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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替身 第五章

作者:吕希晨类别:言情小说

多年后,得到答案的沉风羽依旧无法选择离开。

午夜梦回,因为口渴醒来喝水的沉风羽在解了喉咙的干渴后便无法入睡,于是他靠坐在床头,越过与床相对的窗凝视一方被窗棂限住大小的夜幕。

没有星星,只有一片黑幽。

尽避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做到轻巧无声,但还是惊醒了床上的另一个人。

“你还没睡?”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低喃浑厚,在没有开灯的房里听起来有些温存的微温,令人有种混沌的心安。

但沉风羽明白,那只是他迷人的地方之一,不具任何意义。“我该走了。”他起身,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裤套上。“别忘了早上九点半的早餐会报。”边穿整衣物,他不忘交代公事。

“嗯。”床上的人挥挥手算是响应。

沉风羽调整领带,离去前先走到大床边,弯身吻上还躺在床上的男人。

果里的健臂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他,一个翻身又把他带到床上。

“子豪!”沉风羽惊叫出声,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你做什——唔……”

热吻唤醒他今夜激情的记忆,沉风羽的唇遭到封锁,闷在胸口的气呼不出来,令他涨红脸,难受地拱起背脊。“唔……”

一吻毕,叶子豪舌忝着溢出他嘴角的甜酿。“搬来这里。”

沉风羽立刻不假思索地摇头。“这会妨碍你的生活。”说话的同时,他推开叶子豪的手从另一边下床。“我走了,别忘记早上九点半的早餐会报。”

摆暗的房里不再传出一丝声响,他知道他又为这事生气了。

但当初约定好不得干涉彼此生活的,不是吗?何况他们的关系必须保密,如果住在一起,会惹来什么风波他难道不知道?

恐怕又是一时兴起,可能最近几天叶蒙大宅又出了什么事让他心烦吧!他想。

必上铁门踏进电梯,不一会儿工夫,沉风羽人已经走出位于台北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大厦,没入昏暗的夜色里。

他不知道住在叶家大宅的他为什么还要花一笔钱买下这层公寓,但有钱人的想法就是这么难以捉模,不是吗?要不他怎会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模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还赔了自己。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因为他不放手,也因为自己懒得挣月兑离去,因为……呵,因为日久生情啊!

在一次教训之后,他还是学不乖地又犯了这个毛病。明明就知道需要比被需要糟糕,爱人的一方永远比被爱的一方凄惨,偏偏还是跳入这圈套之中挣不开身。

是不是人都有这种通病,愈想避免的事情就愈会发生,所以一生总是悔恨多于快乐,总在犯自己想避免犯的错?

就算他真的可以硬下心离开,叶子豪也不容许他离开——两年前在发现自己的感情,他曾企图要离开,却在来不及开始前就宣告结束。

那时,他的要挟是天使酒吧。

他冷笑地告诉他,如果不想天使酒吧成为绝响,就乖乖做该做的事。

如果他报复的对象是自己,他觉得无所谓,但连累了别人,尤其是P.K.,他就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

也许是找不到比他还像未央的人,所以他才一直勉强以他当替身吧!他想。不知道是该为这情况感到高兴还是伤心。

末央——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多年前的“不该”找到答案的时候着实令他愣了下,也因为这份“不该”来得突然又难以想象,深深震撼了他,想不到他竟爱上绝对不该爱的人。

除了同为男人外,他还是他的弟弟。

也难怪他无法示爱。

沈风羽勾起唇角笑了笑,不明白自己现在酸酸溜溜的心情该算什么,嫉妒叶未央?还是同情叶子豪?

抑或是——可怜自己?

坐进车激活,沉风羽沉子躺进驾驶座的椅背,车子里弥漫的芳香剂压过叶子豪留在他身上的气味,让他得到被释放的自由;尽避心知肚明这只是暂时,但已弥足珍贵,不珍惜就太笨了。

放下手煞车,踩低油门,红色的BMW扬长而去,融入繁华的台北的霓虹之中。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天使仍然是老样子的装潢、老样子的气氛、老样子的热闹,什么都没变;酒吧的主人也还是老样子,在吧台后头忙着调酒以及跟客人谈天说地一般的闲扯淡。见到刚进门的客人,P.K.扬手打了声招呼:“嘿,风羽。”

一听到“风羽”两个字,酒吧里此起彼落的交谈声瞬间静了一半,众多的目光齐朝门口一望,每一个人的眼均胶着在刚进门的沉风羽身上,给予巨星莅临般的高度重视。

即使过了这些年,“沉风羽”三个字在天使里仍然是个传说,而这传说是活生生、可以看得见的,也就没有可以变成旧消息逐渐被人遗忘而消声匿迹的机会,造成每一次他出现仍然会惹人注目的结果。

被投以注视的沉风羽已经习惯在众多的目光下做自己的事,一脸和善却淡漠疏远的笑容不变,步伐稳健地走向吧台。由于平常的指定席——吧台最角落处早被人占去,懒得生事的他于是决定改换他处。

“等等。”P.K.叫住他,回头朝霸占指定席的男子开口:“我说过这位子已经被指定,你也答应我只要指定席的人一来就换位子。”

“P.K.,不用了,我换个位子就——”

“沉风羽?”角落的男人抬头,无礼地打断沉风羽的话,如隼的黑眸定定锁住他,眼中不乏散发出惊艳的讯息。

他就是传说中的风中飞羽?雷廷文滑下高脚椅,遵照自己的承诺让位,转而坐上隔壁的座位。

“你是沉风羽?”见来人不予响应,雷廷文又问了声。

“你认识我?”沉风羽坐上指定席,神色因他刻意的重复问话而起戒备。

雷廷文摇头。“我听说过你。一整晚,在这里听见很多次你的名字和叹息。”

“叹息?”奇特的用语让沉风羽好奇心大兴,接过P.K.递来的水,侧首看着身旁的人。“我的名字让人叹息?”

“你让人叹息。”一整个晚上,他听见的不只是有关于他的传言,还有四周嘈杂声里对得不到他的哀声叹气,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跑到某人专属的后宫,听见一票子缤妃哀怨自己被打入冷宫的可怜。

“沉风羽”这三个字就时常被这些个缤妃提及,也是他们长吁短叹的主因,让他很感兴趣地想见见这个人。

而这个叫P.K.的老板说他不一定会来,所以他只是碰碰运气留在这里,想不到真能等到他。

“第一次来天使?”沉风羽毫不惊讶的口吻表明这种经验不是头一遭。

“误打误撞进来的,但是这里真的不错。”自由、不受拘束、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真的很舒服。雷廷文环顾四周,满意地直点头。

“谢啦!”P.K.以天使主人的身分说道,免费请了他一杯琴汤尼。“算我的。”

“冲着这点,我对天使的喜爱又更加一层。”雷廷文举杯向P.K.一敬,豪爽地干掉。

“祝你玩得愉快。”沉风羽淡说道,双手交叉平贴在吧台楼面,目光落在双手,以肢体语言表示不打算再和人交谈的讯息。

短暂的自由时间里,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杂乱的声音所交集而成的讯息毫无用处,却能充塞在脑海里,让人无法深思平常悬在脑子里那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天使的喧闹能帮助他排开脑海里不必要的声音。

在极度的吵闹中,沉风羽才找得到属于自己的宁静。

从西装暗袋拿出根烟叼在唇边,模遍全身口袋后,最后他食指轻叩台面,“P.K.,有没有——”

从旁边伸来一道小小的火光,沉风羽侧首望去,方-的人还没离开。

有别于金或银的材质所制、一般市面上看得到的打火机,在自己眼前的,是浅木色雕刻着一个黑漆绘色的狼头打火机,很别致特殊,让沉风羽的目光盯着它看了很久。

打火机上的人依然燃着。

视线从打火机移到它的主人身上,沈风羽倾身向他,借火点于。“谢谢。”

“不谢。”雷廷文收回打火机,自我介绍道:“我叫雷廷文。”

沉风羽点点头算是响应。

“你为什么——”

“雷先生,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有聊天的兴致。”和善的微笑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又不会显得两相冲突的,恐怕只有沉风羽一个。“可以的话,各自享有各自的安静好吗?”彷佛刻意似的,沉风羽在两人之间缓缓吐出一口烟,以为屏障。

“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沉风羽。”

雷廷文莫名其妙地吐出观察的心得,令被观察的人不悦。

沉风羽捻熄烟,离开椅子站起身。“我走了。”今天不是怕该来的日子。

才移开一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沉风羽正要开口说话,就被雷廷文先他一步挡了下来。

“我并非有意吵你。”他边说边站起身,“如果我吵到你,那我走。”打开皮夹抽出千元大钞放在吧台上,他朝沉风羽和P.K.分别颔首。

“喂喂,你给太多了。”P.K.赶紧叫住人,准备找钱。

“留着下次抵扣。”雷廷文不在意地说,全副的注意力都落在沉风羽身上。“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有聊天的兴致。”说完,便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没有回头,决绝得让留在原地的两人傻眼。

“这个男人不错呵!”很豪爽也很识时务的一个人,很好,他喜欢这种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考虑他?”连人家是不是这个圈子的人都不知道,就要他把他列入考虑?呵,P.K.这媒婆做得可真胡涂。

“至少他不是叶子豪。”一提到这个名字,P.K.就摆出一张老大不爽的臭脸,几年下来早成了习惯。“你还在他那里工作?”

“嗯。”沉风羽回答得干脆,他在一开始就已经将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他,他会知道自是当然。

“他不适合。”

不适合?沉风羽浅笑出声:“不适合当上司,还是不适合当情人?”

“情人。”那种人,爱他或被他爱都是痛苦。“我在天使看过太多情情爱爱,累积的经验可以写成一本书。”

“是吗?那身为爱情专家的你为什么搞不定和你爱人的争执?你们的冷战还没结束吧?”

“你……”P.K.-起眼,面目狰狞。“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拿一张笑脸刺人心坎的功力惊人。”真的感到心痛啊!

沉风羽手拿起喝习惯的YUKIGUNI浅啜一口,另一只空出的手撑着下巴。“他只是上司,不会是情人。”他太清楚自己和他的不同,若变成情人,他自己也无法想象那会是怎生的画面。

黯然的目光盯着黑色大理石材质的吧台台面,因为灯光的明灭不定,台面时有时会映出自己的脸——一张拥有和善笑容的脸。

明明与自己苦涩的心境不符,偏偏就是无法改变。

这张面具戴得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取下了。无奈的他只有对映在台面上的脸扯开淡淡一笑。

头顶忽然被一只大掌压下,令沉风羽抬眼看向大掌的主人,发现P.K.正以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抬眼看看额前的手腕,又移向P.K.。“你干嘛?”

他也不知道。P.K.盯着自己的手,陷入迷惑的思绪,最后决定上下拍了拍,像拍惹人怜爱的小狈狗的头一样。

“P.K.?”

“这个……”他收手伤脑筋地按上自己的脑袋,侧首想了想,黝黑的脸浮上两抹浅不可见的红晕。“我在安慰你。”

他很清楚风羽的感情归向,却不能开口点明。风羽的自尊心太强,当年在他察觉他对自己的感情并表明之后,几乎有半年的时间不见他到天使来过,那个教训他深深谨记在心。

那半年的时间他很担心他,却不知道他住哪里,尽避自己算是和他颇有交情,但始终有段距离,他的私事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他一概不知。

不管是谁,似乎都无法踏进他的私人生活。

懊死不公平的是,只要风羽想,便会有人自动打开大门迎接他踩进自己的私人生活,也不管留不留得住这样一根比空气还轻的羽毛。

真是个自尊心强的家伙。

允许自己看透别人的私事,却不容许任何人踩进他的私生活,啧!

之所以知道叶子豪和他的事——唉,那是因为叶子豪曾把矛头指向他,到天使威胁他不准接近风羽。

一间之下才让他把事情说出来,也才知道自己成了能箝制风羽的人质,真是气死他了!

“很特别的安慰法。”沉风羽伸手模上被拍抚的头顶,哼哼笑出与脸上的和善全然不同的微恼。“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表。”

“你以为我会让一个小表进天使?”在沉风羽空出的酒杯倒进威士忌,P、K.笑道:“未满二十岁不得进入,门外不是贴了吗?”

“你真会转移话题。”不得不服输,反正本来到天使就不是为了找人吵架,和P.K.

只是斗嘴,并没有真要吵架的意思;而且他对自己的好一直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因素让他不讨厌人和这个世界,P.K.是绝对也唯一的答案。

因为他,他开始喜欢人,也变得较不在乎曾看过,或正在看的那些人性丑恶;减了些愤世嫉俗,让自己的心变得比较柔软,这些都要感谢他。

“我很感谢你,P.K.。”

“喂,不要说这种让我头皮发麻的话成吗?”他已经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脚底板往头上窜爬,在冷气的助力下更是恶心得让他直打哆嗦。

“我是说真的。”

沈风羽倾身向他,俊雅秀丽的脸孔突然成为他眼界唯一的特写,令P.K.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看了很多年,他还是不习惯这样一张出色的脸孔在自己眼前突然放大。

“我很感谢你。”和善的笑脸化成严肃的神情,说明此刻他是认真的。

P.K.一愣,半晌笑咧开嘴,伸手再度拍拍他的头顶。“我知道、我知道。”

“别拿我当小表看!”不习惯这动作,沉风羽微恼地拍开他的手。“再这样我就——”

被拍开的手掌突然伸向他,勾住他的后脑拉向P.K.的脸,过近的距离让他吓了一跳,但瞥见P.K.的神情,欲出口的询问瞬间吞回喉咙。

“别因为我而委屈自己,风羽。”P.K.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不悦与霸气,俊朗的面容隐约带着无法形容的……该怎么说?怒气,还是杀气比较贴切?

这一瞬间,沉风羽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眼前扣住自己的男人。“P.K.?”

立刻,几乎不到一眨眼的工夫,眼前又是P.K.平日说笑自若的神情。

他呵呵道:“叶子豪要惹我还得秤秤他自己的斤两,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呢!”

沉风羽紧张地问:“他出手了?”

“没有。”真爱瞎操心。P.K.松手改拍他的脸颊,眼前沉风羽茫然的神情还真诱人,只可惜自己的一颗心早给了别人,无法爱他。

如果爱他,那他视如弟弟般疼爱的他就不会和叶子豪牵扯不清,不是吗?

那男人太复杂,而太复杂的男人最不懂爱,根本不适合需要被爱、被呵护的风羽,尤其是在这个目前社会还不见容的圈子里,所必须忍受的事情太多——旁人的目光、不得不隐瞒的感情,这让风羽更需要被单纯的疼爱呵护,更需要一双能帮他遮风避雨的臂膀。

而这两样东西,叶子豪都不能给,因为他本身就是狂风暴雨的始作俑者,哪能守护什么!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别顾忌任何人,包括我在内。”P.K.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沈风羽向后倾躺进椅背,唇角扬起几乎淡不可见的笑。“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大做的事。”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对自己的期许、没有对未来的目标,空空荡荡的像副蝉月兑后留下的空蛹;在进入现实的社会竞争之后,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就算知道自己爱上叶子豪,也没有特别想要做什么以得到他的心。

不是不想要,而是知道自己要不到,所以就不想浪费力气去求,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这样近似于单恋的感情。

苞在叶子豪身边久了,当初一股傲气早被他霸道强制的作风消磨殆尽,一身反骨也被磨得圆融,成了他手中一颗听命行事的棋子。

心境上的转变大得连自己都惊讶,再加上很清楚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积极进取的冒险精神,被动受控的生活对他而言是种难能可贵的平静,现在的生活就已经让他感到满足,不觉得有改变的必要。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回绝叶子豪要他搬进那大厦的邀请,虽然说那是命令远比较贴切。

搬进去,总有一天是要搬出来的,又何必那么麻烦,是不?

就这样过下去,直到叶子豪决定丢开他这个替身;等那一天到来,再看看要怎么过吧!他想。

看着陷入自己思绪中而失神的沉风羽,P.K.叹了口气。

到什么时候这小子才能活得积极点,这种近乎一切随缘的态度实在让他有种想劝他上山当和尚的冲动。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口,怕就怕这小子真的就这么听话地跑到山上剃度,面对佛祖直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