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夏是個非常樂觀的女孩子,從來不知道何謂憂愁,何謂感傷,即使知道,那種無聊的情緒在她身上也逗留不下多久便會自動閃開——她身上太不「營養」了。
但是這年,當秋意初起,滿山頭的葉子逐漸變色,一簇簇的黃,一簇簇的紅,鮮艷中泛著蒼涼的晦澀,她似乎能稍微體會到丹奧為何每逢秋天便百般愁郁,那蕭瑟的風,淒涼的情景又為何會帶給他如此深刻的感傷。
于是,偶爾她也會遙望著遠處山頭沉思,于是,她也會嘆氣了,于是,她也開始抽起菸來了。
Virginia,他的菸。
抱著大狗熊,杏子盤膝坐在床上注視莎夏已經許久,後者倚在窗傍一根根菸抽個不停。
她染上菸癮了嗎?
「莎夏。」
「……」
「你……愛上他了嗎?」如此明顯的事實,倘若她都看不出來的話,實在沒資格稱作是莎夏的朋友。
杏子並沒有指明是誰,但是……
「好像……」沉默良久、良久後,莎夏才慢條斯理地做出回答。「是吧!」也許起初她仍懵懂,但隨著時日逝去,逐漸明顯的痛苦,她終于能夠厘清自己的感情,這份愁結,這份感傷,不是為他又是為誰?
人,總是在痛苦中才能看見原先看不見的事實。
杏子嘆氣,一副她就知道的表情。「你去找過他幾次了?」
「二、三十次吧!」出任務前後一定各去一次,沒有任務時,每個月也會在周末時去兩回。
「都見不到他?將近十個月了,一次也見不到他?」
「……」
「他不想見你嗎?」
「……」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他也不可能回來了吧?」
「……」
「這樣你還要繼續去找他嗎?」
「要!我一定要見到他!」不是為了質問他任何問題,而是……而是……她思念他,她想見他想得快瘋了!
又嘆氣,杏子放下大狗熊,下床到莎夏面前,按住她欲再點菸的手。
「尼基怎麼辦?」
裝上了義肢的尼基變得軟弱了,在得知莎夏另行搭檔之後,毫不猶豫地對莎夏告白,希望莎夏能接受他的感情。莎夏在驚愕之余,仍斷然告訴他她並不愛他,但尼基堅持要求至少給他追求她的機會。
「我不愛他。」她不是那種會因為同情而勉強自己接受任何感情的女孩子。
「杰森呢?」
杰森比尼基積極多了,兩人不過搭檔三個多月而已,他就對她熱烈的示愛,是那種標準熱情過度又有點自大的美國男孩,自以為是情聖,女孩子見了他非得迷上他不可。
「我也不愛他。」這個更滑稽了,她才剛開始熟悉與他搭檔,他就突然對她說他喜歡……不,他瘋狂的熱愛她,然後當場就要親她,要和她,簡直是莫名其妙,她立刻給他來個正拳、貫手,接著是膝擊、腳刀,最後再來個回旋踢!
去和他自己的滿頭星吧!
「那還有吉米,托山尼、王杰……」
類似符茲堡大學這種特別學校,除了非洲之外,在美、歐,澳、亞各洲皆有一所,每年會抽簽相互交換十分之一的師生,以便做任務訓練上的交流。若是一年前,莎夏必然會很渴望能抽中,但今年,她真的很高興自己沒有抽中。
而杏子所說的那些家伙,全都是交換學生。
「拜托,你現在到底在干嘛?作媒?」莎夏光火的大叫。
「我只是在告訴你,」杏子依然很冷靜。「你見不到他,他也不會回來,所以你最好早點放棄他,免得自己更痛苦。」
莎夏冷冷地看著她。「你以為我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嗎?」
當然不是!
「好吧!那麼……」杏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不希望見到你這麼愁郁,這一點都不像你,起碼盡量讓自己快活一點吧!」
又點了一根菸,學丹奧那樣合眼深吸一口,緩緩吐出,「我盡量。」莎夏說。
「那這星期六華蘭說要去參加慕尼黑的啤酒節,她邀我們一起去,當然,是如果沒有任務的話……」
莎夏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任務就去,這樣可以了吧?」
「你可別到時候臨時說不去喔!」
「不會。」
「那波登湖的……」見莎夏答應得爽快,杏子得寸進尺趕緊再盜一壘。
「去,去,去,統統都去,行了吧!」
是的,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在見到他之前,她一定得找些事來做,否則她肯定會瘋掉!
包括那年秋天在內,丹奧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
天越冷,綿綿細雨不停的下,他的心情就越低落,凝望著霧蒙蒙的街道,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心情了。
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肯定會再一次動手毀了自己!
她明明說要來看他的,為甚麼一次都沒有來?是太忙?或者她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為甚麼她不來?
為甚麼?
「大哥,吃飯了。」
「我吃不……」
「爹地說就算大哥吃不下,也要來陪我們吃。」
沒良心的爸爸!
一家人終于在餐桌旁坐定,當然,每個人都注意到丹奧蕭索落寞的神情,也彼此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晨,多少吃一點吧!」桑念竹溫柔地勸他。「你爸爸做的菜喲!」
端著飯碗,丹奧勉強咬了一口桑念竹夾給他的滑蛋牛肉,隨即又放下碗,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這十個月來,都沒有人來找過我嗎?」
一片沉默,沒有人回答。應該是沒有,但,為甚麼他會覺得有一股很詭異的氣氛呢?
他狐疑地抬眸,愕然見到所有人都一臉憋不住的表情。
「終于問了。」于培勛笑道。
「卓莎夏,八次。」于家大妹說。
「卓莎夏,四次。」于家二妹說。
「卓莎夏,六次。」于家小弟說,
「卓莎夏小姐,九次。」管家也囁嚅著插進來一嘴。
「對不起,小晨,不過……」桑念竹歉然道。「你爸爸說的對,你太被動了,不這樣逼一逼你,你永遠不會了解感情這種事有時候是需要一點主動的。」
丹奧不敢置信地環視他的家人——那是他的親人嗎?他們真的有血緣關系嗎?
「你們……」
五張笑咪咪的臉。
「現在該輪到你主動了,兒子(大哥),加油啊!我們五張票統統投給你。」
一大群人下了火車後,一致決定要經過另一座橋到美茵河對面,再通過葡萄園回到美茵堡。
這票人,是甫自慕尼黑回來的莎夏等將近三十個人,一半女孩子,一半男孩子,其中包括尼基、杰森和那幾個對莎夏有意思的男孩子,幾乎所有人手上都提著一袋袋的酒,但莎夏沒有,她手上只有菸。
從出發到回來,她一逕意態闌珊地猛抽菸。
「莎夏,晚上開派對,大家一起來喝這一趟買回來的酒,如何?」
「隨便。」
「蛋糕、餅乾、餐具一切都由我們來準備,你甚麼都不必忙。」
「隨便。」
「準備好了我們就去叫你。」
「隨便。」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杏子回眸瞄了一眼,嘆息。「她到底是去干嘛的呀?」
「陪我們去喝酒?」恰卡說。
白過去一眼,「她是陪酒的嗎?」杏子嗔道。
恰卡聳聳肩。「可是她真的只是陪我們去,再陪我們回來而已嘛!」
「那個丹奧究竟是甚麼樣的人,會使她如此眷戀不舍?」杰森問。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是也,如果能夠知道他對抗的是甚麼樣的影子,也許就不會像此刻這樣始終踩在原地踏步了。
「一個娘娘腔!」微跛著腳,尼基恨恨道。「一個會吃花,掉眼淚的廢物娘娘腔!」
杰森呆了呆。「莎夏喜歡那種男人?」那他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那個娘娘腔救了莎夏一命!」杏子憤然道。「而且莎夏之所以會遇到那種危險,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禍,我們那次的任務也因此宣告失敗了!」雖然很同情他,但她再也受不了尼基受傷成殘後的尖酸刻薄了。「再說校長原本已決議要將我們六人降至初級,听說也是他幫我們說情,所以才只降我們兩級的!」
尼基窒了窒。「你……你為甚麼要提那件事,那件事我並不是有意的呀!」
「不希望人家說你,你就不要說人家!」杏子重重地說。
尼基啞口無言。
杰森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是救了她一命的人,那我還是有機會嘛!」
杏子不禁失笑。「你以為救過她的人都可以嗎?告訴你,丹奧跟你們不一樣,他……呃,我也不會說啦!總之,他跟你們真的很不一樣,你要是見過他就知道了,無論是外表或個性,他都……」
說到這里,杏子驀然止步,驚訝的眼遙望著堡牆下的山坡,無限錯愕。
後頭的莎夏差點一頭撞上去。「干嘛呀你,腿斷了?」
「莎……莎夏,那……那個……」
「哪個?」莎夏納悶地順著杏子的視線看過去,只一眼,雙目猝然圓瞠。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抽菸姿勢,是他!
下一秒,她即拋下香菸,拋下杏子,拋下所有人,拋下這世間所有的一切,拔腿狂奔向山坡上,奔向那個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一回到符茲堡,顧不得校長的歡迎,丹奧立刻跑去找莎夏,沒想到莎夏卻和同學到慕尼黑去了。
這麼一來,他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頓時在兩秒鐘之內瓦解于無形,連絲渣渣也不剩,並馬上開始懷疑自己如此沖動孟浪的舉止是不是過于欠缺考慮?或者她並不是那麼想見他……
不,也許她根本沒興趣見他,會去找他也只不過是要實踐當初承諾過的諾言而已?
一想到這里,有那麼一瞬問,他幾乎想立刻逃回倫敦去。
但回頭再想到母親的話,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勉強按捺下懦弱畏怯的心理,決定暫時留下來等她,再由她的反應來決定之後該如何安排自己的行止。
一夜的不安穩,翌日,他終于注意到那份熟悉的景致,蕭瑟的秋,冷冷的風,飄零的落葉,在山谷中哀聲嘆氣了一整個上午,回到美茵堡用過午餐後,他又走出堡外,在葡萄園里繞了一圈,然後,眺望著符茲堡市區,他在堡牆下斜坡坐下,掏出香菸來點燃。
她見到他究竟會有甚麼反應呢?
就這樣,他問著自己,抽著菸,時間悄悄流逝……
冷不防地,他全身突然沒來由的泛起一陣戰栗的雞皮疙瘩,那種感覺就好像十個月前那頭河馬朝他暴沖過來那一剎那,他立刻忐忑地轉頭望去,果然有個影子朝他猛撲過來。
「丹奧!」
咦?!
腦中剛浮起訝異的問號,眼前一黑,他已然被某人撲倒,眼鏡也掉了,而且那人還大馬金刀地坐在他的肚子上,在他尚未看清楚到底是誰之前,那人已俯來,公然將一副溫暖柔膩的唇瓣緊貼上他的唇,他嚇得張嘴要呼喊,一條滑膩的柔軟物更乘機堂而皇之地鑽進他的嘴巴里,他抽了口氣,正待用盡全力推開身上的人,就在這當兒,他那兩顆圓睜的藍眸終于對上一雙熟悉的眼。
她的眼!
然後,那雙眼赧然合上了,藍眸怔愣幾秒後也跟著合上,雙臂輕輕環上她的背,驚直口地擁緊了她……
懊一個歡迎儀式!
「那就是那個……丹奧?」杰森問。
「該死,他又回來干甚麼?」尼基的回答。
「看來他對莎夏也有意思,」杏子喃喃道。「難怪他會拚老命救莎夏。」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莎夏終于喘息著直起上身,仍然坐在他的肚子上,在發動千軍萬馬進攻之前,先對那個被她坐在草坡上的人發表戰爭宣言。
「我不管以前人家是怎麼說的,但從現在開始,我是真的要倒追你了,因為我愛上你了,所以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我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就算你討厭我、唾棄我,甚至憎恨我,或者再次躲避我,我還是要追你,直到你認輸為止,這樣你明白了嗎?」
丹奧似乎驚愕得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好半晌後,他才慢慢收起驚訝的表情,徐徐綻開一抹溫柔的笑顏。
「我也愛你。」
聞言,怔愣地眨了好幾下眼,莎夏才搞清楚他說甚麼。
「-?!」
那她的千軍萬馬怎麼辦?
「這就是你的房間?」莎夏好奇地東張西望。「好大!」而且很適合他的氣質,古雅寧靜。
「嗯!」關上門,丹奧回過身來,「你要喝……」話甫說三個字便停住,因為莎夏又迫不及待地撲上來貼住他,兩臂緊扣在他腰際,鎖得既扎實又有力,深恐被人搶似的。
身體語言比嘴里說的話更實際。「也許你會覺得很突兀,我也承認對這方面比較遲鈍,因為我沒有經驗嘛!但我發誓絕對不是要你或想捉弄你,我是真的真的好愛你!」
丹奧無語,扶起她的下巴,溫柔地覆上自己的唇。好一會兒後,他才離開她的唇,附在她耳傍呢喃。
「我也是。」不愛她又怎會為她冒那種險?不過,他可沒有她那麼遲鈍。
懊像不認輸似的,莎夏仰眸凝住他,更用力地說︰「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可是我去找過你好多次了,你卻……」
「我不知道。」
「哦……那是……」莎夏歪著腦袋斜睨他。「你的家人不喜歡我嗎?」
「不是。」牽著她的手,丹奧領著她來到窗前的長椅上坐下。「因為我太被動了,他們想逼我主動一點。」
莎夏想了一下,好像能了解他的意思。「那麼這回是你自己要來找我的?」
丹奧頷首。
「你要繼續在這兒工作?」
丹奧再一次頷首。一只要你在這兒,我就會在這兒工作。」
「我想校長一定很高興?」
丹奧又一次頷首。「他很興奮。」
「為甚麼?」問了半天就是為了問這句話,對他最感好奇的也是這件事。
丹奧沉默了,大半天後,終于下定了決心。
「因為我……」頓住,蹙眉起身去開門,和門外的史提夫說了幾句後,他回來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事,你能等我一會兒嗎?」
「那我回去洗澡好了,你辦完事到宿舍來找我。」
「好。」
一放下電話,杏子馬上過去敲敲浴室門,很用力的敲,因為里面非常熱鬧,不但有嘩啦啦的水聲,還有高昂興奮的口哨聲,如果不用力一點,里面的人肯定听不見——如果這樣還听不見,她就得拿槌子來敲了。
「他們叫我們去參加派對,你去不去?」
「沒辦法,已經答應他們了,就去吧!」
「丹奧呢?」
「跟我們一起去啊!」說完,莎夏又繼續吹她的口哨,最後,竟然大聲高唱起來了,而且唱的還是「我愛他,他也愛我」那種亂七八糟的歌,可笑極了。
杏子搖搖頭,開始換衣服,一邊嘀咕,「丹奧是不是搞錯了甚麼,居然會喜歡她這種女孩子?」衣服甫換好,門上便傳來兩聲斯文有禮的敲門聲,顯而易見敲門的人必然是個非常有教養的人,她忍不住又咕噥,「他一定搞錯了!」
門開處,果然是丹奧,他的臉頰有點赧紅,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敲女孩子的房門——妹妹的房間不算。
「嗨,丹奧,進來吧!她還在洗澡。」
「啊……」丹奧躊躇著,推了推眼鏡。「這樣好嗎?我待會兒再來吧!」
「不用,不用,無所謂,我們大家都是這樣。而且……」杏子瞄了一下浴室。「我也有點話想跟你說。」
「哦!那……抱歉,我進去了。」
「哪,自己找地方坐吧!不過……」杏子曖昧地擠著眼。「那邊是莎夏的床和書桌,也許你比較喜歡坐那兒。」
臉更江了,丹奧尷尬地在莎夏的書桌前坐下。
「呃……請問你有甚麼事要跟我說?」
「那個。」杏子指指莎夏書桌上的香菸。
丹奧怔了怔。「莎夏會抽菸?」
「為了任務,我們每個人都會抽菸,只是平時都不抽而已,不過……」杏子又瞟一眼浴室。「三個多月前,她開始沒事就抽菸,而且越抽越凶,我不知道她上癮沒有,但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叫她不要抽了,有菸癮對任務並不好。」
盯著香菸,丹奧問︰「她心情很不好嗎?」
「超郁卒的!」杏子嘆道。「她去找了你很多次,又一再踫釘子,雖然她說不會輕易放棄,但思念一個人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想你應該能了解,而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那種痛苦,所以就開始抽起菸來了。」
丹奧沉思片刻,頷首。「我明白了。」如果他對她的愛有過任何懷疑,現在也不存在了。
待莎夏洗完澡出來一見到丹奧,立刻興奮地想要沖過來,丹奧嚇得跳起來連退三大步,臉色通紅,雙手亂搖,眼鏡差點掉了。
「不……不要過來,你……你還沒穿衣服……」
「呃?」莎夏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僅圍著浴巾的身子,又高興地轉了一圈,浴巾角跟著飛揚起來,瞬間露出一絲兒童不宜觀賞的部位。「人家都說我的身材很不賴耶!你覺得怎麼樣?」
怎樣?
鼻血快噴出來了!
「我……我先出去,」丹奧脹紅著臉想逃命出去。「等你……等你換好衣服之後,我再……」
莎夏馬上跳過去拉住他。「不用啦!我很快就可以穿好了,你等我一下喔!」
擔心他若是堅持要出去,莎夏也會跟著追出去,丹奧只好局促不安地背過身去,滿頭大汗地心想︰要是多來幾次這種情況,他真的會短命!
「好了,你看,我配合你穿的喲!」
丹奧回身一看,跟他同樣的米色套頭毛衣和鐵灰色長褲,果然夠帥氣又瀟灑,不過……
「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穿裙子。」
「不方便嘛!所以除非必要,否則我是不穿的。」莎夏俏皮地歪著腦袋。「怎麼,你想看我穿裙子?」
丹奧別開眼,拚命推眼鏡,臉又紅了。「我……我只是在想,你的……你的腿很美,如果穿裙子的話一定很……迷人。」事實上,每次見到她他都會這麼想。
「真的?」莎夏兩眼一亮。「好,那我馬上穿給你看!」說著,當著他的面,她立刻褪下長褲,駭得丹奧驚呼一聲又背過身去。
「你你你……你應該先通知我一聲……」
莎夏沒出聲,片刻後——
「OK!」
他再次回身,眼前陡然一亮,眼鏡掉了一半。
米色套頭毛衣並沒變,只不過多了一條淡彩雪紡絲巾作裝飾,再換上一條中庸裙,杏子又替她把那頭蓮蓬松松的大鬈發綁成一條麻花辮,還特意留下幾綹飄逸誘人的發絲,最後再點上一抹朱紅,莎夏馬上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嫵媚柔婉的女人,風情萬種又高雅迷人。
「你……好美……真的好美……」他喃喃道,兩眼發直,好像中邪了。
莎夏開心的笑了。
「為了你這句話,還有你的眼神,我以後一定會常常穿裙子。」
丹奧一驚,忙收回目光,推好眼鏡,「對不起!」並為自己的無禮致歉。
「對不起甚麼?我喜歡你這樣看我啊!」月兌掉乎底鞋,莎夏熟練地換上另一雙雅致的低跟淑女鞋,顯見她對淑女打扮也很習慣。「其實我也有很多裙子的,迷你裙、中庸裙、一片裙、篷篷裙、荷葉裙、長裙、窄裙,隨你挑。」
「對,而且除了任務之外,她從來不為任何人穿,」杏子又替莎夏挑了-個米色的淑女包包。「只為你。」
莎夏只看了一眼便搖搖頭放回原位,自己另外挑了一個可以和裙色搭配的淑女包包,再把一些瑣碎的東西一一放進去,不過在她模到香菸之前,丹奧便先一步把菸拿走了。
「女孩子抽菸不太好,這包還是給我吧!」
莎夏一怔,看看杏子,再看回丹奧,聳聳肩。「是是是,以後除非任務需要,否則我都不抽了,OK?不過你要讓我聞你身上的菸味喔!」
丹奧臉又紅了,杏子一副嘔吐的表情,這時,又有人敲門了,是恰卡,他一見到莎夏,下巴就拉到地上去了。
「老天,莎夏,你要去參加選美嗎?」
「少夸張了你!」莎夏對他吐了一下舌頭,背起包包,挽住丹奧的手臂。「好了,我們走吧!」任何人夸獎她她都不痛不癢,她只要丹奧的贊美。
「走?到哪兒?」他們有說要去哪里嗎?
「喝酒!」
咦?她心情又不好了嗎?
每個人都在吹口哨,莎夏也對他們每個人裝鬼臉吐舌頭。
「莎夏,勁爆喔!今天是想到甚麼了,居然穿得這麼淑女?」以色列語。
「小姐我高興!」莎夏——地嗆回去。
「嘖嘖,穿裙子高跟鞋喔!」烏拉圭語。
「小姐我爽!」莎夏下巴拾得更高。
「瞧,連頭發都……」墨西哥語。
「你們全都給我等一下!」莎夏驀然大吼。「不記得本校的規炬了嗎?在丹奧面前,大家只能說英文或中文!」
「咦?有這種規矩嗎?」印度語。
「有啊!啊,對了,你是半年多前才來的,難怪不知道。」埃及語。
「他又是誰?」菲律賓語。
「歷史文物館副館長。」法文。
「很了不起嗎?」印尼語。
「完全不,不過他是特權分子。」希臘語。
「原來如此。」比利時語。
「喂喂喂!你們……」
「好好好,說英文,說英文!」異口同聲的英語。
「莎夏,」丹奧倒是沒注意到大家在說甚麼,只注意到尼基的大便臉和跛腳。「你沒有阻止尼基去參與阿富汗的任務嗎?」他低聲問。
莎夏也看過去一眼。「有啊,可是他不听我的嘛!」
「那他……」
「斷了一手一腳,雖然裝了義肢,但要使用到如同自己的手腳那般靈活還需要一段時間,他自己又很消極,說不定以後再也不能出任務,只能坐辦公室或擔任教練之類的工作了。」
「唉!如果他肯听你的就好了。」丹奧似乎頗為惋惜。「不過,這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能夠振作起來。」
奇怪的眼神立刻瞄過來,莎夏張口似欲詢問甚麼,好死不死的眼角瞥見杰森過來了,只好把問題硬吞回去。
「丹奧,他是杰森,我的新搭檔。」親昵的抱住丹奧的手臂,莎夏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意,更不吝于大方的說出來。「杰森,這就是丹奧,雖然我們還沒有機會說清楚,不過我愛他,他也愛我,所以他可以算是我的男朋友了。對吧,丹奧?」
丹奧爾雅的笑,斯文的頷首,「丹奧-查士敦,你好。」語聲更是溫和。
「杰森-泰佛。」原來這就是莎夏的丹奧,果然跟他們都不一樣。
兩人握了一下手,丹奧忽而蹙了蹙眉,深深凝視杰森一眼。待杰森離去後,他即對莎夏說︰「有沒有地方讓我跟你單獨談一下?」
傲不猶豫地,莎夏牽著丹奧的手往聯誼大廳的另一個出口走去,雖然沿路有不少人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也因此停下來不少回喝杯酒吃塊蛋糕甚麼的,但聞訊而來的同學也越來越多,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兩個人的離去。
出了聯誼大廳後,莎夏直接走出宿舍,穿過王子花園,不久,他們即並肩漫步于下山的步道上。
「你就這樣離開,可以嗎?」
「我原本就不想去,只是答應過他們,所以不能不去。」莎夏側過來一眼。「你想跟我說甚麼呢?我不應該說你是我的男朋友嗎?」
「不,當然不是,呃,我是說,我很高興你說我是你的男朋友。」
莎夏立刻綻出甜美的笑靨。「那你是要跟我說甚麼?」
「我是想告訴你……」丹奧的神情有點沉重。「你最好不要再跟杰森搭檔下去了,事實上,這件事我會直接跟校長說,無論你同不同意都必須如此。我只是覺得應該先跟你說一聲,希望你不會在意,甚至……生氣。」
「為甚麼?」莎夏並不在意,只是好奇。
丹奧遲疑了下。「因為一年後,他會為了你而背叛SA組織。」
「原來如此。」莎夏依然很平靜。「那麼,既然是一年後的事,你又怎麼會先知道呢?」
丹奧沉默了。
莎夏盯住眼前的石板道。「就像你預先知道阿富汗那件任務很危險一樣嗎?」
「那……那是我爸爸告訴我的。」丹奧吶吶道。
「哦!那麼是你跟你爸爸一樣……」莎夏悄悄瞄過眼角來。「都能夠預知某些未來?」
丹奧又靜默片刻。
「不是某些未來,而是所有的未來,還有……」他看著自己的手。「過去。」
莎夏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能夠看到那個死人所設定的密碼?」
「是。」
「酷!」睜大雙眸,莎夏驚訝又崇敬地望住他。「好厲害的能力,你真的能看到所有的過去和未來?」
「是的,所有的過去和未來,除了……」丹奧停下腳步,凝住她。「你。」
「咦?我?」
「我在你身上,」他握住她的手。「甚麼也看不見。」
「-?你偏心?」莎夏立刻提出抗議。
「不是那樣,不是我偏心,是……」丹奧啼笑皆非。「我們這種人在這世上一定會有一個人是我們看不見的。」
「是這樣嗎?」莎夏懷疑地斜睨著他。「你爸爸也是?」
丹奧點頭。「我爸爸在我媽媽身上看不見任何過去與未來,我爺爺在我女乃女乃身上看不見任何過去與未來,而我,在你身上也看不見任何過去與未來。」
「你爸爸,媽媽……你爺爺,女乃女乃……」莎夏拚命眨著眼,腦筋迅速轉動。「你是說,我注定要成為你老婆?所以三年前你才會一看見我就跑,因為你不想因為這樣就莫名其妙的被……被……天知道是甚麼把你和我硬湊在一起?」
「類……類似吧!」真正的原因他可不敢說,只要他不說出來,或許不會變成事實,可是一旦說出來了,有九成九會變成事實。
莎夏了解地點點頭。「這樣就真的不能怪你了,換了是我,大概也會做出跟你同樣的事吧!」
丹奧有點下敢相信。「你……真的能相信並了解我所說的一切?」
「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莎夏認真地說。「當參與阿富汗那件任務的所有SA全栽了跟頭之後,我就一直在思索︰你怎麼會知道?然後又聯想到那次的非洲任務,其他九組SA全滅,卻只有我們這一組能安全到達目的地,而且除了你之外,其他六人毫發無損,那是因為……」
她仰眸注視著他。「赫倫一切都听你的,不是嗎?是你一直在設法帶領我們避開危險,不是嗎?所以那只光頭海狗才會表示無論如何不能讓任何人得到你,因為你擁有如此驚人的能力,不是嗎?」
丹奧沉默著,頷首。
「所以我想……」莎夏沉吟著。「這種事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你會像魚餌一樣被那些貪心又殘忍的大鯊魚撕裂得尸骨無存。」
丹奧依然緘默不語,只深深凝視住她。
「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不過……」莎夏有趣地笑了,挽住他的手臂,繼續往前走。「想想真是好笑,大家都以為你是個無用的廢物,沒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寶物,難怪那個光頭海狗說犧牲所有的SA也必須保全你一個人,的確,像你這種人大概是絕無僅有……呃,不對,你爸爸還有你爺爺也是,不過就只有你們三個了吧?」
「不,還是有其他這種人,只是他們不像我們這麼……這麼……」
「厲害?」
「是這麼說吧!」丹奧淡淡道。「他們能看見的相當有限,若是未來改變了,他們也無法立即得知。」
「而你能看見的……沒有極限?」丹奧點頭,莎夏立刻又問︰「而且馬上就能知道?」丹奧又點頭,莎夏馬上咧開諂媚的笑臉。「表演一下吧!」
丹奧默默走到路邊去按住一株樹,可是僅只數秒後即臉色通紅地猛然收回手。
「怎麼了?怎麼了?」
扶了一下眼鏡,又很不自在地咳了咳,丹奧才尷尬地指指樹木後的草地。
「半個月前,有人在那里做……呃,。」
莎夏呆了呆,繼而失聲大笑。「真的假的?就在那兒?天哪!是誰?快,快告訴我是誰?我要好好去糗他一下!」
「我不認識。」就算認識也不敢告訴她。
「-,真可惜!」
「莎夏。」
「嗯?」
「還有一件事。」
「甚麼事?」
「恰卡的死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