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零售業龍頭四方集團,旗下經營的產業幾乎包辦了所有的民生用品,有百貨、大型賣場、食品研發和異國連鎖餐廳,而它的創建者卓顯,據聞相當仁慈且極富愛心,對于各種捐款向來不落人後,甚至會定期到安養院和育幼院走動。
當然,有的人會認為,這樣的表現純粹是想要博得好名聲塑造企業形象,一方面又可以節稅,何樂而不為?
但,只有跟在卓顯身邊的人,才知道他是個取之于社會,也樂于回饋社會的大善人。
「二少爺,請往這邊走。」
身旁有人輕喚,讓始終看著卓顯背影的男孩緩緩回頭。
「我知道了。」男孩嗓音清朗帶著笑,將心中盼望的、不滿的,悉數收起埋藏。
身為卓顯的孫子,十五歲的卓弁貞擁有一雙超乎年紀,世故又銳利的眼,替清俊而立體的五官點上最妖冶的完美。
他回到一列長桌前,發放各種文具用品和玩具給育幼院童,待發放完一輪後,抓著手上剩余的筆,他不禁看向躲在角落里低聲啜泣的小女孩。
本來出席這種活動的,都是外向活潑的卓煜,但一早卓煜就不知去向,這差事才落在他頭上。
盡避不快,該要他去做的,他也不會逃避。
只是,他討厭育幼院,討厭已被領養,卻仿佛依舊沒有家人的自己。
卓顯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媳婦進門多年,卻始終不得後嗣,最終在卓顯作主之下,依民間習俗先領養了卓煜,希望能夠因而招子,就在領養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他時,卓家二代才終于傳出喜訊,取名卓兆宇。
想當然耳,養父母把所有的愛全給了好不容易盼來的寶貝兒子。
「小包子。」看準現場的媒體似乎正在捕捉某些畫面,心思深沉的卓弁貞心里已有打算,將手中的玩具發完之後,拿著僅剩的一支筆,他走到小女孩身邊。
聰明的他清楚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討好,都不可能得到養父母的疼愛,于是將重心放到爺爺身上,企圖以行動換取包多的注意。
小女孩抬眼,漂亮的五官因為哭泣皺成一團,加上雙眼哭腫,小嘴噘成酸梅狀,乍看之下,確實有幾分小包子樣。
「……我不是小包子。」她啜泣得更用力了。
「小包子,你在哭什麼?」
「我不是小包子。」小女孩非常堅持,抬眼怒瞪著他。
「你到底在哭什麼?」他不耐地皺起有型的濃眉。
「上次那個哥哥呢?」她開始四下梭巡。
「他沒來。」怎麼,他就這麼不被需要?「這是你的筆,拿去。」他善盡職責地將每一樣物品發送出去,盡避受不了最後一個小阿是個愛哭鬼。
「不要!」她抓起筆,丟得很遠。
卓弁貞不語,頭也不回,一雙冷沉的眼盯得她自動鎖住淚,傻愣愣地看著他,感覺自己像是犯下大錯,想道歉又覺得自己沒有錯,不道歉……他的眼神冷得駭人。
就在這當頭——
「發生什麼事了?」有位女記者帶著攝影記者來到這角落。
卓弁貞登時揚開溫煦笑意,將小女孩抱入懷里,輕拍她的背,好看的唇微掀,灑落溫暖字句。
「乖,不哭了,哥哥就在這里,不哭了,好嗎?」他的嗓音低沉裹著磁性,加上規律的拍背動作,有著強烈哄人入睡的催眠效果。
然而,小女孩忘了哭,絕對不是因為他的拍哄。
「卓二公子繼承了卓總裁悲天憫人的胸懷,果真是同出一脈的善心之家。」攝影記者完全被卓弁貞精湛的演技唬住,不住夸贊。
「卓家只有小鮑子才是親生的。」女記者小聲提醒。
「是嗎?」
刻意壓低的聲音依舊溜進卓弁貞的耳里,他假裝沒听見,繼續哄著呆若木雞的小女孩,直到攝影記者拍下照片,與女記者一起離去。
確定沒有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他隨即將前一秒還抱在懷里安撫的小女孩放回原本的位置,打算任她哭到天荒地老,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成。
「……哥哥,你好會變臉。」小女孩好錯愕,在離開他的懷抱之後,繼續抽抽噎噎地哭著。
「你能拿一張包子臉跟我說話,也算了不起了。」媒體一走,卓弁貞便收拾起笑臉,連渣都不留,俊臉陰沉地瞪著還哭個沒完的小女孩。「有什麼好哭的?你以為哭,就能改變你待在這里的命運?既然已經待在這里了,自己就要堅強一點。」
他是孤兒,卻沒有待在育幼院的記憶,只因他還在襁褓中就被領養,但並沒因此享受到半點父母的疼愛,頂多只有兩份手足情誼,依舊抵不過他心中的渴望。
他渴望被愛,渴望被迫切需要,可惜,在家中排行老二的他身份非常微妙,有種備胎般的感覺。爺爺疼愛卓煜,養父母疼愛兆宇,盡避爺爺待他也不差,但也許是天性貪婪,沒有完全屬于他的一份愛,他寧可不要。
他存在著,卻又像是抹虛影,沒有人看見他,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沒有人願意愛他……
豆大的兩泡淚還在小女孩眸底蓄勢待發,卻見她連柳眉都緊緊皺起,很認真的問︰「哥哥,什麼叫做堅強?」
「……」卓弁貞開始後悔,自己干麼為求有所表現,而招惹上這個愛哭又蠢得要命的笨女孩。
差不多相同的年紀吧,家中容姨的外孫女有梅,可比她沉穩又乖巧得多了。
「就是你不能再哭了,哭也沒用,你必須趁待在這里的時間多多學習,等到有一天你離開這里,才能靠自己生活。」說完,他不禁又嘆氣,懷疑她根本听不懂他的話,而他又沒興趣對個幾歲大的孩子說教。
小女孩哭腫的淚眼直瞅著他,似懂非懂,卻好像隱隱約約明白,就算她哭瞎雙眼,父母還是不會回到自己身邊。
想著,不禁垂眼看著父母唯一留給她的一條手鏈。
手鏈非常精致,白K金流蘇狀的鏈身,餃接一個白K台座,上頭嵌瓖著幾顆閃耀的剔透紫水晶,而最特別之處,在于環扣竟是圓形鎖狀造型。
她記得,這是爹地和媽咪結婚十五周年,爹地送給媽咪的禮物,可是手鏈卻是爹地的,媽咪只有一把小巧的鑰匙。媽咪說,那是一把神奇小鑰匙,每轉動一次,就可以許願一次,而那條手鏈,會幫她實現願望。
她一直不懂,想問……如今卻已經沒有機會可以再問了。
想著,淚水無聲滑落,一滴、兩滴,像是徹底決堤,沒有盡頭。
卓弁貞睇著她半晌,冰冷多時的心微微發痛。如果她是放聲哭嚎,他會轉頭就走,只因他向來不接受任性的撒潑,但是她無聲的低泣,哭得好壓抑,反教他煩躁起來。
內心有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緒被挑起,莫名的共鳴著。
「喏,這個給你。」找了老半天,身上沒半樣東西,他只好將出門前有梅送給他的杏仁糖放到她手中,不忘警告她。「你再給我丟丟看,再丟,你就什麼都沒有。」
小女孩抬眼直瞅著他,腫如核桃的大眼仍不斷滑落淚水。
「不準哭,不要再哭了,再哭也沒有用,知道嗎?」他掏出手帕輕拭著她的臉。
像是懂了,她近乎認命地點了點頭,可淚還是在流。
卓弁貞又看了她一眼,正準備離開,她卻驀地抓住他的褲管,他垂眼一掃,她嚇得直覺想縮回手,但又有些遲疑,畢竟她不想要獨自一人待在這里。
「你想要我陪你?」
她掉著淚,小嘴抿得緊緊的。
「你不把話說出來,誰知道?」
「……陪我。」
「這里有很多人,你確定要我陪?」他直瞅著她。
小女孩不太懂他的意思。今天有好多人來,可是她都不認識,沒有人要理她,只有他……雖然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不過也不太像壞人……她困惑地皺起眉。
「問你這麼多,你根本听不懂。」他嘖了聲,卻沒拉開她的手,不知怎地,就是丟不下她,只好坐在她身邊,沒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緊抓不放的小手,心里五味雜陳。
看著她,就像是看見不願承認的自己。
她的淚水,像極他唯有在夜里獨處時,才能展露的心緒。
他渴望有人需要自己,渴望有著專屬于自己的家人,說穿了,他只是孤單。
瞧著她從一開始的丟筆到現在的主動接近,卓弁貞的心隱隱震動著。
那是種被需要的感覺,而他享受著這短暫的交流。
***
綁來離開育幼院時,爺爺將一把不過指甲大小的鑰匙交到他手中。
「爺爺,這是什麼?」
「有個小女孩說,你送她一顆糖果,所以她送你一把可以實現願望的鑰匙。」卓顯笑眯那雙精爍的眼。
卓弁貞意會,才知道那女孩骨子里很倔,拿了人家東西,也必定要回報,絕不相欠。
他難以理解,不過才幾歲大的女孩,怎會有這樣的想法?想想,也許是她父母教養得好,可惜,如今只剩下她一個。
打量著那把寬度不過一厘米的鑰匙,他不禁失笑。
這樣的一把鑰匙,到底要怎麼實現願望?
他沒問她名字,不打算跟她太過深入,反正往後他們也不可能再見面,因為明天,他便要遠赴英國留學,幾年過去,她肯定把他給忘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他人生的小小插曲罷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幾年後,學成歸國的他回到台灣,進入四方集團工作,開始開拓自己的世界,發生了許多事,改變他當年近乎憤世嫉俗的個性,讓他不再像是隨風而動的浪濤。
他變成一片海,沉靜而慵懶。
直到今天——
「執行長,難道這就是老總裁留下來的謎題?」
耳邊傳來秘書丘禮安的聲音,卓弁貞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水晶手鏈收妥,擱入木盒里,懶懶抬眼。
「禮安,什麼時候眼楮變得這麼尖了?」歲月在他原就俊美的五官鑿下更深刻的輪廓,濃眉深目,挺鼻潤唇,多層次的發削至肩頭,唇角那抹慵懶的笑,讓他儼然像是從時尚雜志走出的美型男。
「執行長,別消遣我了,是上頭的人要我來探口風的。」丘禮安一臉為難,真的是很無奈。
打從老總裁去世立下遺囑,留下三樣物品給三個孫子,要他們依循他留下的物品去尋找,一旦誰先找到,誰就成為集團的繼承人之後,身為熱門候選人的弁貞執行長身後,就不乏位居董事會核心小組的大老,想要助以一臂之力,推他上龍位。
「無聊。」卓弁貞興致缺缺地垂下長睫,看著桌面的文件。
「話不是這麼說的,眼前卓煜執行長已經退出繼承爭奪戰,就只剩下你跟副總裁較勁,二分之一的機會,當然是有辦法得到就搶搶看嘍。」丘禮安也很想知道跟隨多年的上司,到底是拿到什麼樣的東西。
可惜,遺物是看見了,卻看不出端倪。
「放話出去,我也放棄繼承。」他漫不經心的口吻,就像放棄的是一筆訂單,而不是產值超過百億的四方集團。
如果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說這種話,大可由著他,但在卓弁貞進入集團後,將負責的連鎖異國餐廳這一塊打理得有聲有色,甚至目前全台分店已超過十幾家,且因為賣的不只有代表性的異國料理,還包括當地的家常菜,而在業界闢出一條新路,遠景看好。
所以丘禮安完全呆掉,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緊,導致上司反彈。「執行長,放棄這種話,不能隨便說說,會有人當真的。」
卓弁貞抬眼,笑得慵懶。「我就怕沒人當真。」
他和卓煜心知肚明,爺爺屬意的人一直是兆宇,而他和卓煜只能是兆宇最有力的左右手,兩人必須齊心平衡集團內部,讓兆宇可以輕松駕馭四方往前走。
如果是十五年前的他,必定非常氣憤難平,但十五年後的他,欣然接受。
「可是——」
丘禮安的話被敲門聲打斷。
「請進。」
門開,一位身著套裝、五官清麗的女子,抱著一迭文件走進來。「執行長,這里有幾份急件,等著簽名。」
她將文件一一攤開在桌面。
卓弁貞抽出筆,略略看過內容之後,一一簽名,隨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靜涔,你明天要到歐洲出差?」
「是。」石靜涔收妥文件,狹長的美目一對上他,閃露淡淡的羞怯。
卓弁貞打量著她,眸色有幾分疏離。
石靜涔有張相當漂亮的臉,態度大方,進退得宜,在一年前進入公司之後,便展現果決的行動力,交出亮麗的成績,如今已是采購組的組長。
但,這不是他在意她的原因。
原因出在——她是當年愛哭的小女孩。听說,她在五年前,拿著那條水晶手鏈來找爺爺,請求爺爺資助她上大學。那時,家中正值多事之秋,爺爺將她的事交由秘書打理,直到她畢業之後,便理所當然地進入公司,被分發到他的手下做事。
老實說,眼前的她獨立而堅強,讓他難以將她與記憶中愛哭的包子臉給聯想在一塊。
「執行長?」石靜涔被打量得粉顏緋紅,羞澀地垂下眼。
「記得,南法那家牧場的藍莓起司,要多訂一倍的份量。」他淡淡交代,隨即移開眼,忙著手上的工作。
「……是。」石靜涔失望地應答,抱著他簽好的文件,落寞離開。
「禮安。」
「是。」
「出去,我最討厭被人偷窺。」卓弁貞眼也不抬,懶懶地說著。
「……是。」丘禮安扼腕極了,沒能從那條手鏈看出端倪,就沒法跟其它大頭交代,到時肯定少不了一陣叨念。
待關門聲起,卓弁貞打開精致木盒,取出手煉之後,在軟墊底下,拿出一張字條,上頭是爺爺的字跡,寫著——
彌補你曾失去的幸福。
其實,意思非常的清楚。爺爺交給他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謎題,更不是要他加入繼承人選戰,而是把擁有手鏈的女孩交給他照顧。
只是……
「爺爺,我曾經失去什麼幸福,你又知道了?」他喃著,不禁苦笑。
爺爺竟打算拿石靜涔彌補他曾經失去的,可是,石靜涔又怎會是他想要的?
他和她的交集,只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過了那天,他便將她給忘了,連她送的鑰匙都不知道被他丟到哪去,要不是爺爺將手鏈當作遺物,經由董事會交到他手中,讓他想起那一天的話,他早就忘了當年的小女孩。
如今要他照顧她,對他而言,根本是一項額外的苦差事,哪里算是彌補了?
也正因為如此,打從他收到遺物至今,都一直不願對外公布爺爺留給他的是什麼、要他去做的又是什麼,因為,他完全不想蹚這淌渾水。
他現在一個人,過得很好。
只是,近來偶爾想起那張哭腫的包子臉,會讓他有點後悔,當年為什麼態度不再好一點……
「弁貞。」
聲音傳來的瞬間,門板也被推開了。完全無視他的意願,大剌剌來到面前的,就是他名義上的大哥,卓煜。
「干麼?」他懶懶應著,將字條收進軟墊底下。
「這條手鏈……」卓煜動作飛快地拿起他桌上的手鏈。
「還來。」卓弁貞睇著他,聲調微凝。
「這是爺爺留給你的?」
「不重要。」
「爺爺要你做什麼?」卓煜將手鏈緊握在手,問得很壞心眼。
卓弁貞看著他半晌,涼涼開口,「卓煜,成熟一點,要不然你早晚被柳橙唾棄。」
柳橙就是讓卓煜甘願放棄繼承權的女人。絕非她手段一流,而是有個笨蛋為了得到她,願意放棄一切。
「不好意思,她愛的就是這樣的我。」
「還來。」重復一遍,他伸出手,清俊臉龐有了淡淡的不悅。
他可不希望因為卓煜的無聊舉動,將手鏈的事給流傳出去,搞得他日後疲憊不堪,甚至悲慘得被趕鴨子上架。
他很滿意目前的生活,完全不想背負別人的人生。
「偏不。」卓煜連退數步。「除非你跟我說,爺爺要你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你都已經放棄繼承了,管那麼多。」很無奈的,他站起身,斜倚著辦公桌,等他自動把手鏈歸還。
「不說?」卓煜將手鏈套在指間,緩緩的轉動著。「爺爺給我的指令,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你收到的就讓我一個人知道也不行?」
卓弁貞黝黑的眸瞳直視著他。「你把自己收到的指令搞到人盡皆知,那是你喜歡高調,我剛好跟你相反,所以……把手鏈還給我。」
他的語氣懶懶的,像是一貫的漫不經心,但卓煜卻很清楚,當他說話出現長串,且一字拖過一字時,就代表他的耐性快要用光。
于是,他當機立斷,打算將手鏈還給他,誰知道,手鏈轉啊轉的,就在他手指一頓的當下,飛了出去。
驚覺手鏈飛月兌,卓煜回頭看去,只見手鏈以拋物線朝大理石地面親吻而去——
啦!?辦公室內頓時鴉雀無聲,安靜得只听得見卓煜突然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移動眼,看著他照顧長大的弟弟。
「很好玩?」卓弁貞皮笑肉不笑地低問。
完蛋……那是火山要爆發前的征兆!收到危險訊息,卓煜趕緊堆滿笑臉。「放心,我有辦法修好它!」
「是嗎?」卓弁貞沉靜的黑眸跳綻異樣火花。
***
墨綠廚房前,一輛流線利落的跑車停妥,兩個男人一前一後下車,其中一個抬眼看著招牌,再望向玻璃門內的擺設。
「就是這里。」卓煜輕拍著弟弟的肩。
卓弁貞冷冷地看著他,「現在的科技,已經厲害到用果汁就可以黏好破掉的水晶了?」
「……是用香草黏的。」卓煜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最好是有那麼神,要不然我就拿你的血來黏黏看。」
「有沒有那麼珍貴?不就是一條手鏈,大不了我賠你。」卓煜氣結,推開店門,徑自走進去。
「你賠不起。」
「說個數字。」
「無價。」
因為那是小包子的手鏈,是屬于她的東西,總有一天,他必須將手鏈完好無缺地還給她。
「不用錢?」卓煜一坐上吧台前的高腳椅,不怕死地問。
「你可以再白目一點。」卓弁貞笑眯了漆黑眸瞳。
卓煜立刻乖乖閉上嘴,知道自己已經踩到弟弟的底限。
于是,他裝可憐,向吧台邊的女孩求救。「石榴,柳橙還沒到嗎?」
「嗯……」石榴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她要是沒被公事纏住的話,應該快到了。」
墨綠廚房,是家標榜養生果汁和香草花茶的糕餅店,由柳橙出資、藍莓統籌、她出力,共同經營。
三人是大學同學,情同姐妹,在大學畢業之後,三人在各有正業的情況下,還要撥出時間經營這家店,分外辛苦,但辛苦得很有價值。
只是,身為采衣百貨行銷副理的柳橙,不見得能夠天天到店里,而經營香草園的藍莓自然也不會天天報到,頂多是在白天時過來,煮好各式需要事先調制的香草茶,而她,因為正業就擺在店內,所以除了星期三、六得到夜市擺攤,幾乎都在店內待命。
近來,柳橙正和四方百貨執行長卓煜交往中,因此她偶爾會成為兩人之間的聯絡站。
只是,怎麼今逃つ了個人?
石榴好奇地打量坐在卓煜身旁的男人,就見他看向其它角落,似乎正在打量店內的擺設。
「對了,石榴,有件事想要麻煩你。」卓煜想起今晚前來的主要目的,趕緊拿出懷里的手鏈,還有其中一塊破裂的水晶。「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找到一模一樣的水晶,幫我瓖裝上去?」
貶找石榴不是沒原因的。
墨綠廚房除了賣些糕點、養生果汁,在通往包廂雅座的階梯牆面上,還設有百寶格,陳列著石榴的水晶作品,其中不乏手鏈類的飾品。
「欸?」石榴接過手鏈,瞬間臉色遽變。
她翻看著,仔細地看過每顆水晶的雕琢方式、鏈身的流蘇,最後落在那個圓形的鎖頭上,難遏訝異地低喊,「這是我的手鏈!」
卓弁貞聞言,收回打量四下的視線,橫眼看去,對上一張滿是詫異的粉顏。
她一頭長發在腦後束著高高的馬尾,完美呈現那張不過巴掌大的白皙清透小臉,上頭嵌著貓兒般的雙眼,黑瞳潤亮,配上彎彎柳眉,非常搶眼而艷麗,還有張就算緊抿著也勾出彎彎美弧的菱唇。
然,吸引他注意的,絕非是她的外貌,而是她剛才說的話。
「你的?」卓煜笑睇著她,問身旁的人。「弁貞,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認錯了。」這是卓弁貞的結論。
「不可能。」石榴斬釘截鐵地反駁,靠近他一些,指著小鎖,說︰「這是我爸媽結婚十五周年紀念日,我爸送給我媽的禮物。」
卓弁貞淡然看著她的激動。「這是一條男性手鏈。」
鏈身設計偏中性,但是上頭的鑽石和水晶排列方式,是十足的陽剛味,再加上鏈圍,絕對是屬于男人才有的尺寸。
「可是……對,可是這真的是我爸送給我媽的結婚十五周年禮物。」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爸媽當初怎麼會這麼做,但這麼特別的設計,還有相同的紫水晶、流蘇的鏈身……這手鏈跟在她身邊太久太久,她不可能錯認。
「看來令堂的腕圍挺大。」卓弁貞口吻清淡地嘲諷。
石榴氣結,一雙貓眼微眯,瀲灩生光。
「呃,石榴,等等再聊,先給我和他各自來一杯養生果汁。」卓煜見氣氛沉凝,趕緊充當和事佬。
石榴抿緊菱唇,瞪了說話難听的男人一眼,悻悻然跑去榨果汁,過程中有股沖動想要在果汁內加料,但為了不影響店里的聲譽,她還是認命地調了兩杯胡蘿卜菠蘿汁。
「弁貞,態度好一點。」
「為何?」
「因為我們要拜托她幫忙找塊相似的水晶瓖裝上去。」
卓弁貞微揚起眉,「她會?」
「會,你自己看,那面牆上的百寶格內,擺的都是她的作品,全都是以水晶為主軸的一些飾品,有繩編的,也有K金瓖制。」卓煜指著左手邊的那面牆。
這個信息,也是他為了柳橙成為墨綠廚房的熟客之後,才從石榴口中得知的。
卓弁貞淡淡掃過一眼,突地頓住。「你確定她一定可以辦到好?」他微眯起眼,看著被鎖在玻璃百寶格內的一條手鏈,心里微起疑惑。
「她和一家水晶工坊合作很久了,那家水晶工坊里的水晶五花八門,肯定找得到相似的水晶。」見他似乎不怎麼在意,卓煜不禁乏力地垮下肩。「都好心幫你找門路了,你能不能稍微管好你的嘴?」
「我只是實話實說,況且……」卓弁貞橫眼看去,不慍不火的一眼,卻是殺傷力十足。「是誰害我的?」
卓煜心底爆開一種自打嘴巴的痛,只好乖乖地閉上眼,這時石榴正好送來兩杯養生果汁,他趕緊接過手,喝上兩口潤潤喉。
站在吧台前,石榴忍不住看著擺在吧台上的手鏈,很想找個有利于自己的證據,但卻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條手鏈是屬于她的。
卓弁貞看她一眼,淺啜著果汁,有些意外兩樣蔬果竟可以融合成這麼清新的滋味,甜而不膩,酸而不澀。
品嘗之際,余光瞥見她還是不住地翻看手鏈,他又開口,「小姐,這是我認識的一個女孩所擁有的手鏈,所以,你真的認錯了。」
「不可能。」石榴瞪著手鏈,非常堅持。
「為什麼?」
她走向左邊那面牆,拿鑰匙打開百寶格的玻璃門,取出一條手鏈,走到他面前。「你看。」
卓弁貞將手鏈取餅,仔細看著,確定自己剛剛真的沒看走眼。
這條手鏈,和他帶來的手鏈設計極為相似︰白K金的台座、綴物的排列方式,不過水晶不同,亦沒有水鑽點綴,就連鏈身的流蘇都不太相同,也沒看見鎖頭,感覺上像是一條尚未完成的手鏈,但是味道對了。
可這麼一來,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