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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の果实 第8章

作者:单飞雪类别:言情小说

那边,叶明隽放下手机,一路笑着,车子驶向保母家。

想不到郭菲竟天才到要靠什么通灵大师问他爱不爱她?这家伙傻得真可爱,也曝露出她多在乎他。叶明隽很感动,也有些担心,他想不到宋艾华会跟郭菲聊学生时代的事。

没错,他是对宋艾华心动过,但年轻时对爱懵懂,那时候的喜欢跟现在对郭菲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照顾宋艾华母女是基于朋友的情义,他从未想过要跟宋艾华有什么情感上的往来,不懂宋艾华跟郭菲讲这些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

叶明隽很气宋艾华,难怪郭菲今逃诩闷闷的,一定是宋艾华讲的那些话。现在,叶明隽头一次,认真考虑要离开“朴真”了。

他不希望郭菲再遇到那样难过的时候,他想离开。决定的同时,忽然对前妻感到抱歉。

曾经,郭晴那么努力,用尽办法的要他离开“朴真”他都不肯,而郭菲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甘愿为她想,甘愿放弃,毫不勉强。她甚至不用开口哀求,他已经自动为她设想周全。

这一刻,叶明隽惊觉到,他对郭晴是有亏欠的,确实,他爱她爱得不够。原来面对不同的感情对象,人可以有各种不同的反应及相处模式。

惊觉到这点,他捏把冷汗。要不是郭晴放手,他跟郭晴不知还要耽误彼此多久?他会不会到最后还是会亏欠郭晴?

他在爱情面前,既不完美,也不是好人。现在他知道了,他应该要郑重跟前妻道歉的。此刻,他由衷的感谢郭晴,感谢她勇敢地发出她的不满,勇敢直率地表达她的不爽,然后她斩钉截铁地剪断彼此的姻缘。

在得到爱以后,他感谢曾经放弃爱他的。

在拥有真爱后,他感恩前一个潇洒离开的她。

他忽然将车子停到路边,给郭晴打了简讯——

对不起,现在我明白很多事了。我一直对你不够好,我不够珍惜你。谢谢你曾经愿意相信,我能做你的依靠,即使最后我让你失望了。但是我很感激,你曾给我许多回忆,我会永远珍惜你对我的好,我也会永远疼惜我们俩的宝贝儿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祝福你,叶明隽。

他按下发送键,拇指抚着手机镜面,那些跟郭晴决裂的画面,此刻,都随着这通简讯,这衷心的祝福,期待修补裂痕,划下温暖的句点,从此愿他们都更懂得如何去爱人。在跌过痛过伤痕累累以后,期待他们都更明白爱的真谛。

到了保母家,叶明隽牵着小悟的手,不急着上车回家,他们先去附近公园散步,然后到便利商店晃晃。

“我要喝养乐多!”小悟挑好饮料,跑去柜台排队。

在他们前面,排着两个打扮很潮的少年。他们买很多啤酒,他们结完帐,换叶明隽结帐。小悟高兴的立刻喝起养乐多,跟爸爸走出店门口,刚刚那两位少年跨上机车离开,同时随手扔掉服务员送的集点贴纸,风吹来,落在红砖道上。行人匆匆,踏过贴纸。

叶明隽盯着地上的两张贴纸,想到郭菲正在努力搜集的柏灵顿宝宝熊……他好想捡,可是,有点小丢脸。

“把拔?把拔?你不走吗?”小悟啜着吸管,喝着养乐多等着。

“呃……那个……”叶明隽内心里的大男人在挣扎,刚巧一对情人走过,男的看见贴纸。

“是集点贴纸?”男的捡起来给女友,但女友拍开他的手。

“干什么啦,你捡干么啦,很丢脸欸,我又不是小阿子,少幼稚了。”女生骂完就走,男的扔下贴纸赶快追。

叶明隽还在盯着贴纸,现在更惨了,贴纸掉到垃圾桶旁边了。

“把拔?干么不走啦?”小悟吸着养乐多,奇怪地看着把拔。

这时,小悟的“把拔”做了一件事,害小悟吓坏了。他很MAN很帅酷的“把拔”竟然走过去,蹲下来。在人来人往的众目睽睽下,捡起小熊贴纸。

小悟很惊悚,大跳脚。“我不要贴纸,我不要小熊贴纸,我是男人,把拔你不用捡给我!”会害他被大蒋笑欸!

谁捡给你了,臭美!咳咳,叶明隽尴尬地想,清清喉咙,若无其事地将贴纸很珍惜地放进胸前衬衫的口袋里。

榜!小悟追过去。“把拔、我就说我不要啊?!”

叶明隽拉儿子走,口齿不清地迅速解释:“是捡给郭菲阿姨。”

“她?她要小熊?”

“她在搜集。”

“她好幼稚。”

“……”叶明隽能说什么,某方面,郭菲确实是挺幼稚的,可是……可怜他的形象,当众捡小熊贴纸的他也没多成熟好吗?唉,爱害人不浅。

小悟追问爸爸。“今天是阿姨最后一天在海产店上班吗?”

“对啊。”

“那今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接她吗?”

“不行,阿姨下班时很晚了,你先睡。你乖,明天起,阿姨就能天天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了。”

“好吧,我只好跟小白先睡了。”小白猫已经变成小悟的孩子了,只要小悟在家,猫跟他就形影不离。

叶明隽载小悟返家。他帮儿子洗澡,做饭给儿子吃,陪儿子看电视,玩猫儿。等到儿子上床睡了,这时才十一点多。但他已经忍不住思念,提早出门去,等郭菲下班。他带着两张小熊贴纸给郭菲,在车上时,想了又想,觉得这样搜集也太慢了,二十点才能换小熊,又不能挑小熊款式,一共八款宝宝熊,要集多少点才能保证全换到?

叶明隽又跑去便利商店了,他不缺卫生纸,但买了六条卫生纸。他不缺牙膏,但买了一打牙膏。他不缺文具,但买了三百多块文具,他不缺零食,但买了一千块零食。他什么都不缺,但发疯了买买买,买到店员乖乖地恭敬地奉上三百张贴纸。

哇哈哈哈哈哈!叶明隽骄傲得想拿那叠贴纸扇风了,好凉爽舒服的风啊!冰菲看到这一大叠贴纸,应该会笑到子诩歪了吧。

叶明隽到豆花店等郭菲下班。

不管了,他实在太喜欢郭菲了,不怕其他桌客人怎么笑他了,之前捡地上的贴纸,大概让他突破脸皮障碍了,他把小熊贴纸一张又一张撕下,再仔细地贴满一张又一张集点卡上。他一边贴着,一边想着郭菲,集点卡就算再多,也多不过他心中满满的、满满的对郭菲的爱。

现在他相信这些集点卡够让郭菲凑齐每一款柏灵顿宝宝熊了吧,这样还凑不齐就太没天良了。看着满桌集点卡,不管别桌客人异样的眼光,爱就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事啊。别人是不会懂的啦!

叶明隽得意的笑着,欣赏堆满桌子的集点卡,觉得这些集点卡应该可以为他赢到郭菲更多更多的笑容,更多的爱。

他好高兴,感觉好幸福。这,大概是叶明隽今生做过最疯狂的事,只为了让那个女人感动。

冰菲忙死了,都最后一天上班了,偏偏遇到大场子。

今晚到底是哪个帮派的老大庆生啊?店内坐满黑道兄弟,粗话狂飙,动作很大,杯盘狼藉,到处是酒瓶,其他桌的客人吓得纷纷走避。可怜的庄凯文,偏偏这时候来吃宵夜,偏偏座位还在正中央,偏偏他还穿了内搭裤,偏偏吸引来那些兄弟们很不爽的注目。

“x,娘娘腔。”酒过三巡,兄弟们有些浮躁,挑衅地有意无意讨论起庄凯文的穿着,甚至是人身攻击了。

庄凯文也发现气氛不对了,他给站在柜台旁的郭菲使个眼色,起身要走了。可是他才走几步,就有人伸脚绊倒他,他跌个狗吃屎,兄弟们鼓噪大笑,做大哥的也哈哈大笑。

“死GAY!x!恁北快要吐了——”一群兄弟爆笑,夹杂不堪入耳的下流粗话。

庄凯文尴尬地站起来,他的额头流血了。

冰菲跑过去,检查凯文伤势,那群兄弟还在鼓噪。

“小姐,这你姊妹啊?”

“x,偶最讨厌死同志,你看他快哭了,死GAY,xxxxxx。”又一长串脏话。

“你们不要太过分,嘴巴放干净一点。”郭菲忍不住发飙了。

老板跑过来好言劝着。“大ㄟ,麦安捏啦,少年人不懂事,来,我请大家喝酒,我再给大家补几样小菜噢。”老板说着,一边给郭菲使眼色,要她快带朋友离开。

“x!我有说他可以走了吗?”有人摔筷子过来,打中老板。

老板火大了,拿起椅子砸回去。“x!靠北,你当老子好欺负,他妈的谁扔的给我出来!”

兄弟们一拥而上,海产店的厨房一群混过黑道的也全跑出来,两方人马互相叫嚣,有人踹桌子,接着两批人马咒骂着打起来了。顿时碗筷酒瓶又扔又砸,推挤中,庄凯文脸色惨白,吓得腿软,抱头蹲在地上,他被那些男人连踹了好几脚。

“凯文,你还不走?快起来。”郭菲推开那些人,挡在凯文前面,拽他起来拉着他跑出去。耳边都是咒骂跟酒瓶砸摔的声音,有几个碗筷K中庄凯文和郭菲身上,他们忍着痛,终于跑到店外。

冰菲看凯文发着抖,半边脸肿起来。“你被打到了?还好吗?”

冰菲拿出手机,颤抖着说:“报警,我要报警……”

埃产店斗殴的争执声引来围观的群众,叶明隽也从豆花店跑来关切,看到郭菲跟凯文呆在街的中央,身上脏污,神狈。

他跑过去问:“怎么回事?”拉郭菲过来。“你怎么了?”

冰菲瞪大眼睛,看着他,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于是她把手机拿给叶明隽。“报警,我没办法按……”她吓坏了,连键盘数字都看不清楚。

“你……”

“郭菲?郭菲!”庄凯文突然尖叫起来,指着郭菲。

冰菲看向庄凯文。“怎么了?凯文?”

庄凯文指着她尖叫,那凄厉的声音令叶明隽胆颤。

冰菲纳闷着,看向叶明隽,叶明隽的脸色很难看,为什么?她……脖子怎么黏黏热热的?她模向脖子,是血,全是血,她流血?郭菲脚软,叶明隽抱住她了。

叶明隽看见郭菲后脑有道裂口,正不断涌出鲜血。他疯狂了,蹲在地上抱着她,朝身边围观的人吼——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冰菲仰着脸,软倒在他怀里。

她看叶明隽咆哮,看他慌乱的要人叫救护车,看见他因为她而疯狂的表情,他很惊恐,她从未看过这么慌张的叶明隽……她的伤口很严重吗?可是她不觉得痛啊,她只是有点头晕。

“怎么办?”庄凯文软倒地上,他看见郭菲后脑被血浸湿。是谁扔的东西击伤她?混乱中他不知道郭菲遭到重击,现在他失去管家的冷静,他先尖叫然后颤抖,现在他晕眩,软在地上,鲜血使他失去冷静。

叶明隽竭力维持冷静,他月兑下衬衫,捂住冰菲不断渗血的后脑。他等着救护车,颤抖着看那些血很快地染红他的衬衫,她的血仿佛停不住,染满衬衫,湿透他双手……

冰菲的血。他眼眶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伤心地看着郭菲。

冰菲眼色迷蒙,望着他,很虚弱地说:“对不起……”

“你撑住,给我撑住,不准闭上眼睛。救护车快来了,听见没!”他命令她。

“……伤口大吗?我不痛啊。”郭菲眼色恍惚,他的脸开始模糊,她对不准焦聚,眼色涣散。

叶明隽激动地强调:“只有一点破皮,你不会有事,听见没?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你不要怕。”他搂住冰菲,再也忍不住泪,滚烫的泪水滑落他的脸庞,他啜泣,搂紧她。天啊,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怎么可以这样?他是那么辛苦和她走到现在……绝对不可以。

“拜托……求求你……我很需要你,拜托……”叶明隽痛哭失声。

冰菲晕眩着,他的怀抱很温暖,这样让他紧紧搂着感觉好安全,好像什么都不必烦恼了。可是,他在哭,从他肩后看去,从模糊的影像中感觉到那些围观人们惊恐的眼神,庄凯文伏在旁边痛哭,这些,都让郭菲明白到,她可能伤得不轻……她疲累地往后仰,看见黑天空里有一轮月亮,今晚满月,皎白、饱满的月,但无一颗星子相伴,那轮明月显得冷清孤寂,笼罩着一片不祥与悲怆的气氛。

冰菲忽然想到,那时叶明隽说过,每一种生物的存在,都是另一种动物的食物。当时她问他,那么人是谁的食物?他笑着跟她说——

“……戈齐福曾说过,人是月亮的食物。当人死掉,月亮就来吃他。”

月亮就来吃……郭菲盯着满月,渐渐听不到音声,只剩下寂静,只剩下她跟月亮相望。今晚月亮大又圆,要来吃她了吗?要拿它的光,将她吞没吗?可是……她心酸地想——

月亮啊……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啊!

一定要现在吗?

可是月亮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总在美梦成真前,月兑线演出?难道是我不配拥有幸福?

可是月亮啊,你看看现在搂着我的这个男人,他说他需要我,他哭成这样,他吃了很多苦,你舍得让这么好的人伤心吗?

不该是这时候,她知道人都会死,她明白人没有选择几时死的权利,她知道她蹉跎过太多光阴,浪费过生命,但她现在很认真在过活,她现在很有理想,也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人。

不应该在这时候,她不甘心,月亮不可以吃她。

救护车跟警车赶至现场,郭菲被抬上担架载往医院急救,这时她已经失去意识。警察们在海产店逮捕闹事的人,带回警局做笔录。围观的人们散去了,而地上的血渍还在,怵目惊心地红着。

月亮浮在半空,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冷看着地面发生的一切。

冰晴接到叶明隽电话时,正坐在交往中的男人Bob的宾士车里。司机驾驶汽车,往新店山上驰去,她与新欢Bob坐在后座,捧着香槟对饮,今晚打算在Bob的别墅过夜。

Bob长郭晴十二岁,是成功的投资家,长年在海内外走动。虽然身形矮胖,没前夫的身材好,年纪又大很多,但Bob品味高,很有商业头脑,来往的也多是政商名流,重点是他跟郭晴一样,都很懂得追求高品味的生活,他非常欣赏郭晴聪明大方又积极的个性。

气氛正好,两人浓情蜜意之际,想不到叶明隽忽然来电。郭晴接起电话,听见他痛哭,霎时,她还以为是搭错线了,印象中的叶明隽绝不会哭,总是很冷静。可是,那确实是他,他崩溃地痛哭着,郭晴霎时寒毛竖起。

“是小悟吗……小悟出事了?!”

他很激动,几乎没办法讲话。“是你妹……你妹妹……拜托……我拜托你……我叫医生跟你说……”叶明隽将电话交给医生。

“是郭医师吗?我这边是……你妹妹郭菲脑部遭到重击,颅内严重出血,现在情况是……”

听完妹妹情况,郭晴傻了几秒,然后慌乱的请Bob要司机转向开往医院。同时间,她立刻动用关系,打了好几通电话,联络医院相关人士,询问他们的意见,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与脑神经外科医生及医疗团队会诊。

他们分析并讨论郭菲的CT结果。郭晴虽然是脑神经外科的权威,会诊时试着保持专业,但是很难,她看完妹妹的各项检查报告,结论跟会诊的医师一样,郭菲病危,现在他们甚至连手术都不敢动,只能先让郭菲的生命迹象稳定。如果撑得到明天,清晨,如果情况可以,随即开刀进行“开颅减压手术”,清除血块,减低颅内压力。但是即使如此,也不保证郭菲可以顺利撑过手术,更何况脑部手术过程中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稍不小心,或运气差的话,郭菲也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或导致昏迷不醒、甚至死亡。

贬诊结束后,她到加护病房看郭菲,她在病房外面走道,看见缩在墙前地上哭泣的男人,从他前卫的衣着打扮跟高的身形看来,郭晴认出他了,他是郭菲的同志朋友庄凯文。

“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庄凯文愣住,抬起脸,看见是郭菲那位了不起的姊姊。他突然跪下,跟郭晴哭求:“你一定要救她,求求你!我求求你!都是我害的,全是我害的……”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我早就不希望郭菲跟你走太近,你现在哭有什么用?如果这事跟你有关……”郭晴凛住目光。“要是我妹撑不过来,我绝不会饶了你!”

庄凯文痛哭流涕。“我真的很抱歉……”他像个孩子伤心地扑在地上痛哭,惊动护士过来关切。

冰晴不理他,她穿上防菌衣,消毒双手,进加护病房看妹妹。

因为郭晴的关系,医院安排郭菲在空间最宽敞的角落位置,而且给予郭晴不限探视时间的礼遇。

当郭晴看见床上那个头部缠着绷带,脸面浮肿的女人时,她倒抽口气,眼眶瞬间红了。这是她妹妹?郭菲?但她甜美的脸蛋呢?此刻肿胀变形,她闭着眼,毫无知觉地躺着,身上装置好几条线路连结仪器观察她的生命迹象,她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没有生气地昏迷着。

而呆立在一旁,神色憔悴,同样也穿着无菌衣的男人,正是她那了不起的前夫叶明隽。郭晴看他失神地呆望着郭菲,他眼眶红肿,神色憔悴,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冰晴走上前,站在他身旁。“我们决定明天一早帮她动手术,我还没通知爸妈,我担心他们来了还要安抚他们的情绪。”

叶明隽愣住,看着郭晴。

冰晴走近病床,检视仪器显示的颅内压力上升状态。

“她会没事吧?手术完就会好了吧?”叶明隽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没有把握,坦白讲,情况很不乐观。”郭晴哽咽。“如果她撑得过今晚就已经很好运了。”

冰晴看叶明隽木然地看着郭菲,喃喃自语地,有些恍惚地说着——

“我……我请章妈妈帮忙带小悟几天……我要留在这里陪她,她会好、她一定会撑住、她一定要撑住!”

冰晴看他眼色茫然,整个人像丢了魂,这是叶明隽从未有过的模样,他简直变了个人,他显得很焦虑很无助,她隐约猜到这是为什么。

她问叶明隽:“你跟我妹在一起?”

“……对……我们在交往。”

冰晴冷笑。“原来如此,原来真的是这样……”当初她抓狂时他还有脸说她诬赖郭菲跟他?如今真相大白,事实这么难堪。

叶明隽垂下眼眸。“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没有背叛你。”他难过道:“随便你信不信……我们决定要交往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没有想到……”他说不下去了,掩脸激动啜泣,太难受了。

“我爸妈知道吗?”看他这样痛苦,郭晴感到揪心,口气缓和许多。

他摇头。

“所以我妹要当小悟的继母?”她叹息。“你们真荒唐,你们考虑过后果吗?我儿子要叫她妈妈?你不觉得很可笑?”

叶明隽深深吸口气,用力抹去眼角泪痕。“你以为我没有挣扎吗?我努力过,你妹也是,如果可以选择,我们干么要让自己陷入这么复杂的关系中?我们挣扎过煎熬过也抗拒过,是真的很喜欢对方最后才决定交往……我们都鼓起很大的勇气……可是现在这些勇气又有什么用?如果她……不醒来……”

他又崩溃得哭了,他这样哭哭啼啼的实在很丢脸,可是他竟然毫不在意让郭晴看到这一面,他已经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没有办法顾及自己的尊严了。

他是真的很爱郭菲。

冰晴看在眼里,心情很复杂。

“她的昏迷指数目前只有五分。”郭晴也哭了。“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明天一早我会通知爸跟妈过来……”

“她不可以死……如果她死了……如果她死了……”叶明隽凛住眼神,看着郭菲。“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活,我不想活了……”

冰晴脸色骤变,猛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你不想活?那我们的儿子呢?叶明隽,你竟然想抛下小悟?为了我妹,你不要小悟了?你在胡说什么?你会不会太超过?!你疯了吗?你以为我不难过?我看到妹妹这样已经够崩溃了,还要面对你要死不死的样子!你还是我前夫?!现在你竟然跟我讲什么如果我妹死了你也不想活?你对我是不是太残酷了?”

叶明隽跌坐在地,背靠铁柜,将脸埋在膝盖间痛哭。他没有脸说什么,他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现在很无力,他只想要郭菲醒来,谁的心情他都顾不了,他是疯了,没错!他怎能不疯?看到郭菲变成这样,他怎能不疯?他好心痛!

冰晴震惊,看着叶明隽崩溃。看样子,假如郭菲活不下来,这个男人也毁了。这真的是跟她住饼六年,朝夕相处过的男人吗?她感觉很陌生,他怎么会有这样深情痛哭的一面?

饼去她自以为了解他的,现在才明白是她太自负。没想到她妹妹,她傻气的妹妹啊!竟能让谨慎内敛的叶明隽,激发出这样不同的面貌。她感慨,忽然很同情叶明隽,他大概是头一回这样投入、义无反顾热烈地在爱着一个人吧?可是……郭菲竟然变成这样……

叶明隽脸埋在双臂间,喃喃啜泣。“本来都好好的……本来都好好的……”

冰晴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们两个,蠢得离谱……”

她伸出左手搂住他肩膀,将他揽近,让他靠在她肩膀流泪。唉,他都这样伤心了,她还计较什么?妹妹都伤成这样了,她还介意什么?她鼻酸,也哭个不停。

看着床上动也不动的郭菲,这样了无生气的,却比她这个姊姊对这男人还要有影响力。这家伙可好了,躺在那里省力省事,却让他们两个大人为她焦急担心哭成一团,真过分。果然是郭菲才做得出来的事,可恶极了。

“郭菲为什么受伤?”

“她工作的海产店客人打架,她被波及……”

“海产店?她跑去海产店上班?”郭晴苦笑。“她真了不起……一定要活得这么刺激……现在甚至可能会死,她就是这么不可靠。”

“但是我爱她。”

“好像我不会痛似的。”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爱我?还是对不起你很爱我妹?”她叹气。“算了,反正我也有一个很棒的男朋友,就算你很爱我,我也不要你了,所以你就尽情去跟我妹恋爱,我不Care,我现在只希望我妹活下来。不过……我还真是佩服我妹……上次才被我打了一巴掌,没想到现在你们竟然真的交往了。喂,我妹很爱你喔?”

叶明隽沉默。

冰晴挥挥手,心知肚明。“算了,我问了很笨的问题,她当然爱你爱得昏头了。换做我,我不可能会爱姊姊的前夫,而且这位前夫还带着小阿。我绝不趟这种浑水,只有我那了不起的妹妹敢跳下去搅和,没错,她很爱你……”

这两个人,真心爱着彼此。很蠢,但为什么?还愿意蠢下去?

冰晴头一回羡慕起这样燃烧的豁出去的爱情。她总是考虑较多,总是计较清楚,总是思前想后,她越成熟,社会地位越高,越不愿意冒险。可是她始终不敢表露出来,偶尔清晨起床时,她会感觉生命是一滩死水,她内在有一个苍白的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的洞。

贬不会就是这个苍白的洞,让她输给郭菲?让她变得不可爱?让她终于离婚,也享受很多人的追求,甚至也交男朋友了,却依然会寂寞?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遗失了一种叫做热情的东西。是因为开过太多次刀吗?是因为从医被训练要冷静吗?还是因为她了不起的妈妈,总是要求她要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完美得无懈可击?可是越是有瑕疵的、不完美的,越有冲突感,往往也越有生命力。

她那个苍白的洞,该怎么填补?她可以修补很多人的脑袋,却修补不了自己的内在。

她问叶明隽:“郭菲能让你爱得这么深,肯定有我没有的优点,那是什么?我要你告诉我,这是你欠我的,你不要怕我伤心,我想知道实话。”

“都是……一些小事……”关于郭菲的优点?他无法清楚表述,那是很多小事的加总,一些感动他的小事。

“说清楚,是什么小事?比如?”

他深吸口气,仰望惨白的日光灯,这时回想郭菲的好,让他眼眶更刺痛,喉咙更酸楚,他哑声道:“比如我煮的东西她都爱吃,她不会想着要节食,比如我给她的一切,她都高兴接受,不会挑剔。比如我做什么她都会鼓掌支持赞美我,让我觉得自己了不起……或许我无法满足全部的人,但是她让我觉得她这个人,只要拥有我就会非常快乐。我可以让她笑让她高兴,她需要我。还有,她能分辨我煮的东西跟别人煮的不同,她吃得出来……”

“OK,这就太扯了。”郭菲又不是小狈,舌头那么敏锐?

“真的,她吃得出来。郭晴,我们当了六年多的夫妻,你吃得出我煮的跟别人煮的菜有什么差别吗?除了好吃,我的味道跟别的厨师有什么差异?”

冰晴愣住,她分不出来,食物就是食物,吃完就算了,哪来那么多细节。很显然的,郭晴吃过无数次叶明隽做的饭菜,从惊喜吃到理所当然。从满足吃到可有可无,她不会那么珍惜每一次叶明隽特地为她烹饪的饭菜。

可是,显然郭菲不一样。

叶明隽说:“郭菲很用心品尝我的料理,她考上丙级烹调技术士证照,她想当我的助手。你妹妹的刀工非常厉害,你操刀是为了救人,她拿刀只是为了要享受跟我做菜的乐趣……郭晴,你是很棒的女人,只是我配不上你。我格局小,我只要跟妻儿过着平淡的日子就够了,不用到奢华的房子,不用了不起的前途,我也不想结交那些大人物,我只要享受做菜给心爱的人吃就够了。可是这些是无法满足你的,甚至会埋没你……”

他诚恳道:“我们都努力过,你不想屈就,我也不想配合。我爱你妹,不表示你输给你妹,而是我们活在不同世界。”

“但我还是认为你们俩在一起是个错误,想想她会怎么教育我们的儿子,我可不希望小悟变成跟她一样那么没纪律又月兑线,我们是那么用心栽培小悟,那些昂贵的潜能开发课还有……”

“可是小悟很快乐,他跟郭菲相处很快乐,小悟才六岁,让他快乐难道不是最重要的?难道那些脑力开发课、幼儿英文课,这些会比让儿子有个快乐的童年更重要?”

“所以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如果你觉得让小悟快乐很重要,刚刚就不应该说什么郭菲死了你也不想活的话。叶明隽——”郭晴站起来,看着他。“郭菲是我妹,我一定尽我全力救她,不过,我还是要讲清楚,脑部手术有很多风险,她有可能变植物人,或者脑死。郭菲签过器官捐赠同意书,到时候我们有可能要移植她身上所有器官,我怕你承受不住。”

“我相信她会活下来。难道你不信?”

“不要挑战我,我是医生,我的专业是要告诉你事实。我当然希望她活下来,但这不是希望就可以的。老实讲,我更怕的是万一她变成植物人,你怎么办?你受得了看她变成植物人吗?我爸妈受得了吗?并不是活下来就是最好的。”

叶明隽听了很激动。“我要她活下来,就算变成植物人也要活下来,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就算变成植物了我也要亲自照顾,她要活下来,不管变什么样子活下来,给我机会证明我很爱她!”

他这样顽固坚持,令郭晴震撼,她怕叶明隽熬不住。“我有交代这边的护士通融你,让你多留一会儿,但是不可能让你一直留在加护病房,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过来。”

“我要陪她,我可以在外面椅子等。”

“等到早上吗?你不用睡吗?我以专业医师的身分告诉你,以郭菲现在的状况,你在不在都没差,她感觉不到你,你待在这里没意义,只是浪费时间。”

“我要留在她附近……我要随时知道她的状况。”

“随便你,我先出去了,我男朋友还在医院外面等。”

冰晴月兑掉无菌衣,离开加护病房。

庄凯文还在,他还在啜泣。

她走过去。“不要哭了,明天早上才会动手术,你回去吧。”

庄凯文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能走,郭菲不可以死,我不能没有她,呜……”

又一个为郭菲痛哭流涕崩溃的人。郭晴叹气,她妹妹真是了不起。她默默走开,离开医院,回到男友车内。

“还好吗?”Bob问。

“我妹妹出了点意外,所以……”她突然喉咙卡住,转头,失控痛哭。

男友将她揽入怀里,低声安抚。

冰晴哭得不能自已。她一直嫌小妹爱惹事,老给她添麻烦,但是,当妹妹性命垂危,她方知道过去那些对妹妹的期待其实都不重要,能看见家人活得好,活得平安健康,原来才是最应该被重视的,那就是最平凡的幸福,可惜当时她不明白。

她很累、很难过,她其实很恐惧,她其实也没有自信能承受失去妹妹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