得玉鑰匙和觀音璧之後,就立刻回到這兒來,可別留戀于梅夕裳的美色。別忘了,當初在你決定留下來的時候,就注定永遠也走不了了。」谷鈞太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知道。」一股不舒坦的感覺突然涌上封無塵的胸口,但他很快地就揮開了那異樣的感受。
這幾年來,不曾有任何女子羈絆住他的心,這次也不會例外,即使那梅夕裳再美麗、再令人心動也一樣!
「夕裳?夕裳!」
雷拓海連續叫喚了好幾聲,卻都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眼看著梅夕裳明明坐在自己面前,心思卻不知飄到哪兒去,他不禁在心里沉重地嘆息。
自從封無塵出現之後,她接連好幾天都將自己關在家里,足不出戶,就連他娘幾次的邀約也全都婉拒了。
按捺不住想見她的渴望,他找了個借口主動來到梅家,結果雖然如願見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半點注意力。
他不是愚鈍的人,事實已經很明顯的擺在眼前了。她的心已在短短的幾天內,被另一個男人給佔據了,而那個人就是封無塵!
靜睇著她美麗的容顏,一股激狂的情緒在他的胸口翻涌,突然間,他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愛意了!
等待了這麼多年,他和她半點進展也沒有,或許這些年來他不該像一道安靜的影子,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守候、默默地等待她愛上自己。
如今,他知道自己若再不有所行動,就真的半點機會也沒有了,今天他要不顧-切地對她吐盡滿腔的愛意!
「夕裳!」他伸手扳住她的肩,強迫她將注意力拉回他身上。梅夕裳錯愕地望著他,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怎麼了,雷大哥?」
「夕裳,我有話對你說!」
「什……什麼話?」梅夕裳被他嚴肅而凝重的表情嚇到,還以為發生了什嚴重的大事。
「我--呃……我爹娘他們又一直叨念著要我及早成婚……」
「嗄?」就這樣?梅夕裳訝異地愣了愣,這已不是他爹娘頭一回催他及早成婚了呀!
雷拓海直視著她的眼,鼓起勇氣豁出去地問道:「夕裳,你可願意嫁給我,當我的妻子?」
話一說出,他的全身倏然緊繃,屏息地等待她的回答。
梅夕裳整個人傻住了,她錯愕地望著雷拓海,仿佛他剛才以她听不懂的語言說了什麼難以理解的話。
「雷大哥,你在和我開玩笑?」她的聲音干澀,衷心希望他只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可是他的神情卻是那的認真、那麼的專注。
面對著這樣的雷拓海,她突然感到十分陌生。
這是她這些年來一直視為兄長的男人嗎?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用這種熾熱的眼光看著她?
見了她的反應,雷拓海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果然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她對自己果真一點男女之情也沒有。
不過,他既已決定表露心跡,就索性一次把話說個清楚。
「夕裳,我很喜歡你,很久以前就一直愛著你,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一定會傾我所能的呵護你、照顧你,帶給你一生一世的幸福!」他激動而懇切地說著。
他……竟從很久以前就愛著她?
梅夕裳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突如其來的告白震得她心頭大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千頭萬緒最後只能化為濃濃的歉意。
「雷大哥,我……對不起…」一听見她的回答,雷拓海的心口一窒,一股噬心啃骨的疼痛在胸臆間蔓延開來。
多年的期盼與想望,最終只換來一句對不起,這教他情何以堪?可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感情的事又豈是勉強得來的?
看著她愧疚難過的神情,他強自振作,甚至還反過來安慰她。
「傻瓜,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愛她之深,就連見她為難都不忍心,連忙將一切的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
他的溫柔令梅夕裳眼眶一熱,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卻被她深深傷害了,難過與愧疚的心情化成一滴滴熱淚,不斷地自眼眶淌落。
她真的不想傷害雷拓海,可卻沒辦法勉強自己去愛他,就像她沒辦法勉強自己不對封無塵那個邪肆、危險的男人動心一樣……
「別哭,夕裳,別讓我更自責。」雷拓海輕擁著她,忍著心頭的傷痛,喃喃地安慰。
這一刻,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靠近,卻又如此的遙遠。
他知道從今以後,他們之間將橫亙著一條鴻溝,永遠也沒辦法跨越友誼的藩籬,發展出男女的情愫與愛戀。
一股沉重的悲哀彌漫在心里,濃得化不開。他不禁猜想,如果他在封無塵出現以前就對她表露愛意,此刻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雷拓海離開後,梅夕裳摒退了丫鬟,獨自一人如游魂般地走出家門。她需要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平復她仍震驚而難過的心情。
回想起剛才雷拓海明明深受打擊,卻還反過來安慰她的情景,她的心就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雷拓海當成兄長般地敬愛著,如今傷害了他,她的心里也不好過。
如果,如果她能早一點發現雷拓海對她的情意,那麼今日會不會就不至于傷他這麼深了?
不,不會的,她沉重地嘆口氣,心里很清楚不管她察覺得早或晚,結果都只會是一樣的,因為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對一向被她視為兄長的男人付出感情,在雷拓海愛上她的時候,她就已注定了會辜負他的情……
她眉尖緊蹙,整個人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任由腳下的步伐自有意識地走著。
餅了不知多久,當她忽地回過神來,赫然發現自己竟踏在通往姻緣湖的林間小徑時,心情變得更加紛亂了。
走在這條前些天夜里才走過的小徑上,她不禁想起了封無塵,想起那個宛如惡魔的俊魅男子。
一憶起昨晚他對她所做的邪惡舉止,想起他的唇舌與大掌在她身上撩起的激情狂潮,她的心就狂亂地怦跳不已,一股燥熱在身體里迅速蔓延開來,令她整個身子都熱燙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昨晚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當她今晨醒來時,床畔早已不留半絲余溫。
若不是她在著衣時,意外的在頸側發現他所烙印下的淡紅印記,說不定她會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場羞人的緋夢。
對于封無塵這個男人,她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從在姻緣湖畔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的心情就一直處于矛盾之中,既想逃離危險而深不可測的他,卻又管不住被他徹底撩動的心……
懷著紛亂的心緒,她有些恍惚地走著,就在快接近姻緣湖時,她的步伐突然止住,整個人仿佛被點穴似的動彈下得,只能僵直著身子,震驚地望著湖畔那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的身影。
其中那名男子雖然背對著她,但是她只消瞥上一眼,就能輕易地從那高大挺拔的身形認出他就是封無塵。
但,他身旁的女子是誰?
只見她有著玲瓏有致的身段、嬌艷無雙的容貌,眉眼之間盡是嫵媚動人的光彩,仿佛她只要眼兒一挑、唇辦一揚,天底下的男人皆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麼一個耀眼美麗的女子站在俊美挺拔的封無塵身邊,那並立的身影看起來竟是如此相配!
梅夕裳的心像突然裂了道縫,劇烈的疼痛不斷啃噬著她的知覺,讓她驀然驚覺她對封無塵在意的程度遠比自己以為的還深!
若不是太在乎他,怎麼會僅只是看見他和另一名女子親密地站在一起,就像有把燒紅的利刃猛然插進她的心窩,痛得她幾乎無法承受。
她嚙咬著下唇,試圖以身體的疼痛來抵御心口的疼痛,但卻只是徒勞無功,心中的那陣痛楚強烈得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知覺。她想要轉身離開,不願再多看他們並肩而立的身影一眼,然而她的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正和封無塵在談話的童采衣,眼角余光瞥見了半掩在樹叢後的清麗身影,燦亮的美眸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她突然將雙手搭上封無塵的肩,對他展露一抹嫵媚的微笑。
「無塵,你不是說要給我一個吻嗎?」她嬌聲問道。
封無塵的濃眉一揚,有些好笑地望著她。
「怎麼?你真想要我的吻?」
他一點也不相信她是認真的,因為他很清楚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個男人,他們之間除了單純的友誼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情愫。
「如果,我說是呢?」童采衣仰著明媚的臉蛋,星眸半閉,那微微輕啟的紅唇就像鮮美的果實誘人品嘗。
封無塵的眸光詫異地一閃,當他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听見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抽氣聲。
他霍地轉身,銳利的黑眸準確地捕捉到半掩在樹叢間的那抹縴麗身影。
兩人的眸光有一瞬間的交集,而梅夕裳的下一個動作是轉身就跑。
封無塵的濃眉一蹙,回頭瞪著眼前那張嬌媚的容顏,墨黑的眼中有兩簇火焰隱隱跳動。
「童采衣!你故意扯我後腿?」他近乎惱怒地咬牙低咒。
「對啊!誰叫你那過度自信的態度讓人看不慣!」童采衣滿不在乎地輕笑,毫不諱言她的確是故意的。
「你--」封無塵拿她沒轍,只好扔下她轉身去追梅夕裳。
望著他迅速離去的背影,童采衣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從封無塵剛才的反應看來,他對梅夕裳似乎並不是全然的無動于衷,她不禁蹙起了兩道柳眉,替他感到憂心。
倘若封無塵對梅夕裳動了心,甚至決心為她月兌離他們的聚落,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谷鈞太絕對不會輕易放人,更不會善罷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