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台北。」阮常行背著一個行李袋,在午餐後準時出現在汪家的客廳。
「不用啦,我搭客運很方便的。」毛辰亞客氣地拒絕。
「我也要回台北,你不用跟我客氣,況且以我們共宿一夜的交情,就算不是順路,我也會專程送你的。」阮常行拿下她肩上的大背包,拋了一個勾魂眼給毛辰亞。
「你一向不是都等到開學的前一天才回去的,這次怎麼提早半個月?」汪雲萱本來打算叫阿威送這一趟的,無奈這個小表又眺出來搗亂。
「為了小亞我提前回台北。」想起那個偷來的吻,他一口白牙笑得很燦爛。
「阿行,你玩真的?」汪雲萱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母老虎的架勢。
雖然汪雲萱平常老是大而化之,但是腦神經還沒有遲鈍到不懂這小表的意思,平常他嘴巴是敢了點,但絕對不敢吃女生的豆腐,這次小亞一來,他不但一張嘴巴壞得很,連動作也表現得很霸道。
「我對小亞是一見鐘情,從來都沒有開過玩笑,我很認真的,認真的想把她追到手。」
毛辰亞僵在那里,她想反駁什麼,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眼角的余光瞥向汪漢威,只見他笑得很意味深長。
「那阿威怎麼辦?小亞是我要介紹給阿威的,而且小亞喜歡的是阿威,你這小表硬要擠進來當第三者,到時傷心落淚被拋棄,可別怪表姊我沒有警告你。」汪雲萱話說得又狠又快。
毛辰亞拉了拉汪雲萱的手臂,她什麼時候說過喜歡阿威,不再快點結束這場鬧劇,她都沒臉繼續待在這個漁村里。
「好了啦!反正阿行也要回台北去,我就順路坐他的車子回去,阿威若送我回去,這一來一往也很浪費時間。」毛辰亞不喜歡萱萱老是拿她當話題,她心里有些氣,不想再卷入戰局,就先走到門外。
阮常行在听見汪雲萱的話時,眼神有這麼一瞬問的黯淡,但在看到毛辰亞生氣的樣子,他還來不及想太多,就連忙追了出去。
「萱萱,你太急了,就算我和小亞互相有這麼一丁點兒的意思,也被你這個急驚風的媒人婆給搞砸了。」汪漢威無奈地搖著頭,然後也跟著走出去。
「我可是為你好,你還這樣說我。」汪雲萱氣嚷著,卻也不好再多說。
門外,阮常行先將他和毛辰亞的背包放進後座,然後自己再坐進駕駛座。
毛辰亞看著跟出來的汪漢威,她尷尬地攏了攏長發後才說︰「阿威,謝謝你這幾日的照顧,還有幫我跟汪媽媽和汪爸爸說一聲。」
「萱萱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她那個人,熱心腸一個,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她老是怕我沒人要,會成為王老五。」汪漢威笑容里有股成熟男人的風韻。
「其實你條件這麼好,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的。」
汪漢威在喉嚨里輕咳兩聲,神色有些拘謹地說︰「你回台北後,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當然可以。」撇開汪漢威是萱萱的哥哥,他的成熟穩重、進退得宜,外表雖稱不上帥勁卻也是文質彬彬,像他這樣的男人雖不是最優,卻也足夠撩撥她的心。
她要的感情只是順其自然里的一帆風順。
「漁村和台北很近,歡迎你有空常來,千萬別被萱萱給嚇跑了。」
「台北和漁村也很近,也歡迎你有空來台北,我會盡地主之誼的。」
一來一往,兩人相視笑了。
她和汪漢威之間總是隔著汪雲萱和阮常行,沒想到在她要離開漁村之際,兩人才有了多一分的接觸。
「會的,我一定會去找你的。」他承諾著。
她心里甜甜的說不上什麼滋味,避開他金邊眼鏡下的眼神,她看著站在汪漢威背後的汪雲萱。
「萱萱,我走了,有空和阿威來台北,我請客。」
「當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會陪著阿威同志一起努力的。」汪雲萱挑高右邊的眉,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對于汪雲萱不氣餒的雞婆個性,毛辰亞只能甘拜下風了。
汪漢威交代︰「阿行,開車小心點。」
「知道啦,別老是把我當小阿子看。」他不再多話,油門一催就快速地駛離汪家。
再不快走,難道要看小亞和阿威來個十八相送?
看他們親親我我,她一句他一言的,他心里亂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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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快的車速,震得毛辰亞連系著安全帶的上半身都能前後搖動,她實在很擔心,人還沒到台北就已經陣亡在半路上。
「開慢點,我不趕時間。」
阮常行車速緩慢下來,卻劈頭就問︰「你很喜歡阿威?」
有一個萱萱她已經覺得很厭煩了,現在又有人問她相同的問題,就算她再好的脾氣也會被逼得無法忍受。
「我喜不喜歡阿威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們像逼供犯人一樣的逼供我。」
她生氣了,但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他認識的女生非常多,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女生能像她一樣讓他心癢難耐。
有些豪氣大方的女生,會沖著他直放電,大眼勾魂似的飄呀飄,更黏著他不放,死纏外加爛打。
有些小家碧玉的女生,態度扭捏假仙,明明喜歡他到口水直流,卻在跟他說不到半句話時,就臉紅得跟猴沒兩樣。
從第一眼在漁村的站牌下看見她時,就對她有著說不出來的好印象。
她沒有驚為天人的外表,只能說秀氣中有種純女性的柔情,一六八的高個子,平板似的身材,一點都不顯得嬌滴滴,卻能讓他的心跳指數節節攀升。
彬許她對他的態度自然不做作,無論是害怕他、討厭他或者喜歡他,都可以從她率真的臉上聞出幾分的味道。
加上汪雲萱的一顆心歪了一大邊,愈不讓他接近小亞,他就愈反骨的想接近她,愈想把小亞介紹給阿威,他就愈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好。
一開始也許是出自逗弄和不願認輸,畢竟同樣是男人,沒道理他年紀小就不被重視,而海堤上的驚魂是導火線,同房共宿是引爆點,他明白自己的心已經被炸出了一片火海。
罷剛看見她和阿威那種依依不舍的樣子,他的妒意就如同中午的大太陽燒得特別的旺。
「我沒有逼供你,只是想跟阿威有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什麼競爭的機會?」她不是裝傻,是想問清楚。
「說文言一點,就是我愛慕你;說白一點,就是我想追你;說痞一點,就是你給不給我把。」阮常行開出漁村,來到省道上。
她只是問問,也沒要他說的這麼明白。對于他大膽的言詞,她又不是頭一次听見,怎麼還會吃驚到不知如何反應?
她瞅著他看,在打量著他話里的真實性。
辦燈前,他停車與她對望。
他的眼神火熱而直接,不像汪漢威的含蓄高深,她看不贏他,只好收回視線。
她干笑了幾聲,看看能不能笑走車廂里不太對勁的氣流。
「萱萱說,你的話只能打三折听,我就當你是在開玩笑。放心好了,姐姐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她還特別加重了「姐姐」二字。
綠燈亮了,他專注著眼前的路況,久久才說︰
「我不需要姐姐,有一個萱萱我就已經很頭大,我要的是女朋友,是心愛的女人,是牽手走一輩子的人。」
「萱萱說,你的戀愛史若用報表紙來列印,可能會印完一整箱。」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以他很有女人緣的外表,不該會看上她這個年紀大的女人。
「萱萱的話要能听,河水都能拿來喝。」
她很破壞氣氛的大笑了出來。「這句話萱萱也用來形容過你,你們表姊弟真是吃同樣米飯長大的。」
他很認真地在告白,她卻嘻皮笑臉以對,把他的話當成笑劇在看待。
他不該踢到鐵板,以他的優秀、高人一等的才情,他只有被追著跑,不然也是一招手就有女人會貼上;獨獨她,三番兩次不把他的話放在心里,還有種嗤之以鼻的味道。
方向盤一轉,他在路邊急踩煞車。
她瞠目地看著他,這個小表又怎麼了?!
他的眼底蓄滿力量,眼白充斥著血絲︰「我是認真地想追你。」
「你為什麼想追我?」她下明白,她自認沒有任何可以吸引他的條件。
「愛情若能設限、若能問清原因,就不叫愛情了。」
他說的很高深,她卻听的很糊涂,這樣有回答跟沒回答好像沒兩樣。
「我們不適合。」要說就攤開來說,她不喜歡老是被他語焉不詳的用語給弄得心煩氣躁、耳根火熱。
「為什麼?」她一口就拒絕他,難道不怕他受傷難過?
「我不喜歡此我年紀小的,我也不想跟流行談姐弟戀。」
「就因為我比你小,你就否定我?你不看其它、不看我的優點,就只看年紀?」他很想把這女人的腦袋扳開來看看,現在是什麼年代了,竟然還迂腐成這個樣子。
「對,我就只在乎年紀,我喜歡的是成熟穩重、事業有成的男人。」她說得斬釘截鐵,她一向看不慣吊兒郎當的男生,這次也不會有例外。
「那你喜歡阿威?」
她真的生氣了,為什麼都要把她跟阿威硬湊成一對?「沒錯,我就是喜歡他,這樣你滿意了嗎?」
艾怨的眼眸沒有任何控訴,只有難過與心傷。他撇開頭,再次放開煞車,緊握方向盤的十指有著微突的青筋。
車子再度駛上省道。
她的心頭為什麼會有揪緊的不舒服感?
他不是認真的,以他風花雪月的過往,他沒理由會喜歡上她。
他只是想嘗鮮,只是一時興起,她不能跟著他起舞打轉,到時他的新鮮感一過去,她就會被打入冷宮,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明知沒有未來的未來,她何苦去走上這一遭。
她的理智永遠勝過情感,做什麼事都會經過深思熟慮,從小到大,她不輕易談戀愛,不是沒人追,是她會考量很多。
她怕成為社會版上那個被潑硫酸的女主角;她怕遇人不淑被男人糾纏不清︰她也怕戀愛談到最後會落到傷心的局面。
她不知道她這樣的性格是好是不好,萱萱總是說,以她怕死的個性,若想找到人嫁,只適合相親認識,或者來個日久生情。
看著悶不吭聲的阮常行,她有些微怔。
他有著讓女生驚聲尖叫的外表,可是外表不能當飯吃;他的一張嘴老是像裹了蜜糖,可是甜言蜜語最是虛華無用。
就算他比她年長、就算他現在事業有成,她還是沒有勇氣接受他的追求。
理由無它,她需要安全感,而這是他永遠無法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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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拔的五官始終寒著一層霜,不說話的阮常行其實有這麼一點嚴肅。
頭一遭被女人拒絕,他的心情該如何?該生氣?該難過?該慚愧?該破口大罵?其實他也理不出個頭緒。
車子飛馳在高速公路上,他只能從腳底發泄出郁悶,猛踩著油門,大車也抄,小車也不放過,左右蛇行下,毛辰亞只能拉緊把手,卻也不敢開口制止他。
早知道,她該听萱萱的話讓阿威送這一趟,這下她誤上賊車,恐怕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就已經嗚呼哀哉了。
車子過了收費站,他終于將車速緩了下來。
他不是個會輕易認輸的人,事情不做則矣,要做就要做到完美漂亮!他不能因為她的幾句話,就打了退堂鼓,放棄追求她的念頭。
避她喜歡的人是誰,只要她還沒嫁人,他就有機會!雖然他現在腦子亂烘烘成一片,但是該怎麼做他已經有了想法。
在她的帶路下,他將車子開到一處大廈前。
「謝謝你送我回來。」在他停妥車子後,她有些戰戰兢兢地道謝。
「雖然我被你拒絕……」
看著他沒有表情的鬼臉,她懸高呼吸,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還是不能改變我對你的喜歡。」他笑了,濃眉彎彎,眼神依舊清朗,不似之前的幽暗。「所以你不用覺得內疚,你還是可以阿行阿行的喊,我們之間不需要那種陌生的禮儀。」
她以為她傷了他的,結果他是愈挫愈勇嗎?
「我只能把你當弟弟看。」她重申立場。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上我這個弟弟的。」
他上半身突然傾斜四十五度角,唇畔差這麼一點就要吻上她的鼻梁。
她反射性地往車門邊靠,「你干什麼?」
「只不過是個離別吻,而且還是弟弟吻姐姐的那種,你別那麼緊張嘛!」她愈躲他噙著笑的唇就愈追著她的鼻梁移動。
又是那種無辜的大眼眨呀眨的,都不知道現在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她推著他厚實的胸膛︰「我們是中國人,不時興法國人那套的。」
「放心好了,我們還不太熟,就算你想要我吻你的唇,我也不會的。」他的唇往下挪了一寸,把氣息都吐納到她嬌柔的臉上。
她被困得毫無招架之力,這個小表色欲薰心嗎?竟敢對她毛手毛腳的!她想推又推不開,偏偏對這種感覺又不是很討厭。
她只能暫時停止呼吸,免得跟他的氣息相融,「你別亂來,我要下車了。」她悄悄挪出右手放在車門邊。
他的薄唇在她紅隻果似的臉蛋上巡了一圈,挑逗的意味十足,最後在她額上輕輕印上一記,才將那斜了四十五度的身子挪回方向盤前。
「不請我上去坐坐?」
她簡直是奪門而出,「我們還不太熟,下次吧!」
他先在座椅旁按下開啟後車廂的鈕,再跟著走出車外,頎長的身軀倚在車門邊,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笑得有些邪魅。
「我是弟弟,你是姐姐,不用這麼怕我吧?」誰讓她老是把輩份掛在嘴邊,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有弟弟這樣欺負姐姐的嗎?」
她走到車子後頭,準備打開後車廂,他快上一步,替她掀開了車蓋,拿出了大背包。
她接過背包,微翹著嘴。
「別嘟嘴,不然我會想吻你的。」他很想再嘗一次她唇上的味道。
她馬上將唇形拉寬,怒瞪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大廈里走。
沒听見他跟上的腳步聲,她又賭氣地不願回頭,直到她走進電梯里,電梯門關上的那剎那,她確定他真的沒跟來,心底的深處卻彌漫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想要他上來坐坐,卻又不想要他來,矛盾掙扎,他是那麼地討人厭,常常弄得她不知所措,所有自以為是的理智,全被他打得亂無方寸。
她是怎麼了?搞不清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緒。
難道連聲再見都沒有嗎?從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男人!
算了,想這麼多做什麼,也許沒有再相見的可能,一切的一切就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