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辛坚一指神色憔悴颓废,双眸中却露出无比仇恨光芒的严婕,迅速而低沉的道:“回禀各位老人家,劫牢之人,就是这个女子!”
尉迟寒波冷森的看着严婕,缓缓的道:“她伤了我们的哪两个弟子,重是不重?”
辛坚立即道:“都得养息一月以上才能痊愈,这女人是用一张怪异而带着倒须的黑网去劫牢行凶的,那两名弟兄全身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如今正在敷药包扎……”
鼻孔中重重一哼,尉迟寒波狠酷的道:“施之以仁,她也不会明白那仁义何在,也罢,给我拖出去砍了!”
辛坚正要挥手示意,一旁的大圈椅子里的项真已觉察淡的道:“且慢!”
尉迟寒波不禁一愣,他迷惘的道:“项老弟,这女子你可认得?”
项真点点头,道:“不错,她叫严婕,是百花谷‘锁链四绝’之首‘滔海龙,严章之妹!”
这一下子,尉迟寒波更不觉兴起一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痛恨,他激动的道:“‘锁链四绝’?好极了,地下的这个大约就是‘锁链四绝’中的老二‘大臂刀’常敬贤了,他‘锁链四绝’的人杀了我的首弟子,我正好用他两条狗命来抵数报仇!”
望着尉寒波被怒火烧红的胖脸,项真低沉的道:“以血还血,以眼还眼,这是武林中一贯的传统作风,我毫无异议,常敬贤害了尊主你的首座弟子,自须以他的性命相抵,但是,严婕充其量只能算是常敬贤同路人,并没有伤害尊主首徒张兄的丝毫,其罪不延及她,况且,她又是个女子
顿了顿,项真又徐缓的道:“再说,昨夜我潜入如意府中刺探消息之际,严捷亦曾透露了不少秘密于我,当然,她是无意的,但不论有意无意,我方总也因为她的关系才减少了许多损伤,因此,严婕也还算是具备了一个可以恕宥的理由……”
尉迟寒波想想虽然也有道理,却总有些不甘,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不愿,也不敢太过悖逆项真的意思,于是,这位因大弟子之死,而陡然间变得偏激了的无双派的大尊主,只好陪着笑道:“老弟之意是……?”
项真极有分寸的道:“我的意思,尚请尊主看在区区几分薄面上,眼前暂时莫予定罪,待贵派大掌门到达后再行定夺,不知尊主意下如何?”
尉迟寒波忙道:“当然,当然,老弟你只要开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拱手,项真笑道:“多谢了……”
旁边于吉也插口道:“所谓‘怨有头,债有主’,谁欠的便找谁,项兄此举,我认为十分正确,十分正确……”
肚子里骂了于吉几句,尉迟寒波波一竖眉道:“辛坚,地下躺着的混帐,可就是常敬贤?”
辛坚恭容道:“正是!”
尉迟寒波的一张面容在白中泛着紫红,他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齿的道:“他有个称号叫‘左臂刀’?”
舐舐嘴唇,辛竖忙道:“是的……”
双目突暴,尉迟寒波愤怒的道:“杀你师兄张光,大约就是他那擅使利刃的左臂了?”
辛坚用力点头道:“是他的左臂。”
一拍大圈椅靠手,尉迟寒波叱道:“给我斩下来!”
不敢稍有迟疑,辛坚向那四名并排挺立着的无双弟子一使眼色,于是,中间一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已踏出一步,随着他踏步子,手上的大弯刀已寒光闪闪的斜举而起!
这时——
被牛皮索紧困绑着的严婕已蓦然神色骤变,她凄哀的惨叫着道:“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不能……”
辛坚在微微一愣之下,厉声吼道:“把她拖开!”
两名无双弟子冲向前来,粗鲁的各自抓着严婕的手臂用力往后拉去,严婕刹时泪流满面,她挣扎着,哭泣着,疯狂似的大叫:“我二哥已经是一个残废人了……他毫无反抗能力……你们就忍心以这种狠毒的手段来折磨他?他是你们的囚俘你们就用此等没有人性的酷刑来残害囚俘?
尉迟寒波寒着脸,阴沉的道:“你如今也明白这种手段太过残忍?早一点你为什么感觉不出来?你应该还记得我无双派的骨肉被你们俘掳去以后也是享受着此等待遇!
泪水如泉般涌流着,严婕悲切的道:“大尊主,在斗场上,在双方交刃的混乱场合里……你该明白其中没有怜悯存在……没有仁恕可讲……不错,我二哥杀了你的弟子,但是你的弟子们又何尝没有伤了我们的朋友亲人?大尊主,百花谷的人与你们没有深仇大怨,是在做人的道义上各为其友……我们都是受人之托,直接之间并无芥蒂存在……如今杀戮已了,血战亦休……你们已经得到所要得的……大尊主,在人性的善良面来说,你又何不想过我们……”“
大吼一声,尉迟寒波喘息急剧的咆哮着:“恕饼?你这贱人说得却是轻松,但是谁恕饼我的大弟子了?谁可怜过他的生死了?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能以淡淡将这笔血债一笔抹过?贱人,你是做梦,你全是在做梦!”
俏丽的脸庞上泛动着无尽的凄楚与绝望,严婕的唇角在不停的微微抽搐着,缓缓地,缓缓地,她“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断人肝肠的淌着泪道:“大尊主,我求你,求你饶过我常二哥的性命,他如今身受重创,已是一个残废之人……便是大尊主你开恩饶了他,他也不会再有多长久的日子可以活了!……大尊主,求求你,你算行好事……我百花谷上上下下的人永远记得你老人家的恩典,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你老人家……”
鼻孔中冷冷一哼,尉迟寒波仰头望着厅顶,他阴森而寡情的自语道:“血债……血债……这就是了……千百年来,这用血偿血的传统便不能改易,它原本的意义便是如此……”
面容上有着无可掩隐的狠厉与狰狞,尉迟寒波目光如刃,语音一个字一个字迸自齿缝:“辛坚,给我杀——”
“哇”的一声惊恐得哭出声来,严婕浑身上下不可抑止的哆嗦着,她的面色在惨白中更透出一股死灰,在泪水的流淌下,她艰辛珠用膝盖在地下挪动,挪动自己对着项真坐着的地方,悲枪至极的哀祈着项真:“黄龙……求你救救我常二哥……黄龙,我求你……这世上我已没有几个亲人了,黄龙……你可怜我们……我宁愿以我的性命去顶替常二哥的命……黄龙,如果你们一定要杀,就杀了我来消恨吧……”
严婕的语声哀沧悲绝,有如杜鹃啼血,字字血泪,在这时,她已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刁蛮与娇泼,已完全没有了平素的世故与放浪,一变为如此纤弱,如此傍徨,她的脸庞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而泪珠里又含蕴着深彻的痛苦与屈辱,含蕴着不尽的祈求和伤感,那般令人怜惜,那般令人不忍……
但是,项真却无法再进一步帮助她,方才,为了开月兑她的死罪,项真知道已如何使尉迟寒波不快与勉强,他不能仍不识进退的一拦再拦,便是尉迟寒波难以口绝,但心头上的想法乃是可以预见的,最重要,还在于常敬贤亲手杀死了尉迟寒波的大弟子,这是一股仇,一股恨,解仇消恨,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以眼还眼,一是以德报怨,但是此时此景来说,“以德报怨”的形成空间是不够的了,那么,就是有“以眼还眼”,江湖传统,自来亦是如此,而尉迟寒波的大弟子张光惨死,张光也是他父母生养的好孩子啊,严婕今袒护她的亲人,张光呢?张光也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尉迟寒波对他,同样怀有深厚的情谊……
于是——
项真冷漠得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严婕,你应该知道,这是天下无数次杀戮与争斗里所必然生的后果,对你,已经逾份了,你如今除安慰于你本身的大难不死之外,我奉劝你不要再有其他奢望与奢求!”
严婕顿时如遭雷殛般一下子僵在那里,她直挺挺的跪着,目光痴呆而沉滞的看着项真,但是,她的目光中却没有一丁点意识,没有一丁点表情,这一刹,她宛如猛的失去了自己,一切全成为空白的了!
尉迟寒波狠狠瞪了辛坚一眼,辛坚立即朝那名高举大弯刀的无双弟子颔首示意一一“咔嚓”一声刺耳的利刃切肉之声响起,在大弯刀的飞扬下鲜血暴溅,躺在那里的“左臂刀”常敬贤已杀猪般尖厉的嚎叫起来,他的左臂,齐着肩肿处被生生斩下,但是,却仍连缚在牛皮索的困束中没有坠落!
一声嚎叫;像是一把锥子猛的扎进了严婕心中,她全身骤然激烈的痉挛了一下,沥肝摧胆般哀呼:“二哥啊……”
悲叫着袅绕未散,这位素有“罗刹女”之称的百花谷女杰,已瘫了一样沉重的晕绝于地!
尉迟寒波面孔的肥肉紧绷,他左手用力向下一挥,吼道:“杀!”
那名无双弟子的大弯刀应声倏闪,“霍”的直插而下,那么锋利的猝然透穿了常敬贤的胸膛!
血,顺着大弯刀的拔起狂喷四周,常敬贤的身子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他死得十分迅速,虽然他枯槁的蜡黄面工得变了形,但那定是一刹那之间的反应,或者他的痛苦是极其短暂的!
被困在一旁边的“紫面飞叉”姬大木,一张紫脸早已吓得变成了银盆,恐惧得正在压制不住的簌簌抖索,他心中,可能想扮得倔强一点,但是,他做不到,死亡到底是可怕的,残酷的,而且,人一生只有试上一次机会……
整个大厅里,这时,是一片沉寂,一片郁闷,像空气凝冻了,凝冻于人人心头笼罩着的那股窒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