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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个薄幸容易吗? 第二章 我不要他了

作者:千寻类别:言情小说

烧完香、添过香油钱,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欣然领着两位姑姑,一路走往后山林子。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完成此事,不料越走越心沉。

人生悲哀的事很多,而她最悲哀的是,即使重来一回,仍旧放不下那分情愫。

明知冤孽,明知该趁早月兑离,可是想起霍骥,依然无法避免心悸。

深吸气,脚步却笃定,怎么能够犹豫?既然方向已定,她只能坚持前行。

桃林里,一名女子眼眶蓄满泪水,在转身那刻,眼泪滑落,梅云珊跨步朝霍骥飞奔。

梅云珊投入霍骥的怀抱中,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并非不爱他,只是更爱权势与名利,如果他身分够高,能够让她在更多的人前骄傲就好,可是……

她喜欢被骥哥哥宠爱呵护,但吃着碗里,她忍不住望着碗外,身为女人难免贪心,更何况他娶的女人叫做燕欣然,能够给她添堵、教她过得不顺心,何乐不为?

“骥哥哥,我心好难受,我不能求你别娶公主,那会害了你一辈子,可是不甘心啊,我们原本可以……”她哭得楚楚动人,动人心扉。

哭泣不止的云珊让霍骥胸口越闷,想起燕欣然的强势,在宫中伴读那段时日,云珊就是日日受这样的委屈吗?

他看着云珊出生,拉着她的手学走路,教她说话读书,他待她比谁都亲厚,许是童年寂寞,迫切想要一个妹妹吧。

当梅老太爷见他和云珊相处融洽,问他愿不愿意照顾云珊一生,他连考虑都没有便点头答应。

之后他们订亲,他认定她是妻子,处处爱护关照,若非燕欣然横插一脚……想起早上的对话,浓眉越紧。

“骥哥哥。”她的声音拉回他的神志。

“对不住。”

“不是骥哥哥的错,我只是不甘心,因为她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拆散我们?这算什么,在宫里伴读,为了梅府再大委屈我都能忍,可这件事……骥哥哥是我的呀,她凭什么……”梅云珊啜泣不已。

霍骥轻拍她的背,倘若有一点可能,他不会教她吞下这分委屈,可是圣旨已下,再大的委屈他只能认了。

大大的掌心压在她的肩膀上,霍骥承诺,“不管怎样,我永远是妳的骥哥哥,我会护妳一世、疼妳一世、照顾妳一世。”

梅云珊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她贪恋这个怀抱,但更想达到另一层目的……梅云珊笑开,燕欣然应该来了吧?希望霍佳瑜有点用处……

听见同样的话,欣然的心再度抽痛,一阵一阵疼得厉害。

冷眼看着相拥的两人,胸口沉郁一如往年,明知道都一样的,明知道不会改变,明知道他会向梅云珊承诺并且一路实现……明知道的情景,为什么再次经历时还是痛得教人咬牙?

这样非常不好,她不想爱他了、不想要他了,为什么胸口还会被腐蚀?为什么那个大洞还是越扩越大?

姑姑们清冽的双眼射出凌厉眸光,这就是公主放弃一切、心心念念想嫁的男人?昨儿个才洞房花烛夜,今日便与人桃林幽会?他们把公主当成什么?!

玉双更急,脚一跺就要冲出去喊人。

匆促间,欣然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往前,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戏码。

玉双冲出去,不敢对霍骥叫嚣,只会对梅云珊吼叫,她骂得凶狠,梅云珊哭得凄惨,在霍骥眼里就是她燕欣然自恃身分欺负人。

于是霍骥打狗给主子看,抓起玉双摔出去,她的背重重撞上树干、吐了血,她不满地挺身为玉双撑腰,然后……争执、怒骂、她对霍骥动手……

那团混乱,她不完全记得,但确定的是从那之后两人成了陌路。

清冷一笑,欣然目光示意,转身离去。

她想,这幕足够令席姑姑、佟泵姑明白,有些男人值得等待,有些男人适合擦肩而过,霍骥是后者。

“公主!”梅云珊的声音响起。

压抑不住的冷笑自欣然唇间漾开,正常人碰到这种情景,躲都来不及,怎会自己撞上来?

摇摇头,可不是吗?伴读多年,梅云珊把她的脾气模得透澈,知道看见到这幕她肯定会大吵大闹,令霍骥越不待见。

欣然这一刻恍然大悟,还以为只是凑巧呢,以为霍佳瑜替自己打抱不平,原来……梅云珊等着她大闹一场吧?

换言之,这幕不是偶然,而是特意为她安排的大餐?鸿门宴哪,宴无好宴,她就这么撞上来了,谁说后宫女子城府深,在城府这事上头,她哪里是梅云珊的对手。

这次,欣然不打算如她的意,假装没听见梅云珊的轻唤,她往前再走几步。

事情就这样过去?不行,梅云珊怎能甘心,苦心安排的场景怎么能够轻易落幕,她再唤一声。“公主。”

这么急着破坏她的形象?欣然缓慢转身,望着眼前一双璧人。

梅云珊抓住霍骥衣袖缩在他背后,发抖的模样真教人心疼,而霍骥护犊的神情……怎么,她是出柙猛虎?

没有狂怒、没有激昂,唯有沉静目光望着靠在一起的两人。

压抑心酸,淡然一笑,欣然道:“回府后,若是相公有空,谈谈吧。”

她没打算闹事?霍骥再度意外,她的行事作风与他预料中不同,他皱起浓眉,难不成这又是欲擒故纵?

霍骥僵硬点头,不管怎样,云珊的名节不能因自己败坏。

“行。”霍骥回答。

恬然一笑,欣然扶着玉双再度转身。

梅云珊急了,花费心思布置这场戏,怎能不收回几分效果,突地,她从霍骥身后跑出来奔到欣然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裙袂就地跪下。

“公主,妳饶了骥哥哥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要骥哥哥过来的,是我哭着求着要求见他一面,骥哥哥只是于心不忍……我发誓,以后再不私下与骥哥哥会面,求妳别在皇上跟前告状,别断了骥哥哥的大好前程。”

说得情真意切,哭得楚楚可怜,男人喜欢的都是这款女人吗?难怪,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得霍骥青睐,她再会演,也演不来娇羞可怜的女人呀。

不过梅云珊确实很厉害,一番话全无私心,声声句句全是为她的骥哥哥着想,她若是男人也要心动的吧。

欣然弯下腰,轻轻扶起梅云珊,口气无比委婉。

“梅姑娘,妳怎会有这种想法呢?我再傻也明白以夫为尊的道理,既已嫁入安南王府,相公与我便是两人一体,他过得不好,我岂能安好?何况父皇的手再长,还能伸入女儿闺房?

“别担心,我都明白的。过去我不识得相公,是梅姑娘不断在我耳边提及相公的聪明睿智与高强武艺,要不,我怎会对一个陌生男子上心?既知相公本事,不能相帮一把已觉可惜,又怎能阻挡他的前程?妳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梅云珊满脸讶异,这是燕欣然吗?不对啊,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燕欣然应该暴跳如雷才对,亲眼看见丈夫与她亲热,不撕了自己已经够奇怪,至少应该……

她又不笨,事情发展至此,应该明白自己被背叛。

是她告诉欣然她不喜欢霍骥,只心怡三皇子,是她惶恐即将到来的婚姻,也是她哭着求欣然襄助一把,破坏她与霍骥的婚约,现在她又在霍骥面前哭诉,欣然怎么能够不发火?

欣然冷眼看着怔愣的梅云珊,再轻瞄霍骥一眼,明白了吗?她与他的“缘分”,梅云珊可是使了大把力气呢。

这时梅云珊回神,猛然磕头,一下重过一下。“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命。”

欣然好笑,不痛吗?这么下死命硬磕?

叹气蹲,她勾起梅云珊下巴,眼神无比认真。“梅姑娘,我可不可以请教妳一个问题?”

一句话,梅云珊再度怔住。怎么还没激出她的怒气?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梅云珊不语,只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她。

欣然问:“我认真回想,梅姑娘进宫伴读多年,我几时打骂过姑娘,几时对梅姑娘说过重话?梅姑娘怎么会如此惧怕我?扪心自问,我双手不曾沾过鲜血,那我到底做过什么让梅姑娘认定我会伤妳性命?倘若梅姑娘愿意据实以告,我会对姑娘万分感激。”

她问得梅云珊答不出话。

席姑姑适时插话,“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公主心善,不知道这世间有人喜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好显得自己高洁。”

玉双听明白了,冷笑道:“咱们公主最是仁善不过,黑枣胡同里一批批的全是咱们公主养大的孤儿。连孤儿的性命,公主都如此看重,又怎会随意伤害梅姑娘性命?梅姑娘就放一百个心吧。”

“别再说了,还请相公送梅姑娘回府,单身女子出门,身边没带几个人服侍,终究危险,还是早点返家才好。”

欣然朝霍骥屈膝为礼,领着席姑姑等人原路返回,平静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

自始至终,霍骥不发一语,他安静听着两人对话,陷入深思。

欣然没有对他说任何话,却是句句都在提醒他。

错了吗?是他一味偏信云珊,相信燕欣然骄恣任性、为所欲为,相信她是个修练成精、心机深沉的后宫女子……

“骥哥哥。”梅云珊微弱的声音拉回霍骥的注意力。

他俯身将她扶起。

“骥哥哥,我做错了,我好像害到你。”

“别担心,她没有妳想象的那么生气。”

“不对不对,骥哥哥不懂,公主就是那样的人,她喜怒不形于色,越是平静便越是愤怒,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口气给出了才罢手。方才我应该让她打一顿的,打过便也解气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不知道会不会祸害到安南王府或是相府?全是我的错。”梅云珊不停自责,满脸的忧心忡忡。

霍骥凝睇着梅云珊,真的是这样吗?

昨晚霍骥送梅云珊回府后,并没有进喜房。

说不失望是假的,欣然那么努力改变,希望事情发展与前世不同,但很显然并未出现改变。

“公主,姑爷没来,还要进宫吗?”玉屏问。

“当然。佟泵姑走了吗?”昨晚她们定下计划,一早就让佟泵姑和秦公公将百余人带往冀州,她也打算离开,但必须在接到两个人之后。

“是,一早就离府了。”

欣然微笑,柳氏肯定很高兴吧,一个位高、深受皇宠又听话的媳妇,虽然不是嫁给她的亲生儿子,但多少能够带来利益吧。

“王妃已经备好回门礼。”玉双说完,噘嘴回答。“寒酸得很,公主要不要再添一些?”

要是在过去,玉双肯定要吃排头,那时欣然不允许下人喊自己公主,她提起十成精神努力当霍家媳妇,不过此生……倘若狐假虎威能为自己谋利,有何不可?

“不必,安南王府是什么光景,父皇还能不明白?”

打理好自己,用过早膳,欣然领着席姑姑和玉双进宫,昨晚她忙一整晚挑灯夜战,睡不到两个时辰,把该写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带上。

走出大门口,在马车旁看见霍骥时,她有些意外。

是柳氏的本事,能逼得他走这一趟?还是昨天的交手让他想要分析自己有什么后招?

微微点头,欣然上马车,方坐定,发现霍骥也跟着坐上马车,玉双想上车服侍却被欣然阻止。“妳去后头,与席姑姑坐吧。”

玉双咬唇,偷眼瞧霍骥,他会欺负公主吗?

看见她的表情,欣然了然,道:“快去吧,我没事的。”

车帘放下,一声鞭响,马车缓缓前行。

欣然倒一杯茶水递到霍骥跟前,他狐疑地望她一眼,将茶接下。

怀疑堂堂公主怎会纡尊降贵为他倒茶?可不是吗,若非经历过事必躬亲的前世,她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傲公主。

“能够谈谈了吗?”欣然问。

“可以。”

“首先,我很抱歉,是我得到错误消息,误以为梅姑娘心系三皇兄不愿嫁你为妻,才会做出错误判断导致这样的结果。”

至于是谁给的错误消息,她但愿他的脑袋够清楚,能够猜出几分究竟。

“局面已经造成,抱歉有何用?”他嘴巴说着,心里却在想,他应该因为她的话怀疑云珊吗?

她不介意霍骥的冷讽,回答,“考虑再三,我已想通,与其造成三个人的不幸不如成就两人的幸福。一个月后,我会搬到乡下庄子养病,放心,我不会让父皇迁怒安南王府,只要你能说服梅姑娘做你的平妻,我就能说服母后下旨赐婚。”

有皇后赐婚,梅云珊这个平妻也与正妻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能说服得了吗?她很期待呢。

“堂堂相府千金,岂能嫁人做平妻?”他冷笑。

“为什么不能?首先,梅老太爷看重相公,自小栽培又让孙女与你定下亲事,难道不是希望日后能够相互扶持?再则梅云珊不过是个寄在嫡母名下的庶女,王府嫡子娶相府庶女为平妻也不算辱没。”

梅夫人心善,不偏不颇,她拿梅云珊当作嫡女教养长大,琴棋书画样样不亏她,当然,她也上进,比起相府其他女儿更加努力,要不是如此,怎能得到伴读这等美差。

何况,若梅云珊不是庶女,即便梅老太爷再看重,在安南王府尚未认回霍骥之前,他也就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梅家岂肯为一个私生子舍出一个嫡女?

如今,霍骥的母亲是安南王平妻,他是嫡子,梅云珊嫁给他算是高攀,就是平妻也说得过去。

“妳看不起庶女?”

这是云珊的痛,她之所以敏感、易受伤,之所以委屈、哀愁,全是因为这个身分带给她的心病。

“相公何来此言?认真说来,我也是个庶女,亲生母亲品级不高,若非父皇爱重,我岂能平安长大?”

“所以妳想把云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相公想差了,梅姑娘虽以平妻身分入王府,我又不在府里,哪有看管一说?日后,相公的后院自然以她为大,再说哪天正室殁了,依相公对她的爱护,能不扶为正室?

“昨日桃林相会,妾身已然看清,梅姑娘对相公情深义重,恨不能终身相守,既然暂时的委屈能换得一世相伴,我相信梅姑娘自然是甘之如饴。依我看,此事并不难办。

“妾身说到做到,若相公能够说服梅姑娘点头,我定让母后为你们作主。”欣然口气决然。

没错,她心肠够坏,非要让他去撞墙,非要逼他去看清楚梅云珊的“情深义重”长什么模样。

霍骥心中琢磨,她果真如此心宽,能够容得下云珊?还是另有打算?

欣然见状抿唇笑开,他不相信她呢,她是做过什么值得他处处防备?

缓缓吐气,她说:“倘若相公不相信,我愿立下字据以表真心,相公会看见妾身诚意的。”她会让他看见的,在不久的将来。

欣然转头望向车外,隔着纱帘,外头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像她眼前处境,挨不着光明。

“妾身还有一件事,想与相公相商。”嘴巴说着,她的视线依然定在窗外。

“说。”

“梅相爷认定你有大才,望你走科考仕途,留在京城朝堂为百姓勤政,但相公自小尚武练得一身好武艺,于兵法有深入研究,如今南方倭寇猖獗,北辽蠢蠢欲动,相公是否考虑过征战沙场?”

欣然的话令霍骥震惊,这恰恰是他心中所想,只是无法对梅老太爷宣于口……不过提到这个,他想起那本《袁氏韬略》。

“妳怎么知道我于兵法有深入研究?”

“你当我掐指能算吗?自然是听说的。”

听说?又是云珊?梅府上下只有她晓得自己偷偷学习兵法。

云珊聪慧,若真心崇慕自己,怎会将他的事透露给燕欣然,难道不怕对方起了争夺之心?

是闺蜜间心事分享?更不对,云珊口口声声畏惧燕欣然,怎会对她吐露心事?

看见他的表情,欣然垂眉浅笑。开始对梅云珊心生怀疑了吗?

前世她不懂为什么成亲不久他便急着上战场,起初以为他只是想逃避自己,后来打胜仗的消息不断从前方传来,她才晓得他有目标、有大抱负,他心有成算想在战场上立威立名。

几番联想,欣然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霍骥为何匆忙向梅府提亲,打得梅云珊措手不及只能求助她,设下粗糙的逼婚圈套。

原来是他急着上战场却不想让梅云珊枯等,糟蹋青春岁月。

“倘若相公不反对,今日妾身便了了相公心愿,如何?”

下意识地,霍骥勾起欣然的下巴,细细审视她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雪白清秀的瓜子脸上,眉黛微颦,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妩媚中带着三分英气,清丽月兑俗,气度不凡,她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子。

但他想看的不是她美丽的五官,而是她的心思。

他一直想不透怎么会单单一眼她便认定自己、想嫁自己为妻?即使知道他早已定下婚约?

一个高贵美丽的公主,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为什么非要汲取自己这瓢对她无心无意的弱水?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是如云珊所形容的心思狡狯、狠戾恶毒?还是如贴身宫女所言的宽厚慈爱、宅心仁厚?

霍骥缓言问:“妳想要什么?”

欣然失笑,前世今生,他怎老是问她相同的话—— 她想要什么?

很难懂吗?她要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一生,他的偕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不知道他是不明白,还是刻意不给,抑或者……给不起?

“你说呢?”

“妳是个怎样的女人?”

终于对她感到好奇?曾经她想尽办法想让他了解自己,而今……算了,他已失去机会。

轻叹,她笑道:“那不重要。”

皇帝匆匆走进慈宁宫,他没料到固执的欣儿还肯进宫。

成亲前她信誓旦旦说待出嫁后,她是霍家妇,再不是玉华公主。

她坚定的目光让皇帝想起自己。

天下皆知,帝王心中无家有国,后宫佳丽要雨露均沾,要勤政于前朝,也得培养下一代明君,那是身为帝王的责任。

因此,专情不该、迷恋不允,女子于他不过是开枝散叶的工具,可偏偏他爱上苹儿,他无法不专情,为她,甚至可以放弃帝位。

他犯规,犯了帝王该遵守的规矩,母后不能明着与他对干,便在暗地下手。

最后,苹儿死去,若非皇后力保,若非欣儿是女儿,恐怕他也留不住欣儿,为此他感激也敬重皇后。

对母后,他心中有打不开的死结,直到欣然为一个男人竟要放弃身分地位权势时,他方明白母后心里的痛。

可是,欣儿回来了。

代表她还认他这个父皇,代表她没真要和皇家彻底切断关系?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慈宁宫里,看见父皇大步走了进来,欣然红了眼眶,她想他啊,好想……

放下茶盏,她快步迎上去。

“爹。”软软的声音,软软的撒娇,她已经好久没做这样的事。

皇帝笑得一脸满足,天底下只有欣儿会喊他爹,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冷冷的目光却射向皇后座下的霍骥。

“怎么哭了,谁欺负妳?爹给妳撑腰。”

皇帝的话让人无语,慈宁宫里不只有皇后和霍骥夫妇,大皇子、大皇妃和四皇子都在呢。

此话一出,霍骥的脸要往哪里摆?

霍骥并不觉得窘迫,只是意外。

他晓得欣然深得帝心,却没想过皇帝如此宠她,难怪她敢信誓旦旦保证懿旨赐婚,所以……旁人觉得难上加难的事,真的能让她三言两语搞定?

“哪能呢?打狗还得看主人,谁敢欺负我?也得先瞧清楚,我身后站的是谁。”

欣然娇俏地朝霍骥挤挤鼻子,可爱的模样惹出一屋子哄堂大笑。

皇帝笑着捏捏她的脸,说:“都嫁人了,还是一样调皮。”

“女儿能调皮任性,还不是因为有爹宠着。”

“这话说得好,甭担心,爹会宠妳一辈子。不管妳是不是嫁人,都是朕的女儿。”

“欣儿知道呀,得烧过几万炷高香、修过几千世善缘才能当一世公主,我又不傻,要不是确定无论如何父皇都会把我给宠上天,欣儿哪肯轻易放弃公主头衔。”

“还敢提这个?朕真想打妳一顿**,好端端的脑子进水,居然……”当初就该坚持,不允她从皇家玉牒除名。

“才不是脑子进水呢,是欣儿精明聪慧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精明?妳好意思说。”皇后觑她一眼,为这件事,皇帝心情闷了多久啊。

欣然笑着松开皇帝,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说:“欣儿可不是精明吗?母后,我便是知道爹为南方倭寇和北辽的事,一个脑袋肿成两个大,这才想方设法要助爹爹一臂之力的呀。”

对于她的亲昵,皇后微诧,欣然是个直来直往的直肠子,有什么心思全表现在脸上,多年来她对自己一向疏离,怎么才出嫁几日就……

瞥见皇后的目光,欣然微哂,靠得她更近。

她再不傻到让人当枪使,错把好人当坏人,心生怨恨。

欣然对皇后的态度让皇上很满意。“说说,妳想出什么方、设出什么法来助朕一臂之力。”

“欣儿要给爹爹推荐一个好人选,有他在,倭寇、北辽算什么?”

“哪来的好人选?”

她起身拉起霍骥,将他推到皇帝跟前。“就是他呀。要是让他变成驸马爷,自绝于朝堂,燕国可要硬生生损失一名大将。损失便损失了,反正朝堂事与我一个弱女子无关,可我心疼爹爹早生华发,这才决定放弃公主头衔的呀。”

欣然说的好像真有此事似的,前世,她是直到他悄悄投身军旅打下无数胜仗、凯旋班师才能确定他有大本事,而不是只有小兴趣的。

霍骥微讶。他耗尽力气在科考之路一步步往上爬,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站到皇帝跟前,没想到她轻轻一推,他就直达梦想边缘。

“霍骥?他有什么本事?国家大事可不能闹着玩。”皇帝轻斥。

“什么闹着玩,我这叫内举不避亲。父皇千万别看轻女儿,没有三两三,我岂敢把他推上梁山?他一死,我得当寡妇呢,我会笨到拿自己一辈子开玩笑?”

皇帝定眼看看霍骥再看看女儿,片刻后对霍骥道:“说说,你对倭寇有什么看法。”

欣然丢给他一个眼色,她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看他的了。

过去,他离开安南王府之后没人知道他去哪里,是她在他的书房中找到许多对北辽、倭寇的文案册集,这才猜测他是不是随着出征队伍前往南方。

那时他从一个小兵起的头,而今,她把他推上数级,希望他能尽情发挥。

确实,对于倭寇,霍骥研究透澈,皇帝的问题难不倒他。

他侃侃而谈。“倭寇的形成就一个字—— 穷,倭寇散居南方海域的岛屿,范围从……”

本是漫不精心的态度,四皇子燕历钧听见霍骥的说法,越听越上心,他本就好武,几度恳求父亲让他随军历练,只是未果,如今听着霍骥有条有理地分析起倭寇,心底那盆烈火烧了起来。

皇帝也听出意思,阻止霍骥,道:“御书房里有屿图,能说得清楚些。”

“是。”

皇帝起身,燕历钧颠颠儿跟上,这么有意思的事,他岂能不掺一脚。

眼看大皇子也要跟过去,欣然悄悄拽了下他的衣袖。

两人目光对上,大皇子点点头,送皇帝离去后,转身回来。

“皇妹有话想对我说?”燕历铭问。

“是。”

皇后很高兴欣然愿意同儿子亲近,拉起大皇子妃童氏,道:“咱们娘俩儿出去外头逛逛。”

欣然及时唤住她们。“母后、皇嫂,妳们也留下吧,此事需要母后、皇嫂帮着参详。”

她凝重的目光让两人上心,皇后着人在外头守着,关上殿门,问:“发生什么事吗?”

微笑,欣然道:“直到昨天,我才发现,这门亲事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怎么回事?”皇后拧了眉心。

欣然从头说起,从对梅云珊的闺蜜情感,她与霍骥的亲事起因,牵线梅云珊与三皇子、设计霍骥……件件说得详细清楚,中间透出些许想法,听得皇后娘娘与燕历铭面色凝重。

皇帝龙体康健,正值盛年,任谁都不会想到皇位之争,而低调谨慎看似平庸的燕历堂竟然已起结党夺位之心,难怪……燕历堂果然聪明,知道皇上疼爱欣然,从她身上下手。

“……成亲前几日,我在无意间听到三皇兄与李公公的对话,这才明白多年来自己被人当枪使,误以为娘亲的死是母后的手笔,于是处处同母后作对,是欣儿不懂事,还望母后原谅。”她屈膝致歉。

皇后拉起欣然让她坐回自己身边,看着她的容颜、顺顺她的头发,轻声道:“未出嫁时,本宫也曾有过少女情怀,也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景,只是得知自己被选入宫那刻,便也明白那番美景与自己无缘,坚持那种事不仅仅是为难丈夫,更是为难自己。

“可妳娘亲出现了,皇上一见钟情,那是真心真意、无怨无悔的喜欢,为她,皇上甘愿放弃大好江山,知道吗?便是甘愿两字害了妳娘亲性命,因为他们的爱情违反后宫规则。

“本宫同情妳的母亲,却更同情皇上。因为死亡容易,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妳明白吗?”

这是皇后与欣然第一次开诚布公,欣然轻轻的反手握住皇后的手,低声道:“母后更不容易。”

童氏笑着拍拍欣然的背说:“知道母后不容易,往后可得多疼疼母后,疼疼妳大皇兄、四皇兄。”

“嗯。”欣然点头,这本就是她的打算。

燕历铭沉吟片刻后,说道:“以老三目前的处境,想求娶梅家嫡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梅相爷清楚得很,眼前效忠父皇是唯一的选择,他无意与人结党派。”

童氏接话,“所以三皇子够聪明,透过公主结识梅云珊,引得她春心萌动非君不嫁。一来梅云珊不过是挂在嫡母名下的庶女,再加上公主这层关系,梅相爷不至于反对到底。二来若是连庶女都能嫁进皇子府,难道嫡女不会有更好的选择?若此事成功,三皇子再使出水磨功夫……梅府可不是只有梅相爷,还有好几房人呢。”

欣然垂眉微笑。春心萌动非君不嫁?不是,应该是有共同利益一拍即合。只是既然梅相爷不与人结党成派,为何梅家到最后会为燕历堂助力?因为霍骥?因为自己?

“目前梅府态度如何?”皇后问。

“应该是模棱两可,但梅云珊不愿嫁给霍骥,却又以童年情谊勾住他的罪恶感,我想,三皇兄有意拉拢霍骥。”

“霍骥能有什么助力?他连个官身……”童氏话说一半,停嘴。

以刚刚表现,霍骥确实有大才,莫非三皇子早已看出他非池中物?

“不敢欺瞒母后,霍骥确实是个栋梁之才,欣儿旁的不行,这阅人本事是淬进骨子里的。”

欣然心苦,此生唯一看错的是梅云珊,没想到一个错眼竟害得自己、害得丈夫儿子、害安南王府上上下下百余人丧命。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递给燕历铭。“过去我与梅云珊交好,经常进出梅府,梅老太爷经常与我说道朝中大小事,这里面是他点名过的可用之人。”

也是上辈子燕历堂极力交好、与以助力,推他上位之人。

看着名单,燕历铭面露深思,这些人背后的联结、代表的势力……他望向欣然,真是梅老太爷点名,抑或是……她知道老三暗中的运筹帷幄却不想点明?

如果老三已经做到这步田地……

“不能让老三娶梅氏。”燕历铭凝重道。

不想搞到兄弟阋墙,最好的方式是把所有可能掐死在未萌芽之期,如今梅云珊未嫁,梅家尚未归入老三手下,还有机会扭转。

欣然微笑,说到这里够啦,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她提了个头,后续自会有人去做。

“欣儿有件事,想求母后帮忙。”

“什么事?”

“母后给霍骥提两句吧,只要梅云珊肯嫁,母后就下旨赐婚。”她倒要看看,到时梅云珊有什么借口推拖。

童氏掩嘴笑开。“这丫头真坏,竟想出这等主意,梅云珊想嫁的可不是霍骥。”

皇后道:“行,男人总是在女人身上犯傻,本宫会让霍骥看清楚梅云珊本性,再不让咱们欣儿受委屈。”

欣然摇头。“不是的,这非我本意,霍骥给不了欣儿委屈。”

皇后没听懂她的意思,欣然解释。“我已经错过一回,怎能一路错下去,既然他心中无我,无妨,我不要他了。”

“什么?”童氏惊讶失声。

“母后帮帮我吧,求母后了……”第一次,欣然对皇后娘娘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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