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柳香緹正要上床睡覺時,突然接到韓司的電話。
「你要不要上來?」
他的聲音依然低沉性感,但是這次好像夾雜著深深的疲憊。
听到他疲憊的聲音,她心生憐惜,好想立刻飛奔上樓。不過,她在自己的理智飄走前,將它拉了回來。
「個要!以後我不會再上去了,你也不要再打電話來找我。」她忍住心痛,絕情地道。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再被他給迷惑,因為不想將來受到更大的傷害。
她不要男人來干擾她平靜的生活,一點也不需要!
「是嗎?」他的反應倒也平靜,沒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
熄了燈,爬上床,柳香緹根本無法入睡,因為氣得睡不著。
他完全沒試著說服或爭取,反而讓她更加不開心,他連裝裝樣子都不肯,一知道她沒暖床的功能了,就毫不在乎地拋下她嗎?
她忘了是自己命令人家不準再來騷擾,這會兒卻又兀自咬著棉被生悶氣,直到電鈴聲響起。
「討厭,是誰啊?都這麼晚了。」該不會是管委會來收管理費吧?「有事不能明天再說嗎?」
她萬分不高興地掀開被子下床,披了睡袍走到客廳,從監視的小孔望出去,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來擾人清夢。
結果,那個人竟是——韓司?!
「你來敝什麼?」她打開門,詫異地問。
完了!原本堅定的決心,一見到他,又開始分崩離析。
「你不肯上去,我只好下來了。」他說得萬般委屈,活像被遺棄的小阿。
「你……你趕快回去啦!」她怕鄰居看見,急忙趕他回去。
「讓我進去,好嗎?」
啊,他又露出那種小狽般可憐的眼神!
除了她,願意陪他的女人應該多得是吧!他干嘛老纏著她呀?
「至少今晚別推開我,拜托!」
听見他的軟聲祈求,她沉默了,望著他哀求的眼眸,她的堅持正像冰塊一樣,一點一滴地融化。不由自主地,她的腳步往旁邊移開,默許他進入屋內。
他立刻走了進來,伸手抱住她。
靶覺他的唇緩緩靠近,她竟也無力推開。
就當是最後一次吧!她心虛地說服自己。
這是她最後一次縱容自己投向他的懷抱。真的!
睡到半夜,柳香緹突然自夢中醒來,一種怪異的空虛感,讓她莫名地驚醒。
她直覺望向身側,發現是空的,被褥被掀到一旁,他人已經不見了。
她以為他走了,急忙跳起來察看,就在那一刻,她找到了他。
他就坐在她的窗台邊,望著窗外的夜色沉思,甚至連她醒來望著他,他都沒發現。
他正悠悠望著天上的弦月,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黯淡的光線從薄紗窗簾間照進來,投映出一種莫名的蒼涼。
這是她從沒見過的一面,在她面前,他總是生氣勃勃、情緒高昂,甚至一副狡獪精明、惹人氣惱的奸詐模樣,她從沒見過他悲傷、孤寂的表情,原來,那神情看來竟是如此令人感傷。
他有心事吧?是什麼樣的事困擾著他呢?她默默凝睇著他,心中如此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韓司從冥想中回神,輕嘆口氣,接著轉向床的方向,想看看心愛的人睡得可好,不料一轉頭,卻意外對上她清醒的眼眸。
「你醒了?」他微愣了下,隨即揚起笑臉。
「嗯。」柳香緹輕輕點頭。
「我要走了,不然要是讓人看見,流言恐怕會不太好听,我會替你帶上門,你繼續睡吧!」
他起身走過來替她拉整被子,拍拍她泛著美麗紅暈的臉頰,道了聲晚安,這才轉身走向房門。
柳香緹突然喊道︰「你——」
「嗯?」
見到他回過頭,柳香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喊住了他。
「你想談談嗎?」她神情窘迫不自在,視線不好意思看向他。「如果你有什麼心事,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我願意听你說。」
矮司愣了愣,眼眸中逐漸滲出感動的亮光。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詢問他的心事,她表達出對他的關心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他走了回來,隨意在她床邊的位置坐下。
「是關于我的母親……」
他把林勝男與他之間的對話,以及自己的心情,全部告訴了她。
「……為什麼她不肯認我,我無法諒解!」
「或許她不是不願意認你,只是畏懼世俗的眼光與輿論的批判。」她試著分析道。
「我也知道,但我要的,其實不是什麼隆重的認親儀式,我只想喊她一聲媽,難道連這微小的願望,都難以達成嗎?」
「這……」柳香緹無法回答,因為她不是林勝男,自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見她煩惱的樣子,韓司憐惜地笑了。
「別多想了,我其實也沒多在意,早點睡,明天還得上班。嗯?」
「嗯。」柳香緹怔愣地點點頭。
「晚安。」他傾身吻了下她的唇,隨即離開她的住處。
在他走後,柳香緹望著一室空寂,反倒沒了睡意。
蚌然有種涼意涌上心頭,她拉起被子,卷覆住自己單薄的身軀。
少了他的體溫,突然覺得好冷!
即使昨晚沒睡好,一早,柳香緹還是準時進辦公室,處理手邊的工作。
只不過,今天她的效率很差,一個早上只做了幾件事,而且往往都只處理到一半,就莫名地發起呆。
她在想韓司,想起他在黑暗中那張孤寂的臉龐,她的心就陣陣揪疼。
她撫著自己的胸口,感受那里傳來的悸動,閉上眼,想著他,她冷硬尖銳的心變得柔軟了。
她終于明白,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她居然愛上了他!
她有些無奈,但並不驚訝。早在他強勢地介入她的生活,干擾她的心情與思緒時,她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淪陷。
如果那家伙知道她愛上他,一定得意得不得了吧?想像他驕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樣,她便覺得好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笑容斂了起來。
現在他可能笑不出來吧?因為他的親生母親執意將他當成陌生人,不肯認他!
她不知道林勝男有什麼天大的理由,無法認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只知道韓司很受傷,而她不想看見他難過的樣子。
抿了抿唇,她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她想,自己應該親自去拜訪一下那位傳說中的女強人。
「柳小姐?」
林勝男走進咖啡屋,快速掃視一下室內,很快找到早已在里頭等候的柳香緹。
「林董事長,您好。」一見到她,柳香緹立即起身問好。
對她,她比對尋常客戶有著更多的尊敬。
「別客氣,坐啊!」林勝男對她也很隨和,絲毫不擺架子。
「謝謝。」柳香緹依言坐了下來,先客氣地說︰「感謝林董肯百忙之中抽空出來和我見面,我原以為您八成會拒絕我呢,因為像我這種臨時拜訪的人,一定很多、很令您困擾。」她自嘲地笑道。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接到她的電話,林勝男竟然很爽快地答應見她,就連她要求別在公司踫面,她都答應了,還移尊就駕親自過來。
「別客氣!你很優秀,你在慶祝酒會中的表現相當得體,我很欣賞你。」
因為她可能是兒子喜歡的女人,所以那晚她特別留心觀察她,只見兒子滿場追著人家跑,而人家則是跑給他追。
她覺得很有意思,沒想到那冷情冷性的兒子會這樣對一個女孩子死纏爛打,更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不甩她的兒子,硬是跑給他追。
她的獨特,令她印象特別深刻。
「哪里。」提起那場宴會,柳香緹就一陣尷尬。「那晚的事,是我們的疏忽,讓您蒙受羞辱,我們深感愧疚。」她再次鄭重道歉。
「不能怪你們,你們也是受害者。」
要是換作其他人,就算不是主謀,林勝男鐵定也要批他一頓辦事不力,但是對于她,她就是特別寬容。
誰教她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兒媳婦看待了。
既然林董事長主動提起慶祝酒會那晚的事,那麼柳香緹也打蛇隨棍上,繼續延伸這個話題。
「林董事長,恕我冒昧直言,那則刻意被播出的圖文報導,其實不是誣蔑,而是‘事實’吧?韓司真的是您的兒子,我沒有說錯吧?」
柳香緹大膽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她當然明白林勝男被人大剌剌揭開瘡疤,心理一定很不好受,所以她已經做好被劈頭痛罵的準備了。
然而她再次感到意外,因為林勝男听了並未勃然大怒,只是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
「是韓司告訴我的。」柳香緹據實以告。
「韓司?不可能!」林勝男搖頭苦笑。「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只認為是別人捏造的。」
「不,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早在慶祝會的意外發生前,他就已經知道。」
林勝男听了,頓時臉色遽變,柳香緹第一次見到她恐懼的表情。
「韓司知道?他都知道?!」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更讓林勝男震驚,而且惶恐。「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據他說,是有一次尾牙宴上您喝醉了,他送您回家時,您親口說出來的。」
「是那一次……」林勝男知道有這一回事,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竟然「酒後吐真言」,把自己是韓司親生母親的事,全說了出來。
「那他既然知道了,為什麼從來沒有提過,還假裝不知情呢?難道是因為……他恨我嗎?」她不明白。
「不,他並不恨您,事實上,他很希望和您相認,但您總選擇繼續隱瞞,所以他也繼續假裝不知情,因為他不希望您為難。」
「韓司他……」林勝男沒想到他竟是因為不想讓她為難,所以才保持沉默,寧願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這孩子怎會如此善解人意呢?
她好感動,感動得熱淚盈眶。
「那麼,您的想法呢?」說出事情之後,柳香緹想確認她所抱持的想法到底是什麼?「難道您真的打算讓韓司一輩子當私生子,永遠見不得天日嗎?」
「不!我從沒那麼想過——」林勝男激動否認。「我也一直很想與他相認,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渴望親手抱抱自己的兒子!」
「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那麼做呢?」柳香緹不懂。
「我怕……我怕他恨我呀!」林勝男潸然落淚。
不待柳香緹提出疑問,她又哽咽著說︰「當年,我做了第三者,與已婚的老板發生婚外情。他的年紀雖然大我一輪,但我很尊敬他,而且愛他,跟在他身邊,我也學到很多商場上的寶貴經驗,可是……那位老板卻在得知我懷孕後就突然變臉,逼我拿掉孩子,我不肯,以死相逼,他惱火了就開始冷凍我,甚至避不見面。」
「真可惡!怎麼有這種不負責任的人呢?」有膽偷吃,卻沒勇氣負責嗎?柳香緹氣憤萬分。
「我好氣好恨,直到臨盆的那一刻,心中都充滿了對那個男人的恨,生下韓司之後,本來我是愛極了這個孩子,但是對他父親的怨恨蒙蔽了一切……」林勝男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說不下去。
「您……」
「孩子生下後,對方得知是男嬰,便派人來接走他,但是我不肯。我知道他想要這個男嬰,為了報復孩子的父親,我便把韓司丟到偏遠的孤兒院,讓他們永遠也無法相認……」
「天哪!」對于這樣可怕的過往,柳香緹听了只覺得渾身發寒。
仇恨,真的會泯滅一個人的良知。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是個邪惡的女人,我是個可怕的母親!」林勝男懺悔地哭泣,幸好此時咖啡廳里沒什麼客人了。
「其實我很快就後悔了,但是當我想去接回孩子的時候,他已被轉送到其他育幼院撫養,我鍥而不舍地尋找查訪,終于讓我找到他……只是當時,他已經不是個不懂事的嬰兒,而是個逐漸成長的少年了,我根本不敢與他相認,只好——」
「只好模仿童話故事中的長腿叔叔,供給他一切生活所需,寫信鼓勵他、栽培他念書?」這些,全是柳香緹從韓司那里听來的。
「那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林勝男黯然垂下頭,幽幽地說︰「那時,他已經很清楚自己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我是為了什麼原因把他拋棄,我實在沒臉開口!」
「所以您就默默地資助他,直到他完成學業,才將他安排到自己的公司?」
「我想讓他留在我身邊,這樣我可以方便照顧到他。」
「難怪您對韓司這麼好,听韓司說,公司里有許多人常常為了他得到寵信,而嫉妒眼紅。」韓司是她的親生兒子,那也莫怪她對他偏袒寵愛。
「這些事我也知道,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疼他、幫他。」林勝男歉然苦笑。
「既然如此,那就鼓起勇氣與他相認啊!」這有什麼好猶豫的?「您可知道,您的猶豫不決有多傷韓司的心?」想起黑暗中那抹寂寞的背影,她仍心疼萬分。
「對不起!先前猶豫不決,是擔心韓司知情後無法原諒我,所以沒勇氣承認,既然他早已經知道這件事,那麼我會盡快安排召開記者會,正式與他相認。」林勝男決定之後,心情異常輕松。
她之所以忍受種種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至今屹立不搖,就是盼望著今天。
「您不顧忌外界的想法了嗎?」可以想見,這肯定會掀起一場風暴,那些嗜血的媒體必定死纏不休,甚至連她的過往隱私也會全部翻出來,八卦地報導。
「活到這把年紀了,我還在乎什麼?我只想讓韓司回到我身邊。」
「那麼,就請您盡快處理吧,韓司還等著喊您一聲媽呢!」柳香緹微笑著道。
「嗯。」林勝男忍不住又激動地落淚了。
她的兒子就要真正回到她身邊了!
「喂!你干嘛又跑來啊?」
柳香緹眯起眼,瞪著那個儼然把她這個展示賣場般干淨的廚房,當成自家的隨意使用的男人。
上個月,他與林勝男已在記者會中母子相認。
事前不知情的韓司感動得紅了眼眶,林勝男更是泣不成聲,讓許多旁觀者也濕了眼眶,還給了八卦媒體好長一段時間有熱門話題可炒。
如今這股熱潮已漸漸退去,他與林勝男又恢復往日平靜的生活。
表面上,他還是母親的特助——他依然堅持此時不是升遷的好時機,而林勝男也沒勉強他。
私底下,他們經常相約踫面,母子餐敘,有時還以道謝為由,硬拉她作陪。
「煮料理給你吃,算是答謝你促成我們母子團圓。」
矮司俐落地將煎得金黃柔軟的蛋包,撥到整得圓鼓鼓的炒飯上,然後用鏟子劃開半熟的蛋包,內陷頓時散開,熱氣霎時涌上,看起來十分可口。
柳香緹不禁模模開始咕咕叫的肚皮,偷偷咽了下口水。
她噘嘴抱怨。「你們一天到晚拿龍蝦、鮑魚、頂級牛排來酬謝我,還嫌謝不夠嗎?」瞧她肚子上都長出一圈肉肉了,再不節制恐怕不妙。
「還不夠,我打算感激你一輩子。」韓司在蛋包上淋上自制的醬汁,然後將兩盤蛋包飯端上她的小餐桌。「來,過來吃吧!」
柳香緹嘴里嘀咕歸嘀咕,他一招呼,她還是立刻乖乖坐下來,拿起湯匙開始享用。
「既然已經母子團圓,你為什麼不搬去跟你媽媽一起住?」
據說林勝男的豪宅有上百坪,上下三層樓,她已空出其中一層,讓寶貝兒子能獨自擁有隱密的空間,但他就是不肯搬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韓司——如今已正式改名叫林韓司的他,用一種「你腦筋沒壞吧」的眼神看她。「要是搬回去,我怎麼還能在半夜偷模過來?」
柳香緹差點沒口吐白沫,這家伙居然把半夜溜進人家香閨偷香,當成拒絕與母親同住的理由,真是讓人氣到吐血。
不過,他做的蛋包飯真好吃!
下得了廚房,進得了臥房,這男人太優了,如果可以,她真想永遠霸佔他,死也不讓給別的女人。
「好吃嗎?」韓司滿足地看著她暢快享用的模樣,含笑道︰「那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
「也用不著天天啦!」討厭!這樣的甜言蜜語,她快受不了啦!
矮司凝視著地,但笑不語,她也望著韓司,不覺面頰緋紅。
每回只要他用那種寵溺的目光看著她,她渾身就像快化了似的。
雖然嘴里總是逞強,要他別再來騷擾她,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心已經為他淪陷了,對于他的親近討好,她也只是表面上意思性地抗拒一下,接著就完全坦然接受,連他老是留下來過夜,她也半推半就地應允了。
深夜,臥房里照例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偶爾還伴隨著幾句煽情的挑逗話語。
「你快讓我無法一手掌握了。」有人色色地眯眼打量,喜孜孜地道。
「那一定是我變胖了。」柳香緹恨恨地擰他一把。
都怪他!三天兩頭煮好吃的料理,害她愈吃愈胖,胸部變大還好,小骯跑出來可就難看了。她發誓,要從明天開始減肥啦!
然而,隔天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