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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好男人 第七章

作者︰季薔類別︰言情小說

柴晶晶趴在辦公桌上發呆。

容顏枕在手臂上,她伸手玩弄著桌角栽在玻璃瓶里的綠色植物,唇角淺淺揚起,朦朧地笑。

「她在發傻嗎?」幾個男同事見到她作夢般的神情都不覺停下腳步,躲在附近悄悄觀察與研究。

「沒听說戀愛中的女人都呆呆的嗎?這證明,晶晶戀愛了。」

「戀愛?跟誰?」

「錢家聲啊。听說他們正在交往。」

「那個花花浪子怎麼配得上她?」一個男同事不平衡地說道。

「听听你這嫉妒的口吻,呵呵,你死心吧,肯定沒希望了。」幾個人同時迸落笑聲。

嘲弄的笑聲驚醒了柴晶晶,她揚起頭,茫然四顧,「怎麼了?」

「不,沒事,你繼續思考,我們不打擾。」男同事們見行藏敗露,紛紛走避。

「到底怎麼回事啊?」柴晶晶蹙眉,莫名其妙。

坐她附近的女同事葉盼晴微笑地朝她走來,「他們在說你。」

「說我什麼?」

「說你戀愛了。」

「什麼?我才沒有!」柴晶晶嬌聲抗議,可玉頰卻迅速染上薔薇色澤,辯白之語不攻自破。

「說謊。」蘊著笑意的男性嗓音忽地在她身後揚起。

兩個女人同時回頭,正對魏元朗淡淡微笑的瞼龐。他望向葉盼晴,徵求她同意,「對吧?盼晴。」

「我」深邃的眸燙得她無法直視,羞紅了瞼,訥訥告退離去。

魏元朗劍眉一蹙,「我嚇著她了嗎?」

「你嚇著我了。」柴晶晶瞪著他,「為什麼說我說謊?」

「難道不是?」他閑閑反駁,「難道你不是正跟錢家聲談戀愛?」

「我……哪有?」

他不語,只是淡淡地笑。

她臉頰發燒,不禁大發嬌嘖,「元朗,你是什麼意思嘛。」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我這個鐵血老板想警告你,別因為戀愛耽誤工作了。」

「我才不會。」她嘟嘴。

「哦?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果真在談戀愛了?」

「我——」柴晶晶瞪大眸,沒料到自己竟會落入這樣的盤問陷阱。她懊惱地睨了魏元朗一眼,「哼,沒想到平常看起來那麼正直的男人也會這樣耍心機。」

「我耍心機?」沒大沒小的評論令魏元朗一愣。

「要知道什麼就光明正大地問嘛,干嘛這樣套人的話?」

嬌氣的埋怨惹來魏元朗爽朗笑聲,他凝望柴晶晶,唇畔微笑加深,「好,那我就不客氣問了,你對錢家聲究竟是什麼感覺?」

***

「小錢,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柴玉明突如其來問道。

「什麼?」沒頭沒腦的問題先是令錢家聲一陣愕然,接著不覺想起那個不經意的啄吻,以及之後柴晶晶像個稚氣少女般的純真反應。他微微笑,「很不錯啊。」

「哪里不錯?」柴玉明追根究柢,「做為男人,你會喜歡她哪一點?」

「我?柴老,這個……」

「你說就是了!別婆婆媽媽的。」

「是。」面對上司不耐煩的逼問,錢家聲只得盡力回應,他想了想,「她其實……挺可愛的,很率直,很有正義感,感覺有點像少年……」

「少年?」柴玉明皺眉,對屬下的回答相當不滿意。什麼見鬼的少年?那不就等于說他女兒像個男人婆?

錢家聲沒注意到老板的反應,一心一意地繼續,「她活潑、大方,有點調皮-很會耍賴,也會撒嬌,對她的狗很好,對小阿也很好……」

「喂,等等,你究竟在說什麼?」

「她有時候萇的會讓一個男人發瘋……」他想起她搬家時對他的頤指氣使。「就算脾氣再好,也忍不住想掐死她……」就像那天他不停思索著怎樣將她拋出窗外。「除非聖賢,才能忍受她的自以為是……」這麼說來,他應該也跟聖賢差不多了,居然能默默承受她一直以來對他的偏見。

「天啊,小錢,照你這麼說,晶晶簡直一無是處嘛。」柴玉明撫額哀號。

「什麼?」彷佛這才回神,錢家聲眨了眨眼,「我說了什麼嗎?」

「你說,不論一個男人脾氣多好,晶晶都有辦法將他搞瘋。」

「是嗎?我這麼說?」錢家聲笑了,迥蕩在室內的笑聲醇厚爽朗,「不,其實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否則她不會那麼體貼地送他馬克杯,「真的很可愛。」

「可愛?」柴玉明愣愣望著得力助手,簡直不明白他兩極的評價,「究竟是可愛還是煩人?小錢,你把我都搞胡涂了。」

她既麻煩又可愛,她是個可愛的小麻煩。

錢家聲在心底微笑回應,可他沒有說出口。

柴玉明也不需要他的回應,他揉揉太陽穴,眉頭深鎖,像正思考著什麼難解的問題。

「柴老,有什麼事嗎?」

「小錢,你說——」

錢家聲靜靜听著。

「……譚昱會喜歡她嗎?」

譚昱?!

錢家聲嗆了嗆,他揚眸,愕然瞪向上司,「柴老,什麼意思?」

「我想安排晶晶跟譚昱吃一頓飯。」

「吃飯?」他心一扯,「意思是……相親嗎?」

「沒錯,就是相親。」柴玉明呵呵地笑,「譚昱至今獨身,听說也沒有固定女朋友,說不定晶晶能有機會。」

「柴老,你的意思是要晶晶……」

「如果譚昱能看上她,一切就好辦了。」柴玉明搓搓手,「我能有這麼個在美國商界呼風喚雨的女婿,誰還敢瞧不起我?」

為了自己的名利富貴,你連女兒都可以當成交易的商品嗎?

錢家聲咬牙,看著老板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得費盡全身力量才能讓臉部肌肉保持平靜。

「我在晶華的義大利餐廳訂了位子。麻煩你了,小錢,今晚八點準時將我女兒送到。」

***

「我不去!」她激動地說。

「你必須去。」他平靜地說。

「為什麼?」柴晶晶扭頭瞪著他,明眸點燃烈焰,「因為我父親吩咐你務必把我帶去嗎?」

「沒錯。」他轉動方向盤,眼眸依然平視前方。

「你」柴晶晶氣極,憤怒、失望、難堪、傷痛,紛至沓來的滋味絞扭得她胸口透不過氣。

半小時前他打電話說要接她下班,她傻傻地當著眾人的面便跳起身來,一鼓作氣沖到洗手間。她當時多開心啊,興致勃勃地描眉、畫唇,刷上粉紅色的眼影,點上閃亮透明的唇蜜,她甚至還傻傻地問盼晴,今天她一身白色連身裙的穿著會不會太普通了。她那麼開心,一心一意期盼著與他的首次約會,而他,原來是要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懷里。

她真是個傻瓜!她以為經過昨晚那個輕吻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有所不同,可沒想到,這原來也只是他這個公子的游戲而已。

苞劉玉婷一樣,他不過當她是個游戲的對象。

她只是個游戲的對象……

心痛得她無法呼吸。「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願意我去赴約?」

「……這不是我能作主的事情。」

「是嗎?」她冷笑,語音卻發顫,「那麼,這應該是我自己能作主的事情羅。」

「當然。」他忽地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那眸光,深沉而復雜。

她心一跳,莫非——她不敢想,不敢猜,卻又忍不住想,忍不住猜。

也許,他對她終究還是特別的。〔如果我選擇……去呢?」

湛眸一暗,「那我會把你送到。」

「如果我選擇不去呢?」

他轉回頭,「為了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我還是會把你送到。」

「你——」這並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事實上,這與她暗自期盼的答案相差實在太遠。她驀地撇過頭,不再看他令她氣憤的平靜表情,緊緊咬著下唇,「……我去。」

「什麼?」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撫著方向盤的手一顫,車子一陣傾斜。「你是……認真的?」

「當然。」她倔強地說,「也沒什麼不好,對吧?譚昱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能認識他是我三生有幸。」

「是嗎?」

「難道你不認為?」她反問。

「我——」錢家聲一窒,半晌,忽地甩了甩頭,「當然,認識他肯定比認識我這個無賴好多了。」他自嘲地說,微微一笑。

一路上,他唇角都保持著這樣似有若無的笑痕,直到將她送達目的地,看著她下車在門僮的護送下走進飯店,微笑方斂。

他緊緊握著方向盤,僵著身子坐在原位。直到車後響起了催促的喇叭聲,而門僮也靠向車窗問他需不需要泊車服務,他才驀地回神。

「先生,需要我幫你停車嗎?」門僮再問一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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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昱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

深色西裝完美地襯托出他寬窄適度的肩及挺拔的身材,品味不俗的領帶夾與袖扣更增添了他原就出塵的貴氣。

他五官稱不上俊美,可卻端正,湛眸透出的英氣尤其冷傲逼人。

一般女人很輕易便會心儀于這樣的男人吧,他有錢有勢有才氣更有霸氣,柴晶晶相信,只要他肯稍微施展魅力,願意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美女可以從紐約排到芝加哥。

所以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答應她父親這個見鬼的相親約會,既然答應了,又為何從頭到尾只是漠然。

如果他不願意,盡可以拒絕啊,她才不相信她父親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請動像他這般大人物!

想著,柴晶晶不覺撇撇嘴角,端起服務生剛剛送來的紅酒,一飲而盡。賭氣似的舉動招來譚昱微微訝異的挑眉。

她不理他,重重擱下玻璃酒杯,「我相信你對我完全沒興趣。」開門見山。

「的確。」

「既然如此,何必在這邊跟我浪費時間?」

銳眸似乎掠過笑意,「有兩個原因。」

「什麼原因?」

「第一,你父親煩得我實在受不了,我索性答應他以求耳根清靜。」他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紅酒。

她咬牙,「那第二呢?」

「其實我在這兒,是為了等另一個女人。」

「誰?」

他沒有回答,冷冷掃射她一眼。

她沒有被嚇退,直直回視他,「你等的人來了嗎?」

「還沒。」

「她會來嗎?」她嘲弄。

「……會。」黑瞳閃過冷光,〔她必須來。」

驕傲的男人!

柴晶晶翻翻白眼,決定自己因為賭氣來赴這個相親約會簡直是愚蠢至極,她站起身,正準備告退時,明眸忽地映入一對聯袂出現的璧人身影。

是錢家聲!憊有……荊曉晨——她直直瞪著兩人,有片刻時間,只覺腦海血液驀地被抽空了,什麼也不能想。

察覺到她的異樣,譚昱跟著調轉眸光,瞼色同樣一變。

他陰冷地注視著緩緩走近他們的兩人。「我等的人來了。」

「什麼?」听聞他冰冽的嗓音,柴晶晶終于回神,她茫然地瞥了譚昱一眼,「你說什麼?」

「我說,我等的人來了。」說著,他站起身,手臂往後一甩。

玻璃酒杯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宛如某種警鐘,敲入四人耳畔。

「譚昱,我跟你介紹一下。」荊曉晨開口,嗓音雖是一貫清柔,神色卻像有些蒼白,「這位是錢家聲,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突如其來的宣稱如落雷,狠狠擊中柴晶晶的胸膛,她容色雪白,不敢置信地望入錢家聲眼底。

後者撇過頭,像逃避著她控訴的眼神。他直直迎視譚昱,主動伸出手,「譚先生,你好上譚昱沒有動彈,冷冷地望著他,絲毫沒有與他握手的意思。

錢家聲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接著彷佛極其自然地擱落荊曉晨的肩,將她擁入懷里,「听說你跟我未婚妻是老朋友了,真高興見到你。」

譚昱瞪著他不規矩的手,炙猛的眸光像要殺人,「我沒听說她訂婚了。」

「我前幾天才向曉晨求婚的。」

求婚?

柴晶晶身子一晃。他竟然對荊曉晨求婚了?她一點也不知道……不,她不相信,這不可能,她不相信……

「我不相信。」清冷的嗓音劃破僵凝的空氣。

開口的是譚昱,卻道破了柴晶晶的心聲。

所有人同時望向他。

可他渾然不覺,墨幽的眼底,只有荊曉晨一人。「別以為隨便找個人充當你未婚夫就能騙過我,曉晨,我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

「我……沒騙你,是真的——」

他不听,忽地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拖離錢家聲懷里。

「放開我!」她尖叫一聲,試著掙月兌。

他不肯放,依然牢牢箝制,「我不放。」凝定她的黑眸冷邃,「我來台灣就是為了帶你一起去美國。」

「我不跟你走,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你將會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我已經跟家聲訂婚了!」

「取消它!」

「什麼?」

「我要你們取消婚約。」他霸道地說。

「那可不成。」錢家聲閑閑搖頭,他伸出手臂,〔麻煩你放開我未婚妻好嗎?這樣當眾拉拉扯扯地實在很難看。」

譚昱怒瞪他。

「請你放開,譚先生。」

必應錢家聲的是一記毫不留情的拳頭。

「家聲!」

兩個女人同時驚叫,柴晶晶更是迅速飛奔向他,扶住他搖蔽的身子。

「你還好吧?」

「我沒事。」他展袖抹去唇邊血痕,依然掛著滿不在乎的笑。

柴晶晶看了,心一痛,驀地旋過身,向譚昱逼近,「你放開她!」

「沒你的事。」凌銳的眸光射向她。

「你不該動手打人。」她瞪視他,「快放開荊秘書,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嗎?」對她的威脅譚昱只是冷冷一哂,「我倒很好奇你怎麼讓我好看。」

「我——」柴晶晶一窒。

譚昱不再理她,冷然的眼神在重新落向荊曉晨時,忽然變得狂野,「我縱容你太久了,曉晨。我看著你愛上那個白痴,看著你結婚又離婚,跟你的上司糾纏不清,現在又跑出這個什麼未婚夫,我忍太久了,荊曉晨,這一回我絕不放手,絕不!」

堅定的宣稱令荊曉晨容色發白,「不,你要的不是我,是翔鷹……」

「翔鷹跟你,我都要定了!」他咬牙道,忽地手臂用力一扯,試圖將她拉離現場,「跟我走。」

荊曉晨拚命掙扎,「譚昱,你不要太過分……」

「你放開她!」柴晶晶顧不得了,雖然明知自己絕不是這個高大男人的對手,也無法視而不見,她緊緊拽住他的手臂,試圖解救荊曉晨。

「滾遠一點!笨女人!」譚昱怒斥她。

她不听,依然執著。

「我要你滾遠一點,少管閑事!」

「我不走,你放開她!快點!」

在三個人拔河角力間,譚昱忽地失去了耐性,左臂使勁一甩,將柴晶晶狠狠推離,她重心立即不穩,往後倒落,荊曉晨銳喊一聲,連忙展臂試圖拉住她。

結果,是兩個女人同時往地上摔落。

「小心!」

見情況危險,錢家聲立即沖過來,可匆忙之間他只來得及拉住其中一個女人。「你沒事吧?晶晶,沒事吧?」健壯的手臂緊緊將她護在懷里,急促的語氣掩不住焦急。

「我沒……沒事。」她顫顫對他微笑,餘悸猶存,「荊……荊秘書怎樣?」

「啊。」錢家聲這才想起荊曉晨,他連忙轉頭,「曉晨?」

「我沒事。」荊曉晨顫聲回應,蒼白的容顏淡淡絕望。

因為她正依偎在一個她極力想逃開的男人懷里,因為救了她的正是她最害怕面對的男人。

譚昱冷冷地笑了,「曉晨,這就是你所謂的未婚夫嗎?在你有危險的時候,他掛念的卻是別的女人。你確定你要將終身托付給這樣的男人嗎?」

「我——」她無言。

錢家聲頓時滿腔歉意,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給了柴晶晶一記安撫的眼神後,放開了她。

「譚先生,曉晨要選擇什麼樣的男人不干你的事。」

譚昱瞪著他,「你究竟是誰?」

「錢家聲,柴玉明的特別助理。」

「原來是柴玉明的手下。」他冷冷撇唇,「知不知道連你老板看到我也得禮讓三分?」

「知道。」錢家聲靜定回應,並沒有因此退縮,「可你一來不是我老板,二來也算不上我們的客戶,我用不著對你太客氣。」

「哼。」

「請你放開曉晨。」

「我會放了她,但你記住,她永遠不會成為你的人。她是我的!」激烈的宣稱擲落後,譚昱低頭,深深長長地看了荊曉晨一眼後,才轉身大踏步離去。

荊曉晨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才轉過一張哀傷的容顏,她望向柴晶晶,「對不起,這只是一場戲而已,家聲跟我其實沒有任何關系。」

「我……明白。」柴晶晶點頭。

在他挺身護住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那時候,他一心一意掛念的人是她,不是別人。

是她……

想著,她淺淺笑了。

***

「你剛剛的樣子挺酷的。」踏著夜色回到家門後,她轉身靠著門扉,對他笑道。

「你也不錯。」他回她微笑。

她凝望他,許久,「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凝定她的星眸湛深幽邃,「只要你以後做事別這麼魯莽就好了,明知自己力有未達的事就別插手。」

「那我……怎麼能不管嘛。」她微微嘟嘴,「總不能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荊秘書被欺負吧?」

俏皮撒嬌的神態令他微微失神,「你啊。」他搖搖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我真拿你沒辦法。」

她吐吐舌,一笑。半晌,忽地開口問道︰「家聲,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堅持要我去赴約是因為答應了荊秘書演那場戲吧。」

「……嗯。」

她睨他,「討厭!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害她在心底生了那麼久的悶氣。

「因為我想……」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有意無意躲著她的視線上看看你的反應。」

「什麼意思?」她蹙眉。

「因為我想……看看你會不會拒絕,為了……為了——」他有點口吃。

「為了什麼?」

他沒回答,劍眉一聳,兩束眸光彷佛責怪地射向她。

她心一跳,莫名其妙,「怎麼……怎麼了嘛?你干嘛這樣看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沒事,你沒做錯什麼。」他忽地悶悶別過頭,一面伸手探入褲袋取出鑰匙,「你別理我。」

她望著他轉動鑰匙開門的背影,驀地不舍兩人就這麼分手。

「到我家來吧,你嘴唇不是受傷了嗎?我幫你上點藥。」她找著藉口。

「算了,也沒什麼,我自己弄……」

「我幫你!」她打斷他的話,不由分說地拉住他的手,「要你過來就過來,別跟我爭論!」

盛氣凌人的命令惹來他一陣輕笑,扯到了傷口,又是微微發疼。

見他又是笑又忍不住皺眉的神態,柴晶晶心一牽,胸口頓時漫開某種連她自己也捉模不清的柔情。

她禁不住揚手,柔柔撫過他擦破的唇角,「很痛吧?」

「……還好。」他微微喘息。

「是嗎?」她雙眼蒙朧地脅著他。

「晶晶——」他忽地嘆息,展臂拉過她的身子,雙唇一俯,緩緩印上她。

他不敢用力,只是輕輕踫觸著她,她也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弄疼了他受傷的嘴角。

于是這個吻,很輕,很柔,像漫天飄下的白羽,悄然無聲地墜落。

墜落,落上她的心,以及他的心。

溫柔地墜落……

直到一個哽咽的嗓音打碎這施了魔法的一刻——

「爹地,你終于回來了!」

***

「小哲,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久了。」

「好久?」錢家聲神智一凜,從兒子問著淚光的眼察覺到事情不對,他連忙蹲,「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媽媽呢?」

小哲搖頭,只是不停流淚。

「我在這兒。」沙啞的嗓音忽地揚起,跟著,程馨窈窕的身子在錢家聲家門口出現,「小哲堅持來找你,他有你的鑰匙,所以我們就直接開門進來了。」

「怎麼回事?學姊。」

程馨默然,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老板突然決定明天回美國,我帶著小哲來跟家聲道別的。」

「爹地。」小哲仰頭,梗著嗓音喚道,「爹地,小哲不想走,我想留下來。」

錢家聲沒說話,黑眸逐漸沉澱某種難以言喻的復雜。

「爹地,小哲不走好不好?」小男孩伸手拉扯著父親的西裝褲,「小哲要留下來跟爹地在一起。」

「……」

「爹地!」

「不行,小哲,你必須跟媽媽一起回去。」他終于開口了,嗓音乾澀,像有意壓抑著什麼。

「不!我不要,我要跟爹地在一起!人家好不容易見到爹地,我不要走,我不走!」

小哲哭喊著,字字句句,滿懷不舍。

他真的愛極了爹地,他好想跟爹地在一起,他還沒跟爹地玩夠呢,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爹地說,為什麼他不肯讓他留下來呢?為什麼他一定要把他趕走?

「我不要走!爹地,我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

「不行,小哲,你必須走。」錢家聲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接著站起身,直視一臉哀傷的程馨,「你帶他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啦,」小男孩尖聲抗議。

「小哲……」

「我不要!爹地,不要趕我走,不要……」

「別鬧了!」震天怒吼忽地響起,嚇怔了小哲,他停止哭泣,愣愣望著神情嚴厲的父親。

「听話,小哲,跟媽媽回去,難道你舍得丟下媽媽一個人在美國嗎?」

「我舍不得。可是……」他扁著小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只能眨巴著一雙淚瑩瑩的眼,可憐兮兮的模樣教旁觀的柴晶晶著實心疼。

可錢家聲卻像沒看到似的,一逕直挺挺地站著,神情冷肅。

「走吧,程馨,快把他帶走。」

「嗯。我走了。」程馨點頭,牽起兒子的手,「走了,小哲,跟爹地說再見。」

「我不要——」

「乖,跟爹地說再見。」

「我不要——」小哲拚命搖頭,只是不停地哭。

程馨深吸一口氣,忽地狠下心來,用力拖走兒子,「走吧,快點!」

「我不!我不,」小哲銳聲喊道,在母親的強迫帶離下,不停回頭望著他父親,「爹地,爹地,我要留下來,爹地,求你,讓我留下來,求求你……」他哭喊著,一遍又一遍地吶喊,一次又一次地回頭。

每一回,都割得柴晶晶胸口發疼。終于,她再也受不了了,轉身望向錢家聲,「你說句話啊,家聲,至少……說聲再見——」

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轉身踏進大門,看也不看正哭著喊他的兒子一眼。

他怎能如此冷血?

柴晶晶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漠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能對自己兒子一聲聲心碎的哭喊置若罔聞。

他怎能這樣?他不知道一個孩子對他的父親有多麼敬仰與孺慕嗎?他不知道即便那孩子有了母親全部的愛也仍然需要父親的關懷嗎?

他是這樣做一個父親的嗎?

一念及此,柴晶晶忽地憤怒了,漫天怒火席卷了她,燒灼著她的理智。她沖進屋,沖向那個無動于衷的男人。

「你真該死!錢家聲,對自己兒子都能這麼狠心,你簡直是世上最殘酷的父親!」

她高聲痛罵。

而他听了,沒說什麼,肩膀卻輕輕顫動了,喉間跟著滾逸沉啞乾澀的笑聲。

「你笑什麼?」她怒瞪他的背影,「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不曉得自己的狠心,不明白自己的殘酷嗎?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麼做會重重傷了小哲嗎?」他啞聲問道,一面緩緩轉過身。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

那張靜靜轉過來的臉龐,原來劃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