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法国香榭大道
幽雅而且充满浪漫气息的音乐流转在街道旁的露天咖啡座里,这里仿佛是个豪华的渡口,熙来攘往的人潮背负着不同的理想和志向聚集在此。
有人把渡口当成终点站,却也有人只是在渡口稍作休憩,准备走更长远的路,奔向更灿烂的天涯。
对叶罗来说,她是属于后者,巴黎是每个服装界新生儿一生的梦想,所以她来了,所不同的是这里对她而言只是个渡口,当她学完该学的,她将会再度启程。
她是人把梦想握在手中的人。
十九岁的她充满了对前途的憧憬、乐观,而且毫不怯懦,世界的舞台在她的脚下伸展,一切似乎皆垂手可得。
她的人生完美得无可挑剔!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孤独,进入服装学院的第一天,她便结识了纪天扬。
他的温柔,体贴和那股睇睨天下的才气深深扣住了她的心。
他们一起画服装画,设计走在潮流尖端的服饰,谈论每一人设计师的作品,在纪天扬的教之下,叶罗原本稚女敕的笔触在短短的时间内转为风格独具的新派。
在那一群留学生里,叶罗的年纪最小,却堪以与公认最有前程的纪天扬并驾齐驱,成了一对令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纪天扬丝毫不在意叶罗的才气已有凌驾他之上的趋势,反而对她更加娇宠,轻怜蜜意得仿佛爱护他的小妻子。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叶罗。”
“嗯?”她头也不抬,只是吱唔了一声算是回答;在夕阳的金光下,她正忙着捕捉那一袭袭穿梭在人潮间的服饰。
她的室友——甜蜜可人的安蜜,手指绕着她亮丽的金发。
那是她紧张犹豫时特有的动作,但叶罗太专注于她的画,甚至没开口问她有什么事。
“我今天看到TenYang了。”
“嗯。”
“他和CarolLee在一起。”
她画完最后一笔将画本拿在眼前仔细审视。“那很正常啊!他们是同班同学嘛!”
如果将裙摆去掉通俗的荷叶边,然后再加上线条的细折的话,也许会更好,她挑剔地想着,啜了一口渐冷的咖啡,将画本交给安蜜:“你觉得呢?”
安蜜看了一眼,却没有开口,这和她一向多话的性格不符。
叶罗有些奇怪地瞅着她:“怎么啦?你觉得不好?其实我也觉得荷叶边太俗气了,应该——”
“叶!”
巴安蜜同住半年多,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打断她的话,叶罗终于正视她:“你有话要告诉我?”
她反而迟疑了,望着天边渐褪的彩霞不安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开口:“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到底是什么事?”她开始不耐烦。
安蜜将脸低下,几乎埋进咖啡杯里:“我今天早上看见了TenYang从Carol的房间里出来……”
这就像有人告诉白雪公主她的白马王子其实只是个骗徒强盗一样可笑。
她却笑不出来。
心中流转着上千个替他辨白的理由。“你大概看错了,要不然就是天扬去找她有什么事吧!”
“不是这样的!”安蜜大叫,在典雅的空气中显得焦促,她连忙降低了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叶罗心中所有流转的念头瞬间停顿下来。
她审视安蜜那张突然变得令人憎恶的脸,像审视一个残缺的艺术品一样;“那不然是怎么样?”
法国女郎在她的审视下有些不安,口吻也怯懦了许多:“我——我们一直——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你——可是今天我看到——看到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来——”她清澈、饱含同情的双眸注视着叶罗:“我觉得不该再瞒着你。”
阴影一点一滴从安蜜的眼中传递到她的心里……
“TenYang和Craol在一起已经很久了,在你来之间他们一直是情人,Carol还打掉过一个孩子——”
“那又怎么样?!”她坚决反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不在乎这个!”
安蜜怜悯地望着她:“再不久TenYang和Carol就要离开了,Carol家里很有钱,她会资助TenYang开一家公司——他们从来就没有分手过。”
她想大笑!
原以为是有个不存在的第三者介入,到现在她竟然发觉她才是那个第三者!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看你伤心,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种地步……”
这是什么论调?
因为怕她伤心而宁愿她往火里跳?
叶罗望着安蜜愧疚的面孔,想起她数度在外留宿,每次回来安蜜都是欲言又止——
“叶罗?”她怯生生地轻拉她的手。
她想都不想,抽回自己冰冷的手站了起来:“我不信!你说谎!”
安蜜沉默地望着她,眼神中再度布满着怜悯与同情。
她痛恨那种眼神!
痛恨她说的每一句话!
痛恨她硬生生地将她的生活彻底摧毁!
叶罗丢下几张钞票,甚至没再望她一眼,抱了满怀的书便踉踉跄跄地奔向日落。
“叶罗!”安蜜大叫着起身,却没有追上去。只见她一转身,穿入一条小巷中,不久便失去了身影。
安蜜有些黯然地重新坐了下来。
一个女人自咖啡店中走了出来,在叶罗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定:“谢谢你!”
“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她忐忑不安地回答。
女人取下她的墨镜:“你只是把事实告诉她而已,反正她早晚也要知道的,由你这里知道说不定还会好一点。”
安蜜凝望女人美丽的面孔:“你就那么爱他?不惜用这种手段?”
“我并没有用什么手段,TenYang和我一直没有分手是事实,昨夜他和我在一起也是事实,TenYang自己无法取舍,我只好用这个方法来替他取舍。事业是男人的生命,而爱情是女人的生命,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什么。”
“但你却伤害了叶!”
“你认为TenYang会选择她吗?有能力帮助他的人是我,他早晚会明白这一点,到时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安蜜轻叹口气:“你是对的!”
她们全都明白纪天扬多么希望有自己的事业。
他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
晚霞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夜的薄纱。
香榭大道上灯火辉煌,照亮着这个迷人的城市。
世界原本就有黑暗与光明的一面,在璀璨的灯火下也有着汹涌的暗潮——冲击在每个年轻的心中。
她或许是年轻些,但她并不无知。
背疑与伤痛的种子虽然已经萌芽,但在她还不确定逗的真相之间,她不会让它们茁壮。
她当然不是泼妇或者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可是她愤怒!
叶罗的怒火凶猛得足以烧毁一切。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出三流的连续剧!她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她的自制力全数出去,将狂猛的怒焰压抑着,她等等着,是一盆清凉的水——或是将化为灰烬的人。
坐在纪天扬的小屋子里,她将过去半年来的一切清楚地重播在她的脑海里。
他的豪情、他的柔情和他无懈可击的谈吐、风度——
她献出的一切——她的爱情、她的身体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席之地——
无数个日子他们在一起,无数个夜晚他们互慰异乡的寂寞。
十九岁的每一个记忆都有他的眼、他的唇和他的爱……
爱?
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她感觉自己像个寻宝的人,倾尽家产跋涉千山万水,到头来站在宝洞的门口,上面却只写着:哈!炳!你这个大傻瓜!
受骗的感觉是那么尖锐、那么痛楚,仿佛一切把薄薄的利刃划开了她的心,所有的真情全中秋碎在地上,她甚至分不清楚该如何收回……
“叶罗?”
房间的灯突然大亮纪天扬俊朗挺拔的身影讶异地立在门口:“你怎么来了?”
她眨眨眼,让自己适应明亮的灯光:“有一些事想问你。”
他微微一笔,笑容比房内的灯火更加明亮——怎么去相信他是个坏人呢?坏人不该都丑陋得附有标记的吗?
而他俊朗挺拔得像个最佳模特儿,有张天使般漂亮的脸孔,又怎么会有一颗恶魔的心?
“想问我什么?”
叶罗凝视他,眼眶蓦然温热起来。
如果是事实呢?
她可以在心里大喊一百次不可能,却无法否认她的怀疑,如果他承认了,她该怎么办?
纪天扬关心地拉张椅子坐在她的面前,拉起她冰冷的手:“到底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视线凝在他修长好看的手上,他的手好看得几乎不像是双男人的手:“……你是不是和Carol在一起?”
纪天扬微微一愣,手也僵硬了起来。
她悲哀地收回自己的手。
原来这是事实——
“你从哪里听来的?”
“那很重要吗?”
他站了起来,背脊僵得仿佛石柱,站在窗口的身影充满了愤怒和不安。
他有什么好愤怒的?
遭到背叛的是我啊!他凭什么一副饱受侵犯的样子?叶罗缩在床上的身影动了动,反应变得迟钝了。
仿佛一场大梦,自梦中醒来,发觉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刹时什么感觉都再也不值得信任。
“我和她以前是情人,但现在不再是了;自从我有了你之后,我和她就只单纯是一对朋友,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那些荒谬的话,但我希望你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
他缓缓转过身来,英俊的脸上写满怒气:“你不相信我?”
“你今天早上和她一起从房里出来?”
短暂的愕然闪过他的眼。她发现了!罢燃起的一丝火苗迅速熄灭,所有的感官都尖叫着要求相信,她的眼却透露着悲伤。
“我没和她做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纪天扬暴怒地吼道:“我没有!”他冲到她的面前摇着她的肩:“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真的没和她做什么!”
“那你进她的房间做什么?”
“我——喝醉了!”
她的长发全都散成一把凌乱的青丝,覆着她的眼,泪水濡湿了她的脸:“为什么要骗我?你喝醉了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
“因为她找我去喝酒。”
“差劲的谎言!”
“是真的!她昨晚找我去喝酒,我和她分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一直想和我言归于好,但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可能还和她在一起,昨晚她说如果我不去她就要自杀,我没有办法……”
“那你刚刚在生气什么?”
“我——”
“你在气我终于知道了对不对?你在生气你以为天衣无缝却还是有人看到了对不对?你在气你的戏已经演不下去了对不对!”
每一句话都是沉痛的指控,每一句话都是从最深处呐喊出来的哀告。
他突然无言以对了。
叶罗推开他,自床上下来,哽咽地穿好鞋子。
她不打算哭的,碑她只打算像电视上一样洒月兑地将事情弄明白,然后更潇洒地告诉他:我不在乎!
而不是像个傻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将自己弄得像个受骗的呆瓜。
“叶罗——”
她用力摇头,咬着下唇阻止自己破碎的呜咽。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不要解释了!事实就是事实,她可以帮你建立事业,但我不打算当你的地下情妇!”
纪天扬痛楚地拉着她的手:“别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我真的爱你!你要相信我!”
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你是爱我,可是还没有爱得足以放弃Carol家的财富,她可以让你少奋斗十年,而你对我的爱还不足以支撑你抵御那种诱惑。”
“我承认我曾经迷惑过,但现在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迷惑下去。”纪天扬拭去她的泪水:“相信我!”
她无言以对。
懊如何去衡量一个人的真心?如何去分辨真伪?
人的生命中毕竟没有一面诚实的魔镜。
他的眼眸那样深情,那样清澈地肯定,似乎无言地恳求着她的谅解。
她爱他。
爱应该是经得起考验的,不是吗?
叶罗终于点点头。
“这才对!”他微笑,轻轻吻去她的泪水,蝴蝶般的吻悄悄地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地涤去她心中所有的疑虑。
激情像是一面魔网,在小小的房间中撒下了看不见的轻喃咒语,相契的身影渐渐无可自拔……
“TenYang!TenYang!你在吗?快出来,我有话告诉你!”Carol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迷朦中叶罗感到身上一阵凉意,天扬已自她的身上爬起,替她拉好了衣衫,用颤抖的手扣着自己的衣扣。
“天扬?”
“TenYang!你在不在?我爸爸来了!”
她自床上坐起,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他。
听到Carol的声音竟足以使他自激情中月兑身?
纪天扬歉然地望着她:“我——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她又哭又笑地:“抱歉你没侵犯我?抱歉你紧急刹车?还是抱歉你的诱惑又回来了?”
“叶罗——”他为难地拔弄着自己凌乱的头发:“我——我一下就回来了——这是早先就和Carol约好的,我不能失约……”他希祈地轻拉她的手:“你能了解的对不对?”
她不知道赏他一巴掌或是赏自己一巴掌!
女人啊!你真的是天下第一等的大白痴!
她竟然会相信他的话!
她竟然会相信他那双俊眼中写的是一种海枯石烂的承诺——
“叶罗——”他有些着急了,因为Carol已经威胁着他如果再不开门她就要走了。
叶罗大笑,笑得眼睛直流,笑得痛彻心肺:“我了解!我当然了解!我了解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抓起自己的外套,用力打开门,再也没回头望一眼!
只留下淡淡的余香萦绕在纪天扬的鼻端和Carol讶然失笑的脸上。
“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叶罗掠掠自己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仍不太习惯颈后凉飕飕的感觉。
她含笑鼓励地望着眼前十七岁,看起来却才像个十五岁的女孩:“后悔吗?”
秦雪农有些犹豫和不安。
鳖了十七年,这是她第一次踏出法国,而且此去千里迢迢,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自己的家园——
想起暴君似的父亲,冷霜似的母亲,背判的情人——
她用力摇摇头:“不!”
叶罗微笑,和雪农认识半年多,这是她最肯定的时刻!雪农的过去是阴暗的,她的家,她的父母和她的未婚夫全都把她当成了瓷女圭女圭一般地操纵着,她是她唯一的朋友,这次回国,叶罗决定带她一起走。
在秦雪农柔美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钢铁般的心!
“沈刚呢?”
“他去放行李了。”
斑大的男子快步走到她们的身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都弄好了。”
“你决定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叶罗赞赏地微笑,沈刚长相十足阳刚,身高将近一米九零,这在东方人里相当少见,但他却是个不善表达的木讷男子。
每次雪农和叶罗见面,他总是随行在侧,恭敬有礼地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却从未离开过他们的视线。
从雪农的口中,她知道沈刚是秦家管家的儿子,和雪农、雪航(雪农的孪生哥哥,比雪农早二年离家出走)一起长大,俨然是他们的保镖和护卫。
叶罗十分喜欢这两个新朋友,他们没有心机,不会耍诈,只是单纯地信任她。
他们的心中都有伤痛,法国对他们来说都是伤心地,所以他们将一起飞向另一个远离此处的国度。
柄场的扩音器开始广播请旅客们登机。
“走吧!懊上飞机了。”
三人各怀心事,走向登机门。
“叶罗!”纪天扬的呼喊自身后传来。
尽避机场人声鼎沸,她却丝毫无误地听见他、感觉到他的气息——这使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无用。
“别走!求你!”
她含泪伫足,雪农和沈刚望着她,脸上有着无措。
纪天扬站在登机门口,狼狈的身影模糊得只是一片灰影。
他们是相爱的!
真的!她为他付出了一切,却无法忍受他的背叛。
“我爱你!”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也爱你!”她轻声回答,转过头来和他相对。
她的决心,在他眸中的哀求不断冲击下,逐渐动摇。
“叶罗?”雪农轻轻拉她:“你要不要走?”
“我——”
Carol急促穿过人群,来到纪天扬的身边。
纪天扬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和她着什么似。
这使她一咬牙,头也不回地登上飞机。
“叶罗!”
飞机渐去渐远,叶罗含着泪,心淌着一滴一滴的鲜血,破碎得已不像一颗少女的心了。
望着云层,她似乎看见纪天扬灰色的身影,站在塔台的高处,朝她无奈又痛苦地吼着他年轻的爱恋。
财富和爱情。
他无法取舍任何一样。
而她却是无法忍受残缺的生命。
曾经辉煌灿烂的十九岁就这样划下了句号。
句号之后,将是另一个开始,然而她知道,她的青春已在此地挥霍殆尽。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叶远山气全身发抖,铁青着一张脸瞪着他唯一的女儿。
她有些畏惧,却仍挺着背脊:“我怀孕了,而且我打算把他生下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室内,父女二人的脸上都满了不信。
叶罗是他唯一的爱女,自老妻逝后,父女二人相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思想上颇有差距,但他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
“你有脸跟我说这种话!”
“爸——”
“我花钱送你去法国跟人家学什么服装设计,已经快被人家笑死了!现在你回来了还给我带了个野种回来?还有脸说要生下他!”叶远山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儿!”
“爸!”
“不要叫我!我没那福气有你这种女儿!去给我打掉,否则不要回来认我!我们叶家的人不会有蓝眼睛的洋鬼子私生子!”
叶罗微微颤抖,她的手保护性地放在她的小肮上:“不要!我要生下他,这是我的孩子!”
“你有种再说一次!”
母性的本能全数抬头,她大胆站了起来:“我要生下他!您不能强迫我去堕胎!”
“我不能?”叶远山已气得失去理智,他扯着女儿的手;“你试试看我能不能!你有胆试试看我能不能!十九岁的女孩居然在外面怀了孩子回来!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摆?你叫我怎么去向叶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爸!”
叶远山拖着她往门口走:“现在就去给我打掉!现在就去!”
“不要!”她哭喊,扯着父亲的手;“爸!求求您!这是你的外孙啊!爸!我求求您!”
“跟我走!”
案女两人在门口拉扯着,引来邻人好奇地观看,几个妇人上前想要劝阻。
“滚开!”叶远山的眼里冒出怒火,发狂似的揪着叶罗的头发:“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现在就打死你,免得以后丢人现眼!”
叶罗哭着向她的父亲下跪:“爸!我求求您!我求求您啊!爸——”
“好!懊!你不去是不是?你不去——”他四下张望着,踉跄着冲进房里抓了一只扫把出来:“你不去我就打死你!”
“别这样!”邻人们喊着,纷纷上来拉着他。
叶远山气昏了头什么也管不了了,抓起扫把便朝他女儿身上一阵乱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不肖女!”
“别打!别打!再打下去可就出人命啦!”
“别管我!”叶远山咬牙切齿地打着:“我辛辛苦苦养你这样大,下半辈子还指望你来养我!现在这种不要脸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你不去是不是?你不去我就打死你!当作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叶罗哭着,却没有躲闪,邻人们拉着她要她躲,她却只是一直跪着,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肮。
如果这一顿打可以使父亲消气,使父亲原谅她,接纳这个孩子,那她不会躲,不会闪,只求父亲别要她把孩子打掉!
“别打啦!老叶!这可是你女儿哪!”
邻居的邱伯伯冲了出来,衬衫是随便扣上的,大概是匆匆忙忙被叫了起来,他用力拉住叶远山:“再打女儿就被你打死了!”
叶远山气喘吁吁地,双眼赤红却含着泪水:“我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我养你有什么用啊!”
“有干什么话好好说嘛!吧嘛动那么大的肝火呢?女儿只有一个,她不是刚回来吗?不在身边的时候天天叨念着,现在回来了又打个半死!做什么嘛!”邱伯伯将扫把丢在身后安抚着他。
叶远山摇着头:“没用了!没用了!我养这女儿算是白养了,老伴——我们的女儿没了……”
“爸!”叶罗哭求着:“爸!您别这样!求求您,您别这样……”
叶远山不再看她一眼,踉跄着走进屋中,走向挂着老妻照片的墙:“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他哽咽着:“把女儿养大了,下半辈子想享享清福都没那个命——还不如早些去陪陪你……”
叶罗爬起来冲向她的父亲:“爸!求求您别这么说,是我不好!除了把孩子打掉,我什么都听您的!您别生我的气——”
“滚!你不是我女儿!宾!”
“爸!”
叶远山的脸奇异般苍白,他一手捂胸,另一手用力挥着,猛然靠向墙壁。
“爸!”
“老叶!”
她冲向她的父亲:“爸!您怎么了?爸!您别吓我!爸!”
“快叫救护车!”
叶远山二眼翻白,捂着胸口渐渐滑向地面。
“爸!”
墙上他亡妻的照片“砰”地砸向地面,跌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