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正常的運轉。
杜小月仍服侍著萬毅元這位大老爺,照常幫他洗衣煮飯,兩人看似和從前沒什麼不一樣,其實有些事情正悄悄地在改變之中。
她會將亂擺的貼身衣物仔細收妥,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就算要晾曬,也會晾在衣櫃里,再將衣櫃門打開通風。
當然她也沒有再做出幫他介紹女朋友的事。幫他介紹個朋友,他回敬給她的是這麼厲害的招數,後遺癥是這麼巨大,她哪敢再觸犯他的禁忌。
睡前,他來到她床邊,說︰
「小月,我明天得先回河東村,暫時不會來台北了。」
他的胸口隱隱灼熱,他不能再跟她擠一間套房,他無法像她一樣把性與愛分開看待。
而保持理智最好的方法就是暫時遠離她,讓她明白他對她的愛是認真且誠懇,他不是那種風花雪月的男人。
他願意尊重她,不想給她壓力,他決定給她一個自由的空間,也給自己一段可以思考的時間。這是半個月以來,他深思過後所做出的決定。
「為什麼?你的暫時是多久?」她急問。
「忠孝的機車行人手不太夠,我得回去幫他的忙,至少得忙到暑假。」
「那你的工作呢?你該不會也會修機車吧?」
他不想讓她擔心,于是掏出口袋里的名片,遞到她眼前。「我不會修機車,但是我可以幫他設計網頁。」
她一臉狐疑地拿起名片,輕念名片上的字。「一元資訊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萬毅元。」小嘴呈O字形,水燦燦的大眼睜得更大。「一元?你的名字?」
「當初有人說我的名字太難寫,所以我就把公司名稱取簡單一點。」
「你也太會記恨了吧?那時你才多大,你怎麼會記得?」她一臉心虛,她當然知道他嘴里的「有人」指的是誰。
「只要是關于你的事,我都記得。」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還說得深情款款,害她的心髒很不爭氣地怦怦亂跳。
今天的萬毅元,似乎很難應付。
「這是你開的公司?該不會是一人公司吧?」
「和同學合伙的,我負責技術開發,目前員工有五十多人,下個月還會大舉徵才。」他調侃的笑說︰「讓你失望了,並不是一人公司。」
「天呀!」她受到很大的驚嚇。「你是道士,怎麼看都不像是總經理級的人物。」
他不怪她看輕他,畢竟道士的形象一直深植在她心中。既然愛她的心意都挑明了,他就應該讓她更清楚他所有的一切。
「總經理只是好看的頭餃,事實上公司都是兩位同學在管理,我只管理技術部門。像我這種開發程式的,加上視訊及網路的科技發達,到哪里都可以工作。」
「既然你是總經理,當初為什麼要來我的小套房跟我一起擠?你在台北應該有住的地方才對。」她當初一見到他,就像溺水者看到救生圈,緊緊地抓住他不放,完全沒想到這種邏輯性的問題。
如果她有點腦袋就會知道,他在台北工作了很多年,絕對會有住處,只是她一直選擇性的忽略,貪戀著他帶來的溫暖。
萬毅元點頭,沒有否認。「沒錯,我在東區有間公寓,現在空著養蚊子。」
「那你干什麼要裝窮,硬要擠在我的小套房?」她氣呼呼地質問,她恐怕早就忘記,當初是她死求活求地求萬毅元住下來的。
「為了照顧你。你那時狀況很糟糕,我只好說我沒地方住,不然你會讓我住進來嗎?」
她那微小的怒火一下子就被他那坦蕩的關心給澆熄。「那你為什麼願意來照顧我?願意委屈自己窩在我這里?」
「照顧你怎麼會委屈。只要你能健健康康,我什麼都願意做。」
彎彎的眸里,他笑得好柔情,那是絕對會讓女人的心跳失速、心里酥麻。
「你……」她伸出手,以掌心貼上他額頭,「小萬,你生病了嗎?居然會說出這麼好听的話。」
他拉下擱在額頭上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我說的都是真話,你能走出傷痛,展開全新的人生,我真的很開心。」
「為什麼?為什麼?」她迭聲問著,想厘清他之前說的愛是真的嗎?「為什麼要照顧我、幫助我?我以前對你不好呀,我們頂多比路人甲還好一點,你有被虐傾向嗎?」
「你對我不好嗎?」他想起遙遠的從前。「你送過我生日禮物。那年連我姊姊和姊夫都忘記,只有你記得;還有一次我被我大姊罵,她拿著棍子要打我,是你擋在我前面。」
談起從前,她覺得有些愧疚。「那些都是小事,我根本都忘了。」
「那就談談最近的事。我生病差點死掉,是你送我去醫院,還在我家照顧我。」
「你是因為要救我才受傷的,我當然得照顧你。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你若不是有心,會發現我生病嗎?況且,你也不需要天天到我家為我煮飯洗衣,我們頂多比路人甲還好一點,你有被虐傾向嗎?」他笑著反問她。
「小萬……」
「照顧生病的我,你會覺得委屈嗎?」
「不會,我覺得很開心。」
「那就是了。」
「你答應過我要陪我到學期結束,你突然要離開,是不是因為……」她慌了,小手反而牢牢握住他的大掌。
「忠孝現在需要我,他那個電腦白痴,我得親自跟他溝通網頁的需求。」看著她一臉苦瓜樣,他的心情卻異常的好,至少她是舍不得他離開的。
「那如果我也需要你呢?」
「你現在已經有能力照顧自己了。」
「你突然要離開,是不是因為……」她剛剛未完的話又重說了一次。「因為我強迫你……跟我?」終于,她問出口了。
他呼吸一懸,隨即鎮定。「我說過了,若不是我願意,你強迫得了我嗎?」
「那你怎麼會說回去就回去?等你暑假再回來,就換我要回河西村了。」她急了,就是不想他離開。
「我不喜歡喝酒。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不明白的搖頭。「為什麼?」
「我總是在酒後吐真言。我那幾個兄弟有時嫌我悶,就會想辦法把我灌醉,然後他們問我什麼,我大概連祖宗八代都會招出來。」
「意思是……」他那一天喝醉,對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嘍?
他的笑意帶著意味深長,並沒再多說什麼。「我不是隨便的男人,我對任何感情都是認真的。」
「那你還是要走?你真的不肯留下來陪我?」她都已經低聲哀求了,他還是不為所動,她在他心里果真比不上他那幾個兄弟。
「嗯,你自己小心門戶。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他轉個身就為了兄弟而離開她,要她如何相信他是對感情認真的男人?
她倏地跨坐在他腿上與他面對面,帶著一股挑釁。
「小月,你干什麼?」他看著欺近的女人,全身汗流浹背。
「我不要嘴巴上說的愛,男人的愛就像跳樓大拍賣一樣的廉價,更像是乍暖還寒的春天說變就變。」要她如何再一次相信男人說的話?就算這個男人是優秀的萬毅元。
「我不是白少安。」他扣住她的一雙手,因為那一雙小手已經不規矩地在他胸前上下移動。
「反正你就是要走嘛,我再也不要被男人主宰我的感情。你說得沒錯,我花了十年的時間,談了一場可笑的戀愛,愚蠢的把海誓山盟當成聖旨,結果差點賠上自己的性命。」
他是不是拿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所以……」
「男人可以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女人為什麼不行?」雖然雙手被擒住,她仍是一口咬上他的唇。「我只要,我要享受高潮和快感,我再也不要被愛情給束縛。」
她生氣,氣他的離開、氣自己的在乎、氣他的不守信用。她想要證明她能影響他,最好把他迷得死去活來,再也舍不得離開她。
唇上傳來她鏗鏘有力的說詞,如果這樣可以救贖她心中的陰影,他得慶幸在她身邊的是他而不是別的男人。
他放開她的手,輕易地將她撲倒在床上,她那璀璨如夜明珠的雙瞳,正摧毀著他的理智。
「你想怎麼做就做吧,只要你高興。」
「……」他俊美得讓她目眩神迷,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擁抱,讓她全身酥麻發軟,但她只是凝看著在上方的他。
懊強的她只是無法接受他的離開,才會故意吻他、引誘他,她嘴上講得頭頭是道,卻遲遲無法更進一步。
萬毅元敗給自己了!看著她那艷紅的唇瓣,聞到那沁入心底的芬芳氣息,他情動難以控制地吻上她的唇,帶著滿滿的疼惜與愛意。
這次就由他主動吧,他不想再當個退怯懦弱的男人,尤其在嘗過她的甜美滋味之後,他想讓雙手撫模上她細柔的嬌軀,想讓她在他身下發軟低吟。
原來他的意志力這麼薄弱,如此輕易就被她的吻給打敗。
上次的經驗,他連及格都談不上,更別說讓她享受了。他想要滿足她的需要,不想要讓她空虛寂寞。
他因而亢奮,屬于他特有的男性氣息,帶著挑逗及勾引,烘熱她的雙頰、虛軟她的雙腿,她的頸脈搏在他的啃咬下,躍動劇烈,她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
他喝醉酒時,乖乖任她擺布;這次他像是蘇醒的猛虎,攻勢猛烈而凌厲,不再問她是否想要停下來,不再退縮猶豫。
她渾身滾燙、呼吸急促,感到既害怕卻又期待,這是怎樣的激情,她不想思索,只想順著身體的本能。
如果他在此時此刻停下來,她一定會恨他一輩子。
她不要談那狗屁倒灶的愛情,就讓她直接沉淪吧。
◎◎◎
杜小月不再動不動就掉眼淚,更不會不吃不喝的虐待自己,她的癥狀已經痊愈。那場野溪邊的法會是場心靈治療,而萬毅元的溫柔照顧是實際的力量,對于白少安所造成的傷害,她當成是人生中的歷練,不再耿耿于懷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詛咒。
最後,萬毅元仍是瀟灑地離她而去。
一早起床,沒人替她準備早餐;從學校下課後,她再也不用急急忙忙地趕著去買菜;更不用拖著上了一天課的疲累身體煮飯給他吃。
一切又回到當初自己一個人時的狀態。
她不用在乎內衣褲是否要擺放整齊,甚至可以衣著不整地在房內晃來晃去;她想看電視就看電視、想唱歌就唱歌,再也沒有人會嫌她吵。
可是,沒有萬毅元的日子,這間小套房感覺比透天屋更寬更大,她想念他,比她自己認知中的還要想念。
她被萬毅元制約了。
看著腕上溫潤光芒的佛珠,她幾度拿起手機想打電話給他,幾度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他已經離開三個星期了,沒有打電話給她,更別說收過他的電子信件或者MSN之類的。他對她不聞不問,兩人又回到了陌生的親戚關系。
在他心中,兄弟擺第一,她到底算老幾?
他應該是被她大膽的行為給嚇跑了,果然男人嘴里的愛就像路邊十元的廉價商品。
她再也無法忍受一個人在台北,她迫不及待地在周五的夜晚搭夜車北上,趕回家中汲取案母給的溫暖。
「小月,媽特地煮的麻油雞,你要多吃點。」杜母端出一碗香味濃厚的雞湯。
「媽,天氣熱了,吃麻油雞會不會太補?」猶如夏季的高溫,杜小月可是已經穿短袖短褲。
「不會啦,過端午夏天才會真正來臨嘛。」杜母越看越欣慰,幸好該長的肉都長回來了。
媽媽的好意她很難推拒,就算要她吃下一卡車的油脂,她也會照吞不誤。「媽,謝謝,真的好好吃。」
「頭發怎麼剪了?」杜母看著女兒那一頭新發型。
「好看嗎?」杜小月撥動那齊耳的短發,調皮地眨著眼睫。
「好看。這樣比較清爽,整個人也感覺比較有精神。」
「媽,那我有沒有變成青春小妹妹?」她說著玩笑。
「有啦,年輕好多,好像你大學剛畢業時的樣子。」杜母說的是實話。看女兒重展笑饜,又能跟她開起玩笑,看來女兒是真的復原了,懸吊許久的心,終于可以放下。
「媽,你好會說話,你今天吃糖了呀。」她夾起一塊雞肉,遞到媽媽嘴前。
杜母吃進送到嘴前的雞肉。「能看你健健康康的,媽媽真開心,這都是你小舅舅的功勞。」
提起萬毅元,杜小月作賊心虛似地臉紅。「怎麼說是他的功勞?」她當然知道萬毅元功不可沒,但也想听听從家人口中對他的看法。
「看你現在比較好了,我才敢跟你說。你脖子上的平安符是小萬去求來的。事情剛發生時,你不吃不喝,整個人神志都不太清楚,那天小萬送平安符來,剛好你失魂落魄的出門,本來我想跟著你,後來小萬說他要跟著你去,一直到你從溪邊回來,都是小萬一路看著你。」
「為什麼我都不知道?」她皺眉回想當時的情景。
「你那時的狀況很糟糕,跟你說這麼多,只會讓你更煩心。後來小萬生病,他讓你天天去他家照顧他,為的就是要讓你有事做。」
杜小月吃驚地張大眼楮。「媽,你怎麼知道我去照顧小萬?」
「你呀,說什麼照顧同學,要不是知道你是去小萬那里,你以為我和你爸爸會放心讓你出門嗎?」
「是小萬說的嗎?」
「是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那我還傻傻地要他不要告訴你們我去他家的事,結果居然是我被他當猴子耍?」她嘟嘴生氣。
「小月呀,人家小萬還不是怕我們做父母的會擔心,當然要讓我們知道你去了哪,媽媽真的很感謝他。」
杜小月忿忿地咬了口雞肉,明知道媽媽說的有道理,心里還是不平衡。「他不是回來一陣子了,媽,你還有看到他嗎?」
「有啦,他從台北回來時,有送禮來我們家。這個小萬還真懂事。」杜母一談到萬毅元,整個人喜孜孜的。
「他干什麼送禮來我們家?」她嚇得手上的筷子就這麼掉落地上。
「這麼大了還不會拿筷子哦。」不論女兒年紀多大,在為人母的心目中永遠都是小阿子,于是,杜母又拿了一雙新的筷子遞給女兒。
「媽,他為什麼送禮來我們家?」她又問了一次,好怕她把他撲例的事統統說出來,那她就沒有臉可以在河西村混了。
,哪有為什麼。就買了兩盒水果,說是在台北都住你那里,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人家他是客氣嘛,事實上他去你那里是去照顧你,不然他何必要去擠你的小套房,你那個小舅舅對我們真的好到沒話說。」
「原來他連要去住我那里,都有事先跟你報備?」而不是他臨時起意。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台北,他說他要去台北工作,可以去照顧你,這樣我和你爸爸才可以安心嘛。」
「媽,都是我不好,害你和爸為我操心了。」
這個臭道士城府還真深,看似仙風道骨的讀書人,以為他不懂人情世故,原來還這麼會做人、這麼會用手段。孤男寡女共住一室,他是設想周到,不會落人把柄,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小萬最近在媽祖廟當廟祝,年紀輕輕的在廟里服務,做人誠懇又老實,有媽祖的保佑,誰要是嫁給他,一定會好命的啦。」
廟祝?
杜小月在心里泛起嘀咕。
他把她丟在台北不管,居然是回來當廟祝!
他不僅是可以收魂的道士,還是資訊公司的總經理,現在又成為媽祖廟的廟祝。
那他還有什麼身分,是她所不知道的?
◎◎◎
翌日。
陽光普照,微風吹入心底,該是讓人心情舒暢,杜小月卻是一整天焦躁不安,一直堅持到傍晚時分,終于按捺不住,打敗自己矜持的心,來到香火鼎盛的媽祖廟。
媽祖廟是附近幾個村里最大的信仰中心,隸屬于河東村的管轄範圍。
媽祖廟里有附設圍書館,也協助鄉公所經常性舉辦各式政令的宣導及研習講座,更興建香客大樓,讓遠來的旅客或者修行者都能有暫時歇腳之處。
一到假日的晚上,還有流動攤販在廟前廣場擺攤,形成當地最具特色及熱鬧的夜市文化。
她立志要當新時代女性,再也不要被男人牽著走!她要打破萬毅元對她的制約,既然他不來找她,那她就主動去找他吧。
杜小月來到廟側的水果攤,打算買水果來祭拜媽祖。
賣水果的歐巴桑認出她是河西村杜村長的女兒,小眼緊盯著杜小月看。
「你不是我們河西村杜村長的小女兒?」歐巴桑熱絡的詢問。
「阿姨,你是住在村尾的,對不對?」
「對啦,你記性很好哦,還記得我住在村尾。」歐巴桑一副做生意的笑臉。
「我只是認人的記性比較好,因為我要認學生嘛,一班三十五個學生,我得在一開學就把名字和人全都記住,訓練久了就知道怎麼認人比較快速。」
她的個性親和,從小家里就是選民服務處,不僅爸爸是村長,她的爺爺甚至當過兩屆立法委員,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去去,訓練她不怕生的個性。
「是這樣哦。」歐巴桑拿個紅白相間的塑膠袋給她。
「阿姨,隻果怎麼賣?」
「五顆一百塊啦。你不是一直都在台北教書?」歐巴桑顯然很有聊天的興致。
杜小月邊挑水果邊說︰「就有空回來看看我爸爸媽媽。」
「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麻煩你跟你爸爸說一聲,這我們村尾的路燈有一盞都不亮,一到晚上就很恐怖,看可不可叫人來修理?」
「好呀,沒問題,我一定讓我爸爸盡快處理,晚上就去看看是哪一盞路燈不亮。」她一口答應。
「謝謝啦!你來跟媽祖拜拜是對的啦,你不要太難過,事情遇到了就要勇敢一點。」歐巴桑自以為是安慰,卻是不小心觸到了她的傷口。
「嗯,謝謝。」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她還是只能虛心受教。
「你將來一定會再遇到好男人啦!」
未了,歐巴桑又補上這句話,讓杜小月只能趕緊付了錢,提了水果往媽祖廟快步前進。
看來她的事情整個河西村都知道了,就算她要再談戀愛,鄉親們都會用放大鏡來看待她。
走進慈悲又莊嚴的廟里,她不急著找萬毅元;她先洗淨水果,在媽祖神像前誠心的燃香拜拜。
她在心里默默感謝媽祖的保佑,才能讓她的心靈得到救贖。一切真如媽祖的簽詩,給她一個貴人,在貴人的協助下日子也否極泰來,貴人對她全心全意的照顧,她甚至把貴人吃干抹淨,難怪貴人要逃之夭夭。
祭拜完媽祖,她左右探看,廟里的工作人員都穿著卡其色制服,她卻搜尋不到她日思夜想的容貌。
一股失望油然而生。這是怎麼樣的情緒她也捉模不清。
她來到廟前廣場,看著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年輕時,一心想往外跑,不想待在這個乏味的農村里,認為得去花花世界沖刺,經過社會的歷練,人生才算是完美。
但隨著年紀越長越戀家,雖然這里的物質很貧乏,沒有夜生活,也沒有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但這里的花草芬芳、空氣新鮮;這里的人情味濃厚,更有她鐘愛的家人。
片刻後她又轉回廟里,收拾祭拜好的水果,在轉身要離開時,才看見前方十五度角那個俊朗的身影。
萬毅元在一群年紀稍長的服務人員之間,俊美的長相、爽朗的氣質,讓他顯得特別突出。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她,他正在服務台前跟一位元歐里桑聊天。他真的是做一行像一行,此刻的他笑容讓人如沐春風,親和力十足。
她從另一邊繞過去,來到他身後,听見他在對歐里桑講解簽詩的內容。
「姻緣天注定,阿伯,你不要擔心,你女兒很快就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姻緣。」
歐里桑笑容里還是有著憂心。「可是我女兒都已經二十六歲了,她又還沒有物件,叫她相親,她不是不肯就是看不上對方,那該怎麼辦?」
「阿伯,二十六歲還很年輕啦。」萬毅元笑說著。
「少年仔,你娶某沒?」
「還沒。」
歐里桑一听到他還沒娶,笑得嘴巴大大的。「那我介紹我女兒給你認識,好不好?」
「阿伯,來到媽祖廟大家都是朋友,你女兒要是有任何需要我服務的地方請盡避說,我會盡我的能力來協助。」這種情形萬毅元過多了,許多好意的婆婆媽媽及叔叔伯伯都想幫他介紹女朋友,他也練就一身推拒的好功夫。
「我說的是讓你跟我女兒相親啦。」歐里桑以為他听不懂,于是講得更明白、更清楚些。
既然委婉的方式行不通,那萬毅元只好使出最後的絕招。「阿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讓她知道我去相親,我回去會被罰跪算盤啦。」
「像你這麼緣投,一定有女朋友,我怎麼沒想到。」緣投兩個字歐里桑是用台語發音。歐里桑一臉可惜的帶著簽詩離開。
杜小月把兩人之間的對話全听進去了。
臭道士還真紅,不僅在鄉下算是極品好男人,就算到大台北地區,也有一堆女人搶著要他。
況且他還有自己的公司,她那時怎麼會以為他缺女朋友,而要把夏之筠介紹給他?她真是神經很大條,蠢到無可救藥,難怪他當時會那麼生氣。
心里有股愁緒蔓延在杜小月心中,讓她轉身就想要離開媽祖廟。
「小月。」背後傳來萬毅元的喊聲,她帶著幾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羞怯,彎起唇角的幅度,這才轉身走向前。
卑說,她也才談過一場戀愛,她的戀愛經驗也是貧乏得可憐,況且初戀的悸動大概只維持一年,就因為兩人的遠距離而濃情轉淡。
「小萬……」
「什麼時候回來的?」相思泛濫成災,在看見她的這一刻,他所有的堅持再度破功。
她原本的長發帶著一股知性的成熟,如今卻剪成俏麗的短發,加上紅潤的氣色,整個人感覺年輕了好幾歲。
「昨天晚上。」看著他,想起兩人曾有的激情纏綿,她有著微微的扭捏。「你不錯嘛,還有阿伯要把女兒介紹給你。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那只是藉口,避免麻煩。」看著她全新的發型,看來她真的走出了傷痛的深淵,那他付出的一切也值得了。
「你……」她嚅動唇瓣,想質問他的沒消沒息,話到嘴邊才猛地覺悟,自己有什麼權利去質問他?
「待會一起吃晚飯?」看得出來她好像有話要跟他說,他不能讓她陷入尷尬之中,這是他身為男人該做的。
「好。」她笑了,燦爛如夏日的艷陽。
他總是拿她沒轍。
就像要戒煙的老煙槍,努力的想戒掉香煙帶來迷幻滋味,偏偏當香煙送到嘴邊來時,要那個戒煙的人如何拒絕引誘?如何還能把持得住?
「小萬……」一道男聲從遠方喊來。
杜小月眼眸微眯,認出那個男人是河東村的村長連年弘,于是她退後一小步,退到了服務台邊。
不是她不想認識他的朋友,只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看萬毅元要不要介紹朋友給她認識,一切的主導權交給萬毅元。
「阿弘,你怎麼來了?」
「你來村長辦公室一下,我想調出監視畫面,可是電腦怪怪的,一直顯示程式有問題。」連年弘拉著萬毅元的手腕就要往前走。
「你干什麼這麼急?我晚點再過去。」萬毅元笑看連年弘的急躁。
「有人急著要調畫面,我再調不出來,他們就說我這個村長辦事不力,是故意刁難他們。我打你的手機你沒接,我連等都沒法等,只好親自過來抓你去我那里。」連年弘用手背抹去額上的細汗。
「發生什麼事了?總得讓我把廟里的制服換下吧。」萬毅元習慣離開廟之前會把制服給換下。
「就兩台車在商店街的路口擦撞。走啦,幫我弄一下,回來再換制服。」
兩個男人身高相仿,只是一個沉穩,一個的腳下像是加了風火輪。
「好啦,等我一下。」萬毅元走到杜小月眼前,眸底有著濃濃的眷戀。「小月,對不起,我臨時有事,晚點再找你。」
一听到萬毅元說出對不起,杜小月的心就涼了,露出粉飾太平的笑意。「你去忙吧,我沒什麼事。」
「嗯。」萬毅元壓抑滿腔的情緒,在好兄弟面前,他不能顯露太多,只好和連年弘一起離開媽祖廟。
「小萬,你認識杜小月?」連年弘邊走邊問。
「是呀。」萬毅元沒否認,卻也沒有說明太多。
連年弘沒有再追問,因為他急著趕回去村長辦公室。
看著他們離開,杜小月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氣憤。再一次,他為了他的死黨丟下她。
她一度信以為真,認為他是愛她的,看來是她想得太美,他果真是醉話連篇。以他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人會沒有,怎麼可能愛上她?
那句自古名言說得沒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這一夜,她的等待再度落空。
以為回到河西村可以溫暖她的孤獨寂寞。
結果?
她卻帶著更巨大的孤獨寂寞回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