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亮晃晃的武器映入眸底,在眼前形成霍亮銀光,喚醒他體內忠君為民的正義熱血,告誡著他不允失敗。
稍早前,他想西城趙家派了密函,取了貪臣趙封貪財奸賄之證據。
未料及貪賄證據才剛揣入懷里,趙家護衛倏涌而出,將他團團包圍住。
他不知他在今日行動的消息因何走漏,以致讓老奸巨猾、壞事做盡的趙封有所防備。
銳眸不動聲色暗察敵眾我寡的局面,莫煦宗知曉,眼前情勢凶險,若以蠻力纏斗,他並無勝算,實在難以殺出重圍。
略一思索後,莫煦宗手揚單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訴,砍殺出一條血路。
眾人尚不及反映,只見銀光炤熠,一道墨影如鬼魅般由眼前疾閃而過。
耳邊疾風不止,劍氣橫蕩,轉瞬,吃痛聲此起彼落響起,那墨影便在眾目睽睽下銷聲匿跡。
趙封驚疑之際,見手下死的死、傷的傷,鐵青著臉氣得大吼︰「全是一群沒用的飯桶,還杵著發什麼楞?快給我追!追!」
夜風寒愴耳邊回蕩著趙封氣急敗壞的聲音,莫煦宗一舉縱躍上檐頂,垂眸冷凝著下方鳥獸散開的護衛,突地感到一陣劇痛襲來。
下意識伸手模向肩頭突起物,莫煦宗蹙眉發出一聲低吼。
他沒想到,趙封所訓練的趙家護衛中居然藏著使暗器的高手。
強拔下嵌進左肩的蛇牙形暗器,莫煦宗猛地一窒。
此時手中的不是普通暗器,而是江湖上讓人聞之色變的‘絕命閻羅’。
‘絕命閻羅’乃是由天下第一毒人孫踏香研制,通常以涂著毒藥的蛇牙吻為奪命武器。
被狀似蛇口的蛇牙吻嵌入皮膚的那一瞬間,蛇牙遇血即成絕命劇毒,中毒者會在約莫一炷香時間,毒氣隨著血液擴散,游走全身,最後中毒者會因為毒氣攻心而死。
他當機立斷封住身上幾個大穴,減緩毒氣攻心的時間,爭取時間。
他該慶幸,趙封拿到的不是孫踏香獨門秘制的‘絕命一日香’,那毒是比‘絕命閻羅’更陰險的毒,會讓中毒者散發特殊香氣,讓人可循香追查中毒者下落。
若真中了那毒,他的行蹤將無所遁形且必死無疑。
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趙封是如何得知他的行動?又是如何不下天羅地網等著因他入陷阱?而發出‘絕命閻羅’的人又是誰?
據聞,亦正亦邪的孫踏香從不幫貪官污吏、不涉及江湖事,他所研制的毒器又如何出現在趙封手中?
隱隱推敲出幾個重點,莫煦宗知曉,這一切絕不單純……
秋末冬初,夾著霜冷的寒風呼呼吹著,枝上枯葉隨風發出沙沙聲響,轉瞬間又旋落滿地蕭瑟。
就著月色,仰頭看著枯葉像雨般翩然旋落一地,丁笑蝶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在娘家時,屋前也有棵大樹,秋剛臨,落葉隨風漫天飛落,她總喜歡和妹妹丁喜芸張臂去接,非得弄得滿身滿頭是枯葉才甘心。
那段和妹妹相依為命的日子很單純,若和嫁入莫家的日子比起來,只是多了點為生活奔波的勞苦。
轉眼嫁進莫家幾個月,在莫家她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除了費心為相公張羅些食補藥膳外,日子遠比想象中清閑、如意。
為人妻的生活她適應得挺好,只是在這安足的日子里,她總覺似乎還少了些什麼……
說實在,她真的想不明白,心里欠缺的那種感覺是什麼。
不過很正常,依她率真粗線條的樂觀性子,實在很難有傷春悲秋的細膩。
以前老爹就常笑她,她的適應力強,就算把她丟到街頭,她也會好奇的張望四周環境,在發掘適合她生活的方式,然後以她特有的樂觀,快速代謝掉心里所有的負面想法,讓笑掛上臉龐。
彬許就是臉上那不曾褪去的甜美給她帶來福份,她是他愛笑的小胞蝶……老爹總是這樣說,噢!差點忘了,那個老爹是還未染上賭癮前的老爹……
風靜,丁笑蝶匆匆拉回心思,驚訝于自己竟恍神這麼久,連忙提起裙擺,往廚房而去。
自從頭一回炖給相公喝的雞湯見效後,她更加積極變化食膳藥湯,讓相公口味可以天天換新、不膩口。
廚娘一瞧見她,立刻敞開笑道︰「少夫人,您時間拿捏得真準,這藥膳火候正好。」
裊裊白煙伴隨著藥香味,充斥在廚房里。
丁笑蝶小心翼翼掀盅,舀了一口湯盛在碟中,唱了一口才道︰「恩,滋味真好,多虧嬤嬤幫我看著火候。」
大夫所開的藥膳湯營養滋補,可佐以鮮雞、肉骨、鮮魚炖煮,除了藥貼本身的藥效,石材投過小別燜煮釋放出精華,不但營養好吸收,更暖和脾胃。
小小一盅藥膳湯乍看簡單,實則繁復,費時,費心,半點都怠慢不得,雖說有廚娘看顧著,但她每隔半個時辰,總會往廚房走上一回。
丁笑蝶那全心全意為良人的模樣,連廚娘也為之動容。
「是少夫人有心,連著為少爺炖了大半年食膳,從不倦怠,下午、臨睡前各一盅,順應節氣選擇當令食材炖湯,這份細膩讓嬤嬤我瞧了都好感動。」
「我才沒嬤嬤說的那麼好。」頭一回被人贊細心,她臉都紅了。
「少夫人值不值得人贊,光瞧少爺這段日子的身體狀況就知道。」
少爺與少夫人成親以來病情未再惡化,雖然還是沒法兒像正常人那般,但病況確實好上許多。
大伙都說,少夫人是有福之人,要她說來,少夫人不但有福,還是有心之人。
「相公好我也好,能為他這麼計量著,我才不用整日悶得發慌。」她邊小心翼翼端起熱騰騰的藥湯邊說著。
「呵呵,少爺娶了你是前世修來的福份,你也得掙點氣,努力幫莫家懷個小女圭女圭啊!」廚娘不與她爭辯,反而呵呵直笑著。
提起小女圭女圭,丁笑蝶赧然地愣了愣。
其實自從那一次莫名其妙洞了房後,相公變得越來越古怪,甚至不太喜歡她踫他,連‘吸濁氣’也是她硬‘強’吸了他好幾次才順利完成。
彬是是被她硬著來的手段給嚇怕了,那一次後,時辰已到,相公總是乖乖讓她幫他吸濁氣。
不過這也好,那一次後……她疼了好久,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別羞別羞,生女圭女圭是天經地義的事,瞧你臉紅得跟紅隻果似的。」尷尬虛笑了兩聲,丁笑蝶連忙道︰「唉呀嬤嬤你……唉,晚了,你快去休息,我……我還得趁熱端湯回房呢!」
這是成為莫少夫人唯一的壓力。
其實不只廚娘關切她的肚皮,婆婆、莫家長輩更是引領期盼她能為莫家生個小女圭女圭。
大伙雖明著沒說,但那股隱晦的壓力,還真讓人吃不消呢!
她頷了頷首正準備踏出廚房,廚娘又喚道︰「我瞧少夫人還是先披我的外氅再回去,這天氣是越來越冷,受了寒可不好。」
「嬤嬤別麻煩,我不冷。」感受那關切,丁笑蝶心頭是既喜又暖。「我要回房了,湯冷了可不好。」
說著,她對著廚娘扯開燦笑,徑自離開。
四周萬籟俱寂,這時分,大伙用完晚膳都窩在屋子里取暖,丁笑蝶獨自一人周在寂冷的園中小徑還怪寂寞的。
不知相公醒了沒?
丁笑蝶暗暗想著,卻又忍不住掩唇偷笑出聲。
懊奇怪,打從嫁給他後,她心頭縈繞、掛念的,除了他還是他。
蚌地,一股淡淡血腥味順風拂來。
「唔,那是什麼味道?」
丁笑蝶微微抽動鼻頭,努力辨著空氣中怪異的氣味,只是越聞她便覺得熟悉,那味道似乎像是……血味?
興許是成親當天相公當堂吐血的震撼,那血色陰影烙在腦中揮之不去,丁笑蝶心猛地一窒,頭一個想到的便是相公。
難道他又吐血了?丁笑蝶越想越害怕,腳步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當她快步由園中小徑穿過數個月洞,快回到寢屋時,瞥見一道立在屋檐上的墨影地直栽落地。
「啊——」聲音卡在候間,丁笑蝶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反應。
她看錯了吧?
丁笑蝶眨了眨眸,無法確定,充滿疑惑的腳步卻自有意識的往寢屋旁的小徑挪移。
寢屋放的小徑鋪著卵石,擺著石臼、養著蓮,也植著八角,夏天時時一片古樸綠意。
天氣一冷,綠意不再,一眼即可望盡小徑,若是有人跌下,絕對無從藏匿。
先將盛這藥盅的托盤擱在一旁,丁笑蝶緩慢移動步伐,安靜地朝著小徑靠近。
待腳步一走,投過屋里投映出的幽微光芒,她因為眼前所見,驚愕地輕抽了口氣。
她沒看錯,真的有個人由屋檐上跌下。
只見對方一身黑衣裝扮,仿佛忍受著極大痛楚地依靠在牆面上,粗重的吐息在冷空氣中呼出白色煙氣。
他受了很重的傷嗎?由那麼高跌下來,說不準連腿都給跌斷了吧……打住蚌掠過的同情思緒,丁笑蝶忙不迭地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管這黑衣偷兒有沒有跌痛跌傷,她此時該做的是放聲大喊,讓護院來捉賊才是。
只是瞧著瞧著,丁笑蝶竟覺那身形竟與相公有些相似?
就在她猶豫著該不該放聲大喊時,兩道凌厲的目光朝她射來。
迎向那目光,丁笑蝶不由自主地屏住棒吸,腦中瘋狂轉著,她得大叫來人,她該轉身就跑,但奇怪的是,被那雙眼直盯住,她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的無法挪動,微啟的唇甚至擠不出一句話。
嗚……怎麼那麼奇怪?她被下咒了嗎?為什麼身體不听使喚?
在她皺著張小臉時,男子撐起頎長的身子,一步、兩步朝她逼近。
許是傷得極重,他得單手撐著牆面,才能順利往前移動。
目不轉楮瞪著男子,丁笑蝶想,依他步伐沉重的龜速,她絕對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跑。
無奈,就算心頭一千百萬個想逃的念頭,她嚇得扯不開腳步,只能無助地圓睜著眸,看著他漸漸逼近。
丁笑蝶你是傻子嗎?快逃啊!快逃啊!
他每邁出一步,她那像被緊掐住的心便緊揪一下地催促著自己。
終于,在黑衣人離她僅一步之距時,驚懼聲嗓才姍姍來遲。「嗚,哇……救救……」
聲音好不容易滾出喉間,卻被探向前的一雙大手給捂住,成了一串無意義的低唔聲。
「噤聲。」無力瞅著眼前沒半點危機意識的笨女人,莫煦宗沉聲警告。
稍早前他強撐著會莫府,原本想到竹局尋暮定秋,不料還來不及離開,眼底便落入丁笑蝶朝著寢房徐緩而至的身影。
驚見那熟悉的身影,莫煦宗的心陡地一凜,直覺想躲。
不料體內的毒卻由不得他作主,他還是狼狽摔落在小娘子驚愕的凝視下。
「唔唔唔唔……」突然被捂住嘴,丁笑蝶掙扎著。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舉得眼前縛著黑面巾,僅露出一雙冷厲俊眸的眼眸很熟悉,連那聲嗓,也與她家相公十分相似?
無力面對她的掙扎,莫煦宗雙手壓住她的臂膀,繃著嗓斷續道︰「噤聲,別動,我不會傷害……」
毒氣來得急而猛,他的臉色在轉眼間由蒼白轉為鐵青,氣息更是紊亂不堪。
靶覺他的手突然壓住縴肩,她驚慌失措喊道︰「啊……你別過來,你別亂來,我……」左揮右打的雙臂急震,居然在不經意間扯掉男子縛面黑巾。
失去縛面黑巾,男子近在咫尺的容顏驀地撞入丁笑蝶眸底。
她為之震懾地凝著眼前那一張深深烙進腦海的冷峻臉龐,幾乎不敢置信。
「怎麼會……」
那同時,一陣灼心入骨的痛透過肩頭襲來,莫煦宗再也無法承受,雙膝一軟地軟癱在地。
「相公!」驚見他在她面前倒了下來,丁笑蝶嚇得花容變色,顧不得心里的疑惑,連忙將他扶起。
一扶起他,丁笑蝶立即感覺到,落在他肩頭的手心傳來一股濕濡熱意,攤開手掌,乍見那怵目驚心的黑血,她僵住,一股冷意由腳底竄起。
「相公、相公……你受了什麼傷,為什麼……為什麼血是黑的?」
躺靠在她懷里,莫煦宗蜷縮著身子,硬是擠出虛弱言詞。「幫、幫我到……到後院竹林……找暮……」
卑還未說完,他發出痛苦低啞申吟,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
「後院竹林?後院竹林哪有住人,嗚……相公你別嚇我呀……」腦中一團亂,丁笑蝶听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嫁入莫家幾個月,她從未听過後院竹林住著人,直覺便將他的話當成傷重後的胡言亂語。
無力閉上眼,莫煦宗發出一聲輕渺低喃︰老天爺行行好,這節骨眼上,他身上沒半點可以解釋、說明一切的力氣啊!
「相公你撐著,蝶兒去喚人!」等不到他的回答,丁笑蝶當機立斷,故作鎮定的語氣微微發顫。
雖然腦中一堆疑問,但找大夫醫治相公要緊!
听到她要去喚人,莫煦宗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別去!」
「可是……可是……」丁笑蝶猶豫地支吾了半天,不知該不該听他的。
「不、不能找大夫,不能讓……讓人知道……听、听話!」
看著冷汗不斷由他的寬額落下,冷峻薄唇由白轉青紫的痛苦模樣,丁笑蝶心疼得管不住淚水。
相公的身體雖然差,也曾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昏厥過去似地,但她從未見過他這麼痛苦過。
她不想眼睜睜看他這麼痛苦!
深吸了口氣,丁笑蝶堅持道︰「我不要你死!我不讓你死!」
她的回答扯動他內心深處的某一根弦,就算處在無盡的痛楚中,莫煦宗依舊可以感覺到內心強烈的震撼。
「你……幫不了我……」
事已至此,他無力改變,一切只能交由命運安排。
「可以的,房里有藥,蝶兒先幫你止住血……」突然想起掌中黑血,丁笑蝶的心被恐懼狠狠擒住。
不!不能止血,相公流出的血是黑的……或許是中了毒……腦中思緒紛亂不堪地轉著,她還沒想透,莫煦宗虛弱的聲嗓哀哀落入耳際。
「沒用的……我被涂了‘絕命閻羅’的蛇……蛇牙吻所傷……不是一般……」
蛇!捕捉到他斷續虛弱語句中的字眼,丁笑蝶恍然大悟驚聲道︰「相公,你怎麼會被蛇咬了呢?」
「……不是蛇……」
面對小娘子完全狀況外的純真,莫煦宗虛弱得嘴不能語、話不能齊,有心無力啊!
「別擔心,被蛇咬傷不怕!」丁笑蝶還是認定相公被蛇給咬傷。
「……」
毒液在他體內放肆,他無力再反駁,而暗器蛇牙吻的外形便像張嘴欲要人的蛇口,唉……姑且就當蛇咬吧!
不知相公內心無力的想法,丁笑蝶小心翼翼褪去相公的夜行衣,驚見那黑了大半的肩頭,猛地倒抽了口氣後,二話不說便低俯下頭,貼覆住肩上血洞。
「你……做什麼?」感覺她柔軟的唇貼上,莫煦宗驚聲問。
「幫相公把毒血吸出來。」將吸出的毒血吐到一旁,她重新將唇貼覆住血洞吸出毒液。
她生在窮鄉僻壤,遇過太多這類似的狀況。
未出嫁前,誰要倒霉被蛇給咬了,沒錢請大夫,都是這麼辦,事後摘些解毒藥敷著,不過三天就沒事了。
幸好這幾個月她努力和相公學習‘吸吮’之術,現在她的‘吸吮’技巧很好,用力得宜,絕不會弄痛他!
她的勇敢堅強的決定,撼他心魂。
「你……傻瓜,那……那不是普通的蛇毒……」
莫煦宗激蕩不已地看著她的動作,忘了體內劇痛,喉頭一咽,眼眶莫名發熱。
他從沒想過,她居然能為他做到這樣的地步!
「嗚,蝶兒不管……蝶兒不要、不要……相公你死……」
丁笑蝶邊吸邊哭,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似在為他洗滌傷口上的毒。
「傻瓜,你會中毒的……別、別再吸了……」
膽戰心驚看著她口中的黑血,莫煦宗咬牙,使出全力用肩頂開她,不忍她傻乎乎的為他做如此犧牲。
突然被他撞倒在地,丁笑蝶凝眉生著氣,不明白為何到了如此危急的狀況,他還是將她推開。
見她圓瞠的眸嘟著燃著黑血的唇,莫煦宗虛弱喘息道︰「傻瓜,你……你會死的!」
「我不管,咱們是夫妻,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塊。」丁笑蝶不管他的阻撓,一臉固執地揪著他,走近他,重復方才吸吮的動作。
心狠狠一震,莫煦宗怔怔凝著她臉上義無反顧的堅定,突然覺得好笑。
他可愛的小娘子在平時就不太怕他,在這時候,更是固執得讓他為她感到心憐也心疼。
是誰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在他最危急時,她不問緣由,伸出援手……她沒有嚇得從他身旁逃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默默地看著她一口一口為他吸出毒血,莫煦宗心中氣血翻騰,只覺心里對她存在的每一寸防戒,緩緩瓦解中。
不知過了多久,莫煦宗的神思逐漸昏沉之際,天空突地落下雨。
一滴、兩滴,落在他的寬額、眼皮、挺鼻……溫溫熱熱的……
他勉強掀開眼才發現,落在臉上的不是雨,是小娘子的淚,一滴、兩滴,像雨般一顆顆墜下。
「嗚……相公,你不會死了……你不會死了……」丁笑蝶抱著他,又哭又笑地咽著。
被她的淚‘打’醒,莫煦宗恍如夢醒,縱使有一些莫不清楚狀況,卻十分清楚明白,他沒死,還好好的或者,就是不知道她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哭什麼呢?」他以著沉啞聲嗓低聲問。
「血變紅色了,相公不用死……蝶兒好開心、好開心……」激動地抱住他,丁笑蝶哽咽說著。
「你、你說什麼?」失血過多讓他的聲音听起來無力飄渺。
她說血變成紅色了……意思是,他中的‘絕命閻羅’,真的被她給吸出來了?
這……可能嗎?
若依江湖傳聞,‘絕命閻羅’該是致命的劇毒,為什麼這麼輕易便能去除?
奇怪的是,此時體內撕心裂肺的揪人疼痛減輕了,除了微微的眩暈,他並無其他不舒服的感覺。
彪渾噩噩地思索了好一會兒,他回過神急聲問︰「你呢?有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我嘴里沒傷口,才不會中毒!」她笑吟吟地回應,輕揚的語調因為方才哭得太慘,變得微啞。
听她理直氣壯的率真回應,莫煦宗直想笑。
她怎麼會這麼可愛、這麼天真、這麼傻氣的讓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再說沒人像她這麼大膽,把‘絕命閻羅’當蛇毒去處理,而她居然成功了……
讓他不得不相信,她是有福之人。
「你……真的沒事?」
「相公沒事,蝶兒就沒事。」
定定望著她眸中猶帶淚光的笑顏,莫煦宗緩緩抬起手,顫顫為她拭去她微揚唇畔的血跡,心里五味雜陳。
為什麼她能不顧自身安危,不加思索為她吸肩上毒液呢?
「為什麼……」
不懂他沒頭沒腦迸出的一句話,丁曉蝶不解問︰「什麼為什麼?」
「謝謝你今晚為我做的。」
他將他的命交在她手上,只要稍有躊躇,他極有可能因毒血攻心兒毒發身亡。
而她為了救他,不顧自身安危的莽撞,讓他感動、震撼,悸動得無以復加。
丁曉蝶古怪地瞥了瞥難得溫柔的相公,不懂他為何突然轉了性子,對她客氣了起來。
「咱們是夫妻,為什麼要說謝呢?」她說著,忍不住揚袖為他拭去額上冷汗又道︰「相公臉色還是不太好,蝶兒先扶你進房休息好不好?」
天氣冷,他剛中毒,若又在受了風寒,豈不更雪上加霜。
看著她依舊一心為他,莫煦宗波瀾不興的心緒因她激蕩起伏。
「蝶兒……謝謝你。」緊緊握住她在他額間忙碌的小手,莫煦宗由衷開口。
「相公……」頭一回听他這麼喚自己,丁曉蝶的臉蛋染著靦腆的淡淡紅暈。
她好開心也好害羞,不明白為何她會因為相公喚她的小名,她的心像倒入一壺蜜似的,唇邊噙著可人的甜笑。
看著她唇邊不斷綻開的笑面,莫煦宗跟著無力的牽動唇角,心窩暖暖的。
在共同度過那攸關生死、驚心動魄的一刻,她的笑,顯得彌足珍貴,格外牽動他的心。
他想,在丁曉蝶不假思索低俯下頭,為他吸肩上毒液那一瞬間,他便認定,她是他的妻,一個可以與他共患難的可愛小娘子……
輩患難……任妻子攙起自己,莫煦宗的心緒陡沉,若她問起今晚的事,他能據實以告嗎?若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真能為他保守秘密嗎?
思及此,他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