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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第十七章 水平順流險波伏

作者︰武陵樵子類別︰武俠小說

且說皇甫炎等人疾奔如飛,往東南一片松林中撲去。

林木叢中掩映出一角紅牆,不久到達寺外。

只見寺外松柏參天,濤聲如潮,但寺宇到處塌圯,破敗荒涼。

皇甫炎回面一笑道︰「兩位請!」

說時先後邁入寺門,不禁面色大變,但見殿外廣坪上倒著十數具尸體,鮮血汩汩仍不斷流出,死者面色猙獰恐怖,不言而知,片刻之前此寺已有一場激烈凶博。

皇甫炎驟然變色道︰「這十數人均為內家大力手法擊斃,摧胸洞月復,肋管盡裂。」

藺文襄道︰「皇甫當家在江湖日久,當可辨識死者是何來歷。」

皇甫炎道︰「恕在下眼拙,不識死者來歷。」

索寒忽面色一變,道︰「此非善地,我等速離。」

皇甫炎冷笑道︰「兩位再出江湖,心性大變,竟然怕事,此為在下始料不及。」

忽隨風傳來陰惻惻冷笑道︰「你料不到的事尚多,現在逃也來不及了。」

只見殿內當先走出一面目慘白,身穿灰衫少年,後隨一藍袍老者,面如紫銅,鷹鼻海口,濃密繞腮鋼髯,禿額白眉,十指蓄著寸許利爪,面寒如冰。

皇甫炎不禁失聲驚道︰「白眉叟。」

藍袍老者正是天外三凶最著盛名之白眉叟,聞言兩目暴張,逼射出兩道懾人寒芒,冷冷一笑道︰「皇甫當家,我等不期而遇,正可共商大事。」

皇甫炎哈哈大笑道︰「有何大事可以商?」

白眉叟道︰「老朽意欲創立宗派。」

皇甫炎道︰「此乃閣下自身之事,與我等何關。」

白眉叟道︰「不然,紅花雖好,尚須綠葉扶持。」

皇甫炎狂笑道︰「閣下此言無異痴人說夢,兄弟不甘受人驅策。」

白眉叟面色一寒,厲聲道︰「這可由不得你。」

手指死者冷笑道︰「前車之鑒還望三思。」

皇甫炎大怒道︰「就憑你豈能奈何兄弟。」

白眉叟突回顧大殿,高聲道︰「八位何在!」

只見殿內,八條黑影電閃疾射而出,身法迅快,守立八方,將皇甫炎等人圍住。

八人均是一襲黑衣,黑巾扎額,覆戴一只鬼臉面具,猙獰恐怖。

白肩叟陰惻惻一笑道︰「皇甫當家等如若不應允老朽之求,只恐難以生出此寺。」

緊隨皇甫炎身後左側,面有刀疤老者低聲冷笑道︰「此等戰陣,豈能嚇得住我。」

身形突如離弦之弩疾射而出,挾著一片刀光向一黑衣人撲去。

只听一聲淒厲慘嗥揚起,臉有刀疤老者身形震飛出丈外,摔落在地。

一柄寒光犀利鋼刀不知如何竟到得鬼臉人手中,刀疤老者已自殞命,胸前劃裂數處刀口,鮮血噴飛如雨。

皇甫炎等人不禁大驚。

白眉叟面現得意笑容道︰「還有哪位不惜性命一試。」

索寒冷笑道︰「索某偏要試試。」

身形一躍而出,右掌疾攻三招,往那持刀鬼瞼人攻去。

奪天手果然名非虛傳,這三招掌法神奇莫測,玄詭迅辣掌影飄飄,攻向意想不到部位。

表瞼人被索寒神奇掌法逼得身形連閃,騰挪如飛,突然鬼臉人喉中發出一聲長嘯,振腕出刀,快攻出手。

片刻之間,索寒身形被一片如山刀光罩住。

藺文襄暗道︰「不好,二弟恐凶多吉少。」

正欲搶出相救,忽聞一聲斷喝道︰「住手!」

兩條人影立分,索寒急翻躍回,面色激動。

白眉叟聞聲大愕,只見寺外紛紛掠來十數條人影,為首者為一蒙面黑衣老叟,後隨一紅衣高大番僧及一瘦長老叟,兩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懾人心魄。

之後,尚有南天三魔等人。

皇甫炎認出南天三魔,猜出黑衣蒙面老者必是無極幫主,心中暗暗竊喜,自料月兌身有望。

白眉叟面色一怔,道︰「來者何人?」

蒙面老者道︰「老夫無極幫主。」

白眉叟目中凶光一閃,厲聲道︰「原來尊駕就是無極幫主,為何不敢現出廬山面目。」

蒙面老者冷笑一聲道︰「你喚八位屬下取下鬼臉面具後再說。」

八鬼臉人聞言忽倏地穿空斜飛而起,快如流星曳空,轉眼已落向寺牆外而杳。

白眉叟師徒亦沖霄拔起,疾轉如輪,往殿後落下。

蒙面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死期未至,留俟異日了結。」

言罷忽轉顧皇甫炎道︰「昔日老夫所提意欲與皇甫當家結盟之事,尚未獲回音,還望三思。」

皇甫炎道︰「容在下鄭重考慮後再行覆命。」

蒙面老者頷首道︰「這個當然,老夫決不強人所難,皇甫當家請便吧。」

皇甫炎抱拳一笑道︰「恕在下等先行告辭了。」

說著,領著藺文襄等人走出寺外。

馬天義道︰「令主為何縱之離去,皇甫炎傲慢不羈。一世之雄,若不乘機除去,日後恐是本派一極大阻力。」

無極幫主忽長嘆一聲道︰「邇來情勢逆轉,大出老夫意料之外,皇甫炎固一時之雄,但非本幫大敵,懷柔施德,終必為老夫所用,令老夫不能暫釋于懷的莫過于豐都田氏昆仲,陶勝三等人無故失蹤,諒系神木尊者傳人所為,此賊不除,寢食難安。」

瘦長老者接道︰「多日來神木尊者傳人與金刀四煞竟失去蹤跡,令人費解。」

無極幫主道︰「這就是老夫暫不願與白眉老怪及皇甫炎結怨之理,敵暗我明,凡事均宜慎重,再說八鬼臉人武功只在白眉老怪之上,我等若憑真實武功要想勝他尚非易事,但八鬼臉人為何听命于白眉老怪,其中必有蹊蹺。」

南天三魔等人聞言不由駭然變色,馬天義詫道︰「八鬼臉人為何不戰而逃?」

蒙面老者道︰「他們未必懼怕我等,說他逃走未免不實,倘不出老夫所料,必是不讓我等猜出他們來歷。」

說著話聲略頓,輕嘆一聲,接道︰「在未取得驪龍谷藏珍之前,望勿輕舉妄動,有傷大局。」

說著目光四巡了一眼,高聲道︰「走!」

人影如魅,疾閃出寺外杳失蹤影。

須臾,寺外又閃入皇甫炎及藺文襄索寒等人。

皇甫炎道︰「兄弟不明白無極幫主一反過去,視白眉叟等人從容逃去無動于衷,令人煞費疑猜。」

藺文襄道︰「有何難解,無極幫主面臨數宗棘手難解之事,在未解決之前豈能節外生枝,自取安亡。」

皇甫炎道︰「那數宗難解之事,請道其詳。」

藺文襄道︰「今日與無極幫為敵者是誰?」

皇甫炎道︰「神木尊者傳人。」

藺文襄微微一笑道︰「豈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無極幫主如與白眉叟等為敵,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何況八鬼臉人武功不弱,無極幫主未必穩操勝算。」

皇甫炎似有所悟,深覺藺文襄之言並非危言聳听,點點頭道︰「這樣說來,無極幫主心有畏忌了。」

藺文襄道︰「眼下而言,誰也不免心有顧忌,但誰棋高一著,便穩操勝算。」

皇甫炎不禁默然。

藺文襄又道︰「令藺某不解的是,白眉老怪固然武功已達化境,但八鬼臉人身懷武學似又較白眉老怪高出一籌,為何听命于老怪?」

皇甫炎不禁一怔,道︰「藺老師目光銳利,兄弟欽佩不勝,八鬼臉人若直正輔弼老怪開宗立派,江湖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此永無寧日矣。」

說看雙拳一抱,又道︰「你我昔日過節從此一筆勾消,兄弟掩埋友人尸體後,有事他去,恕不奉陪了。」

藺文襄微微一笑,道︰「藺某告辭了。」

與索寒雙雙轉身快步如飛奔出寺外。

索寒道︰「你我何去何從?」

藺文襄道︰「自然回轉木排。」

索寒不禁一呆道︰「老大你難道尚未死心麼?」

藺文襄道︰「我等何妨暗助杜姑娘,免落在無極幫主手內。」

索寒頷首道︰「也好!」

兩人趕回河岸,卻不見木排蹤跡,不由一呆,索寒道︰「想是喬五改變心意,早日趕至江都以免夜長夢多,你我順著河岸追下,諒可追上。」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

開春不久,江都仍料峭春寒,細雨繽紛,陌頭楊柳未見一絲新芽,光禿禿的,顯不出一點春氣。

河岸下桅帆連雲,舟舶櫛比,喧囂一片,對岸卻孤零零靠著一張木排,闐無一人。

驀聞一聲高喝道︰「在這里了。」

斜風細雨中,只見藺文襄索寒飛身掠落在木排上,滿臉懊喪之色。

索寒道︰「你我一路飛奔,日以繼夜,未曾絲毫停頓,小弟不信排行如此之快。」

藺文襄道︰「賢弟之言雖是,但木排顯然比我等先至,不言而知,柴青溪已與喬五晤面,棄排遠去了。」

驀地——

隨風送來銀鈴悅耳嬌笑道︰「哪有這般容易,我一直追蹤不離,七日之期尚未至,柴青溪尚未返回。」

兩人不禁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嬌靨如花,婷婷若仙的白衣少女在樹後轉出。

藺文襄面現笑容道︰「杜姑娘!」

杜翠雲縴手拂去鬢角衣絲,嫣然一笑道︰「兩位才趕來麼?」

藺文襄老臉一熱,訕訕笑道︰「老朽途中為事耽擱,是以未能追上,喬五現在何處?」

杜翠雲道︰「他們不是來了麼?」用手一指。

丙然喬五三人辦了甚多酒食,面帶欣喜之色,沿著河岸小路快步走來。

緊隨喬五之後,卻現出一英俊如玉,豐神瀟灑青衣少年,手挽著一把極為考究的玉骨折扇,步履從容,不疾不徐,顯得氣宇不凡。

喬五目睹藺索二人,道︰「兩位才到?」

索寒鼻中微哼一聲,道︰「柴老兒也該到了!」

喬五笑道︰「此非小的所知,倘無意外,祖師爺自當準時來此。」說著又道︰「小的為三位引見嚴公子,這位嚴公子是祖師爺忘年之交。」

嚴曉星抱拳微笑道︰「三位幸會。」

藺文襄道︰「嚴公子也是來此約定與柴青溪相晤麼?」

嚴曉星道︰「不錯,柴老前輩堅欲相贈一枚夜明珠,約定在江都見面。」

索寒詫道︰「夜明珠?他送你此物何用?」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這似與尊駕無干。」

索寒不禁怒火陡涌,疾伸右臂,五指迅如電光石火抓向嚴曉星腕脈要穴。

忽聞嚴曉星冷笑道︰「住手!」

索寒面色大變,目露驚恐之色,原來折扇不知怎地已緊抵著索寒右掌心。

杜翠雲與藺文襄驚異不勝,以他們兩人銳利目光卻不知嚴曉星施展什麼神奇手法點住索寒掌心。

只听嚴曉星低聲道︰「在下來時已發現周近有強敵窺伺,尊駕若節外生枝,恐自身性命難保。」

語聲雖微,卻送入索寒藺文襄杜翠雲耳中清晰無比。

嚴曉星折扇一松,望喬五笑道︰「喬兄速去準備酒食,在下月復中已饑鳴如雷。」

喬五三人一路落身木排,取來碗筷,盛裝買來酒菜。

索寒心如刀剜,自己在武林中威望卓著,竟敗在一名不見經傳後生小輩手下,怎不愧恨欲死,面色青白變易,胸中怨毒已極。

驀地傳來一聲宏亮大笑道︰「索老師何不懸崖勒馬,速速回山,難道真要死在這江都麼?」

索寒面色鐵青,氣炸欲裂,厲喝道︰「朋友,鬼祟行藏,有損英雄行徑。」

土阜之後人影紛紛疾射掠出。

藺文襄吃驚道︰「怎麼龐雨生也參與其事,此人辣手難纏,只怕今日難以善了。」

為首正是冷面秀土龐雨生,一襲錦袍,背插長劍,眼神一掃,道︰「龐某並非輕視索老師,只是兵凶戰危,死得不值,是以龐某良言奉勸。」

藺文襄哈哈大笑道︰「龐老師之言未免自不量力,藺某不信龐老師武功強過愚兄弟。」

龐雨生道︰「這話不錯,龐某有自知之明,比起兩位不邇伯仲之間,但以機智而言,則強過二位太多。」說著用手一指身側灰衣少年,又道︰「這位乃神木尊者再傳弟子錢百涵少俠,二位當有耳聞。」

索寒暗中駭然道︰「世無兩個神木尊者傳人,焉能斷言孰真孰假,請顯示神木令,我等才可信服。」

龐雨生道︰「錢少俠正是為了追回神木令才奔波江湖。」

索寒沉聲道︰「這與我等何干?」

龐雨生不禁放聲大笑道︰「兩位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龐某不忍見這江都成為兩位埋骨之所。」

藺文襄大怒道︰「龐老師,請問此刻還是尋仇,抑或無事生非。」

龐雨生微笑道︰「良言奉勸,速離是非之地,否則,龐某無法阻止錢少俠出手。」

索寒目中泛出森厲殺機,獰笑道︰「請問目的何在?」

龐雨生淡淡一笑道︰「無他,錢少俠意欲向柴青溪借取一物及共謀合合作之道,不容外人干預。」

杜翠雲冷笑道︰「好個無恥之徒。」

龐雨生耳目聰靈,喝道︰「姑娘罵誰?」

杜翠雲道︰「罵你不可以麼?」

龐雨生冷笑一聲,手出如風一式「飛花枝葉」攻向杜翠雲。

杜翠雲不退反進,雙掌幻起漫天掌影,玄詭凌厲。

錢百涵暗道︰「這姑娘是何來歷,掌法錯綜復雜,竟瞧不出一點門道。」目光凝向杜翠雲身上,甚感困惑。

嚴曉星負手參觀,突聞極熟稔語聲喚道︰「嚴賢佷!」

他听知是伏建龍語聲,心中一動,遂循著語聲轉來方向慢慢走去,只見伏建龍含笑立在一矮丘之後。

伏建龍笑道︰「豎佷幾時到江都來了?」

嚴曉星道︰「小佷到此三日了,瘦西湖景色四時不同,雖嫌凋禿淒涼,但文物之勝卻令人留戀忘返。」

伏建龍頷首道︰「賢佷又因何相識喬五,听老朽之勸,不要卷入是非漩渦中。」

嚴曉星正色道︰「兩月之前燕京旅邸無意邂逅柴青溪,竟一見如故,敘談甚歡,小佷相求他探听數位仇家下落,蒙柴青溪首允,但燕京一別,從此並未謀面,片刻之前大街上偶遇喬五,堅邀小佷與柴青溪相見,所以相隨而來。」

伏建龍愕然笑道︰「如此說來,賢佷此刻尚不明其中究竟了?」

嚴曉星道︰「小佷不知,但小佷須與柴青溪相見。」

「這是為何?」

「探听仇人行蹤,再他曾允贈小佷一顆夜明珠,依小佷看來,柴青溪並非壞人,若袖手旁觀于心難安。」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好,虎父虎子,你我同往相助喬五一臂之力。」

雙雙快步現身,場中勝負已見分曉,杜翠雲身法神奇,是在龐雨生身後,叭的一掌擊實。

冷面秀士悶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沖出兩步,肩後長劍被杜翠雲拔出握在手中,頰現如花笑容。

這時冷面秀士龐雨生只覺羞愧無地自容,心內怨毒已極,突大喝一聲,左掌疾伸。

伏建龍大喝道︰「住手,龐老師竟不要命了麼?」

冷面秀士不禁一呆,面色鐵青,道︰「伏老師為何相阻?」

伏建龍道︰「龐老師試運真氣察視右臂有無異樣。」

丙然,龐雨生面色大變,只覺右臂沉重麻木,微感灼痛如焚,厲聲道︰「這女娃兒如此歹毒,兄弟如不殺她,誓不為人。」

杜翠雲冷笑道︰「姑娘隨時候教,只怕尊駕今日無望。」

伏建龍大笑道︰「姑娘也勿說此俏皮話,但龐老師明于責人卻味于責己,倘非龐老師咄咄逼人,事態亦不會變得如此惡劣。」說著目注杜翠雲,頷首為禮道︰「姑娘,語雲冤家宜解不宜結,解鈴還須系鈴人,請出手解救,攜手言合吧。」

杜翠雲冷冷一笑道︰「誰願與他交友,冷面秀士龐雨生在武林中聲名狼藉,算不得什麼好人,這點傷勢七日後自可平復如初,讓他吃點苦頭,免他自命不凡,目中無人。」

伏建龍嘆息一聲道︰「如此說來老朽似多管閑事了。」

錢百涵緩步走前,一揮手中短劍,道︰「在下意欲向姑娘領教幾招。」

杜翠雲面罩嚴霜道︰「好,請先賜教。」

錢百涵面含笑容道︰「恕在下有簪了!」語聲甫落,靈蛇飛動,流芒一線迅疾無比刺向杜翠雲胸前。

杜翠雲暗道︰「好快的劍法!」身形一閃,滑開三尺。

錢百涵劍勢奇快,宛如附骨之蛆般擊向杜翠雲左臂。

先機為錢百涵所得,杜翠雲處處受制,不容她絲毫還手機會,東閃西挪,流霞青芒更快,不離杜翠雲周身重穴。

伏建龍低聲向嚴曉星道︰「錢百涵武功神似神木尊者,武林傳言看來並非全然無稽,老朽斷言錢百涵不出十招,杜翠雲必傷在他劍下。」

嚴曉星道︰「這倒未必。」

只听叮的一聲,錢百涵短劍似為微小暗器所阻,火花迸冒,劍勢緩得一緩,杜翠雲嬌叱一聲,長劍振得開來,劍起漫層劍颼,銳盡破空,織出一片天羅,宛如天海星瀉,罩襲而下。

臂戰雙方群雄均瞧出蹊蹺,所以正反逆轉,卻無法察覺誰人暗助杜翠雲。

伏建龍雖未瞧出誰人出手暗助,但猜出嚴曉星所為,卻無法斷言必是,遂大笑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請勿意氣用事,兩位可否听老朽一言。」

劍霞倏斂,杜翠雲收劍跳了開去。

錢百涵一襲灰衫為凌厲劍勢割破數處,面色紅赤,額角微微見汗。

伏建龍跨前一步,宏聲道︰「兩位生死拚搏,所為何來,今日黑白兩道高手紛紛到來,可說是風雲畢集,諸位何不現身。」

突聞陰惻惻冷笑傳來道︰「伏建龍,你好眼力,居然察出我等潛身周近。」

三條如魅身影疾逾電閃掠出,正是那南天三魔陰陽掌馬天義,辣手摧魂童啟斌,火龍梭費光。

伏建龍道︰「只有三位麼?」

遠處傳來陰冷語聲道︰「自然還有,不過我等卻不願現身。」

伏建龍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諸位定是守候柴青溪到來再現身出見了。」

馬天義陰惻惻笑道︰「不錯!」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老朽只是適逢其會,本不願多事,但又不能不把話說明,只怕柴青溪今日並不能到來。」

馬天義面色一變,獰笑道︰「你怎知道?」

伏建龍回顧了喬五一眼,道︰「喬五,眼下天下英雄紛紛到場,哄瞞欺騙無濟于事,不如實話實說。」

喬五面色慘白,囁嚅答道︰「小的不敢欺騙,柴祖師爺已重傷不治,臨終遺命將他老人家遺體火化。」

此言大出伏建龍意料之外,暗暗面色一變,喝道︰「此話是真?」

喬五道︰「倘有一句不真,日後不得好死。」

馬天義喝道︰「那本奇書咧?」

喬五道︰「也隨遺體火焚成燼了。」

辣手摧魂童啟斌突哈哈狂笑道︰「這話只能騙三歲孩童!」說著身形疾閃而出,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向喬五抓去。

他快,喬五三人比他更快,轉身倏地跟去,噗咚咚墮入水中。

伏建龍雙掌一橫,阻住童啟斌去路,喝道︰「且慢!」

童啟斌五指僅離寸許便可抓住喬五,伏建龍掌挾內家真力撲面如山襲來,由不得身形疾閃讓開,不禁目中暴射凶光,厲喝道︰「伏建龍,你不要命了麼?」

伏建龍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你們三個不是一天了,三年前侵擾寒舍之仇,今日也該清償。」

童啟斌怒道︰「另訂時地,我等三人準時赴約,今日不成。」說著向費光道︰「速命幫中水性極高弟兄,投覓喬五,不容漏網。」

費光道︰「此事早有安排,幫主已命水性極高弟兄多人潛伏水底,喬五三人必逃不出手外,我等走吧。」

南天三魔穿空騰起,迅即遠去無蹤。

這時錢百涵突向杜翠雲道︰「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見告。」

杜翠雲冷冷答道︰「我姓杜!」

錢百涵道︰「杜姑娘,方才姑娘如非有人暗中相助,在下豈能落敗……」

杜翠雲怒道︰「你若不服,再印證幾招如何?」

錢百涵微微一笑道︰「在下並非恃武好斗之徒,但姑娘與龐大俠仇已結下,日後遇上當小心一二。」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杜翠雲面色冷若凝霜,道︰「伏老英雄,他們都走了麼?」

伏建龍稽首嘆息道︰「群邪凶心未泯,怎會真心離去,尚在暗中窺伺。」

杜翠雲道︰「喬五三人有凶險麼?」

伏建龍道︰「若真如童啟斌所言,無極幫主預為之謀,只怕喬五等人凶多吉少。」

杜翠雲面色陰暗道︰「柴青溪已死不知真假如何?」

伏建龍長嘆一聲道︰「真假難卜,老朽不願妄測,嚴賢佷你當盡知。」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據喬五相告,柴青溪確重傷不治身亡,此舉不過誘使叛徒厲炎現身。」

伏建龍不禁一怔,道︰「即是厲炎現身,喬五也未必有此能為將厲炎除去。」

嚴曉星道︰「神木令傳人及金刀四煞豈能讓叛徒掀風作浪,消遙法外?」

伏建龍聞下暗中心神大震,詫道︰「賢佷是說神木令傳人也在暗中窺伺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不然為何白眉老怪等群邪不敢現身。」

伏建龍長嘆一聲道︰「賢佷,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杜姑娘如不嫌棄,何不一同離去吧!」

杜翠雲黯然一笑道︰「晚輩身負血海大仇,豈能半途而廢,老前輩請便吧,晚輩決意獨自留下,探明事實究竟。」

伏建龍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老朽願指點一條明路,助姑娘早日取得驪龍谷藏珍。」

杜翠雲聞言不禁綻出如花笑容,道︰「真的麼?」

伏建龍藹然一笑道︰「老朽年逾花甲,怎能無的放矢,姑娘可同嚴賢佷先往城內鹽市街杏花村守候老朽。」

嚴曉星詫道︰「伯父何往?」

伏建龍低聲道︰「老朽探明群邪意向舉動後,不久自至。」說著催促二人離去。

嚴曉星杜翠雲偕同奔去,在上游里許上渡船。

一男一女宛如鶴立雞群,同船中人不禁頻頻注目。

嚴曉星氣質豐神,人見人愛,杜翠雲外和內剛,視男女之情無異糞土,卻被嚴曉星瀟灑氣質暗暗吸引,在舟中不時與嚴曉星問話,指點煙雨蒼茫之勝。

雖然嚴曉星有問必答,神色卻異常拘謹。

那知如此一來,杜翠雲愈認嚴曉星可取。

兩人棄舟登岸,嚴曉星一路上神思不屬,他知伏建龍歹毒心機,命杜翠雲相隨自己,志在中傷許飛瓊對自己情感,更可收制衡作用,自己一舉一動均逃不過伏建龍耳目之下,遑論覓取驪龍谷藏珍。

只听杜翠雲嬌笑道︰「嚴公子怎麼啦?」

嚴曉星猛然驚覺已然走過杏花村,俊臉一紅,折向走入店門。

店小二迎著引入樓上雅座,木屏隔絕,自成小間,嚴曉星笑道︰「這地方好!」隨口喚了幾樣酒菜,命店小二擺上三副杯筷。

驀地——

鄰間有人以筷輕輕擊桌,沉徐節奏分明。

嚴曉星不禁凝神傾听,面色微微一變。

杜翠雲亦察出有異,柔聲道︰「這是為何?」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不關你我之事,說明徒亂人意。」

店小二忽掀開布簾,送上杯筷壺酒,只是換了一人。

嚴曉星笑道︰「小二哥請坐,在下有話請問。」

那店伙忙道︰「二位在此,哪有小的坐位,何況小的還要招呼別的客官!」

嚴曉星道︰「坐坐何妨,我倆初履貴地,人生地疏……」說著疾伸右臂,迅如電光石火扣住了店伙腕脈要穴。

店伙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嚴曉星道︰「杜姑娘請斟上一杯酒。」

杜翠雲如墮五里雲霧中,茫然不解其故,依言斟滿了酒杯。

嚴曉星含笑道︰「有勞姑娘卸開小二哥下顎,灌下一杯酒後再作傾談。」

店伙面色大變,額角冒出豆大汗珠,掙扎無力,喉間音啞無聲。

杜翠雲恍然若有所悟,左手一伸,兩指卸下店伙下顎,將酒徐徐灌入喉中。

滴酒無余後,嚴曉星合上店伙下顎,徐徐松開腕脈,冷笑道︰「有勞尊駕回覆貴上冷面秀士,勸他度德量力,免枉費心機,再若暗算,別怨在下手辣心黑。」

店伙色如死灰,苦笑道︰「閣下如何發覺小的身分?」

嚴曉星道︰「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快覆命去吧,遲則無及。」

店伙急急奔出。

杜翠雲道︰「公子是如何知情的,莫非鄰室……」

嚴曉星道︰「姑娘已知,不要再問下去了,稍時伏老英雄來到,最好不要提及此事。」

杜翠雲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江湖鬼蜮,人心難防。」

杜翠雲道︰「伏老英雄,年高德劭,威望素隆,難道公子還信不過他麼?」

嚴曉星喟然嘆息道︰「在下與姑娘萍水一面,交淺不能言深,但在下再盡斯言,見人只說三分話,莫可妄拋一片心。」

杜翠雲聞言,星眸中滿含一團迷霧,只覺嚴曉星高深莫測,卻由衷信服嚴曉星,螓首微點,嫣然微笑道︰「好,我听你的,不與伏老英雄提及此事。」

嚴曉星道︰「稍時伏老英雄雖來時,他向我等言說,無極幫主雖早有安排,但喬五等仍然漏網。」

杜翠雲困惑不解,道︰「公子因何而知?」

嚴曉星道︰「他必言我等只在江都現身,喬五必自動找上門來求助。」

杜翠雲嫣然笑道︰「若為公子言中,則公子委實料事如神。」

嚴曉星也不再言,提起酒壺,揭去壺蓋後以掌心緊抵住,只听壺中起了沸騰聲,乳白濃煙從壺嘴中不斷冒出。

一霎那間,滿壺酒蒸發殆盡。

杜翠雲剪水雙眸凝視著嚴曉星舉動,卻始終猜不出嚴曉星施展何種功夫,道︰「將酒傾去不是省事得多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毒性仍留,何必貽害無窮。」說著用大力手法將酒壺壓擠成為一塊錫團,擲出窗外。

盞茶時分過去,那原領兩人看座的店伙探身入內,望了一望,驚咦一聲。

嚴曉星道︰「你這是為何?」

店伙答道︰「小的送酒前來,突有個客官攔住,說他就是兩位守候的朋友,並拿出一塊銀子,命我速去河岸碼頭領一位身著藍袍白須身背鋼刀老者前來,不容分說接過小的手中杯筷壺酒,連聲催促小的速去。」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你可接著了那藍袍老者沒有?」

店伙搖首苦笑道︰「小的遍覓無著,無奈何只有回返覆命,那位客官何在?」

嚴曉星笑道︰「他又匆匆離去了,你趕緊送上酒菜就是。」說著又微微一笑道︰「那壺酒亦被我那朋友攜了而去。」

店伙已瞥明桌上失去酒壺不勝驚疑,聞言哦了一聲躬身退出。

須臾,伏建龍閃身入來,啊啊朗笑道︰「有勞二位久候了。」

嚴曉星杜翠雲肅請伏建龍入座。

伏建龍落座後,雙眉微皺道︰「眼前到得江都武林朋友著實不少,無不是為了柴青溪那本奇書而來,听說無極幫主雖有水性極高的黨徒潛伏水底,但喬五等蹤跡卻遍覓無著。」

杜翠雲詫道︰「喬五未落在無極幫中手內,此乃令人欣慰之事,為何老英雄憂形于色?」

伏建龍心內暗震,嘆息一聲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那喬五三人雖僥幸未落魔掌,卻依然未逃出江都,在群邪嚴密搜覓之下,遲早他必被生擒活捉。」

嚴曉星道︰「小佷之見,喬五生死無關宏旨,就是被擒住也無濟于事。」

伏建龍目光灼灼,詫道︰「賢佷此話何解?」

嚴曉星道︰「柴青溪已死,那本奇書已隨遺體火化,縱然將喬五凌遲處死,也找不回奇書。」

伏建龍道︰「賢佷堅信柴青溪已死麼?老朽看來未必,柴青溪定還活在人世,藏身在這江都城內。」

嚴曉星搖首正色道︰「小佷不敢苟同此見,天涯之大,何處不可容身,柴青溪既未喪命,盡可身懷此書覓地隱身,為何反故命喬五顯露蹤跡,引來群邪,似嫌畫蛇添足。」

伏建龍不禁一呆,道︰「賢佷不是說過柴青溪此舉是誘使厲炎現身,假手金刀四煞除去麼?」

嚴曉星道︰「此乃喬五所言,小佷姑妄听信。」

店伙走入,送上酒菜。

伏建龍鯨飲一杯酒後,捋須長嘆一聲道︰「賢佷之言雖極有理,但江湖之事,雲譎波詭,無法揣測其是,如依老朽所料,可斷言柴青溪必未死無疑。」

杜翠雲道︰「何以見得?」

伏建龍道︰「此次柴青溪再出江湖,是為了叛徒厲炎篡奪排教基業,排教有累卵之危,他不得不挺身而出。」

「那厲炎麼?卻為了那本奇書才出此毒計,奇書未得,厲炎焉能施展毒手將柴青溪一擊斃命,殺雞取卵,甚為不智,所以下手極有分寸,才可留得活命在。」

杜翠雲笑道︰「老英雄如同眼見一般!」

伏建龍正色道︰「就事論事,不能不抽絲剝繭,才可真象大白。」

嚴曉星道︰「縱然柴青溪尚活在人世,他也不能將奇書雙手奉獻他人。」

伏建龍微微一笑,挾了一塊牛肉在口中咀嚼咽下後,望了杜翠雲一眼,道︰「姑娘不是需求奇書殷切麼?」

杜翠雲微頷螓首道︰「正是,晚輩只能借取,尚須柴老英雄首允,卻不能出手劫奪,但落在別的凶邪手中,晚輩出手劫來又當別論。」

伏建龍道︰「萬一落在正派高人手內,姑娘又當如何?」

杜翠雲不禁語寒。

伏建龍又道︰「賢佷與柴青溪私交甚篤麼?」

嚴曉星搖首道︰「逆旅見逢,萍水一面,雖言談甚歡,難言交情甚篤。」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此乃賢佷片面之詞,為何喬五獨邀賢佷前往河岸,此舉必有深意在內,老朽與柴青溪曾有數面之雅,深知柴青溪雖俠肝義膽,卻落落寡合,但慧眼識人,一見投緣,必推心置月復,所以老朽斷言賢佷與他交情甚篤。」

嚴曉星心中暗驚,但毫不動容,微笑道︰「柴老前輩如何想法,此是他自身之事,晚輩不願妄測。」

伏建龍目中突神光大盛,道︰「賢佷挺拔俊逸,根骨秉賦無一不是上乘之材,堪謂人中之龍……」

嚴曉星道︰「伯父過獎!」

伏建龍雙眉一皺,又道︰「賢佷不必自謙,似你如此根骨人品,武林百年難求,不要說是柴青溪,就是稍具知人之明的武林成名人物,遇上賢佷亦要覓致門下,作為衣缽傳人。」

嚴曉星笑道︰「伯父盡作題外之言,小佷總不能背師重投。」

伏建龍正色道︰「柴青溪此舉實含有深意在內,他那本奇書倘非具有過人秉賦無法參悟玄奧,賢佷如能悟徹,覓獲藏珍,不難報卻血海大仇。」說著望了杜翠雲一眼,接道︰「最好你們兩人共同研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杜翠雲不禁凝注著嚴曉星,流露出希冀神光。

嚴曉星黯然一笑道︰「小佷向不作份外之想,何況柴青溪從未提及身懷奇書,書中所載究竟有何驚人武功,迄至如今小佷仍茫然無知。」

伏建龍道︰「賢佷是真不知麼?」

嚴曉星正色道︰「小佷句句實言,焉敢欺瞞伯父,再說小佷縱然與柴青溪見面,難免招致殺身奇禍。」

伏建龍道︰「老朽必在暗中相護,凡事只小心謹慎,以賢佷機智武功,當可安然無事。」

嚴曉星道︰「伯父盛情德意,小佷沒鹵難忘,但容小佷三思。」

伏建龍道︰「老朽決無勉強之意。」說著改言其他,談笑風生。

三人食用半飽,忽見店伙進入,躬身笑道︰「伏老爺子,樓下有位計姓客官言現有要事相商,望伏老爺子勞駕一往。」

伏建龍不禁一怔,霍地起立道︰「老朽三兩日內不擬離開江都,豎佳如听從老朽之言,老朽不難找到賢佷下榻之處。」言畢即匆匆隨著店伙走出。

杜翠雲眸光閃動,道︰「柴老前輩尚活在人世麼?」

嚴曉星道︰「難說,此乃不可強求之事,在下目前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不能心存過分之望。」說著拍手招來店伙,算清帳目,相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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