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那是一個波浪長發及腰的女子,眉目如畫、清新動人,明亮的眼楮像是靜夜里燦爛的星子,嫣紅的嘴唇有如棲霞山上的醉人楓葉……
當這樣一個女子坐在裝潢優雅的咖啡館里時,那情景簡直就像是電影中最美麗的一幕。
但是,當鏡頭拉近,再將畫面配上聲音,恐怕所有的浪漫憧憬都會在瞬間破滅——
那女子正伸出縴縴玉指,笨拙地按著計算器。
「二十萬四千五百塊加上七千八百塊,再扣除茶點費、車馬費、宣傳費,等于……」她的臉蛋揪得跟包子一樣,「不對不對,還要扣掉給葉顧問的顧問費……咦,剩下五千塊?」
她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眼楮瞪得眼銅鈐一樣。
「不會吧!忙得要死要活,這個畫展居然只賺了五千塊?」她的胃隱隱抽疼。
西門靈風這次的畫展很成功啊!
他那種縹緲滄涼的筆觸,是目前最受歡迎的新名流畫風,而且他還是國際知名的大畫家。這次的畫展,許多畫廊都搶破了頭極力爭取,沒想到西門靈風卻將主辦權丟給了她的貞觀小苑。
她在驚喜之余不免偷笑,以為這次肯定賺錢;而且經過這次的畫展,貞觀小苑一定會大大出名。結果……
這次的畫展是很成功。西門靈風的畫幾乎被上流人士搶購一空,她也從中抽了不少的佣金。
可是……為什麼把收入和支出加加減減之後,居然會變成這個數目?
「我有沒有算錯?」她做個深呼吸,決定重新算一次。
從小,她的數學就爛到了極點,簡直只能用「七零八落」來形容;再加上她最最不喜歡把腦筋用在這種繁復的計算上,所以要她算數,簡直就像要了她的命。
誰叫她請不起會計師呢?
珍安趴在咖啡桌上,邊算邊嘆氣……
唉!她都快把頭發給揪光了。
***
珍安抱著畫卷,動作遲緩地打開畫廊的門。
「嘿,怎麼這麼晚?」
一個聲音突然「跳」了出來,珍安倏地轉過頭——
「老天,妳要嚇死我呀?」她拍著胸,驚魂未定地道︰「貝貝,妳今天不用上班嗎?」
扎著兩條辮子,眼珠子靈動晶亮的貝貝側著腦袋想了想,「嗯,白天應該是不用,昨天咖啡館老板好像叫我以後不用再去了。」
「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我砸壞了三套英國進口的高級杯盤組吧!」她一臉愧疚,「唉,想想真是難過。」
珍安瞪著她,頭搖得跟博浪鼓沒兩樣。
「妳自己算算,這已經是第幾次換頭家了?」珍安模索著打開了門,沒好氣地道,「再這樣顛沛流離下去,我懷疑妳要怎麼過活呀?」
「對不起。」她懺悔地低下頭。
「進來吧!」珍安打開燈,踏進畫廊內。
為了怕破壞畫作的色彩和壽命,畫廊里的燈光和溫度,都調成最適宜的狀態;雅致的空間里陳列著十幾幅的畫作,都是一些尚未出名卻頗有天分的畫家的作品。
角落里擺放著一盆盆頗有韻味的干燥花,靠近牆角的櫃台上,則插著一瓶鮮花,有時是燦爛的向日葵,有時是優雅的郁金香,全看女主人的心情而定。
這是一個悠然舒適的空間,里頭的氣氛就和珍安給人的印象一樣,自然而又慵懶。
珍安甚至還體貼地在櫃台旁擺了幾張藤制的沙發椅,襯著那張藤編玻璃圓桌,令人不由自主地生起窩在里頭休憩的念頭。
此刻,貝貝就大刺刺地攤在其中一張沙發里頭。
「說實在的,珍姊,我是不是很笨啊?」她扳著手指頭嘆道。
珍安同情地打量著她,小心地措詞,「讓我這麼說吧!妳可能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興趣,也還沒有發揮自己的專長。」
「問題是,除了勞動工作之外,我沒什麼拿手的本事啊!」她露出可愛的小犬齒,「當店員會找錯錢,站吧台會打破杯盤,炒個菜還差點火燒紅蓮寺‥‥我覺得像我這種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廢物。」
看著她一本正經地數落自己,珍安又好氣又好笑,「別這麼頹喪,其實妳的口才不錯,也很機靈,做事勤勞實在,待人又親切誠懇……其實妳有很多優點的。」
「謝謝妳安慰我。」貝貝的精神一點都沒有振作。
「如果不是我的畫廊收入不好,連我自己都快過不下去的話,我一定會雇用妳當員工的。」珍安想起來就覺得郁悶,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謝謝妳,我就知道珍姊最善良了。」貝貝看著她,「不過話又說回來,妳的畫廊很不錯呀!展示的畫也都挺有水平的,為什麼生意總是不好?」
「我缺乏招攬客人的才能,也缺乏理帳的頭腦。」她抓抓頭發,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貝貝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高興地瞅著她,「珍姊,我終于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這麼投緣了。」
「因為我們一樣笨嗎?」珍安失笑,「妳還真會安慰我。」
「算了,別管那麼多,反正天無絕人之路,頂多我到酒店去當端酒小妹總可以了吧?」貝貝盤算著,「听說那個很好賺,我只要去上班幾個月……」
「喂喂喂,」珍安的柔荑重重地K向她的腦袋瓜子,緊張兮兮的阻止,「妳千萬不要做這種傻事,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到那種烏煙瘴氣、五光十色的地方去?賺錢固然重要,可是自己的原則更重要啊!」
貝貝趕緊連聲告饒,「哎喲,我當然知道,人家跟妳開玩笑的嘛!我怎麼可能去酒店?如果讓我阿爸知道,他一定會立刻把我給登報作廢,並且報警逮人的。」
「不要把伯父講得這麼夸張好不好?」珍安眼楮大睜。
「一點都不夸張。」貝貝支著下頦,黑幽幽的眼珠子透著深思,「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很想趕坑つ賺一點錢回家。我爸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我真希望他能夠不要再去做工,專心地在家休養。但是他絕對不肯的,因為我還沒有一份長遠的工作,他根本放不下整個家庭的擔子……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很不孝……」
「貝貝,妳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個。」珍安凝視著她,心底一陣難過,「沒想到妳家里現在是這個情況。妳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呢?這樣我就可以想法子幫妳了。」
她萬萬沒想到,在貝貝天真的外表下,居然也隱藏著這樣的憂心,這樣的無奈。
認識貝貝三、四個月了,一直見她無憂無慮、喳喳呼呼的,一下子忙著上班下班,一下子又忙著被辭退了得再找新工作;她彷佛連天塌下來都能拿來當被蓋,誰知道她背後有這樣的辛酸與壓力。珍安想著想著,鼻頭不禁一酸。
貝貝看著珍安眼淚撲簌簌地掉,忍不住拍拍她的肩道︰「珍姊,不要哭嘛!其實事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個人也都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別人是無法代替的。所以妳安啦!不用替我難過,也不用幫我,真的。」
「貝貝……」她的眼淚越掉越多。
「哎呀!」貝貝忙著替她擦眼淚,「珍姊,不要這樣啦!妳怎麼那麼喜歡哭呀?我看妳真的越來越像古代的女人了,動不動就傷春悲秋的……難道妳真想揣摩古人的境界,來上幾句︰‘無非是,怨花傷柳,一樣怕黃昏’呀?」
珍安被她逗笑了,不由啐道︰「妳這個少根筋的女人,我是在為妳的處境難過,妳非但不感激,居然還掉書袋地糗我?」
貝貝笑咪咪地道︰「嗯,好多了,我還是比較習慣妳恰北北的模樣。」
「妳今天真的皮癢了。」珍安挽起袖子,一臉想修理她的樣子。
「女王饒命,小女子下午還要到清潔公司去打工賺取銀兩呢!」貝貝告饒,「我上有老父,下有貸款要繳,請別把我修理成重度傷殘啊!」
珍安噗哧一笑,皺了皺鼻子,「那不正好,可以去領傷殘救濟金啊。」
「唉,果然最毒婦人心。」貝貝杏眼圓睜,煞有介事地道。
「去!」珍安露出微笑,「貧嘴。」
貝貝笑著,將牛仔背包往身後一甩,「珍姊,不跟妳說了,我要去找工作了。」
「又要找工作?」
「當然,少了一份工作,就少了一份薪水,我還能不趕快拚命嗎?」她蹦蹦跳跳地出門去,還不忘揮手道別。
「貝貝,妳走慢點呀!小心又跌——」珍安話還沒說完,門外已傳來「砰」地一聲,然後便是迭聲地哀叫。
珍安忍不住炳哈大笑,「我的天啊!」
「我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貝貝的聲音模糊地傳來,「我走了,再見。」
這個貝貝,真是少根筋哪!
珍安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想笑,卻又覺得感傷——
那雙小小的肩膀上,不知擔了多少心事?
***
台北近郊,一棟粗獷豪氣的石屋矗立在山坡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仰德大道。
像這樣的一棟房子,又坐落在這樣的高級地段上,價錢想必貴得嚇死人。
誰說青山綠水是全民的財富?
如果沒有腰纏十萬貫的本錢,想在這樣的青山綠水里頭佔一席之地,那根本是痴人說夢——早點睡比較有眠啦!
當然,如果想以天為廬、以地為家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貝貝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因為只有老人才會有這種想東想西的癥頭。
她慢慢地將機車騎上通往大宅的小徑,最後停在一個花團錦簇的庭院前。
貝貝贊嘆地看著滿園春色,真希望駐足流連在這片燦爛中,可惜她還有工作要做,不是來賞花的。
她輕輕敲著門,「請問有人在家嗎?」
懊半天沒人來應門,她忍不住掏出口袋里的紙條,確定自己沒找錯地址。
「奇怪,應該是這里沒錯呀!」貝貝納悶地自言自語,「怎麼沒有人在呢?」
就在她舉起手想再敲一次時,門被打開了。
貝貝的微笑在看到來人時陡然僵住——應該說是噎住了。
這這這……這男人到底是做什麼的?男模特兒嗎?還是某位藏匿在這兒的電影明星?或者是……她臉紅心跳地看著他那光滑結實、猶有水漬的胸膛——紅牌舞男?
「有什麼事嗎?」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好听極了。
貝貝的眼楮緊緊盯著他的胸膛,一點兒也不敢往下溜,雖然她好奇透了。
「你、你有沒有穿褲子?」她咽口口水。
「妳要不要自己看?」他戲謔地道。
貝貝的臉這下更紅了,「我寧可用問的。」
「小丫頭,妳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他凝視著她。
「你剛剛是不是有打電話到大友清潔公司去?」她下定決心地抬頭,卻望進他幽黑深邃的眸子中;她注意到他眼中有微訝之色。
「妳是清潔工人?」他性格的臉上泛起一絲笑謔。
「是的。」她偷偷朝他偉岸的身材瞟了幾眼,松口氣之余不免在心中嘖嘖贊嘆起來。
他的身材比例還真是勻稱呀!渾身堅實矯勁的肌肉,完全沒有一點贅肉;而且他好高,差不多一百八十五公分吧!
難怪她一眼就看到他的胸,她的眼楮真是幸福呀!
「請進。」他低聲道。
貝貝走進屋內,環顧四周,「你的房子好漂亮,看起來好舒服。」
「謝謝。」
「我可以開始了嗎?」
「請。」
貝貝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她輕呼一聲,「抱歉,我忘了把清潔用品拿進來,等等喔!」
西門靈風興味盎然地看著她的背影。
這個小女子有種很吸引人的味道……雖然他還不知道是什麼,但是他很清楚,他心底的某根弦已經被勾動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繪畫人物的沖動。
他對這個女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喂,人客,你要不要去穿件衣服?」
靈風回過神來,露出頗有興味的笑容,「這是我家,對吧?」
「當然,你有權利在你家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待會兒我就要開始打掃了,如果你希望胸部沾滿灰塵的話,那你就盡避光著上身晃來晃去吧!」貝貝提醒他。
他忍不住笑了,笑聲低低地、動人地從胸腔里震蕩出來。貝貝情不自禁地想,他笑得可真男人……
「請原諒我剛剛才從浴室出來,還來不及穿上衣服。不過……」揮揮手,他優稚如豹地緩緩走向一個房間,「我會解決這個問題的,妳請自便吧!」
貝貝近乎著迷地盯著他的身影,直到房門砰然關上,她才倏地驚醒。
「天哪,我怎麼像個色魔一樣盯著他看?」貝貝臉紅心跳,趕緊抓起掃把,「趕快打掃才是真的。」
這屋子很大,照說得掃個半死才對,但是歸功于主人平時整理有方,所以貝貝打掃起來還算輕松。
她掃呀掃地,掃進了一間特別的房間——
木架、紙張、畫布以及顏料任意地散落在房內,但是在這一團混亂中,卻又有種奇異的協調感。
她的眼光觸及了其中一幅蒼茫瀟灑的畫,畫里的情境是遼闊的大漠。
在深淺不一的綠中,還渲染了幾許淺黃色的影子,深沉的蔚藍色大膽地分布在畫的上方,牽動出洋洋一碧的開闊氣象。
「好棒的畫……」貝貝呆住了。
「我忘了告訴妳,畫室不用打掃。」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貝貝倏地轉頭,一臉崇拜。
「你是畫家?」她的臉上寫滿感動。
「可以算是吧!」他搜索著她臉上的情緒,不禁問道︰「妳喜歡畫?」
她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我有個朋友在經營畫廊,可是我不懂畫,平常也很少看畫。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的畫很美,我好像可以懂得里面的意境——你好厲害,居然有法子把大漠的滄桑、生命和故事都畫了出來,而且,我還感覺到一種萬里無雲萬里天的遼闊感。」
這下子靈風對她的興趣更濃厚了,他幾乎是用驚奇的眼光瞅著她。
「妳還說妳不懂畫。」他唇邊勾勒出笑痕。
「我是真的不懂。」她吐吐舌頭,「剛剛只是有感而發,希望你不要見笑才好。」
「妳真的只是個清潔工而已?」他懷疑地問。
貝貝噗哧一笑,「莫非你懷疑我是商業間諜或雅賊,潛入你家是為了要窺探你的機密,偷你的畫?」
「也許。」他的眼中有笑意,「妳是嗎?」
「得了,你有看過這麼遜的商業間諜嗎?哪有人會那麼傻,派個庸脂俗粉假扮清潔工來偷畫?如果是我,一定挑個超級美少女,先把你勾引得七葷八素之後,再下手偷你的畫。」她好笑地揮揮手,「先生,我覺得你的想象力挺好的,有沒有考慮過寫小說?」
「我會考慮妳的提議。」他伸出手輕輕描繪她細致的臉龐,動作輕柔如羽毛,眼眸里的神采深沉難辨。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貝貝整顆心狂跳起來。不知怎地,他的手像是有魔法一樣,被他點到的地方都變得麻麻癢癢的,非但不令她討厭,還有一種奇異的熱力燃燒開來。
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皮膚底下的火焰,正順著他的輕撩而蔓延著。
這是她從來沒有的感覺。
天,他只不過是輕輕地踫了她的臉蛋而己,居然就帶給她這麼不可思議的觸電感。
貝貝眨眨眼,有點傻傻地看著他,「我可不可以問……你到底在干嘛?」
靈風失笑,有些不舍地離開那片柔軟細女敕。「對不起,妳的皮膚好柔、好軟……妳用哪種化妝品?」
「白雪香皂。」她本能地答道。
他又笑了,「妳好幽默。」
「我被你搞胡涂了。」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收拾起激蕩的心神。
「我也是。」他看著她,「只不過我會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究竟是什麼勾動了他?
他深深地打量著面前嬌小的她。
她的皮膚很好,個子稍嫌小了些,長相也只稱得上清秀而已;如果認真來說,唯一動人的該是她眉宇間的天真靈動……
貝貝趁著他在思索時,偷偷地打量起他。
他穿上了一件藍色格子的襯衫,領子隨性地敞開,露出了性感的胸膛肌膚;那雙修長的腿包裹在一條褪了色的牛仔褲內,搭配著他的濃眉大眼和烏黑發絲,看來瀟灑不羈極了。
這人一點都不像是畫家,倒像是畫家筆下的模特兒。
哎呀!她在想什麼?
貝貝大大嘆了口氣,「抱歉,我該去拖地了,不陪你聊了。」
他瞅著她,聳聳肩微笑,「請。」
她點點頭,彎子想抓起掃把,卻反被掃把給勾住了腳,一個踉嗆——
「小心。」他連忙穩住她的身子。
她拍拍胸脯,抬眼嫣然一笑,「謝謝你。幸好沒有跌倒。」
他緩緩地放開她,眼底有著驚異,「看來,一支掃把就能對妳造成極大的危險。
她握住掃把,笑道︰「沒有那麼嚴重啦!謝謝你喔!」
貝貝抓著掃把繞過他,又一邊哼歌一邊忙碌起來了。
他瞪著她的背影,一時之間居然不知該說什麼。
***
珍安全神貫注地趴在櫃台上,煞有介事地按著計算器,看樣子是在算帳。
玻璃門被輕輕地推開,貝貝拎了兩包湯面走進來。
「珍姊,吃午飯了。」她笑嘻嘻地道。
珍安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午飯?中午到了?難怪我肚子那麼餓。」
「我敢打賭,妳一定沒有吃早餐。」貝貝沒好氣地看著她,將湯面推到她面前,「妳看,我才幾天沒有過來,妳好像又瘦了一些。」
「有那嚴重嗎?」珍安嗅到香味,更是感到饑腸轆轆,「哇,好香。妳到哪里買的?」
「對面巷子啊,這一家的面可是很有名的喲,料好實在又便宜。妳看,老板還多給我們三只蝦子!」貝貝忙著把面倒出來。
「真是了不起。妳怎麼辦到的?」
據珍安的了解,那家面攤是個北京老伯開的,他的手藝很好,可是脾氣卻有點古怪,去那兒的客人很少能看到他的好臉色。
貝貝抓抓頭發道︰「我用京片子問候他。」
「京片子?」
她點點頭,遞給珍安一雙筷子,「快吃快吃,面糊了就不好了。妳嘗嘗這個湯頭,很棒喲!」
珍安吃將起來,還是按捺不住懊奇心,「妳到底怎麼說的?我還不知道妳會說地道的京片子呢!」
貝貝喝了口湯,笑嘻嘻地示範,「咳、咳,伯伯,您今兒個的氣色可真好,紅光滿面的,模樣兒可是越來越青春了,趕明兒個在街上遇到您,可能都認不出了……」
「嘖嘖,妳還真是了不起。」珍安像突然發現什麼似的,「奇怪,妳好像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尤其是老人跟小阿。」
「我誠懇呀!」貝貝吹著熱呼呼的面。
「嗯,說不定這也是妳良好的人格特質之一。」珍安沉吟著,思緒又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別發呆了,快吃快吃。」她吃完面還要趕下一ㄊㄨ丫工作呢!
「妳吃那麼快做什麼?當心燙到。」
貝貝抬起頭,嘴里塞滿面條,口齒不清地道︰「等一下要去清潔公司,晚上還要趕到夜市的面攤洗盤子……如果不趕快趁這個時候吃飽一點,晚上恐怕沒什麼時間吃飯了。」
「老天,妳到底兼了幾個工作?」珍安瞪著她。
前一陣子才听她說被辭退了,怎麼一下子又平白無故地多出個面攤的工作呢?
她不怕再砸掉人家的盤子,不怕累垮嗎?
貝貝唏哩呼嚕地喝著湯,頭也不抬地道︰「清潔公司的工作是本來就有的了,現在我早上送報紙,晚上到夜市冼盤子……剛好,三份工作。」
「三份工作哪叫剛好?」珍安突然覺得食不下咽,擔憂至極地看著她。「貝貝,妳這陣子越來越拚命了,這樣妳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如果妳的收入不夠,可以跟我說呀!我好歹也能……」
貝貝停下動作,對著珍安咧嘴一笑,「妳放心,反正我還年輕嘛!這些工作又不怎麼辛苦,我也不用怕自己粗手粗腳地砸壞東西……反正只要我規規矩矩地做,日子依舊好過的很。」
「妳這樣反正來反正去的,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健康當一回事。」
「妳別替我擔心,瞧,我的精神和臉色都很好。」貝貝捏捏自己的臉蛋,「倒是妳,三不五時就忘記吃飯,我看哪天妳連自己怎麼餓死的都不知道。」
珍安輕伸玉手,往她臉上戳了過去,「不錯不錯,臉蛋戳起來滿女敕的,可是就怕中看不中用……我看我們兩個是半斤八兩,誰也別教訓誰。」
「是是是,」貝貝點頭如搗蒜,「姑娘言之有理,小妹也做如是想。」
珍安忍不住敲敲她的頭,「妳武俠小說看太多了,連說話都古色古香起來啦?」
「耍耍嘴皮子嘛!要不然我平常也沒有什麼娛樂。」貝貝微笑,「珍姊,我得走了,明天如果有空的話,再和妳一起吃午餐。」
珍安還來不及說什麼,貝貝已經一溜煙地沖出門去了。
這丫頭,總是這麼來去匆匆的,沒有一刻安靜。不過……她兼了這麼多份工作,身體能吃得消嗎?
珍安不自禁地憂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