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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大地 第十三章 夜盗续命散

作者:上官鼎类别:武侠小说

他自问自语,万小宝又继续说下去道:“那阵刀光剑影,不但吓破了我的胆,也看得我眼花缘乱,分不清楚谁是谁了。看了一阵子,场中响起一声惨叫,只听得有个黑衣蒙面人道,姓邱的,乖乖交出东西,咱们金环门就放你一条生路!耙情是那老头子已受了伤。我心里想,那些人要的可能就是我手里这只荷包,这一想,脊背直冒冷汗,假如金环门发觉荷包在我手中,我这条小命怕不也报销了。”

罗成问道:“结果如何?”

万小宝说道:“那位邱老儿似乎伤得并不重,只见他鞭势呼地一抢,口中喝着休想,人已腾起上了城墙,瞬眼不见,黑衣人也跟着叱喝腾身追去。等他们走得一干而净,我捏着荷包急急赶回来,向咱们帮主报告,那知话刚说完,何大哥就摇摇晃晃奔回来,进庙就倒在地上,口中狂喷着鲜血……”

罗成截口问道:“何大哥是谁?”万小宝眼眶又红起来,凄声道:“就是咱们伤重而死的何兄弟……”说到这里就痛哭失声。

骆姓少女轻轻一叹道:“还是让我来说吧!咱们这位何兄弟是见小宝悄悄溜出门,知道他是找吃的,所以也兴起找吃的念头,不过小宝往城西,他却往城南。哪知偷了二罐酒,经过到宏生参号附近,却见十余个蒙面黑衣人自参号后院飞身掠过,深更半夜,他还以为遇上鬼,一惊之下,二罐洒月兑手跌地上,摔得粉碎。也惊动了走到最后的黑衣人。那兔崽子回头看见何兄弟,倏然掠回,挥手就给了他一掌,就这样他迷迷糊糊躺下了。总算他重伤未死,硬撑着跑回来。小宝跑回来告诉我,那位老头子叮咛他千万要找到罗公子把这只荷包交给你,可惜那场打斗太精彩,他把老头子所说的地址给忘了,所以不知到哪里去找你,不过这二件事一合,就可以看出,那批神秘黑衣人既自宏生参号出来,金环门想必就设在参号中,那老王八也必是金环门中一份子,他们既追杀那老头子,而老头子又是公子朋友,他自然等于是公子死对头,焉肯把珍如拱壁的续命散卖给公子,其中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

罗成把荷包往腰里一塞,霍然起立,抱拳道:“多承姑娘相告,我这就去找‘鬼医’!”“且慢!鲍子现在找去又怎么办?如要杀人,大白天也不是时候,若想硬要八宝续命散,恐怕也不会容易到手。”

罗成想了一想,这话的确不错,心情沉重地复坐落地上,骆姓少女又道:“咱们兄弟死在金环门手中,此仇不能不报,本想仰仗公子大力,但公子既要去找老王八查究朋友的事兼要八宝续命散,不妨三桩事并做一桩办!不过依我看,杀人容易要药难,如何着手,还得好好商议!”

万小宝插口道:“要药的事,我倒有主意,咱们初更出动,只要公子能把那批蒙面黑衣人与老王八引出来绊住,八宝续命散就包在我身上。”罗成一怔道:“你有什么办法?”万小宝嘻嘻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只问公子能否绊住那批高手!”

“这点自量还没有问题。”

万小宝高兴地道:“那就这么办,到时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各尽心机,谁也不必管谁怎么做!”

罗成还是有点不安心,骆姓少女却笑道:“小宝是咱们帮中出名的鬼机灵,他说有办法,决错不到哪儿去,不过我们帮公子取八宝续命散是有条件的!”罗成一怔问道:“什么条件?”“条件之一,公子必须问出谁是杀何兄弟的凶手,为他报仇!”“这点自然遵办。”“条件之二,咱们破衣帮自今以后就跟定你公子了。”“这……”罗成不由皱起眉头。罗成叹道:“我虽愿意照顾你们,可是我目前处境艰危,整日奔波,实在抽不出空……”

骆姓少女嘻嘻笑道:“公子这话就错了,咱们年纪虽小,还用不着别人照顾,只是素仰公子为人,希望跟着你做点事,别看我们都不会武功,但都不怕困难危险。”其余的小破烂接口齐声道:“不错,水里水去,火里火去,我们愿意跟公子闯天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见这些小家伙,个个都是精灵鬼,罗成也的确喜欢,思量再三,终于点点头道:“即然承各位小兄弟看得起,咱们今后就是兄弟称呼,事后我会有适当处置!”

一群小破烂耳听此言,齐都高兴得跳起来,骆姓少女道:“既然兄弟相称,我就叫你一声罗大哥,我名字叫秋枫,你也别再叫我姑娘,这破衣帮第一把交椅,我就让你来坐!”

罗成不由失声而笑,万小宝插口道:“时间还早,现在不忙谈这些事,大哥不妨先看看荷包中的奥妙!”

罗成这才想起,“摩云神鞭”既冒着生死之险,拼命保存着这只荷包,想交给自己必定很重要,于是掏出一看,荷包里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不由惑然问道:“小宝,荷包里有东西吗?”

万小宝道:“有十两银子,已被我们用光了。”“除了银子呢?”“什么也没有。”罗成不由一怔,向骆秋枫望去。只见骆秋枫嘻嘻笑道:“当初我也奇怪,后来细细端详,才知奥妙就在这荷包上,可惜咱们不识字,大哥不妨把荷包反过来看看。”

罗成依言把荷包翻一个面,只见里面上一面画着山水图,道路树木宛然曲折,笔笔传神,另一面却写着八行字:

三皇宝藏稀世奇珍依图挖掘德者有庆

但莫贪图得一有成若不遵诚祸福无门

看完这篇话,罗成月兑口道:“原来是一幅藏宝图!”

“啊!藏宝图!”一群小破烂都围了上来!

骆秋枫笑嘻嘻道:“既有此图,慢慢去找不迟,现在咱们还是养养精神,应付晚上的事要紧。”

晚上初更,宏生参行后院上空倏响起一声嘹亮的清啸。

啸声中,一条白影临空而降,落于二进院墙头上。现出一个白衣蒙面人。

展目望去,黑黝黝地一片屋脊,这宏生参行后面房屋竟有七进之深。

不用说,这白衣蒙面人就是罗成,为了使参行中的人倾巢而出。让那些小家伙容易下手,他故意装扮这副神秘模样,停在这显眼地方,引颈清啸,好让对方发觉。

丙然,他方停落墙上,二进院靠左一排屋子,门户纷启,露出四五条人影,手中个个拿着兵器,其中有人喝道:“是何方朋友光临?”

罗成目光一扫,这些人果是皆穿黑衣,只见脸上未蒙黑巾而已,其中三人正是白天见过的柳三变、穆老三与另一名鸠面伙计,顿时一声狂笑,身形轻飘飘地落入院中,在距对方三尺处一站,背负着双手,大刺刺地沉声道:“你们可是金环门中人?”

五人神色齐都一愕,柳三变已拱手道:“朋友能知道此地是金环门,谅必是友非敌……”罗成一哼,接过话头道:“何以见得?”柳一变嘿嘿干笑道:“金环门成立至今,极端秘密,还未在江湖上公开露面,若非门主友好,何能知悉,请赐告名号,敝门也好接待!”罗成一哼,冷冷道:“不必,去传王元孔出来,我有事相询!”柳三变道:“阁下不赐告名号,不说出何事,叫我们如何向总坛主通报?”罗成暗忖道:“原来鬼医竟是金环门中总坛主,今天非整他一顿不可!”心中盘算着,口中已冷笑道:“柳三变,你废话太多了,到底通不通报!”

柳三变见罗成一口叫出他姓名,神色又是一变,更加莫测高深起来,他向旁边的穆老三呶了呶嘴,穆老三立刻转身,刚起步,里面倏又出现四个人。

这四个人却是一律黑衣,黑巾蒙面,向穆老三喝问道:“刚才有人长啸,发生了什么事?”穆老三忙躬身道:“回高令主话,这位朋友要见总坛主,柳舵主正要我去通报!”罗成暗暗道:“人倒是不少,舵主、令主、总坛主一大批,看来组织不小,最好全部都出来,省得我费手脚!”为了达到引诱目的,他心中尽避念头千转,嘴却闭得紧紧地,不多说一句话。

只见那高令主挥挥手,让穆老三去通报,人已与另三个蒙面人缓缓走来,在罗成面前住步,道:“阁下是总坛主朋友?”罗成哼了一声,故作狂傲,负手仰天,理也不理。那位高令主似乎气恼起来,话声变得冷冷冰冰地道:“阁下为何不答我问?”罗成也冷傲地道:“我找的是王元孔,不是找你,你最好少废话!”高令主道:“我这句话问错了吗?”他显然因未模清罗成来路,还不敢得罪。罗成道:“等你们总坛主出来,不就知道了吗?”这一来,双方都沉默了,气氛有点僵持。

别人不开口,罗成却开口了,他目光倏望着高令主冷冷道:“看来此刻这些人,以你的身份最高。”高令主道:“不错。”罗成道:“你刚才话很多,但不知办起事来,能力强不强?”话声一顿,道:“现在就请你立刻下令,把所有金环门中弟兄都召集到这里来!”高令主目光一直,道:“阁下是门主派来的?”他对罗成益发感到敬畏神秘起来!”

罗成一哼,道:“高令主,我现在是叫你做事,不是叫你说话,你可以不听我命令,但切勿唠叨!”高令主想了一想,向柳三变挥手道:“传令进去,召集所有兄弟到此谒见高人!”“是!”柳三变躬身施礼,飞步奔进去。

适时,一阵步履声自远而近,只见“鬼医”自里院走出来,高声道:“是哪一位要见老夫?”带路的穆老三一指罗成道:“就是这一位!”“鬼医”王元孔一怔,上前几步道:“阁下是哪一位?老夫好像并不认识阁下!”罗成嘿嘿笑道:“我并未说过认识你!”

“鬼医”方自一怔,只见里院涌出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上前齐声道:“参见总坛主!”“鬼医”喝道:“你们都出来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柳三变忙躬身道:“属下是奉高令主之命召集兄弟!”高令主指着罗成接口道:“是这位高人的吩咐!”

说着倏上前二步,附着“鬼医”耳朵,低声道:“他似乎像门主派来的人,不过若有错有差,也正好把他围住,要他活着离不开此院!”

罗成知道是时候了,也不顾高令主鬼鬼祟祟,沉声道:“都出来了吗?”

“鬼医”桀桀笑道:“总坛的人算是都到齐了,不过阁下也该表露一份了!”

罗成哈哈一笑道:“你猜我是什么身份?”

“鬼医”倏朗声道:“武林无主一”

话声一顿,对罗成道:“阁下若是门主所遣,该说出下面一句切口了!”

罗成倏狂笑道:“对什么切口,王元孔,老子今夜来是问你要人的!”

此言一出,人影纷动,嗖嗖连声,所有金环门高手顿时把罗成围得水泄不通。

“鬼医”桀桀怪笑:“朋友,你真行,唬了半天也把人耍够了,老夫倒要问你,要的是谁?”

罗成道:“十天前深夜,一个十五岁小孩死在这宅子附近,我要的就是杀这孩子的凶手!”

“鬼医”一怔,哼道:“笑话,这里的人岂会杀小孩子。”

罗成冷笑道:“白天上午,那柳三变不是也杀过一个小孩子吗?”

“鬼医”不禁语塞。

罗成接着冷冷道:“你们既然成立金环门,谅必也想在江湖上有番作为,如今动手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已经令人齿冷。若是再不肯认帐,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鬼医”脸色一变,似乎恼羞成怒,鼠目精芒大盛,厉声道:“咱们杀了小孩子又如何?”罗成却依然不但不火,冷冷道:“谁动的手,最好自己站出来。”一个黑衣人倏然挺身而立,冷冷道:“人是我杀的,阁下准备如何?”罗成道:“好得很,朋友你能挺身认帐,还算是条汉子,我就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死”字出口,人影已动,抖手一掌就向那蒙面人当胸劈去。狂风过处那蒙面人一声闷哼,身躯如飘风落叶,倒飞出去,却让后面的二个同伴接住。

这一出手,震惊全场,金环门的高手,想不到罗成说打就打,更想不到出手如此之快,要阻拦都没有办法。其实他们纵然事先知道,也无法拦住这奇快的一击。再看罗成,依然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没有动过手一样。那扶着人的二名黑衣蒙面人却已把伤者轻轻放倒地上,其中一人大声道:“总坛主,翁舵主死了!”“鬼医”的脸色又是一变,金环门都是江湖上千中选一的高手,一名舵主,身份更是不低,竟然挡不住一击,眼前这个强敌,功力太可怕了。这一想,“鬼医”益发不敢轻举妄动,厉声道:“阁手惊人,谅必不是无名之辈。何不扯下蒙巾,让咱们一睹真面目!”罗成道:“我的脾气与你们金环门一样,出外行事,从不出示真面目。”说声一顿,伸手一指柳三变,道:“现在该轮到你了,今晨你见死不救,反而杀人,也逃不过死罪!”柳三变大惊,色厉内在地喝道:“你与那批小无赖有什么关系。”罗成哼道:“何必要有关系,道路不平有人踩,天下人管天下事,像你这种人,谁都可以杀!”杀字一落,人影一弹,又向柳三变飘然欺去。

这一次金环门不能说没有防范,罗成身形一动,七八件兵器也同时向罗成扎去。可是仍没有用,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柳三变的身躯已倒撞城墙上,跟着弹回来,伏于地上,一动不动,分明又完蛋了。

罗成这次却站在原先柳三变站立的地方,依然背负双手,道:“想不到神秘的金环门都是些酒囊饭桶,难怪不敢在武林中公开露面,实在令人失望得很!”

杀了人还说俏皮话,气得“鬼医”一双鼠目,几乎弹出眼眶,只见他一声大喝:“匹夫,你竟敢欺金环门中无人,大家上,老夫要让你活着离开此地,就不做这个总坛主!”

那些黑衣蒙面人,明知不敌,却无法违令,纷纷挥动兵器向罗成扑去。

正是这时,四进院倏冒出一股深烟,夹着如蛇信般火舌,往天空上窜,“啊!走火了!”动手的金环门高手中,有人惊叫起来。

“鬼医”回头一望,大惊失色,慌忙道:“舵主以下兄弟速去救火!其余的仍留下来!”

他是知道对付罗成这种高手,人多了未必有用!

哐!哐!哐!里面也传来了警锣声。二十余名身份较低的蒙面人顿时离开战圈,向后院掠去。

“鬼医”一掌向罗成劈至,口中厉叱道:“想不到你还有同党,老夫与你拼了。”

罗成一声朗笑,闪身避开,施展万象心法中的空灵身法,恍如一缕烟,向那批要去救火的蒙面人截去!口中道:“天下人都是我的同党,朋友们不要走,到里面去送死跟死在这里一样,又何必跑来跑去!”

他知道这把火一定是那批小破烂放的,既答应牵制住这批高手,岂肯再让他们离开!话声中,掌势连挥,一连放倒七八个,把其余十几个人全部逼回原地。

他的身法太快,可是另外十余个金环门中身份较高的蒙面人与“鬼医”已忘命力截,把罗成包围在当中,刀光剑影变化了一片天罗地网,罩得风雨不透。

罗成顿感四周压力加重起来,万象心法虽然神妙,可是像“鬼医”与高令主等人并非庸手,岂是易与之辈。何况以一敌众,究竟是人单势孤,但他尽避咬牙苦战,见并没有人再离开,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既防止有人离开,又要对付四面八方袭来的兵器,罗成这一仗也够辛苦的,半个时辰后,他又力毙八人,但自己也汗透重衣,感到力乏,咬着牙关苦撑。

后院的火势自然还有人在扑救,渐渐熄灭下来,罗成暗自一盘算,小家伙们如果得手,现在谅必已取得八宝续命散,假如没有得手,再撑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想到这里,正欲突围,倏见里院走出一个魁梧高大的黑衣蒙面人,这人身上的黑衫,在前胸上多了一圈金线。只见他大喝一声道:“住手!”忘命相搏的金环门高手闻声急退,“鬼医”回首一看,慌忙走过去躬身一礼道:“副门主也来了!”

氨门主一哼,声若宏钟地道:“这么一个人竟把一座总坛弄得人仰马翻,若非本座适时赶到,只怕后院全都烧光,王元孔,你这总坛主是怎么当的?”“是,是!”王元孔诚惶道:“老朽该死。”副门主身形一动,已站在罗成面前,道:“朋友好身手,也好狠的心肠,连毙本门十余高手,居然还不想走!”罗成但觉一股杀气,迎面通人,心中不由一凛,但口中却哈哈笑道:“我何尝不想走,奈何走不月兑……”副门主冷笑道:“以你身手,何必作违心之论……”罗成由这股逼人的杀气,感觉出这位副门主功力必非凡响,自觉目的已达,已不留连,立刻拱手道:“阁下如此说,我就告辞了!”

身形方动,那位副门主已拦在面前,他那奇快的身法竟被对方截住,心头不由一震!只见副门主厉声道:“现在想要去已经嫌晚了一点,老夫若不动手,你还以为金环门中无人!”既走不了,这场恶战显然已无避免,罗成朗声道:“要动手,阁下就请亮家伙吧!”副门主道:“我手中无刀,心中有刀,朋友尽避出招,不必客气!”

罗成心头不由然紧张起来,自悟通天地心法及至转习万象心法后,在武学上的境界,已非昔比,领域也随着扩大,对武学上精奥的道理自然可以领会得出。

“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虽仅八个字,但这八个字却显示出这位副门主一身修为也已进入了武学堂奥之境。到达了念动意动,意动身动,应敌制敌的地步。是以手中无刀,盖以根本不需要刀,心中有刀,出手致命犹如雷霆下击,岂不等于有刀。

除了天星宫主,“三环先生”莫于道,这是他所遭遇的第三个非同俗流的武林顶尖高手,一个副门主已有这等修为,那金环门主的武功已不想可知,必更深不可测。

这刹那,罗成摒除杂念,澄清心神,他的目光也随着明亮起来,与副明主的二道目光犹如夜空中四盏明灯,相互盯视着,一瞬不瞬。

院中虽有这么多人,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声息。可是这寂然无声的场合,比刚才的一场混战更紧张凶险万倍。盖双方俱在注视对方弱点,不动则已,一动即判强弱生死。盏茶时刻过去,副门主倏开口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出招?”罗成平静地道:“我手中无招,心中有招,你不先攻,我又如何反击!”副门主一哼,右手微微上提至腰,陡然欺上一步,左掌平伸向罗成面部,口中说道:“老夫就试试你心中何招!”罗成渊停岳峙,寂然不动,连日光都未瞬一瞬,生像他甘心等着挨打。可是副门主在掌心距离罗成面巾仅仅五寸时,倏然一阵轻晃,停止不前。在旁人看来,那只手好像受了什么阻力,又好象故意摇晃,在扰乱罗成的视线。既看不出招式,更看不出力量。可是在罗成的目光中,感受却完全不一样,这只手在霎那之间,五指倏曲倏直,倏张倏并,手腕倏扭倏转,竟然接连十种变化,十记煞招。

但罗成真正注意的,还是副门主那只未伸出的右手。真正的煞手,并不需要变化,盖出手一击致命,来龙去脉早已心中想好,变化岂非多余。

是以这只左手虽然距脸不及五寸,瞬眼十种变化,种种可制死命,罗成却全未放在心上,他知道只要稍一分心,防范这只左手攻击,反而会上大当,陷入对方陷阱,那只右手必会闪电而出,到那时候,对方那右手上的煞招,才真正难以化解抵抗。

氨门主见罗成如石像一样,生如亘古以来,就这样站着,没有动过,倏然收手,退了一步。

罢才欺进一步,现在倒退一步,恰好仍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进一退之间,不差分厘丝毫。他开口道:“我已进招,你为什么不反击?”

他脸上也有蒙巾,表情自然也无法看出,但语声比刚才沉重得多。

罗成哈哈一笑道:“你有招等于无招,心中之刀并未出鞘!刀未出鞘,又怎能伤我?明知你伤不了我,我又何必反击!”

氨门主失声道:“你怎知我招中无招?刀未出鞘?刚才若非我收招,你分明就将伤在我左掌之下!”

罗成嗤了一声道:“你明知左掌伤不了我,何必大言不惭硬说伤得了我,你的左臂僵直而不浑圆,平时动手,显然极少使用,如今动手一反常态,岂非招式是假,试探是真。若我看不出这一点,怎敢站着不动,我不是疯子,又岂能不惜性命!”这番话说得锵然有声,副门主蹬蹬退二步,挥手道:“你若想走,就请吧!”罗成朗笑道:“阁下已经逐客,我岂能厚颜再留!版辞了!”双手一拱,身形已起,平地腾空三丈,越过墙头,一闪而没。

氨门主目送罗成背影逝去,长叹一声道:“这人身手高得可怕,若是对头,将是本门心月复大患!”“鬼医”上前躬身道:“副门主为什么放他走?”副门主道:“本座若能留得住他,怎会让他走?”“鬼医”道:“至少咱们人多,再围住他,迟早能留下他一条命!”

氨门主一哼,道:“刚才你们得手了吗?金环门创立一年,实力未足,竟遭到这么重大的损失,本座看你如何向门主禀报!”“鬼医”惶然道:“是,是,副座责备得是。”副门主倏转身招呼道:“高令主,你过来!”高令主飘身走近,躬身道:“副座有何吩咐?”副门主向高令主低声一阵叮咛,接着挥手道:“你去吧!”“是,属下遵命!”高令主躬身一礼,越墙而出。

氨门主沉声一笑道:“本座刚才虽放了他,他早晚会再回来,王元孔,你等着瞧吧!”“鬼医”顿时一怔,倏见一名女仆自后院跌跌冲冲跑出来,大叫道:“老爷,不好了!”“什么事?”“鬼医”急急上前喝问。那女仆道:“老爷的药……药柜被人搬弄得乱七八糟,混得一塌糊涂……”那药室是禁地,药柜是他的命根,听了这报告,“鬼医”一声狂吼就向后院冲去。

罗成离开了宏生参号后,方过街角,就见万小宝自阴暗中钻出来,招招手。等罗成走近,才道:“大哥,咱们早已撤退,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真把人急得要死!”

罗成急急问道:“得手了吗?”

万小宝嘻嘻笑道:“岂止得手,我顺手牵羊,把老王八一点压箱底的药都搬了出来,只是有很多字我不认识,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搬不了的我代他来了一手大杂烩,不管他是补药毒药,全部和在一起,让老王八伤脑筋去!”

罗成见他边走边说,那副得意的神态,不由噗嗤一笑,沉重的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他问道:“小兄弟全回去了吗?”

万小宝老练地道:“今夜行动,咱们是各干各的话儿,完了各自回去,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大哥你,打了半天,把你累坏了。”罗成微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万小宝做个鬼脸,道:“大哥何必故作轻松,看你身上衣衫湿得像水淋过一般,如果不累,汗怎会出得这么多。”这一说,罗成才觉得身上湿淋淋地,果然有点难受,心神一松,的确感到疲乏起来。他一抄万小宝腰部道:“我带你一把,咱们早一点回去。”话声中,身形已起,疾如飘风向土地庙掠去。

土地庙中透出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那些小破烂围看满桌的药罐,这个播弄那个看,乐得很。罗成刚进庙门,小破烂们哄然雀跃欢叫道:“罗大哥与小宝哥回来了。”“谢谢各位小兄弟。”罗成含笑招呼,走到神案前,见桌上的药罐不少。长的、扁的、圆的、方的一大堆,里面不知是些什么药,好在每个罐上都贴着药名,是以一找就找到八宝续命散。掀开罐盖一看,香气扑鼻,整整一罐。

这下总算放了心,罗成揣好药罐,倏然透出一口气,再看其他罐子,有的是毒药,有的是伤药,有的是补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罗成不禁笑道:“这些怕不值上千两银子。”

万小宝哈哈笑道:“老王八损失又何止千两银子,只怕他会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别一个小破烂接口道:“三日三夜睡不着觉,他非要吃些补药不可。”万小宝道:“可惜补药都被我盗来,他要吃还得花银子向别人去买。”小破烂们又哄声一阵大笑。

罗成目光一扫倏问道:“秋枫姑娘呢?”小破烂们一怔,十几道目光东张西望起来,万小宝道:“帮主是负责放火的,八哥,你同帮主在一起,没见她走出来吗?”一个胖嘟嘟的小破烂道:“帮主与我放了火就一齐离开那座大院子,我钻狗洞出来时已没见帮主影子,还以为她早已回来了。”万小宝皱眉道:“这就奇怪了。”八哥道:“会不会出了纰漏。”罗成倏然嘘了一声,伸手扇灭神案上烛火,挂上蒙布晃身掠到庙门口沉声道:“是哪一位朋友光临,现身说话吧!”小破烂们都大惊失色,都悄悄涌到门口向外窥看。

丙然,一条黑影自庙角掠出,赫然是金环门中高手,只见他拱道:“在下无意跟来,只为有事特来向阁下通报!”罗成负手踱出庙外,冷冷道:“什么事。”那人正是受金环门副门主叮嘱而来的高令主,他朗声道:“阁下还有一位同伴,在敝门总坛中。是以奉命来请阁下去接她。”罗成心一震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位十八岁的大姑娘,嘻嘻,不知阁下去是不去?”罗成一哼道:“不去接又如何?”高令主道:“那位姑娘已被总坛主点上心灯,阁下天亮前不到,即将殒命,去不去全看阁下,敝帮并无勉强之意,告辞了。”说完手一拱,立刻掠身离去。

罗成呆呆站在庙外,心情复又沉重起来:灵药虽已到手,却被人捏住了一条尾巴。别人为了自己遇难,能不去搭救吗?可是他知道再去救人,决不会像偷药这么容易得手,金环门若无安排,又岂会派人来通知?万小宝已急急冲出来,道:“大哥,什么叫点心灯!”“可能是一种痛苦的刑罚!”“那怎么办。”罗成一咬牙道:“自然我去救,小宝弟,不过我有件要紧的事托你办!而且不能出一点差错。”万小宝拍拍胸脯道:“大哥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快说出来,我们这些小兄弟就是砍去脑袋也要代大哥办好。”罗成掏出八宝续命散道:“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了,我娘等着这罐药救人,在今天晚上,务必要送到襄阳红云坝,我娘住的地方。”

万小宝伸手接过药罐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跑一趟,保证送到。”罗成又掏出一锭纹银,交给万小宝道:“这给你作雇车费用,你雇辆马车急赶,一个白天,定能赶到,但我娘住在红云帮附近,你得千万小心,别招惹了红云帮,麻烦上身,连累了病人!”

万小宝接过银子,忙道:“我领会得。”

罗成为他画了一张地图,说明了地址。又掏出一百两纹银,道:“这里的小兄弟已不能在彭城呆下去了,你们速往杭城九溪十八涧,到天下第一帮找展帮主,就说是我吩咐你们去的,展帮主自会安顿你们,这一百两银子就作你们的路费。所以小宝兄弟到了我娘那边,也不必再回来了,我救出骆姑娘自会带她回去。”

安排好这些善后,又叮咛了一番珍重,罗成这才再度向宏生参号疾掠而去。

时间已经三更天,淡淡的下弦月已偏东,像一只钩人的钩子。

罗成再度扑上宏生参号二进院墙头,目光一扫下,院中的尸首已经清除,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与第一次来时的光景差不多。

他自二进院扑向三进院,三进院中阴沉沉地没有灯火,又扑向四进院。这院中烧得七零八落,满地水渍,尚可闻到焦味!见没有什么异样,立刻晃身扑进了五进院。

奇怪的是这一路来,既未见人阻截,也未见人现身,那些金环门中高手仿佛都关上门在睡觉。愈是这样,罗成愈不敢大意。

五进院的正中堂屋有了灯火。而且不止一盏灯火,因为那堂屋通明如画。雕花格子的门户直通通地开着,自外望去,老远就可以看清屋中的一切。这是进来后唯一看得到灯火的地方,罗成自然不肯错过,他飘身落于门角,探首望去。

屋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地板擦得发亮,光可鉴人!正中一只练丹鼎炉,一缕白烟自孔中袅袅升起,散出一片檀香,炉后一张禅床,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发出一阵申吟之声。

那人身上似乎一丝不挂,连裤子也没有穿一条,自腿部往上望去,丘壑起伏赫然是个女子,而且以那羊脂般光滑雪白的皮肤看来,年龄决不会太大,可惜上半身连头部被鼎炉所这,看不见她的面貌。

罗成心头却一震,下意识地感到必是骆秋枫。救人要紧,他已顾不得对方是个少女,而且又赤身露体,身形一弹,掠入屋中,到了炉旁,目光一瞬,床上躺的,可不正是骆秋枫。

只见她双乳之间,有一块黑色发亮的液体,一股碧中带红的火焰正在液体上燃烧,骆秋枫那张污秽的脸,已经洗过,露出秀美的娇容,可是额上冒着豆大汗珠,不停地往二旁滚,浑身发抖,申吟不绝,似乎痛苦已极。

奇怪的是她二手二脚并未上绑,看她双手不住抓床的情形,穴道也未被制,却偏偏毫不挣扎,连动也不敢动。罗成心头一酸,轻轻叫道:“骆姑娘,我来救你出去……”说着已伸手欲先扑灭她乳间的火焰。

哪知骆秋枫却尖叫起来!

“不要动!”罗成心头一震,急忙缩手,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动?”

“哈哈,你扇灭了这盏心灯,她一条命也跟着报销了,她知道厉害,所以告诉你!”这番话起自身后,罗成凛然转身,只见一条高大魁梧的人影站在门口。赫然就是金环门的副门主。

骆秋枫在床上尖叫道:“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罗成喝道:“骆姑娘,你安心躺着,无论如何,我会救你出去!”

氨门主缓步跨入室中,嘿嘿笑道:“只怕没你说的容易,那块黑油是禁地之毒气加上十八种奇毒制练而成,此刻点燃中,那位姑娘虽然痛苦,却不会致命,灯一灭,毒气攻心,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所以你还是不动她为妙。”

罗成听得血脉贲张,怒火填胸,厉叱道:“堂堂武林高手,竟如此凌辱一个弱女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副门主阴:“你纵然杀得了我也不敢杀我,错非我告诉你解救办法,你又如何救她!”罗成气得月兑口骂道:“不要脸!”副门主哈哈笑道:“对阁下这种非常之人,我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否则你怎肯再回来!”罗成强抑心火,厉声道:“你想怎么办?”副门主道:“我可以放那位姑娘离开,而且保证她丝毫无损,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未说之前,阁下请先除下面巾,让我一睹尊容!”

罗成想了一想,觉得已无必要隐秘身份,爽然伸手取下面巾。

氨门主目光一闪,道:“原来是名动江湖的罗公子,我倒是失敬了。”罗成剑眉一挑,冷冷道:“什么事你快说吧!”副门主道:“向来英雄惜英雄,罗公子如能加入金环门,什么都好商量。”“这是放人的条件吗?”“算是条件,也无不可!”“假如我不答应呢?”“本座纵然拦不住你,你也救不走那位姑娘,二者之间随你选择了!”罗成真想动手杀人,但他知道,杀了对方,骆秋枫一条命也完了,对方主要的是对付自己,然而自己能眼睁睁让骆秋枫死吗?这霎那,罗成心潮起伏,天人交战,不能自抑。

氨门主道:“事关人命,的确需要好好考虑,好在此地清静,三天之中,那位姑娘尚无性命之忧,公子不妨在此作客三天,好好想一想,每日三餐,自有人送上,有了决定,不妨随时通知。”说完,轻轻退出,随手关上了门户,悄然离去。罗成这才转过头来,先月兑下一件外衣,盖住骆秋枫赤果的下部,然后怜惜地伸手轻轻擦拭她脸上汗水,骆秋枫已道:“大哥,你答应他们了吗?”罗成痛苦地摇摇头。骆秋枫口中申吟着,双面却展现一抹凄苦的笑容,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大哥,你千万不能答应他们,也不必顾虑我,我死了,你就替我报仇!”罗成柔声道:“不论我是否答应他们条件,我不会让你死,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你出去。”说着,长叹一声,又道:“好在还有三天时间,三天中我必定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救你。”骆秋枫闭目道:“有大哥陪我三天,我死了也会瞑目!”罗成笑斥责道:“不要再讲这种痴话了,现在你感受怎么样?”骆秋枫睁开萎顿的目光道:“心头像火烧一样,四肢及其他部分却又感到冷,而且骨头隐隐作痛,大哥,你能不能替我按摩一下!”

罗成点点头,但手指刚触及她光滑的皮肤,心灵倏震颤起来。他从未与一个女孩子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现在面对美好赤果的肌体,岂能无动于衷。

最主要的是,他心中一直把她当作未成年的小破烂,第一面那付脏兮兮的模样,使他感觉不出性别上的差异,然而现在,他惊奇地发觉她已是一个年龄不算小的大姑娘,并且容貌并不比燕玉姬与尚香芸差。这一惊觉,使他感到如此肌肤相亲,太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常轨!可是,她痛苦中所作的要求,自己又能拒绝吗?

正自胡思乱想,骆秋枫蹙眉抖声道:“大哥,你怎么啦?”罗成脸色一红,忙道:“没……没有什么,我替你按摩一下!”骆秋枫嘴角展现出甜蜜的笑意,轻轻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怜惜我,并不是看得起我,但我现在才知道这是我心理作怪!”罗成微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看不起你的理由,好歹你也是一帮之主!”骆秋枫娇嗔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咱们这个帮,只是一群小破烂穷凑合,既不懂武功,又不会打架、怎可与大哥相提并论!”罗成正色道:“人穷志不穷,你怎知道来日破衣帮之名,不能宣扬江湖?自然,武功是重要的。但你一样可以苦练。”骆秋枫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并没有去想这些。”“那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大哥你有没有成亲?”罗成皱眉道:“你想这些事做什么?”骆秋枫幽幽道:“人在痛苦中,任何事都会去想的。”罗成摇摇头。“大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是说还没有成亲。”“那大哥有没有女人?”“什么女人?”“嗯!我……是说感情很好的……叫……红什么知交……”罗成微微一笑道:“是红粉知己,对吗?”“对对,我没念过书,大哥别笑我,就是红粉知己,你有吗?”罗成点点头。骆秋枫含羞道:“那么大哥,我也做你的红粉知己好不好?”罗成心中又震颤起来,望着她那天真的祈求而又憔悴的目光,不禁暗暗一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知己了吗?”“大哥,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罗成苦笑道:“自然答应了。”“大哥,那么我只求你二件事!”“莫说二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事,我也答应为你办到。”“第一件事,那些小兄弟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再流浪。”“你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多谢大哥。“将心比心,换了你也会这么做的。”“第二件事我……我……”“江湖儿女,不必吞吞吐吐,你尽避说出,再艰难的事我也会替你办到。”“那么我求你,我死了后,你以你亡妻的名义,给我立一块碑!”罗成心头怦然,讷讷道:“别去乱想,你不会死的。”“大哥,我是说万一死了,你要这样做!”罗成心潮又激动起伏起来。只见骆秋枫轻轻一叹道:“听说女子的身子除了丈夫以外,不能给别人看,但大哥……”她羞涩地顿了一眼,接下去道:“不过我并不难过,反而有点高兴,不论大哥喜不喜欢我,我只求一个名义,死了也能心安理得!”这是何等痴心,何等真挚的感情!罗成心弦一阵阵地震动着,月兑口道:“我答应你!”“大哥,你真好。”骆秋枫缓缓地阖上眼睛,透出无限疲倦的神色,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安祥无比。罗成这才缩回手轻轻道:“你话说得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感到疲乏,需要调息片刻。”骆秋枫默然点点头。于是罗成就在床边鼎炉旁盘膝席地而坐。

纸窗上已变成一片灰白,显示黑夜已在娓娓交谈中悄悄逝去,天已经亮了。一日二夜,罗成丝毫没有阖过眼,现在他确实感到倦意侵袭,需要好好地休息一番。

可是眼帘刚阖,许许多多事情,许许多多的人影,纷纷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像走马灯一样,彼来此杳,循环不已!

尤其眼前的危境,骆秋枫的生死,使他悬念心头,无论怎样也排除不去。

但他终究是凡人,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想着,终于靠着鼎脚沉沉睡去。

紧闭的门户倏然有一响动,一种警惕的本能,使罗成自沉睡中惊醒,只见一名黑衣大汉端着一盘菜与饭,自外跨入屋中。窗外的天色又是一片漆黑。原来一天已悄无声息地溜逝过去。

那黑衣大汉把晚膳往地上一放,一言不发,转身阖上门户离开。

罗成的确饿了,他见盘中四菜一汤,红烧鸡、炒三鲜、香菇白菜、炖鱼翅、外加笋尖鸡汤,茶肴的确丰盛。他走过去端着走到床边,盛了一碗饭,含笑道:“你不能起来,我来喂你?”

一夜之隔,骆秒枫的脸色又萎黄了许多,双乳间的火焰仍然燃烧着,这火焰似乎在煎熬着她的青春与精髓。

只见她摇了摇头。

罗成怜惜地道:“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纵然立刻要死,也该填饱肚子,做个饱死鬼!”

骆秋枫含情脉脉地道:“好,我吃一点点。”

罗成俯身喂了她一口饭,还夹了一块鸡肉,倒了一点鸡汤。

骆秋枫吃了这些后,摇摇头。

罗成怔怔道:“既然吃了为什么不多吃一点!”

骆秋枫没有作声,罗成劝道:“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你该听话,多吃一些,来!”

骆篓枫无力地一叹道:“我实在一点也吃不下去,只是为了你,我不能不吃二口!”罗成一怔道:“为了我。”骆秋枫道:“我怕他们在菜饭中下毒,反正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先试试,免得大哥上当,不过现在你可以安心进食了。”

罗成大为激动,激动得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还能说什么呢,感激已是多余。他不能再勉强她进食,自己默默地填饱肚子。

放下饭碗,他复席地打起禅来。

他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不需要再休息,但他不能不静心好好地想一想!”

眼见她的生命只剩下二天,难道就这么束手无策,等着她死吗?

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得救她离开,可是用什么办法除掉她胸上的毒火呢?除不掉那盏练魂心灯,就无法把她搬出去,要除去“心灯”除了答应金环门的条件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想着想着,漫漫长夜就这般的消逝过去。

由于太劳心神,罗成本来清澄的神思,渐渐紊乱起来,紊乱中他倏想起怀中那只荷包,心中不由一动,开始有主意。

他不知行不行得通,不过这已经是唯一可能做到的办法了。

第二天傍晚,当大汉端着晚餐进来时,罗成倏然欺近伸手一掌劈去。

那大汉想不到罗成会起杀机,毫无防范之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手,一声闷哼,连人带盘倒飞出门外,嘭的一声,仰天翻倒院中,当场气绝身亡。

罗成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衣衫,慢慢吞吞地向屋外走去。

罢到门口,倏见人影一闪,一个高大魁梧的身躯已挡在门外。罗成早已预料到,脚轻轻一垫力,人已退回五步。

只见那副门主举步跨入门槛,沉声道:“二天来,本座遵守诺言,并末打扰你思虑,你何以竟对一个下人猝出杀手!”

罗成故作怨恨已极的样子,厉声道:“骆姑娘命在顷刻,我又无法答应你的条件,故而决定替骆姑娘报仇,杀一个是一个!”

氨门主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救这位姑娘了。”

罗成狠狠道:“明知救不了,我何必劳心费神,阁下准备吧,区区要动手了。”

氨门主目光连闪,脚下退了一步,道:“你要与我动手!”

罗成一哼,道:“不要动也可以,阁下滚开一点,让我走!”

氨门主干笑道:“公子这样做,你以后会后悔的。”罗成厉声道:“你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能让她死,再替她报仇!”

“本座并没有说毫无商量余地。”

这位副门主的口气倏然变软起来,似乎不想逼人太甚,造成破裂局面。

罗成也乘机收篷,道:“那很好,听说你们曾于十天前拦截一位武林同道,想抢劫一件三皇藏宝图,有这件事吗?”

氨门主讶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罗成冷冷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答我所问!”

氨门主道:“就是有这回事,与咱们现在的交易似乎不发生什么关连!”

罗成一哼道:“你既然说有商量的余地,不逼我走绝路,我就告诉你,藏宝图就在我身上!”

“啊!”副门主似乎大为意外,月兑口惊呼了一声,道:“我不相信!”

罗成掏出那只荷包,高高举起,晃了一晃道:“阁下可以看看清楚,现在我就以这件三皇藏宝图换骆姑娘一命,假如你接受,就先除去她胸前毒火,疗好她伤势,我就交出藏宝图,立刻带她离开,假如你仍不肯,嘿嘿!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宰光你们金环门,再拍拍离开!”

氨门主道:“我怎么知道此物是真是假?”

罗成又把荷包里子翻过来,扬了一扬道:“你可以先看看清楚,我罗成还不是个骗人无信之徒。”

氨门主沉思片刻道:“好,这买卖算是成交了。”

倏伸手连击三掌,屋外立刻响起一阵步履声,只见“鬼医”带着二名女子跨入屋中。

“鬼医”提着药箱,那二位女子却各捧一堆衣衫鞋袜。副门主沉声道:“速为骆姑娘解除练魂心灯。”

“鬼医”应了一声:“是。”狠狠盯了罗成一眼似乎心有未甘,可是他却不敢不听顶头上司的话。

彭城的夜市方盛,一辆马车已如飞出城。

车厢里,骆秋风紧紧地依偎在罗成怀中,显得柔弱不堪。

罗成道:“你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吗?”

骆秋枫道:“我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罗成道:“二日夜苦刑,必定熬去你不少精力,好在小宝兄弟偷得不少补药,到了我娘那边,你可以好好休息进补!身体很快就可以恢复!”骆秋枫幽幽道:“大哥,我想不到还能活着离开彭城,可是我实在不甘心!”“还有什么事使你不甘心?”“大哥,我不甘心那张藏宝图凭自送给那批王八龟孙,这岂不等于把许多奇珍异宝,拱手让人!”罗成道:“不要再去想这件事,珍宝虽好,岂能比生命重要!”“可是将来你那位朋友问起你来,你又如何向他交待?”罗成含笑道:“我那朋友若知我舍图是为救人,尤其是救像你这样的姑娘,他也不会反对的。”骆秋枫心头一阵甜蜜,娇躯却在罗成怀中一阵忸怩,道:“大哥好坏,又在取笑我了!”罗成倏哈哈一笑道:“其实宝图虽然送给了他们,我脑中却还有一张图,一样可以去寻宝。”骆秋枫高兴地道:“那等见了你母亲后,我们立刻去寻觅。”罗成道:“目前我还不能去,因为我还有许多事,再说你也要跟我娘开始练武功!”“大哥,我有点害怕起来!”“什么事使你害怕?”

骆秋枫仰首道:“我从未见过你母亲,你母亲自然也未见过我,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喜欢我?”罗成失笑道:“只要你听话,多拍我马屁,她老人家自然会喜欢你。”骆秋枫啐道:“大哥,你油嘴!”见她那又羞又嗔的样子,罗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蹄声夹着轮声,在这深夜空旷的驿道中。特别响亮震耳。

旅途坐车是最寂寞不过的,尤其是赶夜路,既无景物可看,又无其他消遣,但是此刻骆秋枫并不感到寂寞,她自小流浪,在江湖中打滚,思想早熟,第一眼见到罗成就爱上了他,此刻得遂心愿,依在他怀中,觉得生命从未如此充实过,心灵从未如此甜蜜过。

罗成的心情虽然略为开朗,可是他的笑容有一半倒是装出来的。

云大娘的生死还在未定之天,十五天中找不找得天星宫主?能否取得沉香龙涎膏?还在难卜之数。其他如莫贼的行踪,文殊大师及南海少林的血仇……这些重担还压在他肩上,他纵想高兴也无法高兴起来,哪还有闲情顾得男女之间的爱情。

此刻他见骆秋枫依在怀中一动不动,已沉沉睡去,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渐渐地已进入朦胧之境。

蓦地,马车猛烈刹住!罗成一惊而醒喝道:“为什么停车?”

只听见车辕上的车把式科声道:“大爷,路上躺着一个人,好像已死了!”

罗成轻轻扶正骆秋枫低声道:“你坐好,我下去看看!”

骆秋枫这时也醒了,叮咛道:“大哥,你要小心!”

罗成颔首推开车门,掠到车前,果见不远处仰躺着一个人,光秃的头顶,灰色的长袍,像是一个和尚,三丈远处还横着一根弯曲的禅杖。

夜色中,难见分明,罗成急忙上前,蹲身仔细一看,顿时一惊,失声叫道:“天寂大师!”相隔不过十余天,这位少林高僧怎会在此彭城道中?而且左半身一片血迹,似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不敌伤亡!罗成惊疑中一按天寂大师胸口,发觉尚有微弱的心跳,急忙掌势一贴,一股浑厚的内力向天寂大师体内渡去,口中连声喊道:“大师……大师……”

天寂大师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望着罗成,喘息着喃喃道:“天……星……天星……”

仅仅吐出四个字,头一歪连那微弱的心跳也停止了,显然已经死亡。

罗成急忙解开他的僧衣一看,只见无寂大师的左肋上有个血洞,深达肺腑,鲜血尚在汩汩涌出,显然这是致命之处!

望着天寂大师尸体,罗成本已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他抱起尸体就在道旁草草埋葬,以树枝作了记号,对着这位生前对自己怀有偏见的少林高僧坟墓,他没有一点兴奋,反而感到悲枪!

一切妥当,回到车旁,轻轻打开车门,对骆秋枫道:“我不上车了……”

骆秋枫神色一惊,急急道:“你要离开?”

罗成忙安慰道:“我并不是离开,只是先走一步,无法再与你一同坐车,强敌可能就在前面,我得先行查探一下!”

骆秋枫这才惊容略定,幽幽道:“大哥,你要小心。”

罗成点点头对车把式叮咛道:“我先走一步,你放慢脚程慢慢跟着,好好御车,我另有赏。”

“是。是!”车把式早已吓得打抖,怎敢说半个不字。

这条驿道在白天,行商不绝于途,车来马往,颇为热闹,可是在这深夜,却显得荒凉。天上星光迷蒙,一侧林中不时传出夜枭凄啼,织出一幅凄清恐怖的画面。

初更……二更……三更……

罗成急掠出五十余里,果见前面隐约有八条人影在赶夜路,但并未见天星宫主那顶黄金小轿。

心中有疑,立刻急掠逼近,想看个仔细,究意是什么人物,那知刚迫近二十丈距离,那走在最后的人影倏止停脚转身,喝道:“是哪一个鬼鬼祟祟跟踪在后,莫非也不想活了?”

罗成心头一震!这时也看清了对方,八个人齐穿着闪闪发光的金色长袍,肩上悬剑,果然是天星宫中的服饰,只是八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以前从未见过。

行藏既露,罗成也不想再掩避,飘然走近,道:“八位想必是天星宫中出来的?”那首先喝问的老婆子目闪精光,盯着罗成道:“既知我们来自天星宫,还敢跟踪,敢情吃了熊心虎胆?”

罗成哈哈一笑道:“老太脾气好大!小可只是适逢其会,见一位少林高僧死于途中,故而一路赶上来想看看死于何方高手剑下,并非是追踪各位!

老婆子冷冷道:“老和尚行踪鬼蜮,老身已再三出言警告,他自恃功力,竟先动手,咎由自取,前辙可鉴,你小伙子若不想死,速速离开,我们不喜欢后有条尾巴。”

“原来如此,但小可奇怪,何以不见天星宫主?”“老身接宫主飞鸽传书,奉召而来!前去会合……小伙子,你话问完了吗?”罗成含笑道:“不瞒老太说,小可正有急事欲找贵宫宫主……”“你找宫主何事?”罗成不答反问道:“便不知老太们属于宫中哪一堂?”“养老堂。”“哦!那是贵宫历代元老颐养天年之所。”“不错,我们就是宫中八大元老,老身即为养老堂主,小伙子,你也该说明来意了。”罗成拱手道:“不瞒老太说,贵宫敬事堂堂主伤重垂危,非贵宫灵药沉香龙涎膏,无法挽救生命,故而小可正在找宫主,但不知老太身上有无此药?”

天星八老脸上齐现惊容,养老堂堂主道:“沉香龙涎膏为本宫一秘,唯有宫主身上才有,不过据沿途传讯,宫主已到襄阳红云帮,离此已是不远,云娘现在何处?你先带老身去看看!”罗成心中暗暗一震,想不到天星宫主也去了红云帮,与母亲住处岂不近在咫尺!

他自然不敢带天星八老去,替母亲惹上麻烦。故而摇摇头道:“按理小可应该带各位老太去看看,惜居停之处那位主人不准人扰,只能有违方命!”养老堂主道:“小伙子,你何以对本宫一切如此清楚?”罗成含笑道:“小可与贵宫宫主曾有数面之缘!”养老堂主道:“这就难怪了,你既找本宫宫主,就与老身们一起走吧!”罗成摇摇头道:“不,老太们先走一步,好向宫主传告,小可还有一位同伴有病,在后面车上,必须照顾,稍晚才能赶去相见。”说完拱手一礼,转身欲走!“慢走”另一个老婆子倏然一声大喝。罗成心头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道:“那位老太有什么事?”说话的方脸婆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可罗成!”“我们要去看云娘,你不肯,叫你跟我们一走去见宫主,你又推三阻四,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罗成哈哈一笑,道:“老太,你机心太多了,天星宫主并无秘密可言,再说依我身份,也不必对各位撒谎!”方脸婆子冷冷道:“听你口气倒还不小,你就拿出什么给我们瞧瞧,证明你的话毫无虚假!”罗成心念一转道:“武功成吗?”“好,老婆正要你露一手!”罗成道:“动手不如动口,老太们都是用剑,必然在剑道造诣上已经出神入化,小可就以剑道请教!”方脸婆子一哼道:“这倒合我老婆子口胃!”罗成道:“有刃不如无刃,无刃不如无剑,无剑不如无招,无招不如无嗔,无嗔不如无心,剑道至无心之境,即是仙佛之界!”方脸婆子道:“为何有刀不如无刃?”“刃能伤敌,必能伤已,若能伤已,要刃何用?”“为何无刃不如无剑?”

“剑无刃,剑仍在,既屈于手臂,复屈于精力,不如无剑,不受手臂牵制,不受精力所限,剑在心中,才能无远勿屈,无住不利。”

方脸婆子变色道:“无剑又无招,何以克敌?”

“实则亏,虚则盈,这精神境界,老太不会不懂,小可想也不必多说!”

方脸婆子欲开口,养老堂主倏插口道:“三妹,不用多问了,少侠,老婆子相信你,有事你请吧!红云帮再见。”

罗成拱手道:“班门弄斧,请勿见笑,告辞了。”

转身飞掠,瞬即没于夜色中。

方脸婆子不愉道:“话没有说完,大姐怎么放他走!”

养老堂主叹道:“他能说出剑道中闻所未闻的奥理,何用多问,再问下去,恐怕你我都难以听懂,问又何益!”

方脸婆子道:“看他年龄,怎能有此修为,江湖中哪有如此高手?我只怕他在卖野人头!”

养老堂主道:“宫主岂不也是这般年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事岂可预料,倒是以他这等功力,果是宫主之友,也还罢了,若是宫主之敌,那实在太可怕了。”

方脸婆子道:“就是不谈武功,我们也该盘盘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三姐,你也别唠叨了!”在她后面的老婆子道:“他既具这等功力,自无惧咱们八个老婆子,即无所惧,又何用说谎!”

养老堂主道:“五妹之言正是我心中想说的,咱们还是快赶路吧!见到宫主,云娘情形岂不水落石出了。”

他做梦也料不到红云帮中此刻也疑云深沉。

“三环先生”莫于道回到红云帮,“笑面财神”贾不为已慌忙地迎出去。走进大厅,双双落坐,“三环先生”立刻问道:“最近有没有事故?”“没有,没有,安静得很,不过那天尚见刚走,罗成去而复回。”“三环先生”莫于道心中一紧,道:“那小子回来必是来查看我的反应与动静。”“笑面财神”道:“不错,但他知道尚见已经离开,复被我骂了一顿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三环先生”莫于道唔了一声道:“云娘遗体呢?”“我派了六名舵主日夜轮班守护至今,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三环先生”道:“很好,天星宫主既将到达,贾兄言语间千万谨慎,惹翻了这女魔头,可不是好应付的!”“我会小心应付。”“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贾兄的。”“尚见清说。”“我一直以‘赛诸葛’尚子义化名行走江湖,其实我即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忝在结盟之义,不再欺瞒贾兄。”

“笑面财神”望着“三环先生”的面巾,心头方自大震,倏见一名帮徒气急败坏地冲进大厅,禀报道:“帮主,天星宫主带着大批娘儿们来了!”“三环先生”扯下面巾震地站起来道:“咱们快出去迎接!”

一向精明的“笑面财神”贾不为似乎心事重重,变得迷迷糊糊,恍如傀儡,身不由己地跟着“三环先生”奔出大厅,只见栅门外停着一顶黄金小轿,十余名女子雁行排立二旁。“三环先生”已拱手道:“莫某与贾帮主恭迎宫主仙驾!”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本宫再履江湖,访问武林同道尚属第一次,听说本宫云堂主遗体寄存于贵帮,可有这事?”“笑面财神”惴惴地道:“有,有,敝帮日夜守护,不敢稍有疏忽。”天星宫主道:“那就劳帮主带路,本宫要观看云堂主遗容,再移灵返宫。”“请,请!”“笑面财神”肃然摆手,与“三环先生”转身奔向三进院。

到了存放棺木的客房前,“笑面财神”挥退守护的帮徒,天星宫主下轿在二大侍者,八大院主簇拥之下,进入房中,道:“启棺!”“笑面财神”立刻上前掀走棺盖。棺盖掀开,他也同时惊叫出声:“咦!怎么没有尸体?”天星宫主黛眉微挑,目间奇光道:“这是怎么回事?”“三环先生”更是惊怒交加,对“笑面财神”厉喝道:“尸体呢?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也不知道。”“笑面财神”本已心事重重,此刻再逢奇变,脑中一片紊乱,变得本讷起来。

“三环先生”怒喝道:“尸体寄存在此,你又派人看守,怎能说不知道?”“笑面财神”急急道:“那天罗少侠去而复回,可能把尸体盗走了也不一定!”他虽是情急之下推托之词,倒也说对了。

天星宫主冷冷道:“罗成既杀了云掌主,为何还要盗去尸体?既要盗尸,当时为何不带走?”“笑面财神”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其实他只是受“三环先生”摆布,根本不知内情,叫他如何解释!

“三环先生”目光一转道:“罗成鬼计多端,盗尸必有诡谋。”天星宫主道:“你以为他用意何在?”“三环先生”道:“莫某虽不知他谋意,但他此举必是针对宫主而为,想对宫主不利,这点是万万不会错的。”天星宫主道:“本宫却感迷惑,云堂主奉我之命前往鲁南,她怎倏会到这里来?又怎会碰上罗成?”

“笑面财神”忙道:“云堂主是与罗成一起来的。”

“一起来的?”“来时堂主就躺在这口棺木中!由罗成运来此地。”天星宫主星眸大睁,道:“这么说,云堂主到此之前早已死了?”

“笑面财神”正欲回答,倏见八个金衣老婆子鱼贯而入,齐齐向天星宫主一礼道:“敬奉急召,星夜赶来参见宫主!”天星宫主微微欠身道:“八位元老路上辛苦了!”

养老堂主笑道:“还好、老身姐妹从未履人尘世,此来一路见识大开,倒不觉得辛苦!只是路上碰见一二件不愉快的事,有点煞风景!”天星宫主问道:“什么事?”

养老堂主道:“昨夜赶程,有个老年和尚跟踪,七妹出言警告,老和尚不但不退反而现身动手,却被三妹一剑毙命!”天星宫主道:“为了南海文殊大师之仇,少林已视本宫为死敌,杀他一个和尚,算不了什么!”养老堂主道:“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宫主。”“什么事?”“杀了少林和尚不久,一个功力超俗的年轻高手倏然现身。”“姥姥知道他身份吗?”“他跟老身通了姓名叫罗成!”“罗成?”天星宫主星眸奇光暴涨。“三环先生”心头一紧,“笑面财神”失声而呼!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紧张专注,这位养老堂堂主目光扫动间感到迷惑。接下去道:“他说正在找宫主!”天星宫主道:“他来了吗?”“老身叫他一起来,他说有同伴需要照顾,稍迟必到。”“姥姥问过他何事要找我!”养老堂堂主目光扫视一下才道:“他说云娘重伤垂危,命在顷刻,故而要向宫主取沉香龙涎膏为云娘疗伤!”“三环先生”失声道:“云堂主没有死?”“笑面财神”却望着“三环先生”,一脸困惑之色,觉得事情愈来愈离奇。养老堂主道:“云娘人呢?难道真的出了事?”天星宫主目光移注“三环先生”道:“你说云堂主死了,罗成却说未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环先生”哈哈一笑,道:“依在下之见,那小子分明要讹诈宫主,若他不说人还活着,又何展诡谋?”天星宫主又移注养老堂主道:“姥姥知道云堂主在何处吗?”“老身本要去探望,但那年青人不肯。”“三环先生”又哈哈笑道:“他当然不会让姥姥去,去了岂不揭穿了谎言!”天星宫主道:“他说他要来?”养老堂主道:“不错,老身觉得他一定会来!”“姥姥告诉了他,本宫在此。”“是的,老身已告诉他。”天星宫主道:“好吧,我们就在此候他一天,有劳贾帮主把空棺抬出去,本宫就借此地略作休息。”“是,是。”“笑面财神”立刻出房唤人,把棺木抬出去,“三环先生”同时对天星宫主道:“宫主旅途劳顿,在下暂且告辞!”拱手一揖,走出客房。却见“笑面财神”在远处招手。他立刻走近,道:“贾尼有什么事!”“笑面财神”道:“你说尊夫人死了,罗成却称未死,你说罗成杀了尊夫人,罗成却说求药要为尊夫人治伤,我真想不透其中道理!”

“三环先生”心中何尝不在怀疑,他不信云娘在软麻二穴被制下,再受十成真力一击,还能活命!

但深沉的机心却使他感到任何事都有万一,万一云娘真的不死,自己欲利用天星宫主杀罗成的计划,恐怕又要落空了。果若如此,岂不弄巧成拙,反而多了天星宫主这么一个难惹的强敌?他愈想愈寒心,觉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必须趁早善后。心神不属,说话也就欠了思考!“这有什么想不透的,云娘分明死了,那小子声称未死,当然有阴谋!”“笑面财神”倏深注“三环先生”道:“莫兄一再肯定尊夫人已死,莫非人就是……”他究竟是精明人物,刚才一时糊涂,但定过神来,立刻抓住了“三环先生”语病,话刚说了一半停住,其实不必说完,也知道下面指的是什么!”“三环先生”心头一震,道:“贾兄,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到你静室去,咱们好好谈谈!”

就在二人静室秘谈同时,一条人影凌空飘落三进院,朗声道:“罗成求见宫主!”客房的门户立刻开启,瑶光侍者侧立门边道:“宫主传话请进!”罗成昂然而入,天星宫主劈口问道:“听说你要取药为云娘疗伤?”“正是。”天星宫主一哼道:“云娘真的未死吗?”罗成眉尖一轩,道:“若是死了,我何必甘冒生死之险前来讨药!”“但本宫主不懂,你既伤了云娘,为何又要救她!”

罗成朗笑一声道:“宫主受人欺蒙了,杀云娘的不是我,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天星宫主脸色一变道:“此言果真?”“云大娘未死,就是最好的证人!”天星宫主沉声招呼道:“瑶光,速传话请莫于道来!”“是。”瑶光侍者应声出房。罗成道:“只怕莫贼早已离开了。”“你怎知道他已离开?”罗成道:“此贼阴沉奸滑,老谋深算,刚才既在这里,谅已知道云大娘未死,奸谋败露,不走难道还等死不成!”话声刚落,内院已传出一阵喧哗之声,只见瑶光侍者急步进入道:“启禀宫主,莫于道已经失踪,贾帮主死于静室之中。”罗成道:“如何,这是杀人灭口,与杀云大娘如同一辙!”

天星宫主娇容一沉,半晌才道:“但是我还要问你!听说你命天下第一帮号召武林同道,声讨本宫,既与本宫为敌,为何要救本宫的人?”

罗成想了一想,道:“彼为公仇,此为私谊,不必混为一谈!云大娘伤重垂危,还望宫主早点赐药!”天星宫主道:“云娘现在何处?”“离此不远。”“你为何不把她送来此地?”“心脉已断,不能移动。”天星宫主霍地站立道:“那本宫就随你去一趟。”

罗成不禁一愕,他怎能带她去?去了岂不害了母亲。但拒绝了她,她肯听吗?天星宫主见他木立不动,不由问道:“你为何不走。”罗成道:“病人宜静不宜烦,宫主最好不要去。”天星宫主冷冷道:“你莫非有诈?若不要我去,你就休想本宫拿出沉香龙涎膏!”

事在两难,既不能不救云大娘,又不能拒绝天星宫主去探望,罗成急得出了一身汗,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终于一咬牙道:“也罢,但去的人不能太多,最好不超过二个人。”天星宫主颔首道:“这点本宫可以答应你,我只带二个人!”说到这里,对养老堂主道:“姥姥与三老陪本宫去一趟,其余在此休息。”这等于加上一个人,罗成没有再反对,他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可是他心中却在暗暗打鼓,天星宫主见到母亲后将会如何处置呢?他不能想像此去的后果,可是为了云大娘,他也顾不了这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