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着皑皑白雪的荒野,急速向项真的身后退去,他提着一口精纯而蓬勃的真气,像一抹横过天际的流星曳尾,那么轻巧而又快捷无匹的奔掠飞驰着,于是,路程便一大段一大段被他抛下去了……
没有用尽全力,但项真奔跃中的速度已是骇人听闻,只见淡淡的一条影子凌虚而过,而那条影子却已到了目力所及之外,惊鸿一瞥,惊鸿已渺。
逐渐的,碑石山又接近了,项真已经过了那片陵脊后的芦苇丛,已经过了当时援救“两个半”出困的荒地,现在,远远的,前面一片松柏林子已映入视线,看见了松柏林子,袭击黑手党的那个夜晚各般情景又在目前,鼻子里,又似嗅到了隐隐的血腥气息……
一口气在四肢百骸中呼呼流转。项真双臂一张,身形拔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人已斜斜落到了十大之外!
俊美的面庞上没有一丝吃力喘迫的表情,他脚尖甫始沾地,方侍再起,远处,一个清朗沉润的喝彩声已突地传来!
“好一手‘分爪攀云’的功夫!”
“刷”的一声,项真将身形就地猝旋,目光瞥处,已看见那片松柏林子之外正有一个三句左右,文士打扮的俊雅人物在向自己颔首微笑!
那人,一身青色软缎子夹袍,上面绣着银白寿字团,脚上一双粉底鞋,头札一方青绸文士中,中上齐额缀着一块翠玉,他自如星,眉入鬓,方嘴隆准,也一副堂皇威武相貌,最难得的,却是在此人那堂皇威武的相貌里另外流露着一片无可言喻的询询儒雅之气!
项真停住了去势,双目淡漠的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怪客,于是,那人向前走了几步,长身一揖道:“郸州荆忍贸贸然来,敢问兄台高性?”
有一丝疑惑自项真心头掠过,他表面上却仍然沉静如恒的回札道:“陌路之上,相见浮如不见,兄台何庸间姓攀名?”
那自称荆忍的文士微微一笑,道:“兄台,便是不愿赐告名讳,在下也多少猜到一些,兄台如果不嫌在下冒夫,在下想能道出。”
项真淡淡闲闲的一笑,道:“素昧生平,兄台如何知晓在下名姓?”
那荆忍摇摇头,深沉的道:“未见人却见影,普天之下,能够如此精熟施展‘龙翔大八式’轻身之术的人,恐怕除了兄台之外,不做第二之想了。”
眨眨眼,项真道:“如此说来,兄台亦是行家了?”
荆忍笑道:“项兄之前,在下岂敢贻笑方家?”
忽地,项真神色一沉,冷冷地道:“此地何地?”
荆忍平静的道:“不知项兄何来此问?”
项真萧煞的道:“荒野枯林之外,兄台孤身在此,且拦路搭讪,只怕兄台并非只是想结识我黄龙项真吧?”
荆忍安详的道:“那么,项兄之见,在下又是如何具心呢!”
项真冷然道:“只怕兄台与黑手党及赤衫队有着牵连吧?”
荆忍闻言之下似是微感一怔,一怔之后随即轻蔑的笑了起来:“黑手党,赤衫队?项兄,你未免消息不够灵通了,不错,一月之前黑手党的老巢是在前面不远的碑石山上,但是,如今却早已举众迁去他方,在下若与他们有着牵连,还孤单一人在此做甚,莫非在下尚贪恋此地凄苦苍凉之荒地僻野风光么?项兄明人,此番却谬矣。”
咬咬嘴唇,项真道:“便算如此,兄台既非在此观赏景致,又有何为?”
微笑着凝望着项真,荆忍道:“无他,只是应一旧约耳。”
项真朝四遭环视了一遍,没有再说什么,荆忍又深沉的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缓缓地道:“项兄想知道此约之内容么?”
项真微微摇头,道:“萍水相逢,何能深攀?不过,依在下之判,无非是些生死之会罢了。”
荆忍大大惊异了,他钦服的道:“好个神算活判,只是不知项兄如何知道在下于此乃是等候一个涉死之会!”
项真淡淡的道:“兄台目光如电,神采奕奕,但却隐含怅怅。形色洒月兑,气韵飘然但却宛似大过渺淡。”
荆忍急道:“此言怎解?”
笑了笑,项真道:“兄台之神情总括来说,便是一个了无牵挂,准备解月兑之人的坦荡神情,但是,看兄台形貌,不仅英俊挺逸,更是萧洒倜傥,大千世界里,正该有一番做为才对,不应是这般怅怅然的抛却万物之状。”
荆忍沉默了片刻,感叹的道:“人曰黄龙厉害,今番我‘金雷手’尝试!”
“金雷手”三个字甫始进入项真耳中,便仿佛有三记沉雷响了三下,项真惊异的道:“金雷手?”
荆忍苦涩的一笑,道:“不敢。”
身子一转,项真踱前两步,漫吟道:“金雷手,金雷手,霹雳蛇火撼郸州?”
荆忍意味深长的笑了,他低沉地道:“万万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黄龙项真也知道这凡句粗俗的歌谣,倒是止项兄见笑了。”
项真注视着荆忍良久,悠然道:“只知金雷手,不晓荆忍兄,兄台称号太大,倒反而将本名淹没了,荆兄,项真幸会。”
荆忍微微抱拳道:“不敢,荆忍幸会才是。”
沉吟了一会,项真道:“敢间约会之人是谁?”
荆忍但挚的道:“项兄久闯江湖,不知曾否听过,‘十臂君子’之名?”
项真入鬓的眉毛一皱,低低地道:“荆兄说的是‘千骑盟’的‘十臂君子’西门朝午?”
点点头,荆忍道:“不错,正是此人。”
又踱了两步,项真道:“在下与西门朝午有过两面之雅,此入豪迈粗旷,不拘小节,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林狂士,荆兄如何与他结下怨仇?”
略一犹豫,荆忍但白的道:“说来简单,西门朝午‘千骑盟’的人夜入郸州向一家与在下素识的巨户寻仇,这家巨户遣人至在下处求援,因而在下伸手管了这桩事,‘千骑盟’的寻仇者铩羽而归之后,西门朝午当即着人执来他的‘红眼箭’,要在下退出此事之外,但是,在下无论在道义为人,或声誉上讲,势皆无法就此收手,因此西门朝午便约下了今日之会。”
项真皱了皱眉头道:“荆兄在郸州伸手管事之际,曾否伤了他千骑盟的人?”
荆忍无奈的一笑,道:“俗曰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当时他们气势汹汹,人多兵众,岂会轻易收手?”
项真道:“那么,荆兄伤了他们的人了?”
荆忍颔首道:“当时打伤了他们一十七人。”
笑了笑,项真道:“现在,西门朝午约你来此,是怎么个打法?以一对一呢,还是不拘形式至死方休?”
荆忍沉重的道:“以一对一,至死方休。”
吁了口气,项真道:“老实说,当今武林之中,荆兄与西门朝午俱是鼎足之流,名望声威之隆堪称煊赫,二位如若搏命相斗,两败俱伤之局乃可想见;二位皆是霸主之才,又何苦为了一口气而互毁基业名声?”
荆忍又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亦深知西门朝午不易相与,这一战下来,只怕彼此都讨不了好,是而在下于启行之前井挡一切,交诗后事,以便准备倾力一搏……事已至今,项兄之言虽则有理,却已不及了。”
项真又走前了几步,正待开口说话,背后,一阵有如擂鼓的急剧马蹄声已那么凌厉而猛烈的传了过来!
深沉而儒雅的荆忍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紧张之色溢于眉宇,他沉缓的道:“来了,西门朝午!”
洒月兑地,项真的黄袍摆了个优美的角度,他转过身去,嗯,白色的原野之中,奔来了一匹白色的骏马,白色的马鞍上,坐着一个白色的人!
只是单人单骑,没有随从,没有一个帮手;那匹神骏的似白马以惊人的快速急切移近,马上骑士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是一张清癯而苍白的面孔,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右颊上,尚有一道寸许长短诸红色的疤痕,还有那一双眼,凌厉得怕人!
项真淡淡闪闪的一笑,不错,久违了,千骑盟的舵把子,江湖道上名震遐迩的大享——“十臂君子”西门朝午!
荆忍凑近一笑,低沉地道:“好洒月兑!”
项真朝前面迎一步,也压着嗓子道:“二位是一时瑜亮,辎珠并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