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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韶光 第二章

作者:谢璃类别:言情小说

“不要紧,我等车修好就走。”他又瞥了眼腕表。“天黑前应该来得及上山。”

“是要到温泉区吗?”她知道那里分布各色旅馆和度假饭店。

他轻点头。

果然是观光客!多数观光客在下了高速公路转进省道后,会在入山前必经的这座小镇稍事歇脚,加个油顺道吃顿乡间风味餐,趁便补给饮用水或各式小零嘴,比起僻静的温泉饭店或度假山庄提供的稀少又贵得出奇的杂货用品,小镇成了理所当然的中继站。

“祝你假期愉快。”她一把勾起椅子,抓起工具袋,笑吟吟道:“我要回去了,您慢慢喝吧,不必付帐,算我请客。”说着伸手滑开后门的门闩。

“等等,你从这里出去?”他仰头探看天色,云层虽不再浓厚,雨势亦已趋缓,但仍未有收兵迹象。“雨还下着不是吗?”

“小多了呀,”她从铁门栏缝探手出去盛接雨滴,“反正衣服也湿透了,不差再淋一回。”她看看他,露出促狭的表情,悄声道:“坦白告诉你吧,我不喜欢被抓去当服务生,尤其人多的时候,受不了,还是先走为妙。”

她拉开铁门,举步踏进田埂前,对他道:“麻烦你帮我把门拴上,谢了。”

田埂布满杂草,不致于泥泞,但沿途浸染的水份,再次湿透她的布鞋前端。她走了一小截路,转弯切进连结大马路的捷径前,回首再张望一眼。男子擎起咖啡杯,对她挥手致意,她眯眼笑了起来,默默想着,真是好看的男人。

与美丽萍水相逢,总能让她愉快一整天。

他将一叠卷宗靠在驾驶盘上细阅,降下车窗,点支烟,无视美得令人屏息的湖上轻雾氤氲,视线没有离开过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字。

休旅车停靠在树冠繁茂的老树下,耳畔是清晨的鸟语啁啾和虫鸣嘶嘶,他听了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有些烦扰。吸了两口烟,鼻腔里只有尼古丁的气味,排拒了鲜洌的空气。

原本想避开饭店大厅的早起人潮,找块清净地静心思考,没想到四处皆有踏青的人迹。他草草用过早膳,开着车,循着山势,盘旋曲折在拓垦得十分平整的山道上,接近山脚时,随兴转进一条森幽的窄径,尽头便是雾块缭绕的一面湖水。

审阅工作告一段落,他才探头出车窗眺望。每季都造访此座山岳的他,倒是没发现这里有块幽静处。

他摁熄烟,下了车,伫立在湖畔,极目眺览。

阳光穿云破出,雾气渐散,终于揭露湖水的清丽面貌,湖心竟有几只绿头鸭悠悠巡回,碧波下,令人惊艳的硕大锦鲤在群逐漫游。不知是地主刻意栽种抑或野生种,四周遍植了相思树,正值开花盛期,树梢挂满一串串金黄绒花球,远望一片耀眼,非常可观。远一点山头则遍布油桐树,枝头还存留未落尽的雪白花蕊,如片片残雪。附近看不到任何民宅,景观可取,可惜月复地不算大,且随处有高地落差,整地不易,只能藉此景开辟出小型度假山庄,但光是停车场的划分就得伤透脑筋。

从赏景到职业化的盘算,顺道又想起一点公事,回到车上,拿起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在长串的联络人栏目迅速寻找,耳边同时听到地面落叶被踩踏的窸窣声,他不经意往后照镜瞄一眼,有人也光临此地了。

是个年轻女孩,高束马尾,后背双肩背包,骑乘着一辆旧式脚踏车,快速滑过林荫路。她没有煞停之意,绕着湖畔骑了三周,像是惯性动作,十分流利,没有好奇张望。绕毕,将车随意停靠在一株相思树下,从背包取出瓶装水,仰头喝了几口,接着拿出一束绳状物,靠近湖缘,凝望湖心鸭群,许久不动。

相隔一段距离,看不清女孩面目,只觉纤瘦年轻,他并未特意留心,拨出电话号码后,专心讲起电话,偶而瞥视一下后照镜面。女孩听见了人语,稍微朝车厢疑惑地看一眼,没有特别反应,回首静望前方。

又隔了片刻,女孩有了动静,她检视周遭地面,选择了一块不毛沙地,慢条斯理解开手上绳索,两手各执一端,朝后一甩,凌空划出半弧,停在身后两秒,接着再朝前甩抛,两脚并立,开始有节奏地跳跃起来。

他愣了一瞬,才恍悟女孩在进行跳绳运动。他收回视线,继续手机对话,语气转强,吩咐对方几句:“这一点我不管,请转告他这不是我们部门的事,晚一点把资料传给我,记住开会时先别提起。”

女孩极有活力地跳跃着,速度逐渐加快,马尾随之起伏扬落,偶而倍速快转两圈,屈膝跃高,变化跳跃频率,绳索在她手上乖顺听话,随她任意把玩。女孩四肢矫捷利落,没有一次绊上足尖,至少有五、六百下了,她才开始减速,缓慢停止跳跃,不久,她随性将绳索往旁一抛,抓起水瓶对嘴牛饮,喝得太急,还小吐了一口,大声清喉。

他禁不住笑了。在湖畔晨曦下跳绳?很有意思的举动。

看出了兴味,渐忘烦心事,看了大约一刻钟,不便留恋此情此景,随手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准备倒车离去。车尾距女孩仅三公尺之距时,女孩不经意朝车头瞥望,他在镜中看见了她的容颜,几秒间辨认出了她——不就是那位把椅子当宝贝的女孩!

女孩取了条毛巾揩汗,手叉腰,仰头观看树梢垂累的绒球花串,忽然她踮起脚尖,伸展身躯,抬高下巴,欲一亲芳泽,嗅闻花蕊,但末端略高,无法如愿,她举臂攀枝,想扯近鼻端,枝条颇具韧性,又弹回原处。

他观看她做了几次徒劳无功的动作,噙起了笑。他顺从直觉做了个决定,将车暂停,跨下车,向她走过去,轻而易举越过她头顶,攀折一截花枝,递交给她。

她万分诧异,呆楞接过花枝,眨眨眼,良久才回神,冒出一句:“是你啊!”

“早安。”他笑。

她的两颊泛红原来是日晒和运动后的结果,运动后的她又更添元气了,周身辐射出热力,汗水濡湿了颈项和胸口,在晨晖下闪现光泽。

“早。原来那辆车是你的,你怎么来了?”她朝他身后张望,一脸紧张。

“你不也来了吗?”他有些意外,他以为她见到他会面露欣喜,经验使然,很少有异性见到他不喜出望外。

“可是,这里是私人土地,不是公园。”她指着出口处,“你没看到围栏和告示牌吗?”

“我没注意。”他回想一下,转弯入口处似乎有两扇锈蚀颓倾的铁栏,但未呈阻拦状态,所以他才能长驱直入。

“噢,那我们还是走吧,待会火土伯种完菜看到有外人在这里会不高兴的,而且你还乱摘花。”她口气有指责之意,一边将跳绳和水瓶塞进背包,准备离开。

“乱摘?”他啼笑皆非,“我是替你摘的啊。”

“多谢你的好意,我通常只闻不摘的。”她牵起脚踏车。“快走吧。”

“你指的外人是我?还是我们?”他很好奇她的举动,她刚才不也待得很愉快,完全没有偷偷模模到此一游的鬼祟啊。

“当然是你啊,”她得意地扬眉,“我和火土伯可是有交情的,我送了一张很棒的椅子给他,所以他不会赶我的。”

他忍俊不禁笑了,“你到处拿椅子做公关吗?”

她一听,脸腮泛红的部位漫延至耳根,“才不是,那时我刚开始学做椅子,假日偶而尔在市集摆摊,半天下来,火土伯是第一个愿意出价买的,一点都没还价喔。他说这椅子好,很耐看,应该也很耐操,不会像家具店的漂亮椅子中看不中用,为了报答他知遇之恩,我不收他钱,还帮他加了一片脚踏板,亲自送上门。他高兴极了,那时我从他家往下看,看到这片地,我说真是漂亮的地方,他说那就有空常来玩吧,他不对外开放的。问了才知道,几年前他并没有设障碍,就让当地人随意进出,欣赏湖景,本来相安无事,可是自从上头温泉区开发以后,游客多了,常有人不守规矩,破坏环境,他每隔几天就得从湖上捞起一大袋垃圾和吃撑了翻白肚的锦鲤,烦不胜烦。接着有一群大学生来露营时,很有创意地把他养的鸭子当场在湖边烧烤起来,吃得超开心,火土伯终于火大了,从此除了熟人,再也不开放了。”

他专心听完,问道:“火土伯住敖近?”

“是啊,就在那几株油桐树后面,这里看不见的。”她指向那片如残雪点妆的制高点,“树后面有几块菜园,他每天种完菜就在附近巡逻,别以为他瞧不见这里,他骂起人来很厉害的。”

他点头表明知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他看了看她,动念道:“还有荣幸喝杯你的咖啡吗?饭店早餐提供的咖啡实在不能比。”

这要求不困难,只是古怪,他们连朋友都称不上,而她也并非咖啡屋员工,她呆了一瞬,他已朝她伸出手,“我叫佟宽,来这里出差,住在景秀饭店。”

原来他不是观光客,她附和地伸手,与他轻轻一握,“我叫林咏南,住在镇上,这里不是什么大城,没什么公司行号,很少人是为工作来的。”

景秀饭店是五星级的温泉度假旅馆,是连锁旅馆之一,并非仅供短暂下榻的普通商务旅馆,位在景致最好的山凹里,距离山下车程起码需二十分钟。她不禁困惑,有谁差旅会住上交通不便又所费不赀的地方?

听出她的疑惑,他不讳言:“我住的饭店其实是我们公司旗下的物业,我负责定期视察业务,有任何问题再向总公司汇报,所以别人可以尽情放松住进饭店,我得小心翼翼,随时注意饭店每个营运环节是否有疏漏,心情完全不同。”

“啊,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