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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書劍 第十五章

作者︰郎紅浣類別︰武俠小說

這些日子中,思潛別墅情形十分熱鬧。

張勇老侯爺和他三位老姨太,碧桃、銀杏、紫菱,趙振綱的太太楚雲和兩位姑娘楚菊、楚櫻,這二家人來得最早。

暗二夫人楊吉墀把他們安頓槐屋梅龕兩個地方居住。

隨後趕到的是四月間在京都鐵獅子胡同張府,被番僧擊碎肩骨,由藍立孝醫治復原,家住宣武門大街米市胡同,身受吹花大恩,現管皇銀的常厚銀號少東黃麟,跟他的兩位母親,鐘氏、郝氏。

山西巡撫部院李志烈的另一位夫人陳心蘭,女公子懷蕙。

懷蕙算是燕月的唯一女弟,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家學淵源,經綸滿月復,而且模樣也長得頂好的。

講起來恰有點像珠大爺大少女乃女乃小紅,艷麗無雙,華貴絕倫。

她此來踫著一生好做媒人的吹花表姑,強作主張把她說給前部部尚書楊吉庭的二公子成之,郎才女貌堪稱佳偶。

來客中路程較遠的,要算最近幾天由蒙古方面趕至的額爾德尼弼什呼圖扎薩克圖汗多羅郡王阿喜,和他的福晉牡丹花鄧畹君,李五郎李起鳳,太太章玲姑。

由西康轉道南下的阿咱老土司燕達夫婦,帶來兩位小扮兒,大哥燕惕字仰叔,二弟郭燕字燕來。

燕來怎麼會姓郭呢?大家該記得,當年畹君、小紅,姐兒倆蒙難蒙古西藏,河北小孟起郭龍珠,率女兒小晴,李五郎起鳳,紀俠,玲姑,沿上江上溯,追賊營救,從成都起早入康,不幸被賊圍困阿咱城中。

老土司燕達跟龍珠早年金蘭百拜弟兄,為友忘家,孤城苦守。

恰好紀珠大爺潛入郎渡劫法場救了小紅,喜王爺阿喜在混塔木憂結婚畹君,兩對夫妻協兵馳援阿咱。

湊巧破賊解圍那一天,燕夫人夜夢熊飛一舉雙雄,筵開湯餅,三朝洗兒,燕達伉儷同意把二子承繼盟弟為嗣。

龍珠感念兄嫂厚恩,特為繼兒起名燕來,表示來自燕家勿忘根本之意。

這次燕達遠來,目的便是送燕來交還龍珠。

老人家並未見過吹花,久閑盛名,渴思一晤,卻不想偏偏趕著她四十大慶,這也算是適逢其會了。

吹花一到家奉老土司為上賓,對燕來尤為愛惜,呀咐小晴細心撫育。

這位少爺後來甫交六歲,便由她親自教練武藝,給他打下極好根基,十二歲讓他去跟隨無玷玉龍郭阿帶,周游天下,學成水陸兩路絕頂工夫。

阿帶傳輿八寶銅劉,行俠江湖,所向無敵,人稱燕俠,這部書中沒有他的事跡,交代過不再重提。

小鵑、紀珠、振綱、念碧約了藍立孝于八月初十這一天清早趕到。

念碧他還蒙在鼓里,來家照例先去拜見祖母,馬老太太留他屋里坐,告訴他說定了柳寶線姑娘做同室。

大媒是吹花姑媽和繁青姑媽,擇定十三吉期一同海恰嬸子的戴明懷明兩位哥哥同日舉行婚禮。

老太太承認這回事出于她老人家主張,但事先經過崔小翠同意,吩咐他勿得多講閑話安心等待做新郎就好。

老太太未了也還給孫兒道喜,稱許新娘子賢慧美麗無雙。

老人家家教謹嚴,念碧自幼兒由她課讀,祖母兼師保,做孫兒的怕定了她,在她老人家跟前就是一句話吐不出口。

他怏怏地出來便望白玉這邊來,見著母親那就比較輕松得多,跪下去磕了一個頭便起來拉住媽媽不依。

抱怨她不該附和老太太的意思為他置同室,說是娶親還沒有兩三年工夫就鬧這把戲,道理上怎麼對得起結發糟糠?

白玉笑著禁止他聲張,說是事出孫少女乃女乃出面求準了老太太,一方面傅家姑媽挺身強硬為愛徒作媒。

再則寶綠姑娘情有獨鐘,非作馬家媳婦矢志不嫁,這情形鑄定了非辦不可,豈容新郎君白講反對廢話。

做媽媽的講過了一大堆話,滿口子又把寶姑娘贊美一頓,笑問兒子幾生修到?使得念碧啼笑皆非,萬般無奈只好溜走。

走到回廊上,偏偏頂頭兒踫著他父親馬松回來,他這邊叫一聲爸爸慌忙拜倒。

馬爺騰躍撲過去,一下抱住他舉個過頭,哈哈大笑道︰「乖乖,你就等到今天才趕回家做新郎,好呀!小妖怪,你爸爸一切為你準備停當了,帶你去看洞房啦……」

他雙臂使猛勁將兒子拋在半空里,做兒子的遇著這般魯莽父親也叫做沒辦法,只好鷂子翻身,挺腰站到一旁,輕輕的說道︰「爸,我不去啦!您由鋪子里來的嗎?我丈人他在那里?」

馬爺笑道︰「老崔喝醉上梧桐館睡大覺去了,我們兩老還不是都為你忙個頭昏限花,回家七八天鋪子關門啦!」

念碧笑道︰「還好,倒沒把酒忙忘了……」

馬爺笑叫︰「混帳,你講什麼?」

笑著,叫著,趕著,念碧拔步便逃。

逃不了十來步恰又踫著繁青從海棠廳出來。這位姑媽老遠處便叫︰「站住,站住,都給我站住……」

馬爺站住了,念碧搶過去打躬請安。

繁青笑道︰「我就沒見過父親兒子這般頑皮淘氣,父不父,子不子麼!」

馬爺聳一下雙肩,扮個鬼臉說︰「別罵,別罵,你大概又在待旦樓賭輸了錢……」

邊說邊一溜煙走了。

繁青干脆不理他,笑著牽起念碧一只手說︰「怎麼樣,孩子歡喜麼?今天、明天、後天大喜啦!我這媒人做得不錯麼?新娘子不但模樣兒好,性情兒也頂好呢!」

念碧笑道︰「我一點兒也不感激您姑媽!」

說著他奪回手又跑了。

繁青扭翻身戟指著念碧背後叫︰「碧哥兒,膽子越來越大啦,回來,回來。」

念碧只得回來了!

繁青說︰「哥兒,你得記著,千萬別煞風景,今年踫著你師父四十大慶,大家公意讓你和懷明戴明兩位哥哥後天舉行婚禮。

錦上添花為你師父湊熱鬧,不許假撇清,更不準講什麼喪氣話,要是搞得大家都不高興,當心老太太拿拐杖敲斷你的狗腿。

我也先得告訴你,你師父十二分愛惜寶姑娘,連紀玉那丫頭都比下去了,你假使得罪了她,管保有一頓好看。

現在別上別處亂跑,趕快去見你的神仙少女乃女乃,我剛由梧桐館出來,寶姑娘就在她屋里句點漢書,你講話一定要陪小心,懂得麼,孫少爺。」

念碧笑道︰「我怎麼敢不懂呢?您放心啦!」

念碧相當頭痛這位干姑媽,她是祖母跟前紅人兒,一張口沒遮攔,一說便是一大堆,他真怕她再往下扯,答覆了她的話,急急走開。

走過紫薇軒,恰巧里面出來幾位老爺們,第一位鄧蛟,後面眼著阿帶,小雕和郭龍珠三位爺。

碧哥兒一看趕緊向前請安,四位爺們立刻把他包圍上,鄧蛟還不過笑著說一句恭喜。

小雕卻伸手捉住他叫︰「好呀,你原來是趕回來做新郎的,一路上瞞得我好緊呀。等著瞧,後天晚上我要不灌你一百杯酒才怪。」

阿帶笑道︰「你可別冤人,人家怕太太吃醋,當時在峨嵋山就沒敢答應柳姑娘呢!這次算被哄回來的,我們倒要看看他向大太太跟前怎麼交代呢!」

龍珠笑嘻嘻地說︰「少爺,我要請教,你到底有多大的道行?大太太是一位小謫素娥,二太太又是一位下凡霜女,你簡直佔盡了人間艷福。」

小雕大笑道︰「不成話,怎麼好問人家有多大道行呢!」

鄧蛟笑道︰「你們很不像前輩的樣子,好啦,讓人家去啦!」

他拉著小雕,龍珠走了。

老爺們好不容易走了,里頭又出來了紀俠、燕月、小紅、小綠和小晴。

念碧一看紀俠小晴兩口子,嚇得一抹頭拔步飛奔。

紀俠背後盡力追趕,小晴跟著跑,拍掌尖叫︰「擒他回來。」

追到梧桐館大門口廣場上,念碧一躍丈余遠飛上台階。

巧,寶綠坐在窗下讀漢書,听見外面一片喧嘩,拋下書慌不迭趕出去看,念碧搶進她搶出去。

兩下不留心,幾乎撞到一塊兒,那真是幾乎其幾。

還好兩邊都是練得好工夫的人,猛可里腳底下一使勁,彼此就都站住了。

可是寶姑娘一顆頭差不多已靠在碧哥哥肩胛上,兩方面臉都紅了。

多謝俠二爺幾分忌憚翠姊姊,他就從大門口回頭溜了,小晴也沒進來。

寶姑娘開口說︰「翠姊姊等你好半天了麼,你倒留在外面跟誰吵架?」

念碧笑道︰「紀俠麼,這位爺口里向來長不出象牙。」

寶綠笑笑,臉紅紅,頭點點,腰扭扭,回頭便走。

小翠迎在屋門口,笑道︰「爺回來啦,路上辛苦了。」

念碧急忙說︰「沒有什麼……你好。」

說著他往屋里走。

寶綠道︰「姊姊,你們談,我看姥姥去。」

小翠笑道︰「今天你還往老人家那邊跑,不方便的,別去啦!」

寶綠垂著脖子說︰「我也不能老賴在你屋里呀。」

小翠笑道︰「碧哥哥還不是頂熟人,你還鬧什麼別扭呢?」

寶姑娘跳一下腳說︰「你壞嘛!」她著急要走。

小翠道︰「好吧,那麼你到玲姑娘那兒玩一會,可別去找小綠和小晴,她們會取笑你的。」

寶姑娘道︰「我不怕她們,她們的故事太多啦……」邊說邊去了。

小翠回來屋里,眼看念碧趴在桌上翻閱寶綠圈點的漢書。

她挨近前輕輕笑,拜拜手,放低聲說︰「恭喜啦,碧哥哥,寶妹妹絕世豐姿,絕頂才調,還不比我強得多……」

念碧人沒動,嘴里說︰「你還敢打趣我?這回事真是從那兒說起,你要是肯幫我一點小忙,早點寫封信通知,我也還會落這個圈套?

不講理嘛,我們結婚還沒滿三年,你倒肯做好人,我沒有臉見人麼?誰不說翠姊姊德工言容舉世無雙?

我還要不知足再弄個人,兄弟姊妹們暗里都在取笑我,你曉不曉得?一向我總是頂快樂的,你何苦下狠心教我一輩子不自在。」

小翠看他滿臉不高興,話講頂神氣,她笑笑不作聲,先把屋里兩個丫頭打發開,下了竹簾子掩上門。

這才過去倚著桌沿坐下,悄悄說︰「少爺,你那來這麼多牢騷呀?要怪我讓你去怪好了,反正我知道你還不討厭我,同時我也承認,你不是的人,夠了麼?

少爺!當然我不是妒婦,然而這回事與我願意不願意,贊成不贊成毫無關系,寶妹妹的決心,祖母老人家的慈命。

你師父的大媒,一家老少善意的湊和,四個大原因造成鐵一般的事實,天心人事安排下的局面呀!

你想吧,寶妹妹的決心不可動搖,老太太慈命孰敢不听,千手準提的大媒豈許不融,大家的善意何得不從,這不都結了麼!

寶妹妹,租母,吹花姑媽,乃至一家人,為著尊重我,各以智慧的辭令,聰明的手腕來征求我的同意。

我除了竭力成全以外,還有什麼更有什麼更合適的辦法呢?這問題關系寶妹妹太大,我話說錯了一點兒就可能鑄成大錯,更不要講反對。

再說我又為什麼反對呢?事情于你無害,于我有利呀,這其中還有很多的大道理想我暫時不能奉告,總而言之我得遇寶妹妹感覺非常安慰!

事到臨頭也不惜你不屈服就範。我是說既然不可避免就該順水行舟,何必裝幌子搞得大家都不舒服呢?」

翠姊姊說到這兒,忽然巧笑倩兮,爬到念碧耳朵邊細語︰「你若是吵得寶妹妹心里不痛快,後天晚上良辰美景,你得當心有一場折磨。」

念碧順勢兒擁住地,噘著嘴說︰「我總覺得太過對不起你。」

小翠笑道︰「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你就算成全我好名好啦,別裝做猴兒相,我要你拿出笑臉迎人。

不要怕弟兄姊妹取笑,他們還都不如你老實,見一個愛一個。你不瞧燕月那末神氣,牽上蓮姊姊又戀著綠妹妹,結果還不是一箭雙雕?

小紅妹妹何等尊嚴嬌貴,臥榻之側也還容得下喜萱姊姊。紀俠老二眼前雖然只有個小晴,小伙子還能靠得住終身不二色?

別看晴妹妹頑皮淘氣,小妮子度量兒也很寬。眼見燕月、紀珠、你,三位哥哥屋里各有兩位嫂子,她早晚管保也要為俠哥哥身邊再弄個人,這當然還都是好名。

大概稍知自愛的娘們就都不免沾染好名毛病,你不許我算一個麼?崔小翠她怎肯頂起醋婆子,母夜叉的頭餃呢。」

說著她撒個嬌,眨眨眼,再送個媚笑,這就站起來,伸手按一下髻兒,整一下裙兒,又說︰「你看,床上,台上凳子上全是寶妹妹的嫁衣裳。

這都得歸我檢查,該加滾邊的,該改釘鈕扣的,該拆的拆,該縫的縫,吉期迫在眉睫,我忙個不得了。

你可別打攪,寬恕我沒工夫去為你弄點心,愛什麼你自己吩咐張媽辦。做新郎也要像個做新郎的樣子,趕快洗個澡,換換衣服拜客去。

待旦樓、蓼兒洲、桂齋、槐屋、梅龕、紫薇軒,這幾個地方住的是義勇侯張爺爺,橫江白練章爺爺,混水孽龍劉爺爺,楊家老太太,阿咱老土司燕爺,這些長輩跟前先往請安,回頭再到桃花水榭,海棠廳走走。中午回去陪老太太用膳,懂得麼?爺。」

念碧笑道︰「我見過岳父再出門還不遲。」

小翠道︰「他老人家喝醉了睡在閣樓上,不許吵他。」

邊說邊去床沿上坐下,手中又拿起了針線。

念碧悄悄過去挨著她說︰「今天晚上我要睡在你這兒。」

小翠道︰「听我話,還是住那邊書房里好,長途跋涉,你還不夠疲倦?後天做新郎也應該養好精神。」

念碧道︰「你不答應,我賴也賴定了。」

說著他喊小丫頭打水洗澡去了。

□□□□□□□□十三這一天自然是真熱鬧,當天趕到家的有綽號諸葛亮先生的綠儀,和她的夫婿楊存之夫妻。

雲姑水姑的洞房設在桃花榭,白芙院馬老太太臥室兩個大套間指為寶綠青廬,海棠廳權作女家,紫薇軒是舉行婚禮的所在。

三位新娘由海棠廳坐上彩車抬到紫薇軒,這一段短短路程中就用了兩百名鼓吹手,其它的鋪張場面那就都不必說。

且說禮堂上,三位新娘見到吹花忽然感激涕零,雲姑伏地啜泣不起,水姑嗚咽若不自勝,花姑寶綠竟是哭出了聲。

別看吹花好強,她心腸兒卻是軟得很,嘴里雖然一疊聲叫︰「伴娘,快攙小姐起來。」

可是她嗓子分明已在發抖,偏偏那一位綽號畫眉兒楊吉庭夫人眉姑,和念碧的母親白玉,她們的婚姻大事也都虧吹花一力成全。

尤其是白玉,她當年失身非人沉淪不能自拔,蒙吹花救出火坑配與馬爺,今日眼見佳兒佳婦花好月圓,睹今思昔,悲喜交集,她又如何不傷懷?

本來含著一泡淚水沒敢往下拋,這會被三位新娘子一招,那也還能忍得住,她一哭眉姑也哭了。

旁邊還有一位傅小雕的二夫人楊吉墀,她也有一段歷史,她也在吞聲哽咽。

哭泣這回事,在娘兒們方面可比流行性感冒傳染極快,一霎時滿堂夫人少女乃女乃,小姐姑娘們都弄得鼻酸眉赤眼淚汪汪。

就這不過片刻工夫,阿咱老上司燕達急忙過去眼燕夫人講了幾句話。

燕夫人趕緊教兩個女乃媽放下燕惕和燕來,親自哄小孩子溜到三位新娘子拜氈上。

燕惕伸出一雙小手扯住雲姑叫︰「不要哭!起來!起來。」

他使狠勁拉,燕來卻爬在寶綠旁邊說︰「丑呀,哭多難看。」

這兩位雙胎出世的小扮兒還未滿三歲,剛學走,剛會講話,可是口齒頂分明,大家一听都樂了。

三位新娘子爬起來,底下還得參見很多人,可笑小寶寶上了癮,跟定旁邊一同起落跪拜,伴娘反而做了他們的褓母,新娘卻也要順著他們行事。

小孩子長得胖胖的白白的,模樣兒漂亮,穿的戴的又講究,看了他們一對哈巴狗似的噘嘴拱爪,蹣跚起伏的姿勢,誰能不笑?

一片笑聲洋溢里結束了見廳的禮節。

接著三對新夫妻各自坐上一輛特制的扎滿鮮花的香車,用兩匹小駟駕轅,分別駛往白芙院,桃花水榭兩地。

兩地都排有百十來台豐富喜席,一憑客人愛留那一邊招待。

在理說桃花水榭陳家兄弟雙喜臨門,而且迎娶的還是結發元配,這邊應該要比白芙院馬家風光些。

然而人家那邊卻也並不寂寞,原因是懷明戴明年紀較大,長年出外經商,難免跟一班兄弟姊妹稍為生疏。

念碧在平輩間最吃香,崔小翠又是大家所敬重的大姊姊,再來三位新娘子中人緣最好的要算寶綠。

于是如燕月、紀珠、紀俠,鄧家化鵬、蒙古喜王爺、小紅、小綠、喜萱、楚蓮、小晴、紀玉、楊家女神童頌花,李家小姐憶蕙、牡丹花畹君,小泵娘楚菊、楚櫻,他們都不過上桃花榭敷衍應酬一下就趕來白芙院淘氣。

喜事要靠年輕人捧場,所以這邊反要比桃花榭熱鬧些,因此這邊的一對新郎新娘,也要比那邊的兩對新娘新郎多受罪些。

□□□□□□□□第二天十四,凡是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或是掛個名兒的胡吹花門徒,他們湊份兒排定這一天為吹花暖壽。

吹花這天不出門,跟傅侯小雕,二夫人楊吉墀坐在家里陪客品茗聊天。

掌燈時光,紫薇軒大敞廳上,由地下起一直排到大橫案,雁翅般燃著百十來對壽燭,徒兒們捉對成雙登堂拜壽。

平輩里只有小孟起郭龍珠年紀比吹花小一歲,他算盟弟,也要來給姊姊點燭磕頭。

小輩中唯獨小翠,吹花對她像對龍珠一樣接受她半禮,因為她也算是法明大和尚徒弟。

這當兒大廳上非常肅靜,只听得一陣陣環佩鏗鏘,裙裾悉率,起落跪拜和輕輕說,淺淺笑,柔和的,甜密的謙讓聲音。

這班小輩行過禮退在一邊,平輩的爺們,郭阿帶、楊吉庭、趙振綱、馬松、鄧蛟鄧鰍、陳阿強、阿壯、崔巍、燕達。

娘們是新綠、眉姑、楚雲、白玉、繁青、海恰、海悅、燕達的夫人和鄧鰍的太太,他們一哄向前,大伙兒圍著壽母賀喜。

他們可不比小輩那麼拘謹,單是繁青,眉姑兩張嘴,就不曉得講了多少話,一霎時笑語哄哄鬧成一片。

好不容易把這一段拜壽儀節結束了,便由紀珠、紀俠、念碧、燕月四弟兄和小紅、小晴,小翠、小綠、紀玉五姊妹,分頭趕往迎接楊老太太、馬老太太、章安、劉策、藍立孝、義勇侯張勇和三位老姨太碧桃、銀杏、紫菱、黃麟的兩位母親鐘氏、郝氏前來赴宴。

一場酒排到三更天還沒有散席。

大家酒都夠了,只有郭阿帶,楊吉庭還沒過癮,他們倆棋逢敵手,各不相下,另外搬到一旁去,要了兩壇子酒繼續放對。

張勇十分醉,醉里吵著要听音樂,他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大的一位貴賓,他要不走,誰都不敢走。

吹花顧忌到老年人不宜熬夜,好歹勸說酒後弄音樂決不能好,說這兒會音樂的人還真多,明兒白天無事,咱們到桃花水榭去玩一天。

一邊勸一邊招呼小雕,要他攙扶老人家進去休息。

小雕親自服侍他洗臉換衣服,又給喝了一碗醒酒湯,-看著他躺下去睡著他才出來交差了事。

楊老夫人,馬老太太、章安、劉策、幾位老前輩卻已由紀珠等弟兄仍用小肩輿給送走。

□□□□□□□□有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吹花她就在屋里打坐半個時辰,便又起來梳洗更衣。

多少年來她就是沒有好好的打扮過,今天這一著意修飾,畫起眉毛點上胭脂,不要講站在一旁的丫頭使女和她的兩個梳頭媽看著喝采,掛在簾下的那一只白鸚鵡也會朝著她美呀,美呀叫個不停。

她倒是有點感傷的樣子,怔怔地望著鏡里出神,她想起媽,媽長得跟她一個模樣兒,媽當年仰藥死的時候,年紀還沒有她大。

她慢慢的眼眶兒紅了,慢慢的垂下了眼簾,慢慢的滴下了眼淚。

服侍她的使女老媽們嚇壞了,有的悄悄跑到佛堂去通知二夫人。

吉墀剛好做完了早課,慌不迭趕來看視,她不來還好,來了吹花率性抱住墀姊姊放聲大哭。

墀姊姊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講了兩車子好話把她勸住,親自給她重施脂粉,整理釵環。

再向床上喊醒小雕,迫定他漱口洗手臉喝杯茶,穿下長袍馬褂,陪她去給長輩們磕頭請安。

她出來先到楊老夫人那邊,回頭再找馬老太太,張勇老侯爺和三位老姨太並章安、劉策、燕達、藍立孝。

忙個大半天歸來,家里已經堆滿了客人,上自督撫提鎮,下至府縣巡檢,紡集壽堂上立等吹花出來拜壽。

吹花繞道溜走了,一切交給小雕去料理。

李五郭起鳳,他在紫薇軒後面初白園待旦樓照料幾位老人家。

這會兒橫江白練章安跟阿咱老土司燕達在下棋,兩位工夫差不多,下得正吃勁。旁邊混水孽龍劉策負手觀局,他也觀得出神。

那邊角落里崔巍和藍立孝在放對喝酒,他們也喝得很快樂。

起鳳沒有事,拿了一本書歪在短榻上看。

一會兒傅侯小雕來了,他來尋吹花,吹花不在這兒,隨便向下棋的、喝酒的打個招呼又走了。

小雕走了藍立孝過來吩咐起鳳兩句話,起鳳立刻下樓,找遍了每一個地方都沒有吹花的蹤跡。五郎是個精細的人,越找不到越要找,結果自然讓他找到了。

□□□□□□□□這會兒,吹花躲在蓼兒洲那邊岸旁,垂竿釣喜魚,已坐了一兩個時辰什麼就沒有釣上,望見起鳳她便叫︰「別來打擾我,大半天了,魚影子也沒有麼。」

話聲未絕,湖里面忽然連拋上來三四條一尺來長的大魚,摔在草皮上打挺蹦跳。

吹花扭回頭看著發呆,冷不防起鳳月兌掉身上長袍馬褂扯下靴子,猛可里翻筋斗倒栽蔥一頭扎下湖中。

先頭只見水面冒起一連串泡兒,緊接著離岸兩三丈遠處躍出一條人影。

這個人頭上挽對丫髻,穿一件藍背心,下面藍布褲叉子,人長得非常雄壯,個子卻不大,渾身肌肉還頂潔白,像白鯊那麼快法,轉掄一雙臂膊拍水如飛。

水花兒再起,李五郎探身出水,脖上纏著發辮,他穿的是白綢子短褲褂,說樣子就沒有人家干淨俐落。

然而他的水上工夫本來很不錯,一看距離那人不過七八丈處,那算什麼?

忽的把身子平伏浪里,載沉載浮的合掌向前伸,使個狠勁兒,雁翅張翼兩條長臂分兩邊向後劃。

下面兩條腿一夾一踹,整個人便像一枝水箭射出了七八丈。

對面人剛好翻過身倒坐著反泳來看他,看他來得凶,他只好又往水底沉。

起鳳撲個空沒抓到人,火速騰身魚躍,倒豎蜻蜒穿下水,那人卻又由岸邊鑽出頭來。

吹花岸上叫︰「兀那漢子,你是干什麼來的?」

漢子笑嘻嘻說︰「來看看你的呀,為什麼叫人擒拿我?」

說著他又沉下去,起鳳跟著又竄上來!

吹花急忙高喊︰「五郎,別魯莽。」

那人遠遠地浮在水面,打個哈哈說︰「阿哥,你水里原來也很了得!」

這一下起鳳沒有動,那漢子施展踏水法,端的高明,腰以上全出了水,兩只手向吹花作拱抱拳,踏得那麼快,站得那麼直,如履平地的一逕走到岸旁,堆著滿臉笑,忽的一聳身,人便跳上岸頭,撲翻身望著吹花便拜。

吹花趕緊扔下釣竿起立,嘴里叫︰「喲,不敢當,你太客氣了。」

她竟然伸手去攙他起來。

那漢子起來了又跪下一條腿說︰「小人魚殼,特來給前輩拜壽,謹具薄禮,伏祈哂納。」

他雙手獸上一顆小小漢玉印。

吹花一听魚殼兩個字,喜得打跌叫︰「魚殼……你就是魚殼?起來,起來。」

回頭急找起鳳,起鳳濕淋淋地卻站在她背後。

吹花道︰「五郎,趕快回去換衣服,另外給帶一套褲褂來,還要一大壺酒,一點什麼吃的,你可別吵得人家都知道。」

魚殼叉手畢直的站在一邊笑吟吟說︰「我駛一條小船進港的,船上帶有穿的,酒倒是要拜領兩杯。」

起鳳橫人家一眼,撿起地上靴帽袍自去了。

這里吹花下死勁瞅緊魚殼,手中握著他送的禮物漢玉印就沒看。

魚殼也在打量她,忽然他又拜手說︰「前輩豐采還像二十許人,真是天上神仙!」

吹花笑道︰「那里,那里,老了,滿四十歲了,你今年尊庚了?」

「小人十九歲。」

「是麼,我也看差不離。真是英雄出少年,你出來行俠好幾年了?」

「小人十五歲流落江湖,虛度日月毫無知識。」

「你過謙了,請坐,請坐。」

說著彼此就岸頭坐下。

坐下了吹花才去看掌中握住的玉印,那是一方極品的漢玉印,鈕上雕刻著非常工致的九條龍。

看了九條龍心里覺得可疑,急忙再看印文,印文深篆四個字「四海一家」。

看了這四個字,猛記起那天晚上在御書房里,雍正帝給她沿途向地方官要長的字條兒,上面欽蓋的正是這一枚花章。

她立刻叫起來︰「那來的這件東西,你取了皇上的?」

魚殼從容笑道︰「是的,前輩,你不妨說我偷來的,前輩既然稱呼他皇上,小人只好隨俗叫他一聲萬歲爺。

炳哈!這位萬歲爺說是來給你拜壽的,不知道怎麼搞的卻逛上了洞庭湖,洞庭湖眼前就有一場大水患。

長江上游連朝大雨,江水劇烈上漲,可能倒灌入湖成災。小人怪他做皇帝的微服閑游,熟視無睹,不服氣乘夜偷了他這一顆圖章。

人都說這兒鄱陽王鄧蛟,聲威遠鎮洞庭,小人深恐給鄧英雄引起誤會,以致牽累到前輩盛名。

所以特來拜謁威儀,繳呈此印。前輩如果不以小人為是,小人自甘就縛座前,決不皺眉的。」

吹花眨眨眼笑道︰「放心,我還不是這樣人,我曉得你的意思是想來斗鄧蛟,我可以告訴你,他這個人可以說與人無忤,與世無爭,自從二十幾年前參加過一次南昌府舉義反清失敗以後,他就洗手什麼也不干了。

要說鄱陽王這三個字,那是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不敢自居于英雄豪杰之流,近來上了年紀了,更是一點兒野心也沒有,你又何苦來呢!

我講的你大約總能相信,這話可以不談。現在請問,雍正帝怎麼來的?坐了什麼船?帶了多少保駕侍衛們?這時光他是不是還在洞庭湖?」

魚殼笑道︰「這個皇帝倒沒有什麼大架子,坐的是一只不很大的畫舫,身邊帶四個人,兩位是護衛,兩個好像劍客之流。

本來他今天是必來這兒的,現在不敢說,因為失落了心愛玩物,大概他會留在那邊來一個大索天下。」

吹花笑道︰「來一個,你知道要牽累多少人?這樣啦,我帶你去見他,有什麼事你可以當面請求,當然我要負責你的安全,敢去嗎?」

魚殼笑道︰「他那四個保駕將軍全很了得,而且還都是水陸兩路人物,但是我並不怕,我又為什麼不敢去呢!」

吹花道︰「你能夠上他的船,偷他隨身的物件,我不能不佩服你藝高膽大。不過你要明白,也許那是僥幸!

別管四個保駕的多好腳色,光講允禎本人恐怕就不容易對付,他的水里的能耐頗不等閑呢……」

話說到這兒,李五郎親自持個大菜盒,遠遠地穿花拂柳來了。

魚殼望了半晌問︰「這位少年確是一條好漢,前輩的什麼人?」

吹花得意笑道︰「我的徒弟嘛!我再告訴你,我這兒水上好本領的人可真多,鄧蛟鄧鰍兩叔佷和他們一家人。

男的女的這個不必說,此外有陳阿強阿壯懷明戴明父子叔佷兄弟,我的四個姊姊,楚雲、燕黛、海恰、海悅、海皇帝無坫玉龍郭阿帶,前輩老英雄橫江白練章安,混水孽龍劉策。其余我的兒女徒弟,他們大約水里也都會兩下。」

听了這幾句話,魚殼駭然汗下,慚愧萬分地說︰「小人班門弄斧,有眼不識泰山……」

花青趕緊擺手說︰「快不要講這些話,五郎來替我敬魚英雄一杯酒。」

起鳳一邊已經打開了菜盒,這便拿起酒壺斟滿一大杯酒來敬魚殼。

魚殼跪倒地下面向吹花再拜稽首,站起來雙手捧杯一飲而盡。

他從容地看住起鳳說︰「阿哥,可否勞駕你帶我去拜見海皇帝、鄱陽王,章劉兩位老前輩……」

吹花笑嘻嘻說︰「不忙嘛!你把這兩壺酒喝完,我們就動身趕往洞庭湖,回頭再去迎接你的母親,一同來我這兒住。

我這兒什麼都便當,有的是江湖上來往的豪杰、俠客,讓你也多認識、多交幾個知心朋友……」

魚殼簡直不能把話听清楚,撲倒虎軀亂踫了一陣頭,跳起身便向那邊蘆葦深處,啜口兩聲口哨,那邊頃刻喲喲呀呀的搖出一只小小漁舟。

這里魚殼再去地下搶起酒壺一口氣灌到肚里,小漁舟也就靠上了岸頭。魚殼先跳下船換衣服,吹花卻把起鳳打發了回去。

起鳳放心不下,他回去急找玲姑商量,卻不想小翠也在白芙院,玲姑將話轉告翠姊姊,翠姊姊暗約人家兩夫妻悄悄同上洞庭。

起鳳趕往備船,小翠玲姑回家拾掇應帶物件,百忙里翠姊姊把喜萱找來盼咐了一篇話,這才瞞著一家人偷偷跟起鳳玲姑溜了。

起鳳玲姑兩夫妻很不相信魚殼,小翠力說無妨。

他們兩口子兀自不能放心,玲姑暗穿油綢子水套,赤了雙腳扮個魚婆子模樣,船後夾舵打槳。

起鳳在船頭左舷上加了一張櫓盡力搖,他頭上戴著竹笠兒,肩上披一件短袖漁衫,敞開胸膛露出虯結的筋肉。

下面白布短褲,褲頭掛一柄帶皮鞘的小撬子,腳底下艙板邊放倒三枝標槍兩支魚叉,水里面打斗慣用的三稜劍,卻就插在背後艙蓬上。

玲姑後面也有嚴密的戒備,她的兵器是一張鐵胎彈弓,一柄兩雙分水鐮。

為著保護翠姊姊安全,還帶有一面避箭盾牌,一個大背袱藉防萬一。

小翠地卻是個沒事人兒,安閑自在盤上腿兒端坐艙里。

他們這條船看樣子很普通,一葉扁舟,其實是一只極佳的快艇,趕起路來電掣雲飛,頃刻百里。偏踫著起鳳玲姑又是一對絕好的駕舟人,眨眼間這條船便要駛過甕子口。

五郎望見前面魚殼的漁舟,他便去豎起布帆搶風追趕。

這地方是個熱鬧的去處,舟楫帆檣來往如梭,魚殼自然沒注意到後面來船有異。

吹花她還不是就站在魚殼身旁,也沒想到起鳳夫妻改扮尾追而來。

餅了甕子口,船入長江,也不過又走了一程,遠處迎面發現一只畫舫,左右八枝槳放流而至。

這時候快艇跟魚殼的漁舟距離不及七八丈遠近,玲姑教五郎下了帆徐徐催櫓前進,忽然耳听吹花柔聲兒尖叫︰「前面畫舫來的可是四爺?胡吹花來接您啦。」

胡吹花三個字驚動了左右前後大小船只過往客商,一霎時江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講話。

那邊畫舫艙門上立刻出來三四條漢子,打前頭的是個碩長人,光袍子卷起兩邊袖口,揚著手大笑︰「吹花老弟,我特意趕來給你拜壽。」

吹花急忙叫︰「不敢當麼,爺。」

畫肪漁舟來得都快,問答中間兩邊相隔不及兩三丈。

吹花心存顧忌,回頭吩咐魚殼兩句話,從容聳肩騰虛而起,沒看見她怎麼樣施展,人已經拜倒畫舫船首上。

她拜罷剛站起,這邊起鳳驀地暴雷似的高聲大叫︰「崔小翠輕舟求見!」

這一聲叫不知道叫慌了多少人。

吹花卻也不免嚇了一大跳。

那碩長漢子仍然沉著,長袖一揮鎮住了身旁三個保駕將軍,他反而向艙邊走,而且堆起一臉笑,抱拳拱手說︰「難得,難得,馬夫人,久違了。」

快艇靠上畫肪,小翠慢慢的由艙里鑽出來。

吹花上前攙她登舫,碩長漢子迎著她笑道︰「咱們不要客氣。」

她還是跪下去磕了一個頭輕輕說︰「崔小翠恭叩聖安。」

漢子大笑道︰「你也未能免俗,請艙里坐。」

說著他先進了艙。

吹花緊牽著小翠一只手悄悄問;「你來有什麼事?」

小翠笑笑不吭聲。

她們倆並排兒步入艙門。

艙雖小儼然像個小朝廷,不過雍正帝還不願意在胡吹花、崔小翠面前排他九五之尊的架子罷了。

艙壁四圍有簡單的排設,地下鋪著地氈,當中放一張書案,案後一張大圈椅,此外就什麼都沒有。

這可不有點像什麼「殿」的排場?

而且地氈,窗惟,椅披,全是黃色的絲綢質料,茶碗,茗壺,花瓶,果碟又都是定制的宮窯,內行人一看還能不曉得主人是什麼身份?

當時雍正帝進了艙便去大圈椅上一坐,椅背後圍列著那四位保駕將軍。

吹花攙小翠渡入舵門,眨眨眼便笑說︰「陛下,我覺得太招搖了。」

雍正帝笑道︰「這都是舅舅多余,本來就是,一個人南下的麼。你說,我難道還不會出門?」

他傲岸來個哈哈大笑。

吹花道︰「帶幾個人那倒無所謂,我講這是毫無好處的陳設鋪張。」

雍正帝道︰「還有一對更討厭的活寶呢?」

說著便向艙後叫︰「泡壺茶。搬兩張凳子來。」

艙後出來兩個小太監,改扮個不像男的也不像女的,靦-地各抱著一張小凳子出來。

吹花看著也不禁好笑。

她和小翠接過凳子並肩兒坐下,笑笑說︰「請示陛下現在意欲何往?」

雍正帝道︰「見到你,拜了壽我就不想再上翡翠港了。我準備回去。」

吹花笑道︰「陛下忘記了在洞庭湖失竊的物件?」

雍正帝驀地一翻朗目,大笑道︰「原來又是你搗鬼……」

吹花笑道︰「圖章我帶來繳還陛下,但是有個要求……」

雍正帝輕拍一下大圈椅靠手叫︰「了不得,你又來敲竹杠!」

吹花道︰「不,我要介紹一位英雄拜謁龍顏,他叫魚殼。」

雍正帝臉上微微變色,點點頭,嗯一聲說︰「他行竊,讓你抓到的?」

吹花道︰「那里,那裹。」

雍正帝道︰「不是你抓他,就必是他向你承案。我要請教,是不是說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找我開玩笑呢?」

吹花正容拱手說道︰「陛下為阿哥時譽滿江湖,凡是有毫末技能的人無不躬親接納,今日貴為天子何至不相容一個魚殼?」

雍正帝道︰「我認為他簡直侮辱我。」

吹花道︰「不然,真本領要賣與識貨人,魚殼身負絕技,不甘寂寞,稍露身手,無非希圖陛下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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