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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劍客無情劍 第四十一章 狡 兔

作者︰古龍類別︰武俠小說

阿飛屋子里的東西也沒有移動過,甚至連那套衣服都還擺在床上。

但他們的人卻已走了!顯然走得很匆忙。

阿飛竟然又不辭而別,李尋歡簡直不能相信,望著那扇被他撞破的門,他忽又彎下腰去劇烈的咳嗽起來。

冰嵩陽背著雙手,靜靜的望著他,緩緩道︰你說阿飛是你的好朋友。

李尋歡道︰是。

冰嵩陽道︰但你卻不知道他已走了。

李尋歡默然半晌,勉強笑了笑,道︰也許,他遇著什麼意外,也許--郭嵩陽道︰也許是因為他比較听女人的話。

他不讓李尋歡反駁,立刻又接著問道︰他們已在這里住了很久?

李尋歡道︰快兩年了。

冰嵩陽道︰但兩年以前,她已約我在那小樓上見過面了。這地方說不定就是她的老窩。

李尋歡苦笑道︰狡兔三窟,她的窩必定不止這一處。

冰嵩陽嘆了口氣,道︰可惜我卻只知道這一處。

李尋歡沒有說話,慢慢的走入林仙兒的屋子。

屋子里有一張床、一張櫃、一張桌。

癟子里的衣服並不多,而且都很樸素,桌上有個小小的妝匣,里面也並沒有什麼花粉。

這當然也只不過因為那小樓才是她更衣化妝的地方。

冰嵩陽道︰我出來的時候,她留在樓上,現在她卻已回來過,而且已經將阿飛帶走了,我們在路上竟未發現她的蹤跡--李尋歡沉聲道︰這只不過因為她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冰嵩陽道︰另外一條路,這里四面環山,難道還有什麼捷徑?

他忽然揭起了床板。

床下果然有條秘道--

山月復中空,秘道穿過山月復。

李尋歡一走下去,就已知道出口在哪里了。

冰嵩陽道︰以你看,這條路的出口是在什麼地方?

李尋歡道︰那小樓上的床下。

冰嵩陽道︰我也是這麼想--

他冷笑了一下,道︰下了這張床,就上那張床,她做事倒真不肯浪費時間。

李尋歡淡淡道︰她的約會很忙,時間自然寶貴得很。

冰嵩陽面色變了變--他雖然也明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听到別人當面說出來,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男人們常嘲笑女人們的氣量小,其實男人自己的氣量也未必就比女人大多少,而且遠比女人自私得多。

他們就算有了一萬個女人,卻還是希望這一萬個女人都只有他一人男人,他就算早已不喜歡那女人,卻還是希望那女人永遠只喜歡他。

秘道自然不會太長。

秘道的出口,果然就在那小樓上臥室中的床下。

這張床可比那張床漂亮多了,錦帳上的流蘇纓絡繽紛,床上的鵝毛被軟得就像雲堆,叫人一陷進去,就爬不出來。

林仙兒自然不會在,屋子里只有那穿紅衣服的小泵娘。

她正坐在妝台旁很專心的繡著花,繡的是一面鴛鴦戲水的枕頭,這正和屋子里的情高歌非常配合。

李尋歡他們突然走出來,她並沒有吃驚。

她像是早已算準他們會來了。

她只是用眼角瞟了他們一眼,道︰原來你們是認得的。

冰嵩陽沉著臉,厲聲道︰這里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小泵娘嘟起嘴道︰你這麼凶干什麼?每次你來的時候,替你鋪床的是我,替你疊被的也是我,你難道已忘了麼?

冰嵩陽說不出話來了。

小泵娘的大眼楮在李尋歡身上一轉,道︰你就是李探花?

李尋歡道︰是。

小泵娘悠悠道︰別人都說李尋歡不但武功最高,人也最精明,最能干,我實在沒有想到你也會被人騙,上人的當。

她眨著眼抿嘴一笑,道︰上次我騙了你,真抱歉得很。

李尋歡道︰沒關系,偶爾被小孩子騙一次,也是件很開心的事,我自從被你騙過一次後,就覺得自己好像年輕多了。

小泵娘眼楮盯著他,仿佛也漸漸覺得這人的確很有趣了--像李尋歡這樣的人,本就不是常常能見得到的。

她笑道︰我看你就算沒有被我騙,本來也年輕得很,若是再被我騙幾次,只怕就要變成小孩子了。

李尋歡道︰我以後一定會很小心--四十歲的小孩子,豈非要被人當做妖怪了麼?

小泵娘笑道︰你只管放心,上次我騙了你,只因為你還是個陌生人,女乃女乃從小就告訴我,千萬不能對陌生人說老實話,否則也許就會被人拐走。

李尋歡道︰現在呢?

小泵娘道︰現在我們已認識,我自然不會再騙你。

李尋歡道︰那麼,我問你,你剛剛可曾看到有人從這里出來麼?

小泵娘道︰沒有。

她眨了眨眼楮,又道︰但我卻看到有人從外面進來。

李尋歡道︰是什麼人?

小泵娘道︰是個男人,我不認識他。

她吃吃的笑道︰除了你外,我認得的男人不多。

李尋歡只好裝作沒有听到這句話,問道︰他是來干什麼的?

小泵娘道︰那人長得很凶狠,一嘴大胡子,臉上還有個刀疤,一走進來就問我,認不認得李尋歡?李尋歡會不會來?

李尋歡道︰你說什麼?

小泵娘道︰只因為我不認得他,所以就故意騙他,說我認得你,你馬上就會來的。

李尋歡道︰那麼他說什麼?

小泵娘眨眼道︰他就交給我一封信,要我轉交給你,還說一定要我交給你本人。

李尋歡道;那你就收下了。

小泵娘道︰我當然收下了--我若不收下,謊話豈非就要被揭穿了麼?那人凶得很,若知道我在說謊,不打破我的頭才怪。

她一笑,接著道︰女孩子的頭若被打破,一定疼得很,你說是不是?

李尋歡也笑了笑道︰男孩子的頭被打破,也疼得很的。

這小泵娘有種本事,她無論說什麼話都完全像真的一樣。

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問她︰

送信的人到哪里去了?怎會將交給我的信送到這里?

但李尋歡並沒有問。

他也有種本事,那就是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好像很相信,所以有很多人都常常以為自己已經騙過了他。

小泵娘果然取出了封信,信上果然寫著李尋歡的名字,信是密封著的,這小泵娘居然沒有偷看。

信上寫的是︰尋歡先生足下,久慕英名,極盼一晤,十月初一當候教于此山中飛泉之下,足下君子,必不致令我失望。

下面的署名赫然竟是︰上官金虹!

這封信寫得很簡單,也很客氣,但無論誰接到這封信,就算不立刻去準備後事,也要嚇一跳。

上官金虹若向一個人挑戰,那人還能活得長麼?

李尋歡慢慢的疊起信,放回信封,藏入懷中。

他臉上居然還在笑。

小泵娘一直盯著他,此刻忍不住問道︰信上寫的是什麼?

李尋歡道︰沒有什麼。

小泵娘道︰瞧你笑得這麼開心,迪封信只怕是女人寫給你的。

李尋歡道︰猜對了。

小泵娘眼波流動,道︰她是不是想約你見面。

李尋歡道︰又猜對了。

小泵娘嘟起嘴,道︰早知道是女人的信,我才不交給你哩。

李尋歡道︰你若不交給我,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小泵娘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漂不漂亮?

李尋歡道︰當然漂亮,否則我早就將這封信甩到一邊去了,女人長得丑,簡直比男人生得笨還要可怕。

小泵娘道︰她有多大年齡?

李尋歡道︰年紀也不大。

小泵娘用力將繡花針往布柵上一插,板著臉道︰既然有這麼樣一位漂亮的老太婆約你,你為什麼還不趕快去見她,還呆在這里干什麼?

李尋歡道︰做主人的,怎麼可以趕客人走?

小泵娘冷冷道︰我就算不趕你,反正也是要走的。

李尋歡道︰我若不走呢?

小泵娘眼珠子一轉,道︰你若不走,我這做主人的當然要想法子招待你。

李尋歡道︰真的?

小泵娘道︰當然是真的,我雖然不大方,可也不是小氣鬼,你若要在這里躺十天,我就招待你十天,你若要在這里躺一輩子,我也--也不會趕你走的。

說著說著,她的臉已紅了起來。

小泵娘的臉若紅,那就表示實在已不小了。

李尋歡道;好,那麼我就留在這里--

他話還未說完,小泵娘已跳了起來,道︰你說的是真話?

李尋歡笑道︰當然是真的,難得遇到你這麼好的主人,我怎麼會走呢?

小泵娘展顏笑道︰我知道你喜歡喝酒,我這就去替你準備,這地方別的沒有,酒卻是多得很--多得可以淹死你。

李尋歡道︰除了酒之外,這還要幾塊木頭,越硬越好。

小泵娘怔了怔道︰木頭?要木頭干什麼?難道你要用木頭來下酒?你的牙齒倒真不錯。

說著說著,她自己先笑了,道︰但你既然要木頭,我就替你拿木頭來,無論你想要什麼,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替你搬梯子的。

冰嵩陽一直在注意李尋歡臉上的表情,此刻忽然道︰我不吃木頭,我吃蛋,無論是雞蛋、鴨蛋、皮蛋、咸蛋,只要是蛋就可以,越多越好。

小泵娘的臉板了起來,上下瞪了他兩眼道︰你也要留在這里!

冰嵩陽道︰難得遇到你這麼好的主人,我怎麼肯走呢?

小泵娘嘟著嘴走出去,嘴里還在喃喃道︰這世上不識相的人倒真不少,什麼事不好做,為什麼偏偏要煞別人的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