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旬是藏族自治区,位于西藏、四川、云南接坏处,是云南西北的人间仙境,在几十年前因著《消失的地平线》一书而成为世人追寻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
藏语“香格里拉”是“心中的日月”,天上人间“理想家园”的意思。
而在香格里拉居民的心目中,是山皆为神山,是以哈巴雪山亦在神山之列。
当人遥望著哈巴雪山时,总会觉得它已窜入了天际,在它周遭的蓝天白云则是衬托出了无尽的灵气,予人“白云无心若有意,时与白雪相吞吐”的雪生云、云弄雪的感觉。
在这里有著完整的植被垂直自然景观,也有古冰川的遗迹,冰瀑、冰川,角峰处处可见。
若是站在四千一百公尺左右的哈巴雪山冰碛湖边,天地万物俱静止,若你圈嘴大喊,雨雪瞬时飘落,甚至还有可能会出现倾盆大雨,这种“呼风唤雨”的奇特效应,正是独属于哈巴雪山的奇观。
在这变幻莫测的雪山冰川间,精灵之说时有所闻,能看见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个子不大,不怕冷,穿著轻薄夏衣,自在地飞舞在积了雪的林梢、在湖心结冰的湖畔。
精灵们灵巧来去,不容易见到,但若能有幸见到了,那可是会带来福气的。
而现在就在那挂著冰屑的针叶林木树上,有一抹纤巧人影坐在上面。
是精灵吗?
不!那是童颜。
她懒懒的坐在枝头上,却丝毫没法像往日一般以欣赏的眸采,去赞叹造物者的神迹。
她看得见了,也能够飞了,她的隐形翅膀找回来了,但怪的是她却快乐不起来。
那个叫做快乐的东西,被她不小心遗落在别的地方了。
下一瞬枝头颤了颤,童颜身畔一左一右坐著两个人,一个年老,一个中年,正是她的爷爷和阿叔。
只见他俩各自咬著一根水烟袋,啪嗒啪嗒的吸得又是满足又是响亮。
“干嘛没精打彩的,小痹?”
来了半天只被人视作空气,湛家爷爷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没啥……”童颜没看人,嗓音淡淡的回应,“我只是想不通一件事情。”
“想不通啥?”
另一旁的湛家阿叔放下水烟袋,很开心自己能有件事可做,就是帮侄女解惑。
“人,活了一辈子究竟是为了啥?”
“那还用说吗?”湛家爷爷没好气的斜睨孙女儿一眼,“当然是为了成仙啰!”
“那成了仙后呢?”
“再去成佛呀!”是湛家阿叔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咱们祖宗里究竟有几个是成了仙或是成了佛的?”
呃,答案不可考,无法作答。
童颜继续发问:“其实所谓的想成仙成佛怕多半是为了想逃避现实吧?好,就算真能成仙成佛,那么再然后呢?又能做什么?”
湛家两位长辈再度被问傻,只好一致的低下头用水烟袋搔了搔头发,没作声。
“我说小痹呀……”安静了半天后,按例又是湛家爷爷先忍不住开口了,“妳这次回来后,变得好怪。”
“不但怪……”湛家阿叔接口,“而且妳的心……”
“不许偷看我的心!”勃恼的转头,童颜甚至变了脸色,“别忘了祖规,除非对方同意,否则自家人绝不许偷看自家人的想法。”
“还需要看吗?”湛家阿叔耸耸肩,没好气的又啪嗒啪嗒的抽起水烟袋。“世上所有的女娃儿若会有那样失魂落魄的表情时,多半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
童颜大声反驳,却无法控制的红了脸,也不知是被冤枉气的,还是心虚让人给说中了。
“好好好,没有没有,没有就好!”
湛家爷爷嘴里说著哄孙女儿的话,还没忘了呵呵笑两声。
“没有最好,否则日后妳可不能再同咱们一块飞越雪山纵走,飞越三江并流,甚至也不能再同咱们一块这样坐在树上纳凉抽水烟袋了。”
“我不抽烟的。”童颜闷闷提醒。
“迟早妳要抽的。”湛家阿叔陈述一项事实,“像咱们那些个没嫁人的姑姑、姑女乃女乃、曾姑女乃女乃、太姑女乃女乃,哪个到后来不是人手一根烟的?就因为日子过得逍遥,太闲,甭为生计奔忙,又甭为丈夫孩子操烦,不抽点烟,不找点事做,还真是日子难熬。”
“所以说……”童颜翘首望著远方,像是问人又像是问自己。“就算真能当上神仙也不一定保证就能够永远快活?凡人的生活虽说会被柴米油盐等现实问题包围住,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能因此而找到生活目标,甚至是藉以感受到存在价值的方法?虽然,会活得比较辛苦一点。”
湛家阿叔探头,越过童颜看向湛家爷爷,“阿爹,您听得懂吗?”
“不懂!”湛家爷爷翻翻白眼摇摇头,“一点也不懂。”
“小颜侄女呀!”湛家阿叔出声劝人了。“妳干嘛要整日这样东想西想,自个儿钻进死胡同里?妳回家了,特异功能恢复了,妳姆妈也不生妳的气、不赶妳走了,那妳干嘛还不快点回归到原来的生活轨道里?还妳原本的清心自在?”
是吗?
她回家了吗?
童颜心一抽,猛地想起了坂本庆太的话——…
有我的地方才是妳真正的家,而不再是那个香格里拉!
就是因为这样,她其实并没有回到她真正的“家”,所以她才无法快乐,也无法再和从前一样,清心自在的过活?
“说起妳回家的这档事呀,侄女今儿个能安安妥妥的坐在这里赏风景,阿叔的功劳可不小啊。”湛家阿叔得意的笑。
“若非那时候我偷听了妳姆妈的心音,知道了她和那板凳小子私下联络过几回,居然还答应和他一块瞒妳,不让妳知道危机已解除,不让妳知道那帮坏蛋早已改行去卖牛肉面了,她甚至还从人家瑞士银行里拿了一笔聘金,咱们可都不知道妳一个人瞎了眼,孤零零的在与咱们仅仅一海之隔的台湾,还当妳还在赌城呢!”
“是呀!是呀!”提起那一回的大冒险,湛家爷爷笑得子诩快咧到耳边了。“所以我们偷渡去了台湾,又再将妳给一块偷渡了回来。”
没错,偷渡!这正是她回家的方法。
那天晚上她和坂本庆太闹翻,他苦寻她不著,事实她却是躲在公园里的树上哭了一个晚上,可到底哭些什么,她其实也不太懂,只是很慌、很怕。
那时他的示爱来得太过突然,表达得又太过激烈,她一时之间不但不能接受,甚至还会害怕。
她怕那个样子的坂本庆太,更怕那个受到了他的影响,而变得陌生的自己。
她躲在树上哭泣,最后不是坂本庆太发现她,而是她已经恢复了一半的感应力将恰在同一座城市,搭著渔船偷渡过来找她的爷爷和阿叔,给吸引了过来。
然后,她跟著他们回家。
然后,她的眼睛和特异功能都恢复了。
然后,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那一夜之后,她没再见过坂本庆太。
那一夜之后,她对他的思念却像滚雪球一般,与日俱增著。
最可笑的是,她虽然思念他,思念的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但看不看得清楚其实无所谓,因为更重要的,隶属于相思的因素是他的大笑、坏笑、玩笑,以及那疯狂到叫人害怕的深吻。
这些都是她根本不需要去看清,就能够感觉到的。
偶尔她会用手指梳著自己的长发,闭上眼睛,想像成那是他的手指,在藉著这样的触碰,来与她谈情说爱。
也是在那时她才明白他为了她,去办了两支手机的用心。
原来在思念著一个人的时候,一个按键压下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她甚至想起了乔舞曾经说过的话,然后终于想通了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包容著她,在改变著她,在试图融化她。
以胡闹掩盖真心,用玩笑粉饰真情,用习惯接受来敲碎她的玻璃心?这些全都是他在表达著爱她的方式。
而她,更是早已如同失去羽翼的仙子一般,忘记了飞翔,遗留了心,爱上了他。
“对了呀,阿爹!”湛家阿叔突然开口,“您让我带您来找小颜侄女,是为啥来的?”
“对对对!瞧我这老头的烂记性!”湛家爷爷用水烟袋敲敲脑袋,看著童颜说:“是妳姆妈让我来找妳回去的,她说为了帮妳庆生,特地从外头请了戏团子来家里演出戏,听说还是个洋戏码……”
“爷!”童颜凉冷出声,“我的生日在两个月前就过了。”
“那那那……”湛家爷爷也不确定了,“怕是帮妳姆妈做的吧?”
“她的生日还有两个月。”
“那那那……那爷就真不知道是为谁办的了。”
湛家阿叔插话出声,“会不会是帮阿珠?它昨儿个夜里生了一窝小猪……”
一个烟水袋飞来砸中头,打断了湛家阿叔的声音。
“你这个笨儿子,说话没有没经过大脑啊?哪有人帮猪过生日还演戏的?尤其我那春蚕媳妇儿又是个多会精打细算的主事者,怎可能做这种事呢?总之小痹,妳姆妈叫妳快回家,说再过一会儿好戏就要开锣了,戏名叫……叫啥来著?好像是叫“庆庆王子与痛痛公主”的吧……”
猛一听心一动,童颜半天没能作声亦无法动弹。
“阿爹呀!”湛家阿叔忍不住又开口,“不是我要说您,年纪大了就要服老,记性差就要用写的,您去翻翻所有章回小说、稗官野史、乡野传奇,哪有这种怪戏名的?还什么亲来亲去、痛来痛去的王子和公主的……”
“我哪有这么说?你耳朵是关上的吧?”
身旁人打来闹去的声音都没能传进童颜的耳里。
她的心,只是没来由的、失控的,跳得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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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癫、再狂都比不上那正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上,演著戏的一群“怪咖”。
爷爷的话没传错,贴在戏台旁的红纸上写的戏名正是“庆庆王子与痛痛公主”。
童颜回到家时,台上的戏刚开锣,才演不到十分钟,底下的人已个个抱著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她没作声,双臂环胸站在远远的角落。
她曾经去过西方国家,也看过一些舞台剧,她当然看得出这出戏若是换掉主配角的名字及背景,几乎就是莎士比亚的著名舞台剧“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翻版故事。
在台上的故事里,庆庆王子和痛痛公主分属于有著不解宿怨的两个国家,在某次舞会中,他俩一见锺情,并在公主家的阳台上立下海誓山盟,甚至决定要私奔,可后来公主却在她父王的威逼下,答应他嫁。
在婚礼前,她喝下了好心的神父为她准备的诈死药,使婚礼变成了葬礼,她也被送进墓穴里。
但送信的神父未能及时将公主的信送到王子手里,让他误以为爱人已死,于是他去买了一瓶毒药,想要死在爱人身边……
别以为东方人比较没有同情心,将一出悲剧看到了笑嘻嘻,只因台上所有的演员压根就像是来闹场兼搞笑的。
鲍主出场时,跟著她的两个侍卫像是临时匆匆忙忙被推上台的,一个忘了穿长裤,一个戴错了帽子,顿时让侍卫成了厨师。
神父出场时,手上拿著的不是圣经,而是一本阁楼杂志。
演到在阳台私会时,公主站著的阳台突然崩塌,将公主埋在里面,大喊救命。
包别提在公主准备诈死时,先喝了一口诈死药,接著全数喷了出来,大喊著“这不是我要的!我只要沛绿雅!”之类的搞笑片段。
笑著闹著演著,可演到后来故事有点感人了。
尤其当庆庆王子举高匕首欲刺进自己心口,同时高喊著:“亲爱的童童!我是真心真意爱著你的!相信我,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
台下那些三姑六婆及老嬷嬷们也没在乎王子是不是喊错了人名,纷纷落下了泪来。
童颜不是老嬷嬷,但她也被骗出了几滴泪水,她甚至还伸出微颤的手捂住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哭出声来。
倒不是故事有多感人,或是演员的演技有多生动,而是她知道那是他,是坂本庆太,他在藉机对她的告白。
笔事果然走的是搞笑路线,因为当台上的王子如此高喊时,诈死的公主竟然转醒了过来,眨了眨媚眼,娇滴滴的对王子说:“王子,您快别死了,因为我也没死,我们终于可以双宿双飞,天长地久了。”
没想到王子无情的推开一心想要黏过来的公主,站起身,甚至还喊了侍卫过来。
“把这个女人给我押入大牢。”
“可是王子……”侍卫傻眼了,“她是痛痛公主,是您最爱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冒牌货,我的痛痛公主性情又冷又冰,固执盲目,没心没肝,她才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却偏偏很不幸的……”王子苦笑,“我就是爱惨了这个样子的她。”
“可王子!王子……”
侍卫们还想再说话,却见王子已撇下其他舞台上的演员,潇洒的跳下台,目光灼热,跨著大步迳自朝著童颜的方向前进。
他拨开人群朝她前进,像个披荆斩棘、威风凛凛的神祗。
童颜无法言语,依旧是一手捂嘴一手抚胸,强捺住心跳加速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他!
他比她曾有过的任何想像都还要……好看!
也许因为她是先“认识”了他这个人才“看见”了他的长相,是以不论好不好看,她早已在心底为他偷加了分数。
而所谓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不是吗?
“老婆……”
原是威风凛凛的大男人,一站到童颜面前,立刻换了个表情,变成了愁云惨雾般的可怜弃犬,哀哀求饶了。
“跟我回家好吗?”
险些被他的表情给逗出了笑声,童颜咳了咳,按按胸脯,终于将笑意压下。
“为什么?”她淡淡的问。
“因为院子里的花都快枯了,因为夜里的虫都不叫了,因为我无法工作、无法睡觉,因为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妳,想得快要死掉。”
“还有呢?”她仍是一脸正经的问。
“还有我的手……”坂本庆太抬高手掌,悲伤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个没救的癌症末期病奔,“它想念著妳的发香。”
童颜点点头,突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再张开。
“很好,妳没有说谎。”
“不会吧?!童童!”坂本庆太受不了的叫出来。“你居然不相信我?你居然还偷听我的心音?”
“不行吗?”抬高下巴,她冷冷的问。
他咬咬牙,一脸豁出去了的神情。
“行!可以!由著妳!妳要怎样都随妳,只要妳肯跟我回家,当我一辈子的真老婆。”
“你真要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再被海扁?也不再怕痛了吗?”
他叹口气,目光真挚的看著她。
“如果和妳在一起就注定了要承受上三不五时的痛楚,那我也只能认了,自从妳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比起身体上的痛,心口因思念而凌迟的痛楚,那才是真会要人命的。”
她被感动了,低下头好半天没吭气。
“童童!”见她不作声,弄不懂她想法的坂本庆太不禁又慌了,“妳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童颜抬起头,定定的看著他,“是考虑的意思。”
“考虑?考虑什么?”
“考虑要再去偷听几次人家的心音,再去痛快飞几回才要跟你离开,专心当你的妻,因为那些都是我为了选择你而必须舍弃的东西。”
这次换成是眸光大亮、神情激动的坂本庆太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
她若无其事的伸手拉他往外走,全然不顾后头看热闹人群的嘻笑及议论声。
“上哪儿去?”
“上次是你带我飞,这次换我,趁我那双隐形的翅膀还在时,我要带你去好好的飞一场,我带你去游三江,去看雪山冰川。”
“呃……妳抱得动我飞吗?”
“怕吗?”她朝他下挑战书,“怕就别去了吧。”
“不怕!”他笑著摇头,反手主动握住她。“这世上唯一会让我怕的,只有妳不肯跟我走罢了。”
卑说完,坂本庆太拉著她,像是两个急著去玩的孩子,大笑著往前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