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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芳華 第二十三章 千鈞一發

作者︰雲中岳類別︰武俠小說

趙子玉見他竟敢外出,吃驚地拉住他加以阻止。

他搖頭苦笑,木然地說︰「賢弟,不要阻止我。」

「但你……」

「出去看看也許尚有轉機,不然將玉石俱焚。」

「我陪你去。」

「不,我應付得了。」他斷然地說,大踏步上前。

金翅大鵬也獨自向前走,雙方冷然相距丈余止步。

「在下丁搏九,你就是銀漢孤星杜弘?」金翅大鵬皮笑肉不笑地問。

他泰然微笑,抱拳說︰「正是區區在下,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想不到杜兄竟然如此年輕。」

「好說好說。」

「年輕人勇敢進取……」

「夸獎夸獎。」

「但也不知道利害,任性妄為。」

「閣下也曾年輕,並不足怪。」

「在下想與杜兄商量商量。」

「杜某請指教。」

「丁某要向杜兄討取余狗官一家老少。」金翅大鵬單刀直入地說。

「不行。」銀漢孤星也干脆利落地答。

「丁某志在必得。」

「杜某決不許此事發生。」

「閣下看清了處境麼?」

「哈哈哈哈……」銀漢孤星大笑,笑完說︰「未離開九江,在下便已看清自己的處境了。」

「那你……」

「大丈夫富貴不能婬,威武不能屈,頭可斷,血可流,義之所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與狗官沾親?」

「一不沾親,二不帶故。」

「你是有意沖丁某而來?」

「杜某與你金翅大鵬素昧平生。」

「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希望你閣下放手。」

「不必希望,辦不到。」

「你听清了,砦門樓下面,置有價值萬金的珍寶,作為交換閣下放手的程儀,你拿了就走,不要回頭。給你一個時辰權衡利害,萬勿自誤。」金翅大鵬一字一吐地說,向後退走。

九頭龍在遠處也向碉樓上叫︰「金陵漢杰,你們如果想令妹活命,走出砦門,里外的林子里,可以看到令妹平安無恙地在等候你們帶她回南京,不然,一個時辰之後,咱們把她的尸體送來。」

金翅大鵬已退出三丈外,亮聲道︰「在此一個時辰之內,你們那些替狗官賣命的人,可以隨意離開,丁某每人酬謝白銀五百兩,走出若門,砦門下的人當堂奉贈。一個時辰之後,將玉石俱焚。諸位,良機不再,生死在一念之間,幸勿錯過。」

九頭龍接著說︰「能活捉狗官交來的人,加贈白銀千兩,一手交人一手交銀,決不食言。」

這一招真夠狠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錢命兩獲,何樂而不為?

眾賊尚未退去,沉喝聲震耳︰「站住!本官在此。」

銀漢孤星一驚,扭頭回顧。

余大人袍袂飄飄,神色莊嚴地跨步出門。

趙子玉急步趨出,搶在前面攔住去路,急道︰「余大人……」

余大人沉聲道︰「趙公子,請退。」

「余大人……」

「讓路!」

趙子玉竟然被余大人的眼神所迫,不由自主地讓在一旁。

余大人緩步上前,一字一吐地說︰「丁搏九,你出來。」

金翅大鵬起初似乎一震,接著哼了一聲,舉步上前。

銀漢孤星全神戒備,在一旁鎮定地運功俟機救應。他掌心中,扣了三枚威震武林,從不輕易使用的孤星鏢。

雙方相距兩丈止步,余大人神目炯炯沉聲道︰「丁搏九,本官要對你說幾句話。」

金翅大鵬冷笑道︰「沒有什麼可說的,在下要將你全家剖月復剁心,祭奠拜弟賀霸在天之靈。狗官,你的死期到了。」

余大人冷冷一笑,毫無所懼地說︰「本官為朝廷執法,除暴安良去惡除奸,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你不必用死來威脅本官。霸王賀霸橫行南漪湖,不但是坐地分贓的匪首,更明目張膽魚肉地方,霸佔田地,逼良為奴,強奪良家婦女為妾為婢,縱容惡奴任意殺人,在前任推官任上,交下了三十二系血案,本官到任不足三月,九尸十命血案如山,最後他竟敢夜入府衙,反牢劫獄殺了五名獄卒,劫走被本官擒獲下獄的主凶賀威。你說,他該不該受國法制裁?」

「住口!你……」

余大人哼了一聲,又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規矩不能成方圓。人不是禽獸,豈能弱肉強食?每個人都成了禽獸,這是什麼世界?本官吃朝廷俸祿忠君愛民大節無虧,俯仰之間,可質天地鬼神,要本官的心,本官的心無疵無暇,在你們這些無法無天卑賊無恥的禽獸面前,你們可以拿去,不要為難那些為道義不顧生死,保護本官赴任的義士們。本官踉你去,死有重于泰山,輕于鴻毛,本官為國盡忠而死,拋頭顱灑熱血死得心安。最後,我問你,你敢當天下英雄之面,承認你是個卑鄙惡毒的無恥小人麼?」

金翅大鵬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厲聲道︰「住口!丁某頂天立地,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哈哈哈哈……」余大人仰天狂笑。

「你笑什麼?」

「本官笑你鮮廉寡恥。」

「什麼,你……」

「你,一個黑道無恥惡賊,雄霸一方,家財鉅萬,每一文錢皆是強劫豪奪而來,殺人越貨滿手血腥,這是英雄豪杰?這是頂天立地大丈夫?你如果真是英雄豪杰,該是行俠仗義,仗劍去暴除奸,要不就從軍報國,至邊關執干戈以衛社稷,方不負大好頭顱。哼!與你這種無恥之徒說這種道理,等于是對牛彈琴。本官在暴力威脅下,為了免累無辜,任殺任剮決不皺眉,早晚你將法網難逃,殺官等于造反,等到那天大軍雲集,你將悔之晚矣!」余大人朗朗而言,從容舉步向前走,神色莊嚴肅穆。步伐穩定,神目炯炯,不怒而威,令人不敢仰視。

金翅大鵬氣為之奪,不敢正視,咬牙叫︰「來人哪!把狗官帶走。」

銀漢孤星一聲狂笑,說︰「姓丁的,你還沒問杜某是肯不肯呢。」

余大人苦笑道︰「杜大俠,盛情心領,這件事禍患由下官而起,必須由下官……」

「余大人,你錯了,你以為大人跟他們走,任由他們宰割。咱們這些隨同大人前來的人,便可平安離開麼?天下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走月兌了一人,消息外泄,不但日後官府可能追究,天下的英雄豪杰豈肯袖手?如不斬盡殺絕,這些惡賊豈能安枕?」

「杜大俠……」

「大人真以為這惡賊說的是真心話,砦門口準備了兩萬金珠?在下派一個人去看看。」

趙子玉大笑道︰「好,我去看看。姓丁的,咱們連轎夫算上,不計余大人的家小,共有二十人之多,離開的人,每人五百兩銀子,加上擒余大人的賞金一千兩,與杜大哥的價值萬金的金珠,該有兩萬一千兩金銀,請先領在下去看看,如何?」說完,緩步上前,又道︰

「這麼多金銀,挑也得十幾個人,去搶嘛,三五年也積不了那麼多。反正空口說白話……」

金翅大鵬突然前撲,猛撲余大人。

銀漢孤星左手一揚,大喝道︰「斗膽!躺!」

「砰!」金翅大鵬摔倒在地,被孤星瓖擊中雙膝和右臂肘,怎能不倒?

銀漢孤星一閃即至,一腳踏住大笑道︰「擒賊擒王……」

話未完,對面碉樓中狂笑聲震耳,出來五個人,其中一人赫然是金翅大鵬,與被擊倒的金翅大鵬不但穿章全同,而且相貌與身材也完全相同。

他的笑聲嘎然而止,愣住了。

金翅大鵬仍在笑,笑完說︰「姓杜的,笑吧,最後笑的人,方是勝利者。可借你把丁某的唯一替身廢了,今後丁某不易找到另一替身啦!這筆帳你得還。當然,如果你放棄保護狗官的愚蠢舉動,又當別論。再就是在下的賞格,保證有效,丁某已派人去取金珠,兩個時辰內當可取來,因此限期延長一個時辰。目下是巳牌正,未牌正諸位必須有所決定了。」

余大人突然向前急走,大聲說︰「本官也重申……」

趙子玉手急眼快,一縱而上,一抬頭點在余大人的睡穴上,挾起便走,笑道︰「你這書呆子,好好睡一覺。」

對面的賊人,如飛向前搶。

兩人火速急退,銀漢孤星將假金翅大鵬向樓內一丟,抓起彤弓搭上箭,弦聲狂鳴,連珠箭破空厲嘯。

牆頭上,撂下了八具尸體,其他的賊人潮水般退入碉樓去了。

趙子玉將余大人安頓在後房,出來說︰「天磊兄,我得設法出去討救兵,時限急迫,晚上恐怕守不住哪!」

「你不能冒險,且先看看情勢再說,咱們必須以不變應萬變,千萬不可浮躁。」銀漢孤星慎重地說。

不再有人出現,死一般的靜。

余夫人偕同愛女小媛,含淚替受傷的鐵臂金剛、游魂宋慎兩人換藥,給九頭鳥服藥喝水。

八名轎夫縮在壁角發抖,不住戰栗面無人色。

沒有人接近,大家倚壁歇息,氣氛愈來愈緊張,不安的情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久久,狂鷹突然暴躁地向四眼靈官叫︰「不要死盯著我,你是什麼意思?」

四眼靈官撇撇嘴,冷冷地說︰「你心虛了,是麼?在下想,五百兩銀子雖少,命可是寶貴的。咱們這些人中,你老兄最靠不住。」

狂鷹憤怒地一蹦而起,伸手拔劍。

「坐下!」五絕刀大喝。

狂鷹咬牙切齒地坐下,向四眼靈官恨聲說︰「你他娘的四眼靈官又是什麼好東西?

呸!」

白二姑伸手拉住往復走動的銀漢孤星,笑道︰「杜爺,你坐下歇歇吧!來,這兒干淨。」

銀漢孤星無可奈何地坐下,苦笑道︰「生死關頭,在下委實定不下心來。」

白二姑傍著他坐下,便近地附耳笑道︰「杜爺,你真傻,你這種俠義襟懷英雄氣概委實令人肅然起敬,但我認為你走可平安月兌身。」

幽香撲鼻,耳鬢廝磨,但他卻無動于衷,詫異地問︰「白姑娘,你的意思……」

「你的藝業深不可測,任何人也攔不住你的。」

「在下不走。」

「余大人如果無法保全,你能替他殉葬不成?你不會的。杜爺,你得保護我啊。」她低聲幽幽地說。

「你……」

「如果你走,我要追隨你突圍,隨你遠走天涯海角,並肩行道江湖。」

他一怔,搖頭道︰「姑娘,你在向我示愛麼?」

白二姐羞赧地低鬢羞笑,低柔地說︰「美人愛英雄,你難道不是英雄麼?杜爺,我並不丑,年已雙十,行走江潮從未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今天生死關頭,我終于想了,我認為我已找到了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白姑娘……」

「杜爺是嫌賤妾貌丑麼?」

「你給我走開!」清叱刺耳。

白二姑猛抬頭,看到眼前站著怒容滿面的趙子玉。她臉色一變,冷笑一聲問︰「小兄弟,你有何用意?」

「你離開杜大哥遠些。」趙子玉沉聲叫。

白二姑風目怒睜,冷笑道︰「你怎麼啦?哼!你給我走遠些,少管本姑娘的閑事。你不要以為你生得俊,本姑娘對你客氣。」

趙子玉也冷笑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了不少綿綿情話……」

「嘻嘻!原來你在爭風吃醋。算了吧,小兄弟,你固然人生得俊,很令人心醉,但你年齡太小,同時單薄得毫無男子漢氣概,不必自作多情了……」

銀漢孤星煩惱地說︰「子玉,此時此地,哪來的閑工夫談兒女私情?」

白二姑卻媚笑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咱們恐怕只有一個半時辰的壽命,人生幾何,此時此地正好及時行樂呢。杜爺,我們到樓下去談,免得在此地讓趙小兄弟看了妒火中燒難受,樓下沒有人……」

「不要臉!」趙子玉怒罵。

白二姑卻抱住了銀漢孤星,往他懷中躲,急叫︰「杜爺,你看他,他要……」

顯然,她想挑起杜弘與趙子玉的妒火。但杜弘卻不上當,挽起她站起笑道︰「白姑娘,你少說兩句好不好?本來這就是你的不是,沿途我冷眼旁觀,你一直就在糾纏我這位小兄弟,愛情豈能兒戲?算了吧,求生第一,愛情暫且放在一邊,日後再說好不好?」又向趙子玉笑道︰「子玉,情字一字不宜勉強,日後愚兄保證替你物色一位……」

「你是說,你準備要這個賤女人?」子玉搶著問。

「哈哈!你明知愚兄綽號叫做孤星。」他笑答。

白二姑一腳踢出叫︰「你罵我是賤女人……」

趙子玉身形一閃,腳一撥之下,白二姑反而倒地。

白二姑狼狽地爬起來叫︰「杜爺,你要替我作主……」

一清道長突然喝道︰「白二姑,你這是算什麼?」

「你少管我的閑事。」白二姑放潑地叫。

一清道長走近,沉聲道︰「你听了,貧道請你來,不是要你跟來鬧事的。」

「你少管……」

「你忘了?你欠貧道一條命的情。」

「我白二姑不是跟來替你償命還人情債麼?」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說了。」杜弘大叫。

一場風波終于平息,但卻又增加了眾人心頭的壓力,內部如果發生糾紛離心離德,一切都完了。呆在一角的李琪突然一蹦而起叫︰「不,我要去救小妹。」

聲落,狂風似的沖出門外。

「二弟!」韋陀李玨驚叫,火速跟出。

李琪不听,縱身一跳,躍出牆外。

草叢中飛出一把匕首,正中李琪的小骯。

「啊……」李琪慘叫著路倒。

韋陀李玨心膽俱裂,也要向下跳。

「不可!」杜弘抓住了他,又道︰「下面他們布了暗器陣,不可枉送性命。」

「二弟……」韋陀李玨狂號。

「哈哈哈哈!又少了一個。」下面有人狂笑著叫,但看不見人影,草長及肩,復有小樹障目,看不見人影。

杜弘扶著掩面哭泣的韋陀李玨入室,小媛姑娘上前一把抱住了韋陀李玨,泣道︰「玨大哥,他……他……」

「小媛……」李玨慘然叫。

小媛突然放開李玨,發狂般奔出門外叫︰「琪哥哥,琪哥哥……」

一聲狂笑,一個黑衣人躍上牆頭,刀光疾閃。

杜弘尚未放下哀傷過度的李玨,趙子玉則監視著白二姑,來不及阻止小媛。

狂鷹飛射而出,大喝一聲,僅有的三把飛刀,全射入黑衣人的體內。

人影再現,是兩個灰衣人,劍芒如電,急蓋而下。

杜弘飛射而出,叫聲糟!劍如長虹經天,鍥入重重劍網之中。

人影倏止,血腥觸鼻。

門口,余夫人搖晃著叫︰「小媛……」哀叫聲搖曳,她昏倒了。

小媛已死在一名灰衣人的劍下,魂歸離恨天。

狂鷹倒在血泊中,咽喉已被刺穿。

黑衣人的尸體,仍在抽搐,三把飛刀全入胸月復要害。

兩個灰衣人尸體零落,共分為九塊,被杜弘在憤怒中以劍砍殺的。

前面在跳,後面把門的鐵臂金剛分了神,一個灰影用壁虎功悄然爬近兩面的窗口,那是余大人的臨時居處。由于窗口距地高有三丈余,窗口已用木塊釘死,因此無法從窗口爬入,卻沒料到竟然有功臻化境的高手,居然爬上了窗口。

房沒有門,鐵臂金剛就坐在門外側守望著余大人。

「砰!」窗上的木塊倒下了,灰影滾入。

鐵臂金剛顧不了自己的傷勢,一聲怒吼,撲入一把抱住了尚未站起的灰影。

灰影猛抬膝,撞中鐵臂金剛的下陰。

五絕刀飛搶而入,已晚了一步。

鐵臂金剛已奄奄一息,下陰全毀。但他的雙臂,已夾碎了灰衣人的頭顱。

五絕刀剛抱起鐵臂金剛,第二個灰衣人已穿窗而入。是九頭龍,一把小飛叉射入五絕刀的右胸猛撲破床上的余大人。

房門口,趙子玉月兌手飛劍。

「嗯……」九頭龍悶聲叫,「砰」一聲摔倒在床上。

通向後牆頭的另一座門,在轟然大震中倒下了。沖入的人是扭頭獅子與翻雲覆雨,猛撲迎來的一清道長。

「吠!」一清道長出劍大喝,左手一揚,雲霧倏生。

兩人不知怎地,如中雷殛,止步張口結舌恐怖地狂叫︰「金甲神……」

一清道長一閃而入,長劍疾揮,兩顆腦袋滾落。

這瞬間,一枚鋼鏢穿透雲霧,「嗤」一聲射入一清道長的右肩井。

賊人大舉進襲,人群涌入。

趙子玉恰好出房趕到,一把拖倒一清道長,一聲清叱,長軀而入,劍涌千朵白蓮,卷入沖來的八名黑衣人中,慘號聲刺耳,一沖之下,領先的五個人全倒了。

剩下的三個人惶然飛退,在門口又被趙子玉追及刺倒兩名,只有一名跳牆逃命。

前面,杜弘也斃了接二連三跳上牆來的六個人,他的孤星鏢比閻王令還要可怕,一鏢一個鏢到魂飄。

血腥觸鼻,尸橫遍地。

賊人已退走,樓中的慘象令人酸鼻。

三方有人入侵,只有四眼靈官與白二始把守的一方不見有人攀登。這一方向外,光溜溜地不易爬上來。

余大人昏迷不醒。鐵臂金剛與狂鷹死了,五絕刀只拖了片刻,叉未取出便撒手西歸。一清道長左肩並要害挨了一鏢,左臂已廢半身麻木。可憐的小媛死在劍下,一個深閨弱女命喪賊人手中。

李琪的尸體在牆下,他的愛侶小媛尸橫牆上。

八名轎夫已嚇軟了,爬伏在地不住叫菩薩保佑。

善後要緊,必須釘好門窗,救死扶傷。白二姑是唯一的女人,她抱起余夫人。

四眼靈官也抱起余大人出房,說︰「放在房內不安全,還是放在堂中受當些。」

杜弘深以為然,說︰「好,放在角落上。」

兩人卻不向壁角走,卻向梯口移。梯口已除去了梯,上面用木板堵蓋住,不易躍上。

「咦!你……」杜弘急叫。

四眼靈官突然哈哈狂笑,說︰「姓杜的,勞駕,移開蓋板。」

「你……」

「哈哈!爆某與白姑娘,皆是搏老派來臥底的。」

一清道長大駭,厲叫道︰「閉嘴!你兩人定然是貪生怕死。見利忘義。你們以為真可以領得賞金?少做清秋大夢。快將余大人夫婦放下,貧道原諒你們。你們要走,貧道不加阻攔。」

杜弘接口道︰「一清道長,他們說的是真話。」

「施主怎知道?」

「白二姑在緊要關頭,竟向在下挑逗,顯然希望在下與子玉弟爭風反臉,以便從中取利。再就是他們把守的一面無人入侵,他們為何不來相助,所以……」

四眼靈官得意地說︰「不錯,你總算不糊涂。快!拖開蓋板讓咱們下去,不然咱們立即斃了狗官夫婦……」

話未完,受傷甚重的游魂宋慎貼地一滾,雙腳急絞四眼靈官的雙足。

可是,四眼靈官棋高一著,一躍而起,反而一腳點在游魂的丹田要害上,大喝道︰「姓杜的,你動不動手?」

游魂宋慎在咽氣,痛苦地申吟。

九頭鳥掩住受傷的小骯,突然站起說︰「宮兄,我跟你走,我幫你掀起掩蓋。」

「好,快!」

九頭鳥扭頭向杜弘怪笑道︰「老兄,不能怪我,人活著艱難,但總比死了好,對不對?

有些人活著比狗還要卑賤,但他們仍然甘心活下去,在下當然也不想死。」

說完,走近蓋板,吃力地一塊塊搬開。搬著搬著。突然將一塊木板向四眼靈宮的雙腿砸去。

人影驟閃,下面躍上一個紫衣女郎,飛出一閃即至。

「砰!」九頭鳥力盡倒地。

「且慢動手!」紫衣女郎急叫。

作勢撲上的杜弘止手,並攔住了趙子玉。

「砰彭!……」一陣暴響,四眼靈宮,余大人,白二姑,余夫人,四個人跌成一團。

四眼靈官與白二姑的腦袋,兩枚形如手鐲外緣鋒利的金色飛環,僅露出一圈金影。

一清道長駭然叫︰「飛環織女。」

韋陀李玨搶出救助余大人,飛環織女喝道︰「站住!末談妥條件之前,諸位暫勿走動,本姑娘號稱飛環織女,除了飛環絕技之外,還有致命的小天梭,閣下如果妄動,休怪本姑娘心狠手辣。」

「你想怎樣?」杜弘厲聲問。

飛環織女笑道︰「來救你們。」

「你來救我們?」

「不錯,但有條件。」

「你的條件是……」

「你綽號叫銀漢孤星,我稱飛環織女,只要你肯答應帶著我並肩行道江湖,以後將有人羨稱你我是銀漢雙星,為江湖留一佳話,我便帶你們逃生。」

「這……」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相信你也信任你是個人間大丈夫男子漢。」

「不能答應她。」趙子玉急叫。

「你少給我廢話。」飛環織女厲叱。

杜弘心中為難,嘆口氣說︰「荊姑娘,多蒙姑娘錯愛,在下不是不答應,而是有難言之隱……」

飛環織女幽幽一嘆道︰「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可是我……九江邂逅,情根已種;再看到你這種大義凜然的英雄豪邁行徑,我,……我是情難自已,刻骨銘心,不怕你恥笑我下賤……」

「你本來就下賤。」趙子玉怒叫。

飛環織女苦笑道︰「你是杜爺的好朋友,我不敢得罪你,我這點要求不算過份,求你不要再侮辱我。我飛環織女行道江湖以來,雖則任性狂妄,但潔身自好,守身如玉……」

「哼!表才相信你的話。」

「信不信由你,但我說的話問心無愧,杜爺,既然你不肯開金口,我不勉強你,快帶了他們走吧,下一次他們的攻勢更為凌厲,請保重,時不我留,等會兒便走不掉了。」飛環織女滿懷哀怨地說,退在一旁,拖過四眼靈宮與白二姑的尸體,用劍挖取金環。

杜弘一咬牙,斷然地說︰「荊姑娘,我答應你。」

「真的?」飛環織女驚喜地問。

「真的。」他沉聲答。

「我……我好高興,我……」她樂不可支地叫。

「如何逃生?」杜弘問。

「這座廢砦堡每座碉樓下都築有地道相連,我是無意中發現的,因此能進入這座碉樓。

地道口在下面梯壁下方……」

話未完,梯口飛上一個人影。接著上來了潛山雙五,北固釣叟,癩頭尊者,百毒書生。

最先上來的人,赫然是金翅大鵬,大喝道︰「原來你這賤人……」

雙方立即接上手,飛環織女不假思索地手下絕情,一聲嬌叱,飛環齊飛,接著是三枚小天梭,罡風呼嘯,金虹亂飛。變生倉卒,立即雙方同時展開生死存亡的致命一擊。

趙子玉疾沖而上,劍芒流轉,斜掠而出,潛山雙丑尚未站穩,兩人四條腿齊膝而折,狂叫著掉下樓去了。

杜弘一把抓住北固釣叟揮來的釣線,劍虹疾吐,刺入老家伙的心坎要害。

韋陀李玨形如瘋狂,一杵將癩頭尊者的癩頭砸碎了。

百毒書生是最後上來的,一看不對,腳一點便往下跳,溜之大吉。在下跳的剎那間,打出了一把牛毛毒針。

金翅大鵬果然高明,大氅一抖,兩枚金環與三枚小天梭,全被金色大氅所裹住,迎面飛撲而下。

「噗」一聲響,飛環織女的頭部左側便挨了一記金爪,左頰與左耳月兌落,金爪續沉擊碎了左肩,左臂幾乎折斷。

金翅大鵬人未落地,杜弘已殺了北固釣叟,反手便打出一枚孤星鏢,射入金翅大鵬的右腰背。

「砰!」金翅大鵬猝然下墜,像是中箭之雁。

力盡的九頭鳥恰在身旁,一把便接住了。

「要活的。」杜弘大叫。

這些變化道來話長,其實是剎那間的事,發生得快,結束也快,出手便行雷霆一擊,生死立判,反應出于本能,全力作生死一搏,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韋陀李玨突然跪下磕頭,哀聲叫︰「杜大俠,請把人交給我,請……」

「好吧,給你。」杜弘不忍地說。

「我幫你。」一清道長虛弱地叫。

杜弘猛回頭,驚叫道︰「子玉,你……」

趙子玉伏在一旁,渾身在痛苦地抽搐,嘎聲道︰「我……我背部中……中了百毒書生的……的牛……牛毛毒針。」聲落,人即昏厥。

「哎呀!」杜弘駭然叫,火速替子玉月兌衣檢查背部的針傷。

剝下外裳,他怔住了,一陣異香與汗香入鼻,里面的衣衫像是女人的褻衣。伸手一探,探到的是扣得密不透風的胸圍子。

他恍然大悟,月兌口叫︰「他……他是個女孩子,難怪毫無頭巾味,男孩子哪能長得如此俊秀?」

事急從權,救人要緊,他將子玉抱入房中,用木板堵上房門,立即替子玉寬衣解帶,首先給她灌入三顆解毒丹。看了針傷的狀況,他知道自己有對癥的解毒藥。

羊脂白玉似的背部與臀部,共中了十三枚毒針,針取出,針口四周有一塊錢大的藍印,腫起並不高,流出一些淡藍的液體,略帶血腥味。

將一些藥末壓入針口,片刻再用口吮吸,吸完再擦藥,再吸。

不久,他替子玉穿好衣衫,拭著汗水自語道︰「姑娘,你是兩世為人,再耽擱片刻,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他解腰帶將仍然昏迷不醒的子玉背上,舉步出房。背上的子玉突然在他耳畔說︰「天磊哥,我……我死不了麼?」

「咦!你……你是怎麼醒的?」他訝然叫。

「嗯……」

「你死不了,恰好我有解毒藥,放心啦!我們現在從地道走。」

站在死尸堆中,他一陣慘然。

金翅大鵬被木釘釘了手腳附在牆上,被割下百十塊肉,人尚未斷氣,已經不成人形。

「放地下來。」他尖聲大叫。

韋陀李玨與一清道長如受雷擊,乖乖地將人放下。

他嘆口氣說︰「你們報復得太慘了,日後你們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殺了他,把其他的尸體丟出外面,架木板,把他火化了,以免被江湖朋友唾棄你們。」

這碉樓不但有地道相通,而且有通向砦外半里地的地道,模索了好半天,出了地道,發現已身在砦北的矮林內,地道不是守砦人的退路,而是出奇兵包抄圍砦人的通路,是一座極為完備的兵壘,棄之極為可惜。

「咦!怎麼啦!」他回望砦寨訝然叫。

版中殺聲震天,先前放火燒尸的碉樓仍有火煙冒出。

他背上的趙子玉欣然叫︰「是我的人尋來了,他們正在大開殺戒。」

一清道長委頓在地,韋陀李玨背了余夫人也感到月兌力。八名轎夫背了余大人和九頭鳥,一個個都灰頭土臉走不動了。老僕余成也是半條命,呆呆地形如活死人。

「我們回去善後。」杜弘說。

看天色,已是日正當中。

向上走不到百十步,上面奔下十余名客商打扮的人,有人大聲叫問︰「我家趙公子在何處?」

「我很好。」趙子玉欣然叫。

眾人喜極地奔近,領先的是個書童打扮的美少年,駭然驚叫︰「小姐你……你……」

「我很好,沒死。」子玉興奮地說。

杜弘一怔,月兌口叫︰「你,我認識你。」

書童一怔,退了一步期期艾艾地說︰「杜爺你……你不……不會認識我。」

「在巫山,你……你是那位綠衣小泵娘的侍女,你一定是……」

他背上的趙子玉突然噗嗤一笑。

他搖搖頭說︰「是了,子玉,你就是那位綠衣小泵娘,我記得你最後說的話是以後不再傷害我,原來……」

「天磊哥,是的,我不會傷害你,因為這幾天相處,我完全明白你是個值得尊敬,值得愛……值得敬重的真正英雄豪杰。」

「咦!你胡說八道什麼?听你話之意,似是往昔你曾經傷害過我似的……」

「不!我是說,我也並不是什麼值得愛惜的好人。」

「不要胡說,我認為你是個熱腸的可敬美姑娘呢。」他一面將子玉解下一面說,將人交給侍女又道︰「幸好你們趕來,不然沒有人替朋友們收尸了。」

「我們趕到三十里外的森林,一問之下,村民說你們沒有經過,一急之下,小婢知道出了事,因此不惜違抗小姐之命,趕來聲援總算趕上了。」侍女加以解釋。

杜弘嘆息道︰「首惡已除,我們這次的代價太大了。走吧,我們去替那些忠義之士善後,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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