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背景颜色: 选择字号:

紫晶依雁 第七章

作者:蓝雁沙类别:言情小说

觑着他没精神管到自己,蒲烟拉紧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蹑着脚尖地往后一步步地后退。虽然很高兴可以找到机会远离这个--一出现就令自己卷进一堆麻烦的男人,但看他跟刚才那个什么菟祯格格之间的情况,有股形容不出来的滋味在心中-酵,虽然一时之间尚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但蒲烟却是明明白白的感到十分的不开心哩!

但或许是她今天又犯到什么扫帚星了,等她听到背后传来的连声闷哼时,这才为时已晚的留意到,一直在脚畔打转的那只小逼狗。

看着粗壮黄狗龇牙叨嘴的模样儿,蒲烟暗叫不妙,想缩回自己不巧踩在-尾巴上的脚;但这黄狗似乎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说时迟那时快,在蒲烟来得及将脚离地前,那黄狗便已一跃而起,张着满布森利锐齿的嘴,狠狠地便往她的脚踝猛冲而来。

一口气急冲到咽喉尚未嚷喊出,蒲烟顿时觉得自己像只被鹰攫住而凌越地表的小鸡,毫无预警地便已悄然降落在远远的一棵梧桐树上,惊魂甫定的望向那只正昂起头,朝他们所在的这棵树狂吠的黄狗。

“没有我的命令,-最好不要四处闲逛,这山村野地可不比在大内深宫,处处充满危机。”将凌乱松垮垮披在蒲烟身上的薄被拉妥,新雨面无表情地说道。

闻言两眼几乎要冒出火花,蒲烟正想要反驳他两句,殊不料他却意犹未尽的接下去,更是令蒲烟为之气结--“我本来不预备接受皇上赐婚,但为了不使秦桧那老贼对我起疑心,只得接受娶-为妻的事实,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令秦桧对我降低戒心……”言下之意是颇为感慨,新雨远远地盯着天际稀疏的星子儿,心情沉重得很。

原就已经心不甘情不愿的蒲烟,这下子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哼,你以为我就高兴被赐婚与你?想我蒲仅在宫中,起码在御膳房或后宫深苑里,自是逍遥自在,何需受人的气!你觉得委屈,我还倒霉到家了哩!”

叽哩呱啦的将自己的感觉一古脑儿说出之后,犹教蒲烟气愤难消。好端端的被赐婚,害我不得不躲进运猪的猪笼中,莫名其妙的被运到什么烟花柳巷,更惨的是,又被这个冤家给占了便宜。我蒲烟自问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逢年过节,什么该拜、能拜、可以拜的日子,和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神-,可都从没怠慢过,怎生竟落到这下场?想起来就教人晦气!

包别提这家伙现下在大宋是被抄家的待罪之身!懊吧,背祖叛国来到大金国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却要为那个什么菟祯格格的,去招惹人家皇后娘娘……这家伙是天生犯贱吗?那我又算什么?

越想越气之下,眼眶一热,那豆粒大的泪珠,竟然止不住像断线珍珠般,滚落她满襟。

原本仍为负伤而去的菟祯忧虑不已的新雨,诧异地回过头来,以另种全然不同的眼光,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

唔,听她说得那么愤慨的样子,似乎她对这桩婚事亦是大大的不以为然,但,想到那夜在插天山上的旖旎缠绵……有股熟悉的臊热,很快地沿着血液,自他小肮底端迅速地往上延烧,将他全身所有对蒲烟的记忆,从枯槁的状态,在最短时间内再度唤醒。

柔软、弥漫着一股少女特有的菲菲香气,——得令人如痴如醉的腴软温香。低下头,新雨伸出手指去承接她潸潸滚落的泪珠,感到脑中有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猛然之间却无法抓住,盯着在指尖上闪动着折射月光的水珠儿,他为之惘然。

在蒲烟的嘤嘤低泣间,新雨的心思逐渐涣散,这个蒲烟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寻常女子遇到抄家离邦这等大事,怕不早已惊吓得失了魂!她却是理直气壮的在跟我算这委屈倒霉帐,真是令我好奇得紧,她的真面目究竟为何?是如小太监们所言的刁钻难缠?或是如我所见的伶俐天真?真纳闷哩……被他突如其来的搂进怀里,蒲烟先是吓了一大跳,而后伸手便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大胆!”

时间瞬间冻结,如痴结了几百万年的冰封。望着他颊上逐渐明显的指痕,蒲烟的脸上窜过了后悔和懊恼。天哪,我竟打了他……可是这也该怪他自己不好!谁教他要这么突然的动手动脚,沉溺在伤感思绪中的我,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反应……粉颈低垂地瞪着自己隐隐作痛的手掌,蒲烟吓得噤若寒蝉,只敢不时偷偷地抬起眼帘,飞快地偷瞄他几眼之后,又赶忙地垂下眼皮,心中忐忑不安的发着慌。

靶觉到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逐渐加重力道,但蒲烟还是不肯正视他。而默不作声的新雨也没有勉强她,只是加强了手指头传出的力气。

使得蒲烟终于忍不住的唉叫出声,“啊--”双眼一抬,即和他那对凌厉的目光对视。蒲烟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使自己不先示弱的移开视线。

“不要!不要再打我耳光,这不是为人妻者应有的行为!”阴阴柔柔的一字一句说完,新雨随即以如钢条般的手臂挟着她,纵身一跃即疾刺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坐在旅店狭隘的小房间里,蒲烟万分无聊地听着小二哥的口沫横飞,一面暗自揣测这赵新雨究竟是上哪儿去了。

“……听说那菟祯格格跟辽国太子的比试,是文武各三场,菟祯格格连胜三场,眼看只要再赢一场,这江东三镇的土地及百姓,可就要全归咱们大金国,谁知那皇后娘娘,竟然嗾使她娘家的阿舅去追杀菟祯格格成伤,使得格格连败三场,依据当初金辽议定的规则,若菟祯格格胜不过半,这江东三镇就全归辽所有……”勤快地抹着桌子,店小二忙得满头大汗,但嘴可是半秒钟也没停歇。

“这么说来,那江东三镇不就全归辽了?”斟杯茶缓缓地吹拂其上的水气,蒲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聊。

“就是说啊!这下子咱们大金可是少了好些宝贝哩!连皇上都十分震怒,这皇后也不知是中了啥邪啦,竟下懿旨说那菟祯格格未能保住这江东三镇,所以要将菟祯格格当成祭我鄂首伦布山的祭牲,这会儿街上的人全在议论这档子事哪!”

“哦?难道没有人站出来为格格说话?”想到那位白皙美艳的女子就要葬身火山,蒲烟为之十分不忍。

“有是有啦,听说咱们的新国师赵新雨,曾经为格格在皇上面前说项,但皇后仍是十分坚持!唉,可真是红颜薄命啊!我说姑娘,-跟-哥哥已经到小店住了近半旬了,这每天天一亮就见令兄匆匆忙忙外出,深更半夜的才回来,令兄是做些什么买卖来着?”说得兴起,小二索性将抹布搭在肩上,坐下来专心和蒲烟聊天。

绞尽脑汁地想着答案,蒲烟一面假意喝着茶的-起了眼睛。自从那日她一时失控的甩了新雨一巴掌之后,他即变得十分遥远,倒不是说他远离了自己或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他还是相当尽心尽力的保护着她,只是存在他们之间的间隙,却是越来越形深广。

带着蒲烟投宿到这间颇有规模的客栈之初,他一开始即向所有人表明:自己是由江南北上寻找商机的商家,因家中已无尊长,只得将妹妹带在身边,在这兵荒马乱的不靖岁途中,也好生有个照应。

就在蒲烟来不及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的情况下,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他的“妹子”!虽然很想跟他把话说清楚,但每每看到他严肃得令人生畏的表情,蒲烟只得咽下冲到嘴边的话,按捺住满腔心思,默默地退回自己房间,再度开始似乎永无止境的等待。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想要跟他说说话,但临到嘴边,却总为心底那股莫名的羞赧而退却。

抬头见到小二仍是满脸好奇地等着自己的回答,蒲烟淡淡一笑,“小二哥,这做生意活计的事儿,我哪懂呢?倒是要请教小二哥您,您说这年头是做啥个生意好呀?”

“嗳,我说姑娘-问我这可就是问对人了,前几天从南边儿传来消息,说是大宋皇帝准备出兵北伐了,所以这些个日子,往来的商家全都卯足了劲儿的积屯粮食。姑娘跟令兄既然是打南方而来,自然是对布帛衣料、粮米杂粟较为熟悉。听说咱们皇上已经下令要备屯粮、布。唉,若不是皇后善妒逼跑了菟祯格格,咱们大金有那江东三镇的话,又何以会窘迫成这种地步!”

“啥?”放下杯子,蒲烟讶异得瞪大一双明媚杏眼。

“嗳,姑娘,敢情-还不知?噢,-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可能会知道!那辽国太后派人送了封求亲信,说是太子初临事,为恐两国持续战乱,使大宋有机可乘而北上攻伐,所以提议两国结为亲家,而且愿意将江东三镇交出出两国共治。皇上看到这信之后,自然是龙心大悦,尤其北方连年干旱、草枯牲亡,能有这江东三镇,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啦!但问题是格格们都已婚嫁出去,而妃缤们所生的小榜格们又都还小……”

听到他的话,蒲烟默然地低下头。原来无论是在大宋或在金,格格或是郡主,命运都是一样的;全都只是为国家社稷而任凭他人摆布的一着棋子而已!

“……所以马车行经断魂坡的时候,那被五花大绑送进出嫁马车的菟祯格格,竟然拔腿就往断魂坡的险崖跳下去,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首哩!”

听见外头有人扯直了喉咙在叫唤,小二像火烫着般赶忙跳了起身,胡乱地以抹布擦擦桌面,提起水桶便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小二的背影,蒲烟很快地将门锁好,忧心忡忡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脑海里不停浮现的,尽是菟祯格格那艳丽绝伦的凄清面孔。怎么会?那么美丽的一位女子,却是命运如此多舛的香消玉殒!

不会吧?……说不上来为什么,蒲烟心里就是非常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但现时却是模不着头绪!……新雨呢?他自昨夜三更后出门,至今仍未回来,他到哪里去了?他……莫不是气我恼我,所以不再理我了吧?越想越焦虑,竟至没有一刻可以安心,各种揣测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翻腾滚动。

来回踱步了半天之后,她伸手拔开门上的闩锁,“不行,我得去找他,我不能坐在这里空发愁,我必须找到他!”

主意既定,她很快地拉开门。但跟数天前她最后一次出门所见的,大不相同--门外中庭竟聚集满满的粗壮男子!这些人停顿了正在做的所有事,正目不转睛地以一种令她浑身不舒服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飞快地关上门,蒲烟咬着指甲,在房里晃来踱去。不成,即便是在大宋国境,女人尚且不好单独-头露面,更何况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邦异域!

两眼骨碌碌地转动着,在接触到墙上挂着的那个小包袱时,她突然抿嘴一笑。

随即进行着她的大计画……坐在檐下闲磕牙,那些因为征战将至,摩拳擦掌待功获名的各路人马,全都眼巴巴地盯着那扇曾露出张娇柔脸庞的门。对这些惯留在荒郊野外讨生活的好汉们而言,除了娘亲和土巴巴的婆娘,顶多只能到暗娼瓦窑找窑姊儿寻求慰藉,那白净净、水灵灵,像是逢年过节画片儿上的小娘子,可要教他们看得直咽口水哩。

听那饶舌的小二说,这可是打南边儿来的大官爷和他妹子所租住的厢房,这也难怪,一般寻常人谁住得起这客栈最好的厢房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伙儿没事干便坐在那里,对方才那小娘子评头论足起来。虽说这北地胭脂自有那种大剌剌的泼辣直爽美感,但比起这南方佳丽,香扇坠儿般的玲珑可人,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差距。是以屋内那位姑娘方才一露脸,便使得这班草莽汉子全都看直了眼。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那扇紧闭的门又呀啊一声地被打开,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将视线凝聚在那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矮小昂子身上。他走出门后,朝房内张望半晌,似乎像在交代些什么事,而后反手将门关上,便形色匆忙地走出客栈。

八成就是小泵娘的兄长!在场的人彼此交头接耳地谈论着,甚且有人有礼地朝这位瘦弱青年打揖问安。他像是没料到有这一着,给结实实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涩生生地回礼,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快步的走出客栈,蒲烟还是脸红得像要烧起来般的不自在。虽然客栈内人来人往,可能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但换穿了一身男装的蒲烟,还是不由自主的要以为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瞧,这更是越发的教她不自在。

深吸口气,站在繁忙的十字大街上,蒲烟顿时觉得茫茫然。这么广阔的大街,我上哪儿去找新雨?

正当她在苦恼之际,蓦然有辆马车停在她面前,上头坐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子。

“公子,租不租咱的车?”

“老丈,你可知那断魂坡打哪儿走?”

“哟呵,我说公子你可真问对人咧!这方圆百里之内,可没有我老屁虫不晓得的地方哩!耙情公子也是为了那千两黄金而要去断魂坡?”

“千两黄金?”

“是咧,打那菟祯格格失踩之后,皇上即悬赏千两黄金,说是活要见人、死见尸。皇后已经被皇上给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家的人,现在也在搜寻菟祯格格。现在只能求老天保佑,这格格可别让皇后娘家的人给先找到,否则……即使是死尸,也会被扔进火山去祭山神……”

“吓!”乍听到这消息,令蒲烟为之震撼不已。没想到老翁随即又说出更令她震惊的事--“听说皇后家的弟兄们,打算在今天下午,将那由大宋归顺而来的国师赵新雨问斩,现下很多人都已经到东门外占位子,打算拿馒头沾他的血,做成驱邪馍馍咧!”

身形晃了晃,重重地一跌坐在马车上。蒲烟只得庆幸马车的遮棚提供了很好的掩蔽,使老丈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异状。

“老……老丈,既然他是国师,又何以要被问斩?”

听着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过了不知多久,蒲烟才猛然察觉那些只句词组,竟是由自己嘴里吐出!她松开纠扭衣襟的拳头,强迫自己深深地做几个深呼吸。

“唉,这详情大伙儿也搞不清楚?说是国舅握有证据,原来这赵新雨是大宋使苦肉计,派来我金国卧底的细作!但街坊上大伙儿传言,莫不是这赵新雨帮着菟祯格格才惹恼了皇后,眼下皇后又被打进冷宫,所以她的兄弟们要替她报仇。反正这斩首令已下,午时一到就要在东门城外斩首示众。”半偏过身子,老翁望着蒲烟苍白的脸色,扬起了眉毛,“公子莫要担忧,我大金可是很优遇到我国来经商买卖的商家,只要公子是本本分分的做买卖,我大金的百姓官兵,是决计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

闻言立即坐正了身子,蒲烟强迫自己慢慢的呼出悠在胸口的闷气。当心,可别露出什么破绽,否则自己的小命可能不保不说,可能连新雨的安危都要出问题!

由半敞开的车篷闲隙往外望,蒲烟所有心思都悬在对新雨的担忧上头。马车辘辘的轮声和达达的马蹄声,在荒湮郊野、风刮过的起落处,透露出一股凄冷的气息。

“我说公子哩,这儿过去可就是断魂坡了,你还要再过去吗?”以手里的马鞭指向山坡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山人海,这叫老屁虫的马车夫笑-了眼地说道:“我说这些人可都教那千两黄金给蒙了心眼-!若说这菟祯格格真的是落进这断魂坡的话,这会儿哪还我得到呵?这断魂坡自古就是我大金用来处决犯人的刑场,坡下谷底是千百年来累积的尸骸白骨,养了不少凶悍的毒蛇猛兽,瘴疠疫痛,这些人全这么个没头没脑的跑下去,怕不惹病受气才怪哩!”

“哦?老丈,您老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势很熟……”

“那当然哩,我老屁虫在这附近可混了五、六十年!打我从小穿开档裤时起,就在这里混到大,方圆百里之内,还没有我老屁虫不晓得的地方!”

“那……老丈,您老方才说这国师……赵新雨,他就要被处斩?”咬咬下唇,蒲烟的泪珠在眼眶边缘打转着。

“哟,公子是说这刚被逮进大牢的赵新雨?现已近午时,搞不定现在东市外已是挤满人,公子是不是也想去瞧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向来我大金处泱罪犯都是处以绞刑,这回是为了杀一警百,所以改以斩首。”

“斩……斩首?”全身血液似乎在瞬间流光,蒲烟艰困地咽下梗在喉头的口

水,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唔,公子,你莫不是身子骨哪儿不舒坦?”

“不,不,我只是……只是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那就好,如果公子想到东市外去看那赵新雨被斩首,老屁虫我倒可以引公子条路,包管是清楚又没有人会察觉哩!”

“哦?行刑之地戒备何等森严,老丈……”

“哟呵,我说公子可别瞧我老屁虫只是个赶车的大老粗,想我族里也出了不少好样儿的年轻人,只要我老屁虫露个脸儿,谁敢不卖我个面子?”得意地以手指捻拈着花白的须,老屁虫得意地自吹自擂。

“那真是太好了!老丈,这些银两就请老丈收下。”

“咄,公子这是干什么?老屁虫可没向公子讹银两的念头!”乍见到白花花硕大的银元宝,老翁连忙推辞。

“老丈,这点儿心意是让老丈领那些个俊扮儿们,去消遣消遣用的茶资酒钱,老丈可千万莫要推辞。”

彬许是那大元宝的诱惑真是太吸引人了,老屁虫虽嘴上一再谦辞,另一方面,却是以很快的速度,将元宝收进腰际的布裆头内,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公子,老屁虫行走江湖这么久,可少见到像公子这般上道的年轻人。我大金正准备渡江南讨,皇上求才若渴,公子倘使有心,大可投效我大金,必获重用!”

模模腰际鼓起硬硬一大块的地方,老屁虫口沫横飞的,再三游说着女扮男装的蒲烟。

卑不投机的随口搭理他三两句,蒲烟难捺如焚急心,一再拉长颈子往前张望。

对老人家三句中带两句半句夸扬称赞之词,她只是冷漠以对。其实这有什么,在宫中随侍人称“算盘姨娘”的姨婆多年,对怎么普施小陛以笼络人心,她早已领略在心。而这些在此刻都是不重要了,因为钱财再怎么重要,都抵不过那个教她心魂牵系的男人!

风声和着马匹喘息的吁呼,在在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几分,遥望逐渐升至头顶的太阳,她的手不自主地扭紧。

白幡旗飘荡满空阔的黄土地上,在以棘柱围起的刑场里,肃穆得几乎要令人透不过气来,几名荷刀持枪的兵卒在那里来来回回的巡视着。

被棘柱隔绝在外的百姓们,个个引劣邙望或交头接耳,也有人驻足在贴写有赵新雨字迹的大字报前,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太阳以令人难以忍受的速度缓缓牛步的往中天爬升,虽然燠热难耐,但所有的人只是静静地拭着汗珠,脸上挂着有点充满期待的兴奋表情。

蹦声咚咚地响起,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那队面容严肃冷峻的兵卒们,成队地依序走进刑场。在他们满意的颔首后,鼓声变得更加激昂,像是活生生的预告着即将上演的戏码,这使得群众全都陷入一种几近歇斯底里的鼓噪中。

一靠近帐幕虚的军官大喝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噤若寒蝉。此时,那个由几名手执弯刀的士兵所押着的人犯,在厚重的脚镣手铐桎梏下,踉踉跄跄的被连踢带踹的给拖进了刑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闷气,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那个半佝偻带着不屑笑意的中年男子。他满脸血渍脏污教人看不清面容,但看他的章服和腰配,可以想见必然是个爵等不低的官员……冷眉瞄瞄像团死肉般瘫在刑场中央的赵新雨,主官放声发出一串冷笑,“哼,赵新雨,任你再如何的呼风唤雨,我倒要瞧瞧你现在还能有何搞头?最好是那菟祯前来劫囚,我正好一举成擒,给我那皇后妹子报仇!”说完,走上前去伸脚便踹,还狠狠地往他身上吐了几口唾液。“来人啊,给我严加看守,别教菟祯那妖女来劫囚啦!”

在兵卒的应和声中,群众的情绪都被撩拨到了最高点。原本对数十年少见的斩首兴致高昂的贩夫走卒们,在听见菟祯的名字之后,全都将注意力又转回了那位英勇和辽国太子斗智、却被自家人暗算而落败的绝色红颜身上。

太阳越爬越高,众人的情绪也越加的激动。终于有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迈着大步来到刑场中央。看清楚他身上的服饰之后,众人的低语汇集成一道嗡嗡低语声,形成一股低气压笼罩在刑场上方。

在所有人引颈翘望中,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月兑掉上衣,赤袒着臂膀,缓缓地由包裹着的大红市中抽出一把森亮阴寒的刀。他仔细地双手捧着透闪肃杀之气的钢刀,怀着虔诚无比的诚心,必恭必敬地跪在刑场上,朝天地各拜三拜之后,这才抡起钢刀来到主帐之前。

“大人,天地神-已祭拜过,午时将近。”抱拳往主官面前一站定,他以让寂静全场都听得到的高朗声音,大声地宣告着行刑时间的到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哗然叫喊,而后眼看主官将长几上的那块“斩”长木条往地上一扔,有的人立即迫不及待的拿出预备已久的馍馍。

原来自古即有一说:只要以被斩首罪犯的鲜血涂在鳗头或馍馍上,这血馒头或血馍馍就会有驱魔避邪的功能。无论是幼儿夜半啼哭,或是老人感风寒多痰脓,这血馍馍都具有无比神奇的疗效。

这也是这场行刑会如此轰动,造成万人空巷的原因。

阳光越来越猛烈,在尖锐的光线下,钢刀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芒。众人虽然在那些士兵的吆喝下,全都被一波波地扫退到棘柱远远的另一端,但在挥动刀枪的士兵刚走开未几,蠢蠢欲动的又全都拢了上来。

蹦声咚咚地响起,所有人已急躁得几乎压抑不住的心立时沸腾了起来。

蹦声逐渐加快节奏,众人情绪也更加昂然三分。

终于,刽子手来到行刑之处。那个待斩的赵新雨,已经被几块大石撑起,被蒙双眼地跪在那里。亮晃晃的钢刀高高的举起,所有的人心都跃到半空中,眼也睁得老大--陡地,原本热度逼人的太阳,突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几片乌云遮蔽了。附近有人惶恐地抱头鼠窜,不然就是拎起破盆铁器吆喝惊恐奔走。

“天狗吞日,天狗吞日啦!快逃,快逃啊!”

在他们哇啦哇啦的奔走相告中,原先围在棘柱外的群众,瞬间全都仓卒的相互推挤喊叫,甚至有那走避不及的人被推倒践踏,一时之间哀嚎惨叫声四起,整个刑场乱成一团。

“快,护住赵新雨,别叫人趁乱给劫走啦!”

在主官和差役们的叫嚷声中,立时有不少人拔腿就往仍跪在那里的赵新雨跑去。

此时,人群中突有三人跳起丈来高。来自不同方向,却全都将目标朝准了仍跪立在刑场中的赵新雨。官兵们战战兢兢的瞄着来人的方向,挥舞着手里的兵器,试图要打退那些攻势凌厉的来者。

而那些人似乎也不是来自同一伙,只见他们全都以布帛蒙住口鼻,一身劲装打扮,在见到其它人出手的同时,均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了下。而在他们眼光相互较劲儿的同时,那些官兵们已毫不犹豫地抡起刀剑朝他们砍去。刀光剑影霎时纷飞乱窜,围绕在赵新雨周遭的人们全打成了一团。

而在远远的混乱之外,有个一身小辟兵装束的小蚌子,在觑着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时,突然快步的走向一旁已套好鞍套的马车,将一个以黑市袋套住的庞大物体,使尽吃女乃之力的往马车后厢拖去。在他几番差点将那物体摔落,又惊恐万分的重新尝试之后,终于将那黑市套着的东西硬生生地给弄上了车。

冷冷地盯一眼刑场中的混乱,小蚌子一抽马鞭,马儿昂首嘶鸣,随即没命地往前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