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埃,你似乎仍十分坚持你的作法?”林奇闲适地把玩着精致的水晶酒杯,自酒杯磨成棱角的光面中看着脸色十分难看的他。
“我没有坚持什么。”达尼埃苦笑,望着眼前狡猾的男人。
他们彼此都知道雪儿并不在他的手中,但林奇却佯装成不知道的样子,想逼他就范。
达尼埃有些心寒,林奇似乎是非让他下台不可了!“我猜你早已知道令妹的下落,为什么还来找我要人呢?我实在不明白。”
“是吗?”
他摆摆手,有些疲惫地半躺在沙发上。这些日子和林奇的战争打得他筋疲力尽,林奇的确有令人害怕的能力!
林奇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审视的眼光。
达尼埃看起来相当疲倦,的确令人有些同情。但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不能在对手面前露出疲态,他为什么会让他知道他有多累?
“你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并不愿意如此。”
达尼埃苦笑:“雪儿小姐已不在我的手上,请不要再拿我人民的生计来胁迫我了,他们信任你,也信任西沙和政府,他们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林奇一愣。
他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的,即使他明知道自己这样等于是承认了“林氏”有控制国内经济的能力,同时也承认了自己是个失败者,但他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并不感到后悔!
林奇向来不是会落井下石的那种人。
“我和西沙的私怨仍未了。”
“那是你们的事,只要不扯到雪儿的身上,我没有资格干预你们。”
达尼埃有些感激地看着他。
林奇也让步了,他并不乐见他们的交战涉及无辜,既然雪儿已平安无事,他所下的命令自然可以收回。
事情发展至此已有些走样!
达尼埃不是他们心目中十恶不赦的昏君,也不是为了私怨而疯狂的恐怖分子。
他甚至愿为他的国民请愿,低声下气地认输。
这样一来,林奇便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林奇向来吃软不吃硬,现在达尼埃以这种弱小的君子姿态面对他,他自然不得不做出表示。
“谢谢你。”他甚至十分有礼而且感激地向他道谢!
林奇沉默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心中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
达尼埃呼出一口大气,微笑地望着关上的门,心上的一块大石暂时落了地。
“等他们回来,你仍是会以他们的保护者自居的,你这只是缓兵之计。”
达尼埃拉开布帘,蜜娜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总比还没开始就先弄得自己立场不稳来得好些,林奇很难对付,现在先安抚他,将来再慢慢想办法。
“你既不肯放弃杀西沙的念头,又不肯牺牲自己得来不易的地位,难道你想打长期消耗战?”
“当然不是,我和A公司已经达成秘密协议了,他们很快就会将资金送进拉斯基,随时可以取代‘林氏’;现在我暂时低头,等准备好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达尼埃说得不疾不徐地,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简单不过的计划似的!
蜜娜点点头,达尼埃心思深沉,要他低头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他已明白和林奇正面冲突自己不见得讨好,于是决心暂时先退一步,将台面的棋子全部移了位,重新再来过,然后一步一步达成自己的目标。
达尼埃是个追求完美的男人,他打算两全其美大获全胜,而不牺牲一兵一卒!
“你觉得不好?”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表示一点你的意见?”他走到她的面前,神情中有种孩子似的渴望……
蜜娜耸耸肩:“我没什么意见。”
“他们全都以为这件事你也有一份,没想到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不曾给过我半点意见,仿佛这件事的成败与你无关似的。”
“的确与我无关。”
达尼埃望着她,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蜜娜竟十分难得地笑了起来:“我并不想报复些什么,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的确是如此。当初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政治理念和西沙不同,而且我嫉妒,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曾经很恨西沙,恨到骨子里去了,那种恨支持我活到现在,而我已不需要它了。”
“为什么?”
蜜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推开他,走向大门:
“没有为什么。”
“蜜娜?”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达尼埃仔细审视她的神色:“你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我放过西沙对不对?你不希望他死。”
她的眼神迅速结成寒冰:“你信不信都与我无关,像你这样多疑的人,对你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蜜娜!”
她已忿然拂袖而去!
达尼埃微微苦笑,不知道她自己明不明白她做丁什么?她不但笑了,也发了脾气,这是她多年以来最为人性化的一次!
为什么?
他忍不住背疑,到底是什么让她改变的?!
在经过一阵热烈的欢迎和歉疚的拥抱之后,西沙和雪儿终于安全地回到那栋郊外的大房子里。
西沙的伤口一直保持得很干净,在经过米奇的紧急治疗和医生的缝合之后已无大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
这一场变故使他和雪儿在精神上都呈极度的疲倦状态,所以一回到家没多久,他们便各自回房休息。
隐隐约约中,他觉得这里有些改变。
他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总之感觉上似乎和几天前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是保全人员突然多了起来,四处都有人在走动;也许是他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总之总有什么地方让他隐隐约约觉得奇怪。
在他进深沉的梦乡之前,他一直努力要找出让自己觉得奇怪的理由——可惜他太累了,还来不及深思便已沉沉睡去。
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等他再度睁开眼,四周已是一片黑暗,整房子都静悄悄地,只有那古老的大钟发出滴答滴答规律的声音。
西沙眨眨眼,肚子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他正想起身——
“你醒了?”
他一惊,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他的窗边站着一个人,他竟一直没注意到!“伊达?!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他不太自然地说道,走到他的床畔坐了下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小心地打量他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没发炎。”
西沙呼出一口气,暗骂自己的粗心!伊达一定是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担心他再次发生意外。
“很好,伤口都不痛了,也没发烧,睡一觉之后精神好多了,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
“两天?!”他惊呼:“你就这样让我睡了两天?!”
伊达点点头:“医生说最好不要吵醒你,让你彻底休息一下。”
西沙坐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伊达不眠不伏地看护了他两天了?!
“你一定饿了,我去弄东西给你吃。”
“伊达?”
他转过身来,仍没有面对他的眼睛。
西沙犹豫一下:“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是吗?”
伊达没有回答,在黑暗中的身影有些僵硬。
“你对这件事一定十分内疚,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我希望你让它过去。”西沙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叹息,十分黯然:“我已经安全回来了,你可不可以停止自责你自己的失职?那都已经过去了!”
“我自责内疚的不止是这件事。”伊达终于开口。
西沙在黑暗中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伊达又走回窗边,身形仍然十分僵硬不自然:“我想我是没资格当一个好护卫的。”
西沙一惊:“你要离开我?”难怪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伊达改变了!而他那时根本无法仔细探究原因。
他不太自然地沉默着,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西沙立即下床到他的背后:“伊达,你是真的想离开我吗?”
“我是个很差劲的护卫,我并没有尽责保护你,原以为我是你的影子,但……”他苦笑着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苦涩:“这次的事让我想了很多,我对我自己该有的定位十分迷惑,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不能保护任何人的!”
自己该有的定位?
西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伊达的表情与口吻都是这么地认真!
他是真的在思索自己该有的定位!
被成过去,伊达绝不会思索这“可笑的问题”,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简单,那便是:“活在他的身边,以生命来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而现在他居然也开始思索起这些问题了!
西沙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饼去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希望伊达活得自我些,伊达却永远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而现在他挨了一枪,伊达竟自动地开始考虑那些过去他绝不会考虑的问题,而且打算离开他!
他这一枪所得来的结果可真是苦乐参半!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会阻止你的。”
伊达点点头,西沙一向是这样的,这种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他想走,西沙绝不会阻止他!
“等你康复我就暂时离开,或者你希望我们一起回拉斯基去?”
“不用了。”西沙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你已经为我活得够久了,也该是为你自己活的时候了。你随时可以走,这里已经铜墙铁壁一样了,我不会有事的。拉斯基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为我担心。”
伊达微笑,西沙所说的一回话、每一个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竟是如此地了解他!
“离开之后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到,也许先四处看看吧?”
西沙再度轻轻拍拍他;走回自己的床上。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我去准备宵夜,在我没走之前你都还是我的王。”伊达微笑着以手触额,恭敬地退了出去。
是该替他高兴的!
伊达这二十多年来,几乎与他寸步不离、同生共死,他从来没埋怨过任何一件事。一直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以他为第一优先考虑!
而现在伊达想走了。
西沙有些感伤,身边可以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
但他怎能那么自私地要求他长久留下?
西沙叹息,凝视黑暗中的房间,不知怎么地,此刻他十分渴望见到雪儿那开朗的笑脸……
“你真的要离开?”
正在厨房中煮东西的伊达转过身来,姚彤正似笑非笑地倚在厨房门口:“你都听见了?”
“就站在窗子下,很难不听到。”
他回过身,继续煮他的面。
姚彤走了进来,拉张椅子坐了下来:“那天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在西沙回来之后,你打算离开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决心不再当他的影子护卫?”
他仍没开口,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切切弄弄,仿佛要做什么大餐似的!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姚彤突然起身:“看来你已经决定在这多事之秋离开他了,我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你很生气?”他有些惊讶似地开口:“我以为你会高兴我依照你的话去做。”
“高兴?!”她冷笑:“我可真是开心极了!我的话居然能被扭曲成这样,我是该大肆庆祝一番的!”
伊达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转过身来:“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生什么气,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以我目前的状况我根本不会是个好护卫,很可能还会再犯同样错误;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离开,免得到时后悔莫及,你不觉得这样最好吗?”
姚彤大怒,她冷冷瞅着他:“这就是你的解释?怕会再发生第二次错误所以索性逃避?在这种时候?西沙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刻,而你居然会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一走了之,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他望着她,眨了眨眼,然后耸耸肩:“可见我们的观念有很大的差异。”
懊像下了结论后就没事似的,他又回到自己正在做的事上,专心的程度简直像小学生研究昆虫。
她怒不可遏,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令她想冲上去刮他两巴掌!“你——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不要随便骂人。”他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你饿不饿?!”
姚彤气白了脸,简直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变了个样子,居然还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大概不饿。”伊达耸耸肩,自己替她回答。“西沙很喜欢我煮的面,我很久没有做了……”
姚彤用力关上门的声音使他转过过来,她已怒气冲天地走了出去。
他轻轻叹息,眼神收敛成原来的样子。
不被谅解是早在意料中的事,以姚彤性格必然不会原谅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必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刻宣布要离开的消息,所以才会气成那个样子。
尽避他早猜到要承受她的怒气,但在心里仍是有些黯然。
期望她了解他是太奢求了吧?!
只是——总仍免不了会失望的!
雪儿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他蹑足走到门口,希望不要吵醒别人,正打算开门——
“谁?!”对面的房门已被猛力拉开,阿尼神色警戒地冲了出来!
“嘘!是我!”
阿尼松了口气:“原来是你,你怎么三更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雪儿。”他看了看阿尼,阿尼的衣服有些皱,很显然是和衣而睡。连这种时间都还竖长了耳朵倾听动静。“阿尼,你根本没好好睡?”
老黑人搔了搔快光了的头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放心她。”
西沙感动地握了握他的手臂:“放心去睡吧!我会看好她的。”
“你的伤……”
西沙微笑:“我的手被打伤了,嘴巴可没被缝住;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尖叫的,好不好?”
阿尼笑了笑:“我知道了,不过别吵醒她,她一直不肯睡,怕你一睡不醒似的守在你的床边,我好不容易才让她睡着的,你可别又吵醒她!”
西沙点点头,朝他挥挥手,小心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灯光昏暗,正中间的大床上看得出来是雪儿灿烂的金发——
“我没睡。”
他一惊,灯光已亮起,雪儿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望着他。“我以为你睡了。”
雪儿赤着脚跳下床,奔到他的面前紧紧抱住他:“我担心你。”
“小傻瓜!”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是好好的?”
“可是你一直睡,好像这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似的。”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声音细细小小的,似乎对自己的担心感动羞涩不自在。
西沙轻轻带着她走到床边坐下,仔细审视她的脸色:“看!累呆了吧!有黑眼圈了,像小猫熊!”他轻声取笑,抚了抚她的眼圈:“再不睡就变成丑八怪了!”
雪儿握住他的手,松了口气,看到他完好如初的感觉是绝对的心安和欣喜。
从没想过爱一个人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喜怒哀乐便是自己的喜怒哀乐,他受了伤,自己比他更难受,恨不能以身相替——
“怎么啦?”
“没有。”她倚在他的肩上,对自己如此强烈的感情感到有些不安,却又有些——
甜蜜。
可以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其实是很幸福的!
西沙轻柔地拥着她,方才那极端孤独的感觉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柔情!
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停驻,人生也就了无遗憾了吧!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在彼此的怀里汲取力量和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雪儿忍不住在他的肩上打了个哈欠,西沙轻笑:“乖乖睡吧!我不会走的。”
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你还没康复呢!”
“两天两夜了呢!”他温柔地扶她躺好,将棉被替她拉到下巴处:“我已经睡够了,再睡下去变成睡王子了!”
雪儿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我才不要吻你!”
他朝她怒目而视,佯装出忿怒的样子:“你这没良心的女人,我长眠不起你就开心了吗?”
她微笑,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唇角仍带着满足而甜美的笑意:“才不是,我会陪你一起睡到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西沙凝视她已快睁不开的眼睑,温柔地伏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傻瓜!快睡吧!”
“我会把恶龙全部打死再陪你睡。”她咕哝着呓语,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不一会儿已沉入梦乡。
他微笑着凝视着她孩子般平静而安详的睡颜。
只有雪儿会说这样的话!
一般的女人总希望男人为她们屠龙,替她们遮风挡雨,但雪儿却不。
她会保护自己心爱的男人,她会为自己所爱的人屠龙打仗——
他轻抚她玫瑰般娇艳的唇和细致的颊,眼里不自觉地更加温柔深情了!
终于知道温莎公爵的心情了,如果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厮守一生,江山又算什么?
真的!如果既能相爱又能相守,那么天下的财富又何必放在眼里?
幸福是千金难买的!
“撤回停工的命令?”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虽然雪儿已经找到了,但危险还没过去,现在撤回命令,将来再拿这点来威胁他就不管用了!”
林奇闷闷地开口:“我当然知道,问题是达尼埃那家伙能屈能伸,他为他的人民请命,我总不能继续得理不饶人吧!”
“话是没错,可是这样,我们就失去一张好王牌了!”
“我当然知道。”他耙耙一头乱发:“那家伙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降低姿态的,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再用同一种手段来破坏自己的信誉,我可不想外界对‘林氏’的作用产生质疑,可是现在我已经答应他了。当然也不能不信守承诺。”
“对那种人讲信用?”乔不屑地嗤鼻:“我看你是太心软了,达尼埃就是吃定了你这一点!”
“我知道。”林奇叹口气。
他自然不会被达尼埃所造成的假象所蒙蔽,只是在当时,总是没想到那会是个阴谋,等到事后再想起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表示我们又回到原点了?”乔挑挑眉。
“也不尽然。”
“怎么说?”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却流露出深思的光采。
每当他在思索一项对他有利的条件时总是这样的。
乔微微一笑,这表示他们的处境还不算太糟。
林奇一直没忘记,当他在和达尼埃谈话时,帘子后面所露出的那双女子的脚。
那必是蜜娜。
他一直忽略了蜜娜的存在,现在想起也许还不算太晚!
“A公司近来和达尼埃联络得十分密切,亚迪说有两个A公司的代表昨夜抵达,和达尼埃密谈到很晚,我想他们一定已经达成某种协议了。”
“是吗?”林奇想了一想:“叫亚迪把他们协议的内容查出来,我想达尼埃没事不会让自己低头的,他一定是早已胜券在握——通知纽约的人收购A公司的股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何必呢?”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们没有要收购他们的股票以达到掌握他们的目的,目前他们的决议是高层的决议,一定还没开始实际运作,我们只要拖延他们实际运作的时间就可以了,到时一切都解决了,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和他们在商场上打一仗不是很好?”
“你真是老奸巨猾!”
“才不是,我只是担心吉儿太无聊,让她到别人的公司里去玩玩也好!”’
“这是违法的!”林奇咕哝。
乔笑眯眯地:“怎么会呢?电脑当机是常有的事,更何况现在病毒无处不在,谁会怀疑是我们干的?”
由于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也由于西沙的坚持,凯西他们终于还是没能和他们一起到拉斯基去,有些遗憾,但彼此都知道可以期望将来。西沙很感激他们的及时救援,但到拉斯基去是另一回事,他必须顾虑到许多事,他们也明白这一点,只好作罢。
西沙他们在清晨出发到机场,伊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先他们一步离开。
没有人多问些什么,西沙那微微黯然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
专机早已在等候他们;在告别了吉儿之后,一行四个人便登上了飞机,准备飞向另一个国度,各自的心情都是凝重的。
姚彤仍是机上的空服员,她的神色看来十分不悦,那强颜欢笑的样子看起来令人有些难过!
“她喜欢伊达。”雪儿遗憾地望着送来咖啡之后又走回机尾的姚彤说道:“伊达就这样离开,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西沙沉默着,当小威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一样不好过。
只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伊达就这样走,实在和他的性格不符。”
“是吗?”
雪儿斜睨他一眼:“别装了好不好?你心里明明也舍不得他走的,那时候为什么不留住他?”
“留他做什么呢?”西沙叹息:“伊达已经为我牺牲了二十多年了,难道还叫他继续为我牺牲下去?他有权利选择他想过的生活,而我没有权利阻止他。”
“可是你现在需要他啊!”
“他也需要他自己。”他静静地凝视机窗外的浮云:“不管任何时间都是一样的,我很高兴他终于能当自己的主人。”
雪儿无奈地拍拍他放在座椅上的手。
西沙其实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只是阳刚的外型掩饰了那份细致。
那种明明是为了别人着想,却还拚命矢口否认的性格便是他的特色。
败少有人会发觉那隐藏在刚硬外表下的柔情和心思,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那样的人。
“或许伊达不回去也是好的。”
“你担心会发生政变?”雪儿取笑他,希望能使他的心情好一些。
伊达选择在这时候离开,他才是最难过的人!
西沙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回到拉斯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以伊达的忠心,他不会让达尼埃再对我做任何事的,他不会让那种事有再发生的机会。”
“他会去暗杀达尼埃?”
他一震,脸色微变——
这一点是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
伊达的确会做那样的事。
蜜娜独坐在她自己豪华的房内,凝视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来到这里仿佛已经有许多年了。
达尼埃将她自饱受冷落的族里救了出来,安置在王宫里,她的身分霎时从叛徒变成未来的王妃。’
那夜,她的母亲将她叫进帐棚里,声严色厉地命令她不准再给自己的族人丢脸,乖乖待在达尼埃的身边当一个好妻子和好王妃。
在他们的眼里她是个耻辱!
身为未来的王妃,却勾结外人叛变;西沙没下命令将她处死,也没将她终身监禁,只将她逐回自己的族里,是他的仁慈,也是他的残酷!
若没有达尼埃,她这一生都将在歧视羞辱中度过。
可是,她从来没后悔自己当时的抉择。
任何一个将失去自己心爱男人的女人,都会做当时她所做的事,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罢了!
她可以发誓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西沙或自己的民族。事实上,她也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竟会以为她的作法只是驱逐雪儿他们,而显然与她共谋的人则另有一套想法。
尽避她并不后悔,但不可讳言地,她的确很高兴他们并没有得手。
镜中的女人有张几近完美的鹅蛋脸和姣好的五官。她知道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她曾憔悴过很长一段时间,但达尼埃不允许她继续她的慢性自杀,这几个月来在他细心的照料下,她甚至比以前更美丽!
从小她的族人便以她为傲,因为她将是未来一族的女皇!
他们以所有的知识来教导她,期望她可以为族争光,可惜他们万万也没想到,西沙根本不欣赏他们对她的教育方式。
他们教出来的是个完美的后妃,而他要的不过是个会哭、会笑、正常的女人。
她的母亲告诫她不准干涉西沙在外面的事,更不能要求西沙只有她一个人。
那是传统。
她违背且视为耻辱的传统!
如果她嫁给西沙,那么这一生,西沙只能有她一个凄子!
这是她在西方所受的教育。
而她以为西沙也同意这一点,可笑的是,西沙的确也同意她的看法,只要他娶的不是她便可以。
她得不到西沙的欢心。
二十多年的努力和心血全部都付之一炬——
“蜜娜。”
她一惊,从镜中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男人。“伊达?”
他撇开长长的斗篷,露出冰冷的眼:“你的眼睛还是这么厉害。”
蜜娜转过身子,望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
伊达一向不喜欢她,他虽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她感觉得出来;他一直对她没有好感。
她不明白,也从来不曾问起原因,即使问了,伊达也不会给她任何答案。
“西沙派你来的吗?”
“当然不是,我已经离开他了。”
“离开西沙?”她失笑,这真是天方夜谭,伊达就像,西沙的影子一样,有谁听过影子会离开自己的主人的?
“不相信?”
“很难相信。”
他微微一笑,走到她的面前:“拜你和达尼埃所赐,我没有脸再在西沙的身边待下去,你找的人很厉害,我这个影子护卫只好甘拜下风。”
“这是伊达?”
这是一向冷静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伊达?
眼前的男人混身是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她摇摇头苦笑,看来大家都变了,一场权力的游戏改变了一切,连人性都为之改变:“你来杀我泄恨?”
“本来是。”
她挑了挑眉:“那现在呢?”
伊达凝视她明亮的眸子:“现在我发觉不必弄脏我的手。”
她一震。
伊达不屑地笑了笑:“因为我发觉西沙不会被你和达尼埃打败!因为你们显然在心里都还爱着他——又恨又爱,永远摆荡在这种不安之中,这是对你们最好的惩罚!”
“你这么讨厌我?”她静静地问。
“对。”
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注视他俊美的脸:“为什么?我们一起长大,我们都在西沙的身边,我甚至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你为什么恨我?”
“因为你太虚伪。”
“你不虚伪吗?拿自己当西沙的影子,以为自己随时可为他而死是莫大的牺牲,摆出一副绝对忠心、次等生物模样的你就不虚伪吗!?”
“的确。”他微微一笑:“我也很虚伪,就因为我在内心深处明白自己的虚假,所以我特别讨厌你伪装出来的冷若冰霜!”
蜜娜愣愣地望着他,半晌,终于悲惨地笑了起来:“对!我们都虚伪,我们都爱西沙,在他的身边没有一个真人,这是他的悲哀。他未来的妻子,他亲如手足的侍从,没一个敢对他说真心话,全都让自己当圣人,无悲无喜!”
伊达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
她惨笑,眸中写着无止境的悲哀:“你以为我恨他?你以为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你打算来替西沙结束这一切?既然已经无法再虚伪下去,干脆牺牲这一生换一个完美的句点!?伊达、伊达,你的牺牲未免太大,你对西沙的爱未免太残酷!”
“或许。”他扯动唇角露出一个苦笑:“你又何尝不是?过去你爱西沙,现在你感激达尼埃,但你太懦弱而不敢表达,甚至不期望他们会真心爱你;你背叛西沙,冷落达尼埃,让他得不到你,你不残酷吗?”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们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第一次审视自己眼前的人。
对!他们都虚伪、都残酷、都活得不像活人,为的只不过是要西沙的心。他们付出的代价都得到了回报,但却也使他们无法再回头!
他们都已忘了原来的样子。
蜜娜背过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早已忘了自己曾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西沙那夜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他哭了。”他静静地开口:“你从来不相信他也可能会爱你,你从来不相信他也会爱上你。二十多年的感情,你就那样付之一炬,冷血地背叛了他,被你那愚蠢的嫉妒和野心所蒙蔽。成年后,我第一次看到西沙哭泣。他杀不了你,你明明知道这一点。”
半晌之后,她回过身子面对他,眸子已恢复冷淡:“那又怎么样?我能和林雪并存吗?不可能的,即使他再回到我的身边,心也已随她而去,我要一只空壳做什么?”
“你太偏激。”
“彼此。”
伊达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我今天不杀你,但你别阻止我去找达尼埃。”
蜜娜摇摇头:“不,我不会张扬出去,反正他们绝不可能逮到你,但我不会让你杀达尼埃,现在我的忠心属于他。”
“你爱他?”
“或许。”
他们好半晌只是静静地彼此打量,仿佛估计着对方所说的有几分可信度,仿佛这一生,他们第一次真正看到对方!
“我明白了。”他转身走向窗口,临走前回过头来对她-笑:“你会拚命保护他,对吧?这一次你绝不会再让幸福从指间溜走。蜜娜,那只有一个办法,而且你办得到。我还会再来的,下次再见面便是决定一切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