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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心先生 第九章

作者:千寻类别:言情小说

向秧秧从外面兴匆匆回来。

大八卦、大八卦,江绯琳的婬照现世,在网路上广为流传,目前小开未婚夫失联,所有的媒体都在大幅报导这则新闻。

“快,打开电脑。”她放下装满菜的环保袋,冲进书房对白聿鑫说。

“电脑早就打开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操作股票,前阵子股票一路下跌,幸好他跑得快,没套牢还小赚一成,现在跌幅已经比他设定的点还低了,他每逃诩在加码进场。

“快开Yahoo首页。”她挤到他身旁,大方坐在他的膝盖上。

“别闹,我在忙。”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滑鼠。

“一下子就好,你会吓一跳的。”

“没买到二十三块,我才会真的吓一跳。”点下几支股票后,他才把滑鼠让给了她。

爆鼠抓在手上,身秧秧飞快压键,她要的新闻跳到电脑萤幕中央。

江绯琳三个字跳上,他飞快地把整篇报导读完,脑袋轰的一声,不知道做什么反映。

没发现他的震惊,她笑咪咪地环住他的脖子说:“你瞧,是不是很精彩?哦,各种角度姿势都有耶,难怪人家要说她是女王,不同凡响呐!聿鑫,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死了上天的公平规律,这样才好,恶人自有恶人治,当年她不认你,现在她的未婚夫也不认她,多公平啊。”

“那个恶人是你吗?”白聿鑫寒下脸,把她的双手拔开,与她四目相对。他讨厌她的小阴险。

“你在说什么?”她没听懂,但被他的凝重表情伤了。

就那么在乎江绯琳啊,她还以为,向秧秧已经住到他心底正中间,她早在八百年前就把那个女人踢得老远,光荣登上女王宝座了说,原来并没有呀……伤了,心。

但伤她的不是他的误解,而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对江绯琳的维护与心疼。

“照片是方英雄给你,你散播出去的吗?”他口气低沉,严厉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

她吓到了,可骨子里的叛逆不许她示弱。

跳下他的大腿,向秧秧走到窗户边,一、二、三……她走十步,用十步的时间替自己戴上骄傲面具,转身,挑起眉头,灿烂地笑着。“如果我说是呢?”

他的动作远比她的反应更快,下一瞬,他跳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腕,同时间,巨痛在她腕间产生。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说过了,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她装作不在意,假装手腕间没有疼痛,可她的心因为他的变脸而抽搐。

“你凭什么认定绯琳是坏人?”

“她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觉得她是好人,会不会太笨了?”或者他不是太笨,而是心底仍然爱着、想着,盼着她比自己幸福。

那个无底深渊呐,把她的心重重拉进去,他仍然爱着江绯琳……那么,她算什么呢?备胎还是垫底?

“她没有欺负到我的头上,是我追求她,是我自愿帮助她,是我先爱上她,我觉得我们在一起那段很美好,没有谁欺负谁。”

恋人会分手的原因有千百种,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四个字——事过境迁。人会变、环境会变,在这种情况下,能维系五十年、六十年的感情,只能说这对男女太幸运,然而,不是多数人都拥有这份幸运。

这些话,不是她一说再说,一次两次拿来帮他洗脑的话吗?

他自愿帮她、他先爱上她?他们在一起的那段很美好?所以他对她无怨怼,他爱她的心,一如从前?

懂了,他是真的爱她,不对,应该说,他一直爱她……演艺圈是江绯琳梦,而她是他的梦,江绯琳圆了梦,而他没有。一个追逐不到、只能够留在心底空想的梦,最甜也最美好。

“别忘记,她背叛你的爱情。”话出,向秧秧恨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白痴,讲这些干什么?他或者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或者他误以为他与江绯琳之间只剩下友谊,她应该要模糊那些,继续霸占他身边,年久日深,说不定,他对她的感觉会赢过江绯琳,她应该提的,不该用反诘法,试图证论出他依然爱她的事实。

“我说过,绯琳很辛苦,她付出很大的代价才得到今天的位置,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把她从现在的地位给拉下来,尤其是你。”他气恼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气她心底充满怨恨,不放过别人。

他试着跟她讲道理,但这个时候,她要听的不是道理,而是哄骗,骗她,他不爱江绯琳,他们之间已然过去,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男女,无论如何都不会兜在一起,那么就会诸事化小、小事化无,她会哭着对他撒娇,说:“你冤枉我了!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个坏事。”

可他没有,他只急于解释江绯琳有多辛苦。

“为什么尤其是我?”

“你们是一样的人,都利用别人往上爬,但只要被你们利用的人心甘情愿,谁能说话?你凭什么处罚她?”如果她听得下去,他还打算为她解说一遍道德经。

“我没有利用人往上爬!”

“没有吗?我的茶叶没有帮助到你?你的组员没有为了你拼死拼活,拼出你要的业绩?你升经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要不要为了你的背叛惩罚你?”世间事都一样,不是你欠我就是我欠你,是是非非说不尽,只有放下,才能得到平静。

向秧秧瞠大眼。他在颠倒是非、模糊焦点,为替江绯琳说话,他要倒白为黑,硬在她头上扣罪名,太过份了!懊啊,要吵架,也不是不能,她的口才比他好上千百倍。颠倒是非?她还是老祖宗级的呢!

“我没有用爱情去哄他们,没有虚构一个美丽未来欺骗他们,至于你的茶叶,你敢说那不是双赢局面?你敢说那五百斤茶叶没换到你要的知名度?”

“感觉在我心中,如果我硬要说我就是被你利用了,如何?”

“茶叶我付钱了,而江绯琳呢,她把你给的钱还清了没?”他爱讲道理,她硬要把道理糊成一片,让黑白混成灰。

“她不必。”

“因为她已经用身体付过费?”她笑得很贱,是那种会让人想把巴掌往她脸上甩的那种贱法,架吵到这里,她一心一意惹火他。

“向秧秧,你可以再刻薄一点。”

只刻薄一点吗?那太小儿科了,她向秧秧要做就做大的。“刻薄总比恶劣好,被我利用过的男人都要回过头来感激我,难不成,你也是因为感激才对我献身?”

白聿鑫终于被她惹恼,摇头道:“你简直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人是他吧?是他硬把她和江绯琳摆在同一个天秤上,硬要说她们是同款的女人,但她敢大声说,她从没利用过哪个男人的爱情和金钱,江绯琳敢吗?

她不敢!她一路就是靠男人往上攀。

但他要把她们排在一起做比较,好啊,那她就来举出一千个例子,只要她们够像,他就会爱她、爱不断?如果他是个热爱被虐的男人,她何必对他下手留情?

向秧秧笑得很假,但耀眼美丽,她双手横胸,一字一句慢慢提。

“认真想想,哦,你是对的耶。我刻薄、不讲理,我只讲求利益,这一点,和你的江绯琳很像对不?我看见有利可图的对象就会笑得满脸桃花,让男人对我心生好感,以便顺利达到自己要的目标,这也和江绯琳很像对不?

我利用完男人,就会把他们一脚踢开,哇,好巧哦,这一点也和江绯琳很像耶,我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胞胎姐妹,我要不要回去问我老爸,江绯琳和她的残障弟弟是不是他的杰作?”她夸张地拍拍手。

“干么说这种话?你怎么这么坏!”他不断提醒自己别被她惹得头昏脑胀,提醒自己要理性,问题她的态度就不是很能够让人充份发挥理智。

“我又不是坏一天两天,我都坏进骨子里了,你怎会看不出来?我是恶女啊,忘记了吗?”

“算了,等你心平气和再谈。”他不要各她吵,吵这种架没有半点意义,他宁可把精力拿来解决事情。

走到桌边,他拿起手机,寻找通讯录,找到他要的人名,拨过去,接通。

“我是白聿鑫,你还好吗?”

卑问完,电话那头是一阵啜泣,他耐心地等她发泄。

向秧秧不知道他打给谁,但那句“你还好吗?”让她心底有了设定的人选。

他打电话给江绯琳?她这样待他,他仍然留着她的手机号码,这意谓着什么?

意谓他们从来没有正式分手过?

她该同情他气他?世界上还有比她母亲更笨的人,竟能轻易原谅背叛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他心中无恨,而爱无限?

不,弄错对象了,她该同情的是自己,同情她那么认真想当他的情人,同情她那么努力维系着两个人之间,同情她到头来竟然只是……一厢情愿……

她的笑脸没有止歇,虚伪假笑挂在唇边,好讨厌的感觉,在工作上,她得用笑脸巴结讨好客户,在爱情中间,她还是得笑着笑着,假装自己不伤不疼。

她真讨厌当笑面虎!

心在压缩疼痛,像被哪个巨大拳头握在掌中,狠狠拧扭,痛得她想拿刀子把心刨去,再也不让它选择自己的神经,她握紧右手、压在胸口,那痛,痛得她哀愁了眉头。

她是打不败的向秧秧,可是此刻,她却败得很一塌糊涂,败给他那段没有终止的爱情!她的担心不是假的,她的测试不是庸人自扰,她的第六感一向敏锐,她猜到了他还爱着江绯琳,很久以前就猜到。

“我在网路上看到了,你不要担心,那些不实消息很快就没有人会注意,你是有实力的,演艺圈需要你。”

他的口气很温柔,温柔到让女人想主动投怀送抱。

他一直在听对方说话,听得专注而认真,他对她的心,从来都是认真的吧。

“你在哪里,我过去好吗?”

他要丢下她过去?就那么迫不及待想飞到旧情人身边哄慰?

人家还有个失联的未婚夫呢,未婚夫不急着出头,倒要他这个前任情人关怀备至,什么道理啊?

她越尖刻心越痛,恨是双头刀,伤人也伤己。

“你不要胡思乱想,事情不会这么糟,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坚持,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他一问再问,问出江绯琳的下落。

向秧秧失笑。原来他不是对她特别,而是习惯追问女人在哪里,习惯在女人脆弱时以英雄姿态出现,接下来呢?

她知道,她有经验,他会问:“你还好吗?”她说:“不是太好。”然后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柔声问:“想不想埋怨几句?”她回答,“你想听吗?多数的人无法忍受别人的抱怨。”他会难得幽默道:“所以啊,几句就好,不要讲太多。”

接着她要求他的安慰,他问:“怎么安慰?”他不懂得安慰人,但是眼神很真诚。于是她笑了,说:“给我一个吻。”

然后,他会一路安慰,从法式热吻开头,吻到床间翻滚,那个江绯琳是女神啊,他连她这个初体验都逃不过了,怎能从女神手里逃月兑?

再下来,一个挺她的初恋男友会出现在媒体上,表达对她的支持,他深情款款的爱恋让媒体转移焦点,转而攻击那个无情无义的未婚夫,然后江绯琳的事业重新出发,一如他们之间的爱情重新启航……

想像力无限延伸,向秧秧把自己逼进牛角尖,说不出口的心痛压迫着她的神经轴,让她无法呼吸。

白聿鑫挂掉手机,看了她一眼,摇头,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她回过神,追出去,拉住他的袖口问:“你的爱情不只是一段而已,对不对?”

“口口声声说爱情只有一段的人,是你不是我。”他以为她问的是她和自己。

但她误解了他的回答,定定望着他,傻傻点头。

嗯,他和向秧秧是一段,而他和江绯琳是永恒,因为向秧秧嘴里说一段,却窃想着永恒,而江绯琳切断的两人,却口口声声把永恒挂在嘴边,而他,是以言语评估女人的男生。

就这样放他走?不,她是恶女,再怎样,她都得为自己争取到最后一分钟。

向秧秧展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口气分明。

“不许你走,你现在出门,我马上提着行李离开这里。”

“像你对你父亲做的那样?”他瞪她一眼,受不了她的幼稚。“你好好反省,等你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我们再来谈。”

白聿鑫推开她的肩,走出家门。

砰,门一声关上,震断了她的神经。

她从不哭的,认识流眼泪是种浪费情绪的无聊做法,她相信动泪腺不如动脑子,但此刻她脑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什么办法,唯有耳畔出现一句话,反覆着提醒她——时间会说真话。

时间说了真话,说明多年过去,他仍然爱江绯琳,即使背叛、即使她爱上别的男人,他都无法停止爱恋。

时间说了真话,真的,时间说了真话……

“幸好我还不是很爱他,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她笑,笑得很甜。

“幸好我们没结婚,我没拖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我没有可怜。”我笑出春天夏天。

“幸好我可以当女强人,我可以用事业推翻爱情。”她笑得耀眼灿烂。

“幸好我没有很爱他,幸好我很清楚爱情只是一小段,幸好我没打算和他天长地久,幸好我早就知道,结束是爱情的最后……”

她笑得既开心又兴奋,然而两行泪水同时悄悄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车子开得飞快,白聿鑫频频看着车上的计时器,回想起与江绯琳的对话,又是一阵心惊,他知道她是说到做到的女生。

她说:“你不必过来,反正我就要死了,媒体杀人事件不是第一次,黛安娜王妃不就饱受其苦……呵,好讽刺哦,到头来,真正对我好的人竟然是阿聿,我真后悔,为什么要舍珍珠就粪土……”

她说话的口气不对,他想,她喝了酒。

“阿聿,我死以后,你会不会想我?告诉你,不要想,知不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这种人不值得的,阿聿值得更好的女人疼……我是个看到目标就拼命往前冲的女人,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不在乎伤害什么人,我一心一意往前跑,却错失了身边最好的男人。

我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啊?我几乎以为嫁给李亚旭,是我人生最后一个追逐目标,我成了贵妇、再不必担心挨饿的日子,我成功改变我的命数,变成自己最羡慕的那种女生,可是……我不快乐啊,半点都不快乐,媒体前面的笑容没有一个是真心的,我把幸福的新娘演得丝丝入扣,可是,我真的不快乐。

阿聿,我好怀念我们在夜市吃的章鱼烧,怀念廉价美乃滋的味道……后来我嘴里吃着燕窝鲍鱼,心里却想着控制体重,我享受不到半点快乐……

要是知道会用狼狈做终结,我干么牺牲平淡却幸福的日子来换取失败?我不甘心,阿聿,我真的不甘心!他怎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放开我的手?他无情我何必有义?做人,我惩罚不了他,那我就做鬼,搞得他日子不安宁!”

他问她东,她说西,她越说他越明白,她自杀的念头很确定。幸好,她最终哭着告诉他,她在哪里。

她在他们高中时期初遇的那间图书馆。

白聿鑫叹气。不必绯琳提醒,他很清楚她是哪种女人。

秧秧有某些特质和她相像,她们都是相准目标、全力以赴的人,这种人会成功却不懂快乐,她们永远不甘心,认定对不起自己的人需要被惩罚,却没想到,不甘心帮不了自己,只会替自己制造不幸。

可是他才说句“你们是一样的人”秧秧就发飙了,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尖酸刻薄,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有本事挑毛病,让他无力招架。

他和秧秧不同,秧秧可以脑袋一片空白,却让嘴巴动得飞快,每句话都清晰而有条理,好像她的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其实并没有,那只是直觉反应。

而他脑袋清楚,却连该讲的道理都说不清,他口拙,在吵架这方面,明显占下风。

所以他不吵架,他把房子让出来,让她好好想想,和脑袋不清楚的女人吵架,只会把状况吵得更糟。

包何况绯琳要自杀了,他不能让她这么做,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不只他,连秧秧也会后悔一辈子,谁都不是上帝,不能决定谁该受罚。

他是高道德男人,无法忍受坏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无法忍受秧秧一时的意气害死绯琳,他必须尽全力来弥补这件事。

但……秧秧会不会真的把行李收拾好跑掉?

她会,她是说到做到的人,可他不怕,他知道她的家、她的父母姐妹,也知道她再坏,都不会让母亲担心。

在她父亲放弃母亲那年,她就告诉自己要把对父亲的爱加诸在母亲身上,这些年,孝顺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不曾改变。

那么,不管她在家里或到哪里反省都好,只要确定她不闹失踪,他就不担心。

找出一组号码,他打到秧秧母亲家里。

“向伯母您好,我是白聿鑫……是,我有一件事想麻烦您……我和秧秧之间有点争执,我猜她可能会回家,我目前人在外面,在点事情必须先处理,可不可以请向伯母帮我安抚一下秧秧……好,我会,但我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如果方便的话,也请伯母帮我打电话给冉冉、晚晚,先知会一下……谢谢伯母,我会随时和您联络,再见。”——

向秧秧接掌了父亲的公司。

那天她的结论是,她和白聿鑫必须划下句点。

并且,在他尚未提出分手之前,先一步说再见,这样她就不会输到连自尊都不剩,她是对的,女人要独立自主,才不会教男人年轻,而有事业,才有本事把男人当点心。

于是,她带着行李回到向家老宅,开口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愿意让我接掌你的公司吗?”

向意庭刚从睡梦中醒来,傻过半晌。

“你肯把公司交给我经营吗?”她加重口气再问一遍。

他想了好一阵后,问:“你知道当空降部队会很辛苦?”

她咬牙。“我不怕。”

看着和自己很像的女儿,他笑了,“好,我把公司给你,但条件是,你必须搬回家里。”

她二话不说,同意。

这个月,她每逃诩在战争,和公司里的老员工战,也和自己的心战,她不害怕孤立无援、不怕处处受排挤,只怕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男人,晨起,发现泪湿枕畔。

白聿鑫天天到她家里吃饭,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到最后,干脆躲开晚餐时间,刻意拖到很晚才回家,但那个固执男人还坐在沙发里等,看见他,她不打招呼,直接转身回房。

江绯琳的事情水落石出了,那些照片是和她曾经交往的某个男人散布出去的,不是她,他错怪人。

所以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是高道德男人,做错事一定会道歉,所以他是来道歉的,很可惜她是恶女,就是不给他机会开口,不给他的良心台阶下。没错,她是小人。

至于公司,她对张大哥、老李、小蔡和菜鸟先生挖角,让他们在身边帮自己,再加上父亲的随时提点,她很快地顺利接手。她与父亲的接触也从这里开始,他们一天天慢慢找到两人过去的感觉,她依然是父亲眼底的骄傲,而父亲的睿智与经验,让崇拜回到她心间。

办公室门外传来轻叩声,她知道是谁,喝口茶、笑脸挂起,上衣整整,正襟危坐。“请进。”

“董事长,这份文件请你过目。”曹经理把卷宗送到她桌上。

曹经理跟了父亲几十年,年纪还比她爸爸大上几岁,当年胼手胝足走到今天,她没想到他是背叛的那个人,而他也没想到,董事长大位竟然会落在这个小女生头上,他们都对彼此怨愤,只不过曹经理的不耐写在脸上,而她挂着适意笑脸。

向秧秧把文件夹打开,看了几眼,合上,这份昨晚她已经看过了,笑眼眯眯,甜得仿佛眼底含蜜,对曹经理说:“曹伯伯,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错,你不应该用张伯任,他什么都不懂就马上接主任,结果呢?你有没有看到,公司失去了好几个案子。”他怒气冲冲。小丫头坐在他头上也就罢了,连一个小业务员都能管他,这算什么?

她笑得更璀璨了。若不是张大哥,她怎能知道他在背后干了哪些好事?那些被抢走的案子,全是他动的手脚。

他在外面成立公司,趁着这半年父亲的健康亮起红灯,开始窃取鲍司的情报资源,并试着掏空公司,幸好,他无法一手遮天,公司里还是有人对父亲忠心耿耿。

“曹伯伯,别生气,我们一一讨论这些案子被哪家公司拿走,总要搞清楚谁是对头吧。”她笑着把电脑萤幕转到他面前。“晋企?曹伯伯,你有没有听过这间公司?从去年底到现在,一、二、三……它拿走我们十七个Case耶,不知道是谁在和我们作对哦。”

曹经理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没想到小丫头这么精明。“我们公司没有竞争力,自然会被别人比下去。”

“曹伯伯说的有道理,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觉得弄清楚是谁在扯我们后腿也很重要啊。幸好,这里有人刚传了份资料过来。”她打了几个键,找出她要的东西。“喔哦,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啊?曹磬霖……他好像是曹伯伯的大儿子,对不对?”

说完,她仍然眉眼弯弯地笑看着曹经理,而他已经吓得满身大汗。

“是、是同名同姓,我儿子还在美国拿博士学位。”他支吾道。

向秧秧摇头,失笑。“亲爱的曹伯伯,如果我能查到曹磬霖,怎么会不把他的祖宗八代顺便查一查?曹伯伯,两条路你自己选,我不逼您。第一,自动离职,那些Case就当公司送给你的退休金,第二,我在法院认识一些朋友,他们给我不少很好建议,但我想……曹伯伯大概对那个没兴趣吧。”

“你!”她还是笑,越是笑得明亮,他越心惊。他同意了,这个丫头不简单,是标准的笑面虎。

一面把电脑萤幕拉回去,她一边说:“有什么事找张主任谈谈吧,他会给您良心建议,哦,我忘记了,曹伯伯没有良心的,不然怎么会在老友生病时趁火打劫?呵呵,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明天开始,大楼管理员看见曹伯伯出现,会自动报警抓人。哦,对了,您办公室里的东西,除私人物品,什么也别带走,会有人陪曹伯伯打包,就这样喽,您忙,不送。”

说完话,她再也不看他半眼,而曹经理双目冒火,狠狠盯住她,想用眼光杀人,可惜内力还没练到那种境界。半晌,他气愤不已,转身离去。

门关上,向秧秧抬起眼、喘口气。这是第一颗恶瘤,接下来,她还有好几个刀要开……

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御心的《古木古风》,那是一本木雕集,她很喜欢它,不明所以,每每心烦意乱,打开这本册子,注视里面的木雕,就会让她心平。

作者的名字了取得好,御心、驾御自己的心,看着它,她努力御心,然而这回,御心、聿鑫,她想起另一个男人。

哀过书页里面的木制风铃,她闭上眼睛,缓缓吐气,仿佛间听到风穿过木片,叩叩叩的轻响声音,然后,她想起那个木制摇椅,想起风吹过树梢带来的丝丝凉意,也想起那双制作摇椅的手……

内线响,她张眼。

“董事长,有位白先生要找你,可以让他进去吗?”秘书小姐问。

“不可以,我现在很忙。”她的心尚未被驾御,仍然需要时间整理。

“可是……”秘书小姐犹豫。

“可是什么?”

“可是前董事长打过电话来关照,要我务必让白先生进去,说白先生马上要出国了,出国前一定要见董事长一面。”

要出国了?身边带的是谁,江绯琳吗?没错,一个事业荡到谷底、再也爬不上来的当红女星,确定需要出国走走,躲避媒体。

那么他来要做什么?把两人之间做个了结?好啊,来就来,谁怕谁!反正,她已经先转开头了,不是被抛弃。

再次深吸气,她说:“请白先生进来。”

十七秒钟,他进门,而她假装专心看电脑萤幕,手指头乱敲乱打,打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看着她,白聿鑫知道她在虚张声势。好无奈,爱上这么骄傲的女人是自讨苦吃。

抬眼,向秧秧笑得很虚假。“白先生,找我有事吗?”

她瘦了,接下那么大的公司肯定很辛苦。叹息,他走到她桌旁,瞄见那本木雕集,心疼阵阵。“谈谈吧,已经过去一个月,再生气也该消了。”

“生气?不会吧,白先生,你误会了,我没生气。”她笑得张扬甜美。

拉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他想,他们要谈上好一段时间。“你应该生气,因为我误解你,照片不是你散布的,可我硬说是你。”

“小事一桩,谁没被人误解过,笑笑就过去啦。”她说得很大方。

“没错,笑笑就过去了,但有许多事还是要当面说开比较妥当。”她耸耸肩,摇头,笑道:“随便。”

“第一点,我没有再度爱上江绯琳,对我来说,她已经过去,现在的白聿鑫爱的是向秧秧。”

她嗤笑,不相信。那天是谁十万火急赶到对方身边?是谁不理会她的威胁?若不是太有感情,谁会推开新情人,飞奔到旧情人身边?

“那天时间急促,很多事情没办法解释清楚,现在我要讲明白。”

“有什么好讲的?”

“当然有,我生气你,是因为误解你做坏事。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逛超市,一个小阿多吃了几口试吃,让服务员破口大骂,你很生气,竟然大声嚷嚷,“你们卖过期的东西,都长霉了还拿出来给小阿子吃,要是拉肚子你们负不负责?”当众让那个服务员下不了台。”

她记得,那天她闹到经理出面打圆场,还保证会开除那个服务员。

可是回家一路上,他气到不肯跟她说话,那件事她反省饼了,好吧,她是有一点点超过,可是小阿无辜啊!

“那是他应得的,何况散装食物醒来就有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服务员会不会有一个生病的母亲,他很想专心照顾,却因为要工作赚钱,不得不让母亲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有没有想过,他破口大骂不是因为性格脾气不好,而是因为心情很糟、一时失控?”

“哪有那么刚好的事情,又不是写小说。”她抿抿唇。

“如果就是有呢?”他笃定地回望她。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聘他到我父亲的公司里上班。他的母亲在等待心脏移植,而他根本负担不起手术费,他是个孝子,却不能在母亲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好好侍奉在旁,很气恨自己没出息。”

“……然后呢?”

“我承诺帮他负担医药费和生活费,等他母亲病懊出院,他再到公司上班,但他母亲始终没等到一颗作健康的心脏,在上个月过世了。办好丧事后,他就到公司来上班了。”

他果然是大好人,不像她这个坏蛋。低头,狡辩多话的她,第一次觉得没话可说。

“绯琳的事也一样,你闯了祸、我就得收拾,如果我爱你、要负担你一辈子的话。那天,绯琳情绪不稳,她想自杀,你们两个在某些性格是相像的,都固执骄傲、都对事业有着满满热忱,也都是说到做到,不管后果的那种人,我怕她真的自杀,怕她的死成了我们之间的遗憾,而我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因为我爱你、我要你,不只是一小段,我要长长远远、一世一生。”

他爱她?怎么可能……他只是、只是……是什么呢?是让她牵肠挂肚、彻底失眠的男人?是害她驾御再驾御都无法御心的男人?是她说过千百次“幸好”、“没关系”、“无所谓”,却没办法真正“幸好”、“没关系”、“无所谓”的男人。

“错,你明明很爱她,她对你那么坏,你也不说她的坏话,如果不爱了,你不会这样挺她。”她硬是强辩。

“刚好相反,爱恨是一体两面,会恨是因为爱仍未舍下,而不爱了,就不会再恨,你会恨一个从身边走过的陌生人吗?就算他踢了你一脚。”

“那不一样,你甚至还留着她的手机号码。”

“在认识你以前,我气她、怨她,虽没说出口,但我放任自己孤僻,放任自己不相信人性,我留着她的电话来提醒自己曾经怎样被一个女人背弃,也提醒自己应该对美女过敏。

然后,我认识了你,你说不要让我变得可怜,你说只要一个吻就可以安慰你的心,我先爱上你夸张逗趣的表情,再爱上你的手艺,渐渐地,爱上你的人、你的心。

对她,我在不知不觉间放下,删不删电话号码已经不重要。你弄错了,我不是挺她,而是因为不爱,便失去气怨怼的力。”

“……不恨是因为无爱?”她喃喃重复。所以她气恨父亲,是因为心中的爱无法割下,即使他对她们做了坏事情?

“对,我爱你,才会气你,气你不善待自己,愤怒是变相地把别人的错误拿来惩罚自己,你不需要为了我去对付绯琳,她要嫁给别人,我无所谓,她要和几个男人劈腿,我不在乎。如果婬照事件不是你出的手,我只会当个旁观者,但那天……很抱歉,我把你很久以前的玩笑话当真,我应该查证的,不应该贸然出手,以至于引发后来的误会。”

她点点头,心里满是说不清的感受。

他说爱她,要负担她的一辈子,他不要一小段,要长长远远……都是一些她平常嗤之以鼻的鬼话,怎么现在听来,倍感亲切?

“你老说爱情只是一段,我不反驳你,并不代表同意,我想给你更多的时间,让你亲眼看见我的表现,你会慢慢发现,其实错误的爱情只是一部份机率,不是每个人的婚姻都以悲剧做为结局。

我这种人是,要做就做到最后、做到最好,在我决定你当女朋友那天起,就同时决定我要负责你的一辈子,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会牵着你,一路走完我们的人生。”

满满地,溢出喉咙的是幸福甜蜜,因为他说了一辈子,说他会做到最后、做到最好。向秧秧念头动摇,恍惚间,看见一对酷似他们的年老夫妻。

“我母亲不只一次问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三十了,已经到适婚年龄,但你还小,再加上你对婚姻的不确定,我从不拿这种事来勉强你,但你对分离的不安已经太严重,严重到一点点争执便扭头就走,连把话说清楚都不肯。

你是不是想着,先说分手就先赢?你是不是认定我一定会回到绯琳身边?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天底下的男人都没信心?

这次,你把我吓到了,你不介意和我冷战一个月,我却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再度发生。记不记得你告诉过我——世界上,哪个人没碰过几件悲惨的事?女强人小姐,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她傻傻地应和。

“赌你看人的眼光。你说过,我是一个很好的好男人,有勇气你就和我对赌,赌我这个好男人能不能爱你一生,守护你一辈子?”

他没等她回话,放下手上的纸袋,继续说:“未来十天,我要到美国出差,我不打电话给你、不和你联系,你好好利用这几天想清楚,如果你敢赌,就穿着这套小礼服、带好身份证、印章在家里等我,如果你不敢,从此,我再不会来烦你。”

“……带身份证、印章做什么?”

“我会带你去办理公证结婚。”

他在求婚?可这种求法,未免太酷了吧。

“什么?不可以,这样太快……”

白聿鑫才不管她说什么,就算结婚不是什么多好的答案,但那纸证书起码可以带给她基础心安。他看透了她的不安全感,看透了她的口是心非,他再不要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你还有十天的时间,不必急着回答我,就这样,我要回去整理行李。”走到门边,他停顿两秒,又转回桌边,拿起她的藏书《古木古风》,问:“你知不知道御心是谁?”

“不知道。”

“你一定没参加这本书的签名会。”

“书是别人送的。”

他点头。“御心就是我,你还坐在我的艺术品上面放过屁。”

“你是……”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酷酷地走开了。

向秧秧看着他的背影。聿鑫竟然是她最崇拜的御心?她脸上浮起一抹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