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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帖亡魂记 第十四章初创死神

作者:陈青云类别:武侠小说

他感到极端的兴奋,此番重出江湖,快意恩仇,了却毕生大愿,满腔豪气,呼之欲出。

最后涌入脑海的,是太夫人的三个愿望,是的,他必须在义母有限的生命过程中完成,聊报大恩于万一。

心念之中,他整了整衣衫,拧开了密室之门,步入甬道。

突然

一阵杀伐之声,隐隐传入耳鼓,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有人侵入了地宫?地宫秘藏在地底,自开派以来从未有外人涉足过,这杀代声何来?

心中一急,脚步无形中加快,杀伐声愈来愈清晰了。

甬道尽头,是一扇木门,其实也就是后宫的屏风,推开屏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迎面扑来。

“谁?”

“砰!”

人影倒地,甘棠一看,不由肝胆皆寒,倒地的赫然是五婢之一的白薇。

“白薇,发生了什么事?”

“死……死神……”

白薇昏厥过去。

笆棠顿时热血沸腾,杀气冲顶,“白袍怪人”竟然向“天绝地宫”下了手,他无暇顾及白薇的死活,匆匆塞了一粒“万应丹”在她口里,电奔而出。

内院之中,八大护法之二,与三名执事,分别与两名白衣蒙面剑手拼战,白衣蒙面人的身手,高得出奇,场面动魄惊心,剑气纵横,破风有声,以五对二,竟然被两名剑手追得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他发现“白袍怪人”有手下人参战。

暴喝挟惨号,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整座地宫,如处在狂风猛雨之中,不知有多少敌人闯入地宫。

凄哼传处,三名执事之一,被白衣蒙面剑手削去半截手臂,一骨碌滚出丈外。

另两位护法双战一名白衣剑手,也呈不支之势。

笆棠双眼尽赤,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使人心胆俱颤,耳膜如割。

场中交搏的双方,不期然的各自收手退出圈外去。

两护法与未受伤的两名执事,恭谨地叫一声:“少主!”

两名白衣蒙面剑手双双欺向甘棠,其中之一阴森森的道:“少主,你便是‘天绝门’少主,好极……”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咽喉,以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完全慑伏在甘棠的眼神之下,那眼神犹如利刃,又似有形的电芒,使人心旌动摇,悚栗,惶恐。

笆棠双眼罩住两人,脚步向前挪了三四步,紧抿着嘴,面上尽是栗人的杀机。

两名白衣剑手兀立如两座石像,剑尖下垂,忘了出手,也忘了逃避,一种无形的力量,完全控制了两人的心神。甘棠一扬掌,只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扬。

“哇!”

“哇!”

两声栗人的惨号过处,两名白衣剑手双双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三名执事与两名护法,连眼都直了,一个个呆若木鸡。

笆棠虚空一抓,两名死者的蒙面巾被揭落,露出两张精悍的中年面孔。

“认识吗?”

镑人如梦乍醒,护法之一躬身道:“卑座等认不出死者来路!”

笆棠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怎么回事?”

另一护法道:“‘死神’率数十白衣人突袭地宫。”

“情况如何?”

“我方死伤很重!”

笆棠咬了咬牙,一挥手道:“几位出去援手!”

“遵命!”

又一名白衣蒙面剑手,闯了进来,白衫上血迹斑斑,剑身半截赤红,目光一扫,挺剑攻向迎面的三执事。

“哇!”

可能,他还没有看清是谁出的手,便已了账。

笆棠再次挥手道:“快去!”

话声中,人已穿出小院,奔向太夫人的居处,他最担心的便是太夫人,太夫人正值散功之期,万一不幸,的确是遗恨千古的事。

死尸!

血!

啊动的人影!

一路所经,尽是怵目惊心的场面,他已无暇支援那些拼死苦斗的本门弟子,身形连闪,冲入太夫人寝室的外院。

“呀!”

他的双眼几乎爆出眶外,黄梅、紫鹃、红蔷、绿蒂业已横尸院地。

“白袍怪人”面对激愤如狂的太夫人,嘿嘿冷笑。

双方距离在八尺左右。

笆棠飘身上前,厉声道:“‘死神’,回过身来!”

“白袍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竟不知身后有人欺近,陡地回过身来,突然蹬地退了一步,似乎万分震惊地道:“你,小子。”

笆棠切齿道:“恶魔,你的末日到了!”

太夫人可能料不到甘棠会在此时出关,眼神上,她看出甘棠已如同换了一个人,不由激动得簌簌而抖。

笆棠窃喜来得及时,太夫人安然无恙,只这么神思一分。

白影一晃,“白袍怪人”闪电般暴扑甘棠。

“砰!”

劲气四迸,人影一触而分,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两丈。

这一个回合,犹如电光石火。

双方瞪视片刻,开始举步移身,每一步,似乎都费了极大的气力,缓慢、沉重,久久才跨出一步,白石平铺的院地,平空添了两行深浅如一的脚印。

移近!

缩短!

双方在距离八尺之处停住,但四只眼睛似乎相胶在一起,连瞬都不瞬。

空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住了。

暴喝与惨呼之声,仍不断传来,但与这里的情景,宛若是两个不同的境地。

太夫人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喃喃地道:“难得,孩子!”移身上前,在倒地四婢口中各塞了一粒丹丸,手指连动,分点四婢几处经穴。

堡夫不大,四婢竟然活了起来,而后站起身形。

太夫人挥手示意噤声,并指向通往外院的门户,四婢齐齐晃身堵住出入口。

“白袍怪人”做梦也估不到会遇见这等强劲的敌手,本觉不耐,一晃掌。

仅止于一晃,没有攻出去,他感到对方完全无懈可击。

然而,这极细微的异动,已给了甘棠出击的机会。

劲飙猛荡,几乎看不见出手。

一声闷哼,“白袍怪人”退了两步。

一击之后,又归寂然,双方再呈胶着状态。

斥喝声起,两名白衣蒙面剑手闯到院门,四婢分别接战,以二敌一。

一幕惨烈的画面,叠了出来。

白衣剑手的剑术,似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以四婢的功力,二人对一人,竟然仅只能勉强遏住来势。

渐渐,甘棠心中急躁起来,他与“白袍怪人”如此对峙,白衣剑手有数十之众,时间久了本门弟子势将被屠杀殆尽。

心神微分,“白袍怪人”闪电般出手。

人影乍合倏分,双方各打了一个踉跄。

再分再合,骇世惊俗的场面展开了。

刹那之间,劲气雷动,罡风四溢,双方各自施杀手,打得难解难分。

笆棠愈打愈觉得得心应手,许多精奥之处,非如此拼搏无法彻悟,内力如泉,源源而生,二十个照面之后,“白袍怪人”已迫处下风。

笆棠横定心要除去这武林祸魁,同时揭开这死神的真面目,故此每一击都是致命之招。

但“白袍怪人”的武功太高了,虽落下风,却非三招两式所能制伏。

娇哼声起,黄梅首先被创,栽倒地上,与她联手的紫鹃,芳心大乱,两个照面也告负创不起。

那名白衣剑手,弹身便奔向太夫人。

太夫人因修“驻颜之术”与内力修为不成比例,违反了“天绝”武学法则,发生了散功的严重后果,功力只残存十之二三。

白衣剑手连攻三剑,迫得太夫人险象环生。

笆棠目光瞥及,怒火猛迸,暴吼声中,骤聚全身功力,以骇电奔雷之势,发出了最凌厉的一招“天翻地复”。

这一击在此刻甘棠的手中发生,威力之强,足可震天悚地。

当然,施展这一招所消耗的真力,也是相当可观的,现在,事急燃眉,他不计后果地施出了这一招。

这一招如不能击倒对方,而对方乘他真力骤灭之下反击,后果不问可知。

但,他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哇!”。

栗人的惨号传至,“白袍怪人”身形一连几个用跄,退了七八步之多,蒙面白巾立即被口血染红了半幅,前胸也是一片殷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传出一声凄哼。

笆棠目光转处,不由五内皆裂,太夫人被白衣蒙面剑手绕柱而转,身上已有多处现出血渍。

“鼠辈敢尔!”

厉吼声中,电扑过去。

“哇!”

惨号再传,血花飞溅,那名白衣蒙面剑手,头碎额裂,横尸当场。

“母亲,不妨事么?”

“没有什么,外面。”

语声未已,两声刺耳的惨哼传来,甘棠蓦地警觉,回身一看,“白袍怪人”已失去了踪影,院门拒敌的红蔷与绿蒂双双仆倒在地,再一看,双睛几乎喷出血来,二婢胸血飞迸,死于非命,身躯已毁,“天绝门”歧黄之术再玄妙,也无法使之复活了。

太夫人视四婢如己出,颤声道:“她两个怎么样了?”

笆棠悲愤填膺地道:“没有救了!”

语声中,人已穿门而出。

只这眨眼工夫,一切声音都静止了,暴风雨已成过去,但摧残的痕迹怵目惊人,死伤枕籍,遍地血腥,未死的,似在噩梦中尚未醒转,四处木然站立。

笆棠闪电般朝地宫出口追去。

令人难以置信,对方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全部退去,鸿飞冥冥。

室外,夜幕低垂,原来此刻已是晚上,甘棠知道追已无及,宫内善后待理,只好恨恨地折返宫中。

爆内,已展开了救死扶伤的工作。

笆棠巡视一周,返回太夫人起居之处。

黄梅、紫鹃、白薇业已随侍,但眼圈却是红红的,悲愤之情难抑。

太夫人幽凄地道:“孩子,真想不到本门会罹此浩劫,若非你适时出关,重创‘死神’,本门恐怕是毁于一旦了。”

笆棠钢牙咬得格格作响。一字一句地道:“不把‘白袍怪人’和他的手下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太夫人一转话题,关切地道:“孩子,三个月来,你的成就如何?”

笆棠骇然道:“孩儿闭关练功已经三个月了!”

“是的!”

“哦!真是想不到一晃就是三个多月。”

“孩子,我预期你出关时我已不在人世了,三个月,太快了,不到百日啊!”

“孩儿已完成九段,第十段估计非五年以上不为功,所以暂时放弃了。”

“这样很好,看你对敌‘白袍怪人’,功力业已敷用了。”

“谢母亲!”

突地

一个声音道:“总管东方一扬求见太夫人。”

“进来!”

一个苍发灰袍老者疾步而人,先向太夫人一曲膝,然后向甘棠躬了躬身。

“东方总管,清查结果如何?”

“回太夫人,对方遗尸八具,我方重伤四十,罹难三十七位。”

“罹难的都无救了?”

“生机已绝,都无救了!”

“都是些什么人?”

“四位太上侍婢,五名执事,六名执法,六位护法,其余二十四名系各院属弟子。”

太夫人老泪纵横,咽声道:“以重礼厚葬!”

总管东方一扬躬身退了出去。

笆棠存疑地道:“奇怪,‘白袍怪人’何以探知本宫秘道?”

太夫人道:“是跟踪本门两名弟子而来的!”

笆棠默然,心中像压了千钧巨石般沉重。

太夫人口注白薇道:“传令‘神武院’,封闭现在通道,以防敌人卷土重来,开启第二秘径。”

“是!”

白薇衔命而去。

大夫人深深地注视了甘棠片刻,道:“孩子,此间善后自有人料理,你可以去办正事了!”

笆棠恭敬地道:“谨遵母亲之命!”

“行止可有打算?”

“孩儿先赴太行山,寻那白发红颜的怪女人,查询当年残害义父的真凶!”

“好,‘神武院’全部弟子随你入江湖,听你调遣运用。”

“这,孩儿认为一个人之力足够!”

“孩子,俗语说独木难支大厦,也让他们有为掌门人效力的机会,他们在暗中待命,并不影响你的行动,‘天威院’可作你耳目,程院主阅历极丰,他会安排一切。”

“是!”

“还有,武功不可恃,必须谋而后动……”

“孩儿谨记。”

“本门是否重新扬名武林,全仗你了!”

“孩儿尽力而为!”

“哦,还有你提及的那疯汉,以你的修为足可以医治了。”

“请母亲指示。”

太夫人取出一只小瓷瓶,道:“这里面是一粒特制的‘伏神丸’,患者服下之后,以‘真丝贯胸’之术,点‘百合’、‘玉枕’、‘华盖’、‘天灵’四穴,然后双手中指按前额,‘上星’、‘神庭’二穴,由指尖迫入真气,至破金为止。”

笆棠默记了一遍,接过瓷瓶,道:“孩儿记住了!”

太夫人特为甘棠置酒以壮行色,各院香主以上全部参与。

一宿之后,甘棠经由另一个秘道出宫,径奔太行山。

他此番重出江湖,已不再遮掩行动,以本来面目现身,精深的武功修为,使他有一种豪气凌云之感。

他盼望有这么一天,快意恩仇,现在,这一天已来临了。“白袍怪人”、“三目老人”、“九邪魔母”、“奇门令主”、“玉牒堡主”……这些不可一世的人物面影,一一从脑海中闪过,最后,他想起了恩深情重的仇人之女林云,仇易报,恩难偿。

胸中的豪气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幻灭的悲哀。以他的原来打算,在报仇雪恨之后,一死以酬知己,这是唯一解月兑之道,否则活下去是一种痛苦。

但,太夫人的愿望,还有生身之母天幸而仍在世间,奉养天年的人子本份,死,又能解月兑吗?

受人深恩而不报,是为不义,亲恩不偿,是为不孝。

假使,林云不是血海仇家之后,一切问题不会发生,且是一双理想的情侣,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谁能改变这酷虐的命运?

痛楚,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像影子似的,抛不掉,摆不月兑。

未婚妻西门素云在他毫无印象,待到他真正的认识了她,她已身入空门,而且在不久之后,因谏父而自决,唯一闯入他心扉,带走了感情只有一个林云,偏偏,她是仇家之女。

到目前为止,林云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只知道他是“天绝门”少主施天棠,“魔母”等仅以“魔牌”之故而仇视“天绝门”,却不知道事实与“天绝门”完全无关,现在,是揭露真相的时候了。

为了尽早完成太夫人的心愿,甘棠昼夜不息地奔驰。

这一天,朝阳晓雾中,甘棠进入了太行山区。

熟路轻车,他毫不困难地找到了上次与白发红颜怪女晤谈的峡谷。

峡谷中死寂如恒,这本是人迹不到的深山僻谷,除了鸟兽偶尔现迹外,荒凉得像洪荒之境。

笆棠顺谷缓缓而驰,他可不知道白发红颜怪女人到底隐居在谷中的什么所在,但他相信对方会自动现身,以往两次都是如此。

奔了一程又一程,却不见对方现身,半个时辰之后,业已到了峡谷的尽头,甘棠心中一凉,这可是件麻烦事,他根本不知道白发红颜怪女人名号来路,想发声招呼也不可能,还有,对方是否隐居这峡谷中呢?

他懊丧地折返身影。

对方,无论如何必须找到,找不到对方,就无从探询杀害义父兄的凶手,而义母天年将尽,他不能让她含憾以殁,这是他聊报大思于万一的唯一机会。

彼盼间,他来到上次与白发红颜怪女人谈条件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停住身形,希望对方不期然地出现。

时间,在焦灼与不安之中,一分一秒地消逝,空山寂寂,什么也没有发现。

失望,沉重地压迫着他。

如果怪女人不出现,只有守下去,守到对方现身为止,不管是十天,半月……

敝女人既与自己订约,以血洗“圣城”的真凶,作为肢解义父凶手的交换,她提出这条件,证明她不会现身江湖自去探访,守株待兔不失为可行之法。

对方提出这条件的动机是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探查血洗“圣城”的凶手?

她与“圣城”有渊源?抑是……

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使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与紧张,脑海一片狂乱,莫非她就是自己千方百计寻觅的人母亲?

这可能性极大,也极合情理。

孺慕之情,从心的深处涌起,他喃喃地祝告,祈求上苍,使骨肉重逢。

一阵山风过处,不远处的巨石之后,似有什么东西在拂动。

哦!那是一方衣角。

笆棠心头一动,如幽灵般地飘了过去,不带丝毫的声息。

一看,几乎惊叫出声,竟自激动得浑身直抖。

石后,两人四掌交贴,似两尊塑像。

其中一个,正是甘棠要找的白发红颜怪女人,而另一个,赫然正是在丐帮桐柏分舵所在的土谷祠中,与“白袍怪人”交过手的那白发狰狞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会被“白袍怪人”称为老毒物,他是谁?

双方何时动上了手,而成拼命之局?

对于甘棠的现身,拼斗的双方毫无反应,内力拼斗,生死悬于一发之间,决不能疏神分心。

敝女人白发蓬立,汗渍淋漓,面红如脂,胸部起伏不停。

枯瘦老者也是汗珠滚滚,眼中碧芒似电,双脚陷入土中已到了胫骨。

显然,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而且都已到了精疲力竭之境,欲罢而不能,最后,必然是两败俱伤。

笆棠对两者之间,无所谓好恶,只是有一样,他不愿怪女人受伤或死亡,一方面是彼此的条件要完成,另一方面是怪女人的出身来历……

于是,他移步到两人身前。

要化解这生死互见的场面,必须要有一个功力在双方以上的第三者才能办到。

笆棠一扬掌,一道轻柔的劲风,朝两人中间撞去。

这看似轻柔的一掌,其中所含的潜劲是相当惊人的,功力到了上乘境界,便是如此,所谓由实返虚,运功力于无形。

“波!”

巨震声中,人影霍然而分,拼斗的双方各踉跄退了七八步,口角沁出了鲜血。

笆棠默默注视双方,不发一言。

“噢!”

敝女人与枯瘦老者同时惊呼出声。

敝女人当然认得甘棠,她记得他的功力不及己甚多,短短数月工夫,竟然俨若换成另一个人,她焉能不惊,像这样以内力化解别人性命交搏,一个不巧,便会三败俱伤,甚至双方的劲力反震,但他却轻易的化除了这两败俱伤的局面。

枯瘦老者可不认识本来面目的甘棠,可能瞥见,但却提不起他注意,现在,这面如冠玉的少年人,竟然表现了这一手,的确使他震惊莫名。他从不曾听说过武林中有这等卓绝的年轻高手。

敝女人目注甘棠道:“你践约来了?”

笆棠一颔首道:“是的!”

目光下意识地深深在她面上打量,心中有一种莫明的情绪在蠢动,她会是谁?猜想能成为事实吗?

双方这一回答,使枯瘦老者心中警惕,如果怪女人联合这少年对付他,后果难以想象,心念动处,眼中碧芒一闪,以刺耳的声音道:“我们的这笔帐,改后再结了!”

又转向甘棠道:“娃儿,不管你有心或无意,老夫承你这一份化解不了之局的情。”

说完,再深深地注视了甘棠一眼,弹身飞逝。

笆棠月兑口问道:“他是谁?”

敝女人神秘地一笑道:“是老身昔年一名债主。”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甘棠觉得没有追根的必要,闻言之下,不再开口。

敝女人试了试口边的血渍,道:“娃儿,老身很感激你解围之德。”

“解围?前辈与那老者不是存心拼命吗?”

“拼命老身犯不着,那老人也不想死,只是态势形成,欲罢不能。”

“嗯!”

“娃儿,你目前的功力,太出老身意料之外。”

笆棠含混其词:“谬赞了。”

“你今天是践约而来?”

“不错!”

敝女人面上立呈激动之色,似是迫不及待地道:“你真的查到了血洗‘圣城’的凶手?”

“查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在交换条件之前,有一个问题请教?”

“什么问题?”

“前辈的名号出身!”

敝女人沉吟了片刻,一摇头道:“这不在条件之内。”

笆棠一愣神,无可奈何地道:“晚辈是请教!”

“很抱歉,老身早已隐性埋名。”

“至少,前辈当示知探查血洗‘圣城’凶手的动机!”

“当时在条件中并未加上这一点。”

“前辈提出这条件,必有原因。”

“那是当然的事。”

“为什么呢?”

“哈哈,娃儿,你绕了几个弯,问的还是同一句话!”

笆棠心中大为发急,对方坚不吐实,而他,怀疑这怪女人可能是自己寻觅不获的生身之母,所以非问明白不可,而自己的起初身份,却又不能透露,万一所测不对。可能会节外生枝。

心念数转之后,乃换而不舍地道:“前辈自秘身份,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随你如何去想!”

“前辈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肯表露身份?”

“永远不会!”

笆棠心内不由打了一个结,把心一横,道:“晚辈既能为前辈打听到血洗‘圣城’真凶,当然有资格知道前辈的动机!”

“条件互惠,谈不上资格两个字。”

“如果晚辈不准备履行这条件呢?”

敝女人淡淡地一笑,道:“你必须会履行,否则你不会来,同时,‘天绝门’数十年来,等待的是什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为的又是什么?”

笆棠傲然道:“话虽不错,但晚辈可以另找线索!”

敝女人嘿嘿一笑道:“老身敢说,这秘密除了老身与凶手之外,普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未见得!”

笆棠不由没了主意,事实上,他不能赌这口气,更不能空手而回,义母还有四个月不到的生命,他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她含恨以殁,当下旁敲侧击地又道:“晚辈听说‘武圣甘敬尧’还有一位元配夫人在世!”

“你说的是‘凤凰女’?”

“凤凰女?”

“噫!难道不是?”

笆棠有些失措,他第一次听到“凤凰女”这三个字,他根本不知道母亲的名号,记忆中也没有母亲的影子,更不会听人提到过,他这一问本是想迫出对方的真话,甚或在表情上有所透露,想不到反被问住了,只好硬起头皮道:“凤凰女是谁?”

“你不是说听人言‘武圣’元配尚在人世?”

“不错,传言如此,但没有提及甘夫人名讳!”

“嗯!这老身知道,‘凤凰女’与甘敬尧在‘圣城’事变之前数年,就已断了夫妻情义,生死互不相问……”

提及身世,甘棠沉不住气,急声道:“夫妻因何反目?”

“为了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绝世佳人!”

“谁?”

“老身久已不履江湖,是无意中听来的,说是陆秀贞那女人!”

“哦!她!”

“你知道?”

笆棠咬牙点了点头,道:“知道!”

“娃儿,你对甘敬尧的家事似乎特别关心?”

“‘武圣’宇内同钦,非独晚辈一人!”

敝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也许不尽然!”

笆棠心中一动,道:“也许前辈是唯一例外?”

“就算是吧!”

“仇?抑是恨?”

“不谈这个,我们言归正转,你愿不愿交换条件?”

笆棠当然不肯放弃这露出端倪的话题,母亲,在一个劫后孤雏的心目中,份量是相当重的,为了母亲,他可以付出一切,不计任何代价。

“前辈,恕晚辈饶舌,以‘武圣’的为人,难道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遗弃结发之妻,这似乎……”

“你是来履行条件,还是谈‘武圣’的家事?”

“晚辈既已找到当年血洗‘圣城’的真凶,对这些似乎也有知道的必要!”

敝女人无可奈何地喘了一口大气,道:“好吧,我告诉你,甘敬尧夫妻反目,除了那女子之外,还另有原因。”

笆棠尽量制住狂动的情绪,道:“什么原因?”

“他原配的妻子‘凤凰女’不贞!”

笆棠反目一瞪,退了两个大步,采声:“什么?”

“他妻子不贞!”

“不会,没有这样的事!”

笆棠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母亲,在他心目中伟大、崇高、圣洁、无可非议,毫无瑕疵,这“不贞”两字,使人无法忍受,似一柄利剑直插入心房。

敝女人惑然道:“施天棠,你怎么了?”

笆棠激颤地道:“甘夫人决非这样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

“我猜想。”

“你如此激动,又为了什么?”

笆棠不由语塞,一时答不上话来。

敝女人冷冷地道:“你是崇拜‘武圣’入了迷?”

笆棠顺水推舟地道:“不错,这对‘武圣’是一种侮辱。”

敝女人从鼻孔里冷嗤了一声道:“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事实。”

笆棠一颗心顿往下沉,一股寒意,从内心升起,他感到晕眩,痛苦,这未免太残酷了,自己日夜思念,千方百计要找的母亲,竟然是个不贞的女人。他不能也不愿接受这事实,他不甘心美梦被无情地打破,当下狂声道:“是真的?”

敝女人似不解又似不屑地横了甘棠一眼,音调仍然平淡冷漠地道:“你以为是假的?”

笆棠内心起了一阵撕裂的痛苦,沮丧地一声苦笑道:“前辈是听谁说的?”

敝女人不经意地一摇头道:“忘了,我说过是无意中听来的。”

笆棠半晌无语,心想,自己的猜想错了,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她不可能自认自己不贞,而且是一副漠然的神情,那她是谁呢?为什么要打听血洗“圣城”的凶手呢?至少,她与“圣城”有所渊源,但神色上却又不是,这个谜底就令人莫测了。

不管如何,母亲的下落必须查明,这谜底也必须打破。

心念之中,沉声道:“前辈可知‘凤凰女’的下落?”

“你问这个干什么?”

“前辈可答则答。”

“她可能已不在人世,或许永绝江湖……”

“何以见得?”

“血案发生已十年过外,她如在世该有所行动,不过……”

“不过什么?”

“她既被甘敬尧遗弃,血案也许称她心意。”

“前辈不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

笆棠默然,他的心是狂乱的。

敝女人意颇不耐,沉凝地道:“施天棠,说,谁是血洗‘圣城’的真正凶手?”

笆棠意犹未释,道:“前辈的动机是想要为‘武圣’复仇,还是……”

“嘿嘿!老身为‘武圣’复仇?那岂非天下的笑话。”

“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

“施天棠,你定要知道?”

“不错!”

“好,你先说出真凶是谁,条件交换之后老身告诉你。”

敝女人既已让步,答应交换之后说出原因,甘棠自是无话可说,他先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思绪,然后才一字一句地道:“血洗‘圣城’的主凶是‘九邪魔母’……”

敝女人面色一变,打断了甘棠的话头,道:“你说谁?”

“九邪魔母!”

“不错,‘魔母’前身叫‘四绝女朱蕾’……”

“哈哈哈哈……”

敝女人纵声狂笑起来。

笆棠被怪女人笑得头皮发炸,冷哼了一声道:“前辈有什么可笑?”

敝女人敛住笑声,道:“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晚辈亲自打探到的。”

“你知道‘魔母’是什么样子?”

“一个半百妇人!”

“‘四绝女朱蕾’成名一甲子之前,岂止半百?”

“安知那女魔不是驻颜有术?”

“你根据什么来认定对方的身份?”

“第一,对方姓朱!”

“嗯,天下姓朱可不止‘魔母’一人,第二呢?”

“第二,当年在太行山下,‘武圣甘敬尧’力战‘九邪魔母’,结果诛九邪之六,重创‘魔母’及另三邪,晚辈所查到的,正是母子四人!”

敝女人面孔抽动了数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倒巧得很……”

“巧,什么意思?”

“对方自认是‘魔母’?”

“这……”

笆棠不由心神一怔,答不上话来,在口头上对方的确没有自称是‘魔母’,自己只是从各方面加以判断而认定,同时自己也不曾当面揭破对方的身份,但证据确凿,岂能推翻,这怪女人何以要盘根结底?

敝女人又是一声冷笑,道:“你认为‘九邪魔母’母子为报当年之仇而血洗‘圣城’?”

“不错!”

“还有什么证据?”

“现场遗下‘鹰龙魔牌’……”

“什么,‘鹰龙魔牌’?”

“是的,据说是‘魔王之王’的信物,对方也承认是家传之物!”

“你说‘魔王之王’?”

“不错!”

“这与‘魔母’有何关系呢?”

“他们是师徒之份!”

“谁说的?”

“难道不是?”

敝女人一摇头道:“根本不是!”

笆棠骇然道:“不是?”

“你且说另外还有什么证据?”

“武圣死后遗体剑创是奇形剑创,而邪子所用兵刃与此吻合。”

“有这等事?”

笆棠被问得心头火大发,一瞪眼道:“前辈一再提出质疑是什么意思?”

敝女人冷冷地道:“你说得过于离奇,而且全非事实。”

“何以见得?”

“你知道老身是谁?”

“前辈……是谁?”

“老身便是‘四绝女朱蕾’!”

笆棠不由怦然大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怪女人竟自称是“魔母”,那自己以往的推断全错了,怎么可能呢?当下向后一挪步,栗声道:“前辈便是‘魔母’?”

“一点不错,老身现在孤孑一人,三子业已在太行山之役后伤重不治。”

“哦!”

笆棠面红气促,脑海里乱成一片,天下竟有这等出人意料的奇巧事,“魔母”既然要探查血洗“圣城”的凶手,这证明事非她作为,但林云的姨母该是谁呢?还有“奇门今主”、“三目老人”?

“魔牌”为证,她们纵非不是“九邪魔母”,但仍是凶手无疑。

令人想不透的是对方也姓朱,恰巧又是母子四人,大庄主自称使用的是奇形剑,同时不择手段地追问“魔牌”的来路。

敝女人自称是“魔母”,追查血洗“圣城”的凶手目的何在?

她的话可信吗?

心念之中,目光迫视在对方面上,凝声道:“前辈的确是‘魔母’?”

“老身难道有说谎的必要?”

“前辈提出这条件的动机是什么?”

“这并不包括在条件之内。”

“可是晚辈必须要知道!”

“如果老身不说呢?”

笆棠一咬牙道:“晚辈非要知道不可。”

“莫非你要动武?”

“必要时会的。”

“你自认能胜得了老身?”

“必然。”

“好狂妄,你不打算交换条件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条件当然要履行,但这一点非明白不可?”

“何不出手试试?”

笆棠冷冰冰地道:“晚辈尚不打算取前辈的性命!”

“魔母”面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本门定例,如非取对方性命,不许主动出击!”

“你能取得了老身性命?”

“能!不信的话可以一试。”话声中,身形一挪,双掌飘然划出,比了一个招式,接着又道:“前辈如能化解得了这一招,无死无伤,晚辈不再多言。”

“魔母”目瞪口张,半晌无言,她只觉得甘棠划出的这个招式,奇诡厉辣得世无其匹,无论自己是主攻或主守,都无法化解,而且死伤立见,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老身认输。”

笆棠这才缓声道:“如此请见示前辈的动机!”

“魔母”面上掠过一抹恨毒之色,徐徐开口道:“老身九子,悉数死于甘敬尧之手,含恨隐修,目的要报仇,却不料竟被别人捷足先登,使老身空遗终天之恨,是以要查出真凶,杀之以灭心头之恨。”

笆棠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暗忖:好辣的心肠,竟然迁恨于人。当年她积恶如山,婬毒武林,父亲出手的动机是挽救苍生,造福武林,无可厚非,若非念在她九子已亡,隐遁深山,不再为恶,目前就该把她除去。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前辈何苦迁怨别人?”

“魔母”恨恨地哼了一声道:“言止于此,你不配教训老身,照你所说,凶手虽非你所猜测的人,但证据确凿,毋庸置疑的了,你且说被你疑是老身母子的对方,现在何处?”

笆棠心念疾转,此事内中大有蹊跷,如果说了出去,“魔母”势必不择手段地去做,这对自己报仇之举,影响极大,当下凝重地道:“对方原住在洛阳城外的一所巨宅之中,但业遭‘死神’光顾,虽已逃出性命,但下落不明,目前无法奉告。”

“你似乎不想履行所约了?”

“没有这回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

笆棠转念与对方所约条件,只是提出凶手之名,自己若先报了仇,再履行此约,并不违约,亲仇与义父兄之仇孰先孰后,无关宏旨,反正凶手业已在握,只是多费一番周折而已,随着:“晚辈确实查明凶手是谁之后,再来践约。”

“魔母”思索了片刻,道:“好,一月为限,过了限期,老身取消此约,‘天绝门’这段公案将成为不破之谜,你看着办吧!”

笆棠沉重地一颔首道:“一言为定,一月之内晚辈必来此复命。”

“你可以走了,记住,一月之期。”

“放心,晚辈必来践约,告辞了!”

说完,转身向谷外奔去。

一路之上,思绪起伏如涛,事实的变化,的确太出人意料之外,他认定的仇家,竟非想象中的人,当然,若非有这么多的巧合,就不会发生这错误的判断,如果在当初,自己指名道号,或叫破自己的身份,情况定必改观。不过,“魔牌”是最起初的证据,对方仍是凶手无疑。

一个月,往返桐柏山,足够了。

最令他痛楚莫释的是“魔母”所透露的那句话,母亲“凤凰女”与父亲仳离,是因为母亲不贞,难怪父亲生前绝口不提母亲的事,陆秀贞不称侧室称继室,足见父亲心中恨怨之深。

他一直祈望着母亲仍健在人世,使劫后孤雏的他能重叙天伦,承欢膝下,想不到母亲竟然是个不德之妇,这像一根刺,深深戳在他的心房上。

他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

但母亲仍然是母亲,寻亲的决心,并未动摇,现在,他祈望事实推翻“魔母”的说词,父母仳离另有原因。

由此,他想到了继母陆秀贞,她怎能月兑出死劫?她与“玉牒堡主西门嵩”之间的奸情是发生在父亲生前,抑或死后,这中间的差别很大,她为什么伙同奸夫三番两次地迫害自己?

为什么?

“武圣”之名不容玷污,奸夫婬妇应该受到应得的制裁……

心念之中,驰出了漫长的峡谷。

略有停稍,取道直奔“桐柏山”。

桐柏山与太行山南北相对,正好纵横豫省,迢迢迁余里,甘棠披星戴月地奔驰,仅只六个昼夜,便赶到了桐柏山下。

人,总是血肉之躯,长途奔驰之后,疲惫在所难免,无巧不巧的他又投宿在上次住饼的茅店,所不同的是上次易了容,这次是本来面目。

落店之后,先洗一番,用罢酒食,立即上床憩息,并盘算行动的步骤。

此地并非通衢要道,投宿的多是土著客商,宿客不多,所以没有一般旅邸的嘈杂,掌灯之后,便一片冷寂。

一灯艽然,甘棠大兴飘零之叹,虽然他“奇缘迭遇”,获得了一身睥睨天下的武功,而且贵为“天绝门”掌门的继承人,但,仍不免有孤苦无依之感,尤其在得悉未谋面的母亲,竟是如德不修的女子,使他如芒刺在心,悲苦莫明,这对他的自尊心与孺慕之思,是惨重的打击。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发现了心目中认为最完美的东西有了残缺,最圣洁的偶像有了玷污,更甚的是不能逃避,非承受不可。

他投店的目的是息养疲乏的身躯,但心灵的痛苦使他目不能交睫。

他想调息,但心神不宁,无法入定。

二更!

三更!

房门起了一阵轻轻的叩击声。

笆棠矍然警觉,一跃下床。

“何方朋友驾临?”

“是我!”

“你是……”

你是两个字月兑口而出的刹那,他已从对方口音中听出了来者是谁,以下的话,自然地刹住,拉开门栓,一条娇俏的人影,翩然而入。

来的,正是使甘棠感到无以自处的林云。

林云午夜到访,的确是甘棠决料不到的事。

“云姐!”

林云幽怨至极地一瞟甘棠,口里发出了一声:“唔!”

笆棠带上房门,再次道:“云姐怎知小弟下榻此间?”

林云凄冷地道:“本门自有耳目,你远在百里之外,我便已了然。”

“哦!请坐!”

“我们到店外一谈。”

“这……在此间不是一样?”

“不!”语意坚决,表示毫无商量的余地。

笆棠内心大是忐忑,直觉告诉他,林云是有为而来,他此番前来,最怕的便是碰上林云,她将使他无法放手了仇,偏偏林云自动找上门来,一时之间,使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

“云姐,有事么?”

“当然。”

“不能在这里谈?”

“不能!”

笆棠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道:“好,走吧!”

两人双双掠店而出,顾盼间来在一处荒郊,身形站定之后,甘棠首先开口道:“云姐,什么事?”

“你到我师伯隐居的地方探问我外祖父的行踪?”

“什么?‘云汉一鹗’樊江是你师伯?”

“不错!”

笆棠惊愕得莫知所以,“桐柏掌门”是她的师伯,“奇门令主”是她母亲,而“三目老人”又是她外公,这种关系的确是相当复杂而且惊人。

林云一顿之后接着又道:“你不是已与我外公见过面了吗?”

“那时小弟不知道他是‘三目老人’!”

“找他有什么事?”

笆棠窒了片刻,道:“想探听一个人的下落!”

“谁?”

“时过境迁,目前已无须问了。”

“你此番前来要进桐柏山?”

笆棠知道瞒也无益,坦然道:“是的!”

“找我姨母?”

“是这样!”

“动机何在?”

笆棠把心一横,道:“了断血仇!”

“血仇?”

“不错。”

“如何了法?”

“以血还血!”

“‘天绝门’如此做法,岂非是一手遮天?”

“事与‘天绝门’无涉!”

“什么,不关‘天绝门’的事?”

“是的!”

“那是另有主使之人?”

笆棠不愿多做分辩,也不愿在此刻露出身份,转口道:“云姐,你可否置身事外?”

林云冷冷地道:“你认为办得到吗?”

笆棠面露苦笑道:“云姐,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办不到!”

“云姐今晚来的目的是……”

“最后进言,我请求你不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执迷不悟?”

“这并非悟与不悟的问题。”

林云沉默了半晌,突地厉声道:“施天棠,事无两全之策,你杀了我!”

笆棠全身一颤,激动地道:“林云姐……”

林云不等甘棠说完,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否则我杀你!”

笆棠早已知道必有今天这个场面出现,反而冷静下来,幽幽地道:“云姐,我自知欠你太多,此生无法偿还,重申前请,待小弟本身事了,这颗头颅誓必双手奉上!”

林云眼圈一红,栗声道:“你此上桐柏,势非送命在我外公之手不可,所以与其这样,不如你先杀了我,让我一瞑不视,不然我杀了你,然后随以赴黄泉之路。”

语含肃杀,但却充满了无比的痴情。

笆棠由内心感到了一阵愧栗,这不了之情,使他无以自处。

但,家门百余条人命,岂能因儿女之私而勾消!

“云姐,你坚持要这样做?”

“没有第二条路。”

“那你出手好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笆棠痛苦地道:“你尽避出手就是,小弟我决不还手!”

林云嘶声道:“贤弟,这是孽,不是缘,我要出手了!”

笆棠心乱如麻,虽然不甘心就死,也不能现在死,他没有解月兑之道,对方的恩与情,在他心中已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这观念像一把枷锁,束缚了他的意志,这也是本性之中尚义的表现,否则,以他目前的功力,何事不可为。

终于,他口里迸出了一个字:“请!”

林云粉腮一惨,滚下了两粒晶莹的泪珠,纤掌也告飞劈而出。

“呼!”

笆棠身形一晃,硬承了一掌。

林云暗哑地叫道:“你……真的不还手?”

第二掌又告拍出,这一掌挟以十二成功劲而发,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笆棠木立以承,不闪不避。

“砰!”

笆棠连退三步,逆血几乎夺喉而出。

林云泪落如雨,以带哭的声音厉吼道:“好,让死来解决一切!”

双掌一划,一取“天灵”,一指“七坎”,这两处均是致命所在,而“天灵”更是人身最为脆弱的地方,“天绝”武学虽异于武林常轨,但“奇门派”的功力,走的全属邪门路数,在一方不存心反抗,一方全力出手的情况下,竟不可同日而语了。

笆棠心头一紧,但仍没有逃避的念头。

“砰!砰!”

挟以一声闷哼,甘棠张口喷了一股鲜血,身形摇摇欲倒,俊面却是一片湛然之色,像一个无畏的殉道者。

林云“哇”地哭出声来,双手抓住笆棠的肩臂,连连摇撼着,狂呼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杀了我?你……”

笆棠举目向天,默默不发一语。

他能说什么呢?他有什么好说呢?

一阵疯狂的激动之后,林云似乎已平静了下来,松开了手,悲凄欲绝地道:“也许是我错了,但我情不自禁。贤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仇恨如此强烈?我不懂,这种态度,应该是我外公和姨母他们以之对‘天绝门’才对……”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笆棠心中一震,只见数条人影突破沉沉的夜幕,疾射而至,以他目前的修为,虽在暗夜,十丈之内可辨人形,五丈之内可分面目。

彼盼之间,已到了身前。

笆棠游目一扫,热血阵阵沸腾。

迎面,是“三目老人”、“奇门令主”、“桐柏掌门”、被误为“魔母”的巨宅主人,也就是林云的姨母,侧方,是误认为“邪子”的大庄主,二庄主,还有林云的胞弟林鹏。

笆棠不由振声狂笑道:“好,全都到齐了!”

一旁的林云,粉腮泛白,娇躯簌簌而抖,突地厉声道:“生不能比翼,死当为连理,贤弟,我先走一步了!”

竖指便朝太阳穴戳去……

笆棠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激越地道:“云姐,你做什么?”

面蒙黑纱的“奇门令主”厉喝一声道:“放开她!”

笆棠咬了咬牙,松手退开两步。

“奇门令主”目射寒光,狠狠地盯着林云道:“云儿,你这是悖乖伦常,忤逆不孝,亲仇不分……”

“哈哈哈哈……”

林云蓦地凄厉地狂笑起来,弹身便朝暗影中奔去。

林鹏大叫一声,“姐姐!”跟着追了下去。

笆棠听着那渐去渐远的疯狂笑声。内心有如刀扎一般。

“三目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小于识有你一人来么?”

笆棠冷森森地道:“本来是我一个人的事。”

“天绝掌门何故不出面?”

显然,武林中对于“天绝门”上两代掌门被肢解太行山的惨案,还没有人知道。

“我说过我一个人的事。”

“好,现在你坦白说出‘鹰龙魔牌’怎会落在你手中?”

“当然,今夜正好彻底了结,现在请报来历。”

“是老夫在问你!”

笆棠激动得身躯直抖,仇与恨,在血管中急剧地奔流,杀机,像熊熊的烈火,焚烧在胸头,俊面,因过分激愤而扭曲,双目暴射厉芒,暗夜中更显得恐怖迫人。

“说!”

“三目老人”再次喝问。

笆棠咬牙切齿地道:“各位想必都是当年有份的了,但不知道还有谁没有到场?”

“老夫问你‘魔牌’来路?”

“是阁下或是哪一位不慎遗落的吧?”

“什么?”

“这‘魔牌’是在血案现场所获!”

“现场?”

“一点不错,‘圣城’现场,而且还执在‘武圣’之手!”

所有在场的齐齐面罩杀机。

原先被误认为是“魔母”的洛阳城厢巨宅女主人,突然厉哼了一声:“父亲,把这小子擒回去再细细拷问吧!”

“三目老人”颔了颔首,挪步前欺。

笆棠心念电转,只留一个活口,便可追查全部血案始末,今夜决不让任何一个漏网,心念之中,也向前举步。

场面在双方欺近的时间,紧张到无以复加。

场面在双方相距八尺之处,各自止步。

“三目老人”沉声道:“小子,你是乖乖束手,还是要老夫出手?”

笆棠恨恨地哼了一声道:“用不着多费唇舌了,今夜到场的全得流尽最后一滴血。”

“嘿嘿嘿嘿,小子,你狂妄得相当可以。”

“看在林云的份上,让各位得个全尸,现在从你老匹夫开始!”

“三目老人”暴喝一声,“躺下!”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闪电般划出,似掌非掌,似抓非抓。

“唔!”

闷哼声中,“三目老人”踉跄暴退了四五步,满头白发根根倒竖,老脸全变了色。

“奇门令主”等,全惊呼出了声。

没有人看出,甘棠用什么手法反击,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以“三目老人”的身手,竟然一招铩羽。

“三目老人”面目还现酡红,双掌半扬,掌心外亮。

笆棠上次在桐柏山中,与对方遭遇,险些丧命在对方这种杀手奇功之下,现在自己虽已悟彻,武功精微,但不敢大意,他知道对方这门功力,威力在于震击敌方的心神,当下抱元守一,以至高心法维护住心神。

“三目老人”面色愈来愈红,奕奕生光,看来他是全力施为。

空气在死寂中透着无穷的杀机。

每一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

蓦地

“三目老人”双掌一颤。

一道骇人的暗劲,在一颤之间,撞向了甘棠。

“波!”

潜劲及体,与护身罡气相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四外的气流,随之一阵涌卷,甘棠但觉心神一震,但没有异样。

人影一晃,“三目老人”爪影已紧跟着电抓而至。

“哇!”

惨呼声起,一个个惊魂出了窍。被武林人视为神龙般的人物“三目老人”,两番出手,竟然一个照面也走不出去,这教人难以置信,但铁一般的事实,又不能使你不信。

在场的以“三目老人”能为最高,他既如此,旁的就不用提了。

两个多月前,他不堪“三目老人”一击,这转变太大也太可怕了。

难怪世间有所谓奇迹。

笆棠心中早有定见,在场的人,他准备留“奇门令主”一个活口,一方面算是报答林云,另一方面当年“圣城”血案始末可以从她口里发掘真相。

报仇,必须言正名顺,现在是抖露身份的时候了。

锐厉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的面部,然后停在巨宅女主人的面上,森然道:“太夫人,请教尊名大号?”

“什么意思?”

“杀而不教谓之虐,本人下手自有下手的理由,现在先请教名号。”

“你……莫非有意折辱老身?”

“不敢!”

“连老身是谁你都不知道,凭什么寻仇挑衅?”

“凭一块‘魔牌’!”

“凭‘魔牌’?”

“不错,当初本人误认尊驾母子是‘九邪魔母’,想不到却是‘魔牌’主人,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魔牌之主怎样?”

“杀人者死!”

“奇门令主”接口道:“施天棠,你说事缘‘魔牌’而起?”

“并非‘魔牌’而起,而是‘魔牌’揭露了真相!”

“什么真相?”

“尊驾明知故问!”

“你曾一再否认事与‘天绝门’有关?”

“有这回事!”

“那凶手该是谁?”

笆棠不由大感愕然,这话问得他莫名其妙,冷冷地道:“尊驾为何有此一问?”

“本座问你‘魔牌’得自何人之手?”

“本人自己得到的!”

“放屁!”

笆棠一瞪眼,杀气腾腾地道:“谁放屁?”

“你,信口胡诌!”

“什么意思?”

“你目前至多不过二十多,敢说参与其事,这话……”

“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测,本人是当年亲身经历者。”

“三目老人”倏地弹身上前,厉声道:“算你亲身经历,当年主其事的是哪些人?”

笆棠茫然了,这些话令他迷惑,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一怔之后道:“主什么事?”

“三目老人”咬牙切齿地道:“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

笆棠像触电般地一震,蹬蹬蹬连退三四个大步,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他本是报仇雪恨而来,对方却反问他血洗“圣城”的真凶,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说什么?”

“老夫问你血洗‘圣城’的真凶是哪些,你既然亲自承认亲眼目睹,‘魔牌’不是在你身上……”

笆棠心念一转,突地暴喝道:“住口!”

“怎样?”

“‘魔牌’是阁下传家之宝,不错吧?”

“不错!”

“武圣遇害之后,何以紧握‘魔牌’?”

“三目老人”白眉一蹙,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林云的姨母巨宅主人激颤地道:“魔牌得自‘武圣’遗体?”

笆棠强忍住无比的悲恨,咬牙道:“一点不错!”

巨宅主人目眦欲裂地道:“说,谁是主谋者?”

笆棠嘿嘿一阵冷笑道:“证据确凿,杀人者死,不必枉费心机,巧言诡辩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