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機艙里彌漫著一股泡面的香味,在被意大利的食物荼毒了整整十二天之後,徐苒苒總算感到一些飽足的感覺了。
「好吃。」于珊將一碗面吃得點滴不剩,她回眸對正在狼吞虎咽的苒苒一笑,笑容里的幸福滿足溢于言表。
「嗯……」苒苒含糊的應了一聲,她完全同意于珊那簡潔正確的結論,只不過她現在暫時沒有額外的時間來歌頌航空公司這項福利,等她好好用完這杯泡面再來贊詠還不遲。
「苒苒,你說這家速食面是不是應該找我們兩個去拍支廣告?」于珊吃飽,精神就好了,話也跟著來了。
「嗯……」照舊含糊的咕噥一聲,苒苒貪婪的喝著湯,美味的湯汁實在太叫人心蕩神馳了,雖然只是泡面的湯,卻仿佛是用大骨去熬煮的湯汁,再加進紅蘿卜、碎洋蔥、柴魚片炖煮,然後再放入野生香菇提味……哎哎,她知道自己這麼講是太夸張了點啦,不過她可是誠心誠意這麼認為的。
「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喜歡意大利的食物。」雖然苒苒什麼都沒有回應,不過于珊還是自顧自的發表著她的看法,「苒苒,我真不懂干麼有些人老在推舉意式美食和法國料理,不過就是一堆生冷甜膩的東西罷了。苒苒,你不覺得我們應該發揚中國文化、中華料理嗎?中華料理的熱炒何其美味、何其古老悠遠,就這樣被歐洲所謂的精致料理給埋沒,你不會覺得太可惜了嗎?」
苒苒喝完最後一口湯,就將垃圾交給空姐收走,她用紙巾抿了抿唇,正準備拿起機上的免稅商品目錄來看,見于珊還一臉義憤填膺的在等她回答,于是,她知道不給于珊一個交代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人是于珊,遨游天下雜志社出了名的烈士,對任何事都不會善罷甘休。
听說于珊以前是某報的黑馬,專跑政治新聞,可是因為筆鋒犀利得罪太多政客而被革職,她一怒之下,心灰意冷跑來雜志社撰寫旅游文章,筆鋒一樣犀利準確,美景在她筆下躍然紙上、栩栩如生,讀者對她支持得很,她也因此殺出一條血路,重拾她筆業上的春天。
這次雜志社籌劃千禧開年主題,特別派她兩個到歐洲拍攝古跡整修前面貌,當然,她們爾後還會有一趟整修後的拍攝行程,兩相比較,好為讀者做最詳盡的報導。
能和于珊搭檔,未出發前苒苒就已經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于珊絕對能將她的攝影作品用文字忠實地表達出精髓;憂的是和「烈士」相處是門學問,于珊的口頭禪是「你不會覺得怎麼樣、怎麼樣、點點點叉叉叉……」之類的,她常被于珊問得七葷八索、頭昏腦脹,一個頭兩個大,有時侯還真懷疑于珊前輩于是不是革命先烈來投胎的?
苒苒一直搞不懂只是單純的來拍些照片回去登在雜志社,順便加些文字說明在旁邊罷了,于珊哪來那麼多政治化的問題?
但一趟旅程下來,她已經完全不難理解像于珊如此優秀的人才,為何會被報社給開除的原因了。
在心里嘆了口氣,苒苒同情地拍拍于珊的手背,憐憫地道︰「于珊,你想太多了。」
巴于珊同事一年多,她老是覺得于珊如果能少想一點、少講一點,一定能活得很快樂。
「怎麼會呢?」于珊訝然的看著苒苒,馬上批判道︰「苒苒,同樣都是中國人,你一點都不會覺得中華料理失傳很悲哀嗎?」
突然被扣了頂大帽子,苒苒頓時傻眼,她期期艾艾地說︰「會是會啦,可是……可是……中華料理畢竟還沒有失傳呀,不是嗎?」
苒苒掙扎地講出她一直覺得怪怪不對勁的對方,對嘛!中華料理又沒有失傳,于珊干嘛弄得好象中國人現在都靠吃漢堡、薯條、可樂過活似的。
「等到失傳再來推廣就來不及了。」于珊打鼻子里哼地一聲。「苒苒,你不會覺得我們台灣人很缺乏憂患意識嗎?」
苒苒覺得可怕,什麼時侯話題又巧妙的轉到民族國家去了?這二十天來,每和于珊閑聊,于珊總能劈哩啪啦地對政局時事發表一大串見解,使得她真的很想建議于珊干脆去選立法委員算了,她相信于珊一定能夠痛扁那些她們平日看得很不爽的政治人物。
「你回答我,你說,你不會覺得台灣人很缺乏憂患意識嗎?」于珊猶不放過地追問。
噢,苒苒覺得她的太陽穴在隱隱作痛,並且暗自決定,不管于珊的文筆再好,下次她絕不再和于珊同組了,這種苦差事叫那位爛好人的老編派別人吧,她死都不再干。
「我——」就在苒苒不知該如何回答于珊那關于憂患意識的問題時,乍見她臉色一變,青一陣、白一陣了起來。
「怎麼了?」苒苒立即關心地問。
「肚子好痛……」于珊壓著月復部,一陣絞痛向她襲進。「好痛……該死!我就知道不該吃那包阿布達比機場買的零食,天殺的阿拉伯佬,我恨他們!」
「那你還不快去廁所?」壓抑住喜上屑梢,苒苒連忙勸她。
「當……當然……」拋下毛毯,于珊飛也似的奔去廁所了。
苒苒搖頭失笑,重新取出免稅商品目錄,沒想到自己的片刻寧靜是這樣得來的,想必回台灣之後,于珊又會在雜志上將阿拉伯人制作的食物給大大的鞭撻一番,果然是烈士,一點都名不虛傳。
這是羅馬飛台灣的華航班機,六個小時之前班機已經在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阿布達比轉機過了,差不多還有兩個小時會抵達台灣中正國際機場,適才空姐送來的泡面安撫了每個人的胃,現在旅客都安安靜靜的在座位里做自己的事,欣賞電影、听音樂、看書、休息……打發時間以等待回到自己熟悉的國土。
苒苒悠閑的翻閱免稅商品目錄,說實話,她對里頭零零總總的商品並不是很感興趣,只是每回她因公出國,她那愛漂亮的老媽、年過七十依然時髦不已的女乃女乃、老愛跟她們這些年輕人爭奇斗艷的小泵姑,以及那位極具紳士派頭的老爸和帥過了頭的老弟,總會對她耳提面命必須帶些禮物給他們,否則她就不要回來,所以嘍,在意大利根本就忙得沒時間逛街的她,只好在機上隨便挑點東西敷衍、敷衍他們了。
這真的不能怪她沒心,想想看,十二天走完意大利極負盛名的古跡教堂已經夠讓她身心疲憊的了,更何況她身邊還有個對任何事物都很憤慨的于珊,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有心思挑選紀念品嘛。
「各位旅客,現在我們將通過亂流……」
不經意的听著機上廣播,在空調舒適的商務艙中,苒苒看著免稅商品目錄,考慮著她老弟會不會喜歡目錄上那條看起來頗為典雅的紀梵希皮帶。
她老弟徐峻峻可是很挑的,身為平面模特兒的他,有絲自戀,也有絲自大,認為全世界的男孩里他最帥,他對食物挑、衣服挑,對女朋友更是挑得嚴,他不能忍受女朋友有一點的缺點,所以截至目前為止,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被他甩掉的女孩不計其數,正確傷亡數字已不可考。
「因此,為了各位旅客的安全,請您留在位子上,不要任意走動……」苒苒將免稅商品目錄翻了五、六遍,里頭的商品完全無法勾起她的購買欲,真不知道旁邊那兩位中年女士怎麼可以看得如此興致勃勃?
驀地,她眼皮跳動了一下,她莫名的揉了揉眼楮,眼皮卻反而跳得更厲害,雖然她一向不迷信,也不是說她就不怕死,近來空難頻傳,飛行安全有待加強,據不可靠的流言謠傳,世紀末還有更大的空難事件會發生……
想到這里,在雜志社里索有「徐大膽」稱號的她,膽子突然變小了,心髒也無力了,在幾千里的高空上粉身碎骨可不是好玩的,雖然她的身故保險金讓她爸媽安享晚年,不過她也想跟他們一起白頭偕老呀,星座書上沒說她流年不利,倒是說她今年桃花很旺,既然如此,截至目前為止,她一個桃花沒踫上,連大樓里掃地的老伯也沒多看她半眼,所以她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可是,眼皮怎麼還是沒由來得跳個不停呢?
苒苒索性放下免稅商品目錄,她從包也裹裹里拿出小悲妝鏡來,飛浮在窗邊的雲光又白又刺眼,正好能讓她看清楚到底哪邊眼皮在作怪。
一看之下,沒想到兩眼皮都在跳,這算什麼,一個又悲又喜的征兆嗎?
苒苒莞爾一笑,應該沒事吧,都是和于珊同行害她變得如此神經兮兮,跳個眼皮罷了,有什麼大不了,又不是眼楮會跳,如果眼楮跳,才真的是大問題了。
苒苒對小悲妝鏡扮了個鬼臉自娛,她有一雙明媚動人、黑白分明的大眼,完全遺傳自她漂亮的老媽。
別人都覺得她的眼楮會說話、會勾魂、會放電,不過這雙眼楮在徐家一點都不稀奇,因為她老弟也有一雙同樣的眼楮,當然也是遺傳自她老媽,三個人站在一起,就像在眼部貼上了一樣的大眼楮貼紙似的,常讓她小泵姑狂笑不已,有時遠房親戚朋友來了,甚至還會特別要求看他們母子三人排排站的樣子,簡直就把他們當動物奇觀嘛。
「並請收好餐桌,扣上安全帶……」看到旅客紛紛依照廣播指示收餐桌、扣安全帶,苒苒不禁探頭向前看了看,于珊怎麼那麼久還沒回來?在那狹小的洗手間里顛簸可不是好玩的。「各位旅客,這片雲很厚,可能會令機身產生較大的振動,請您確實做好安全準備……」
苒苒決定起身去找于珊,雖然就快經過大亂流了,但她總不能棄于珊的生死于不顧,也不知道于珊拉得怎麼樣了,干脆替于珊去向空姐要些腸胃藥好了,省得這樣一路拉到台灣也難看,而且呢,她也想換件裙裝,因為住在她家隔壁,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一直是她暗戀對象,現在則是廣告公司經理的卓大哥要跟她老弟一塊來接她的飛機,她可不想自己這副飛了十幾個小時的鬼樣子給她心儀的卓大哥看到。
想到這里,苒苒很快的松開安全帶站起來,她瀟灑的背起腳邊的雙肩背包往洗手間的方向走,旅客們都就定位了,空姐們也不再出來,整個機艙只有她在走動,苒苒有點歉然,還好她只差一步就可以到達洗手間。
「于珊,你還好嗎?」
問畢,就在苒苒伸手要敲洗手間的門板之際,驀地,機身一個大震動,機體像在剎那間灌進強風烈焰,她毫無依附之力,恐懼的大叫一聲,發現眼皮再也睜不開。
「這是怎麼回……回事……」苒苒雙腿無力,長發亂揚,屈膝癱下,頭腦在瞬間昏沉,視線逐漸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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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在旋轉、旋轉、旋轉。
苒苒勉強撐開眼皮,她的頭好疼,渾身都痛得不得了,像是整個人被摔出,又狠狠的在半空中被甩了幾十個大圓圈似的,連皮膚都有隱隱的痛感。
她努力的坐了起來,揉揉疼痛的太陽穴,發覺自己暫時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她不在飛機上,而是坐在一片荒野,身上則沾滿了野草。
「這算什麼?難道我踫上了空難?」苒苒對著荒野喃喃自語,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沒錯,這是荒野,盡避她頭暈目眩,但天邊那一輪西沉的紅日還能讓她看清四周的景象。
這是一處廣闊的草原,遠方有石塊徹成的高大城牆,石柱林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連點人煙都沒有,紅棕色的天空倒有幾只鳥類在盤旋打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傳進苒苒的鼻息聞,薄暮黃昏,她聞不出來那是什麼香味,倒是紅日已逐漸下沉到樹梢後頭去了。
苒苒吸了口氣,要自己鎮定下來,想想遭遇空難時的基本常識,但很可惜,此刻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懊不容易她才想起要檢查自己的身體,連忙翻起一只袖子,頓時她內心一陣哀鳴,哦,老天,慘不忍睹,不僅是手、腳,她全身的皮膚兒乎都被一種尖葉割出一道道的血口子。
她緊咬著下唇,發現喉嚨干干的,無法放聲大喊求救,瞬間想到自己的臉頰,該不會已經毀、毀容了吧?
「噢,不要吧,遇到空難已經夠慘了,千萬別讓我連長相也保不住……」苒苒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喃喃自語著,不過照她身上的傷勢來看,她臉蛋很難幸免于難。
幸好她雙肩背包還在她肩上,她連忙翻出放在前袋的小悲妝鏡,一邊憑吊自已那兩箱與她無緣的行李。
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的出國次數頻繁,遲早有一天行李一定會掉在世界上的某機場,所以她就努力辦了許多信用卡,哈哈,現在總算派上用場了吧,行李遺失,她可以獲得多家發卡銀行的遺失行李賠償,哈哈,真好……
突然之間,苒苒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樂些什麼,她的行李里頭有她在意大利采購的最新攝影器材,價值十幾萬,還有她這次歐洲行拍攝的珍貴照片,那個可以算是無價之寶,衣物不談,兩樣東西加起來,就算她獲得遺失行李賠償,也不可能彌補得了她的損失呀。
再說,此刻她能不能獲救還是個問題,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樂觀得太早了,要想有人對她賠償,最起碼她也得先回到台灣再說。
唉,還是別想太多吧,現在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沒有破相,她的卓大哥可不會要一個臉上有一大堆疤痕的女人。
苒苒連忙拿起化妝鏡關照自己的容顏,一看之下,她完全不想承認鏡中那位披頭散發的狼狽瘋女人會是向來美麗瀟灑的徐苒苒,雖然臉頰沒有受傷,但現在的她一點姿色也沒有,憑她這副嚇死人的造型,鬼都不會想來救她。
可是,現在的她除了拿張面紙把臉擦干淨之外,她不知道該如何著手打扮自己,她臉髒得要命,不洗干淨連想上妝都無法上,別說上妝了,其實她現在最想上的就是廁所。
苒苒放棄打扮自己的念頭,因四周天色開始暗了下來,風聲沙沙,帶著一份奇異的詭譎,空氣中依然浮動著暗香,苒苒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恐怖故事,大學時代她學姐們最喜歡摟著她在被窩里講軍中鬼話了,她通常都是很想听又不敢听的那一種。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她緊緊抱著雙肩背包,里頭是她僅有的財物,她要好好看守著,以免有人來趁火打劫她這個可憐的空難人,再者,若有人要救她,她多少也得準備些酬金才行,所以她要看守好自己的財物,絕不讓她的包包離升自己的視線。
「喂——」苒苒放聲大喊,卻只听到自己的聲音在草原上回蕩,她不死心的再度大喊,「喲——荷!」
除了回音之外,沒有任何回應她的動靜,她喉嚨干得要命。
不會吧?其他人呢?只有她一個人生還嗎?全機有兩百多人耶,她的命真那麼硬?她不禁激動了起來,他們徐家是燒了什麼好香,這樣她都能活,回去她得好好謝謝列祖列宗,並且不再鄙視拜佛是種落伍的行為了。
「于——珊——」苒苒又在嘴邊圍攏雙手大喊,她的伙伴到哪里去了?肚子可還安好?若掉出飛機時還蹲在馬桶上,那于珊此刻肯定很尷尬,于珊會需要她的掩護,雖說遇上空難是情非得已,但女孩子家光著總是不成體統不是嗎?
連續叫了數十次,方圓百里還是沒有回應,苒苒頹然地放棄了,她看著天空搖搖頭,就算沒有人回應她,她也不會覺得奇怪,畢竟同樣從一架飛機上摔下來,可能也會因為重力加速度的關系而間隔很遠才對。
這坐看起來荒涼得很哪,大概一時半刻之內是不會有人發現她這個生還者,也暫時不會有記者來采訪她生還的經過,趁這個時侯她可以好好想想待會被訪問時,自己要講些什麼,要得體一點,因為她知道記者們一定會給她冠上「遨游天下雜志攝影師」九個字,既然出現雜志社的名字,那她就是代表雜志社發育,不慎重得體點怎行。
講些什麼好呢?
完全將她自己此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處境給忘了,苒苒阿Q、認真的思索了起來。
嘴角保持著彎彎的微笑,頭顱呈三十度微微頷首,眼眸透露著喜悅的光芒,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時時爆發出喜極而泣的意味。
太完美了。
靶謝外界對我的關心,我很好,只是頭有點昏,還有點皮外傷而已,這次獲救,我要感謝我父母對我的栽培,還要感謝我的家人對我的支持,另外,還有我的工作伙伴們,如果不是他們與我合作,我不會有今天,我在這里對他們致上十二萬分的謝意,我的榮耀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是大家的……
苒苒皺了皺眉,不對、不對,什麼榮耀嘛,她慘遇空難還有什麼榮耀可言?這樣太像金馬感言了,這時候她感謝父母干麼?真是風馬牛不相及,她應該感謝救難大隊才對。
于是,苒苒推翻掉前面的文稿,又升始另擬一份感謝稿,務求杰出完美,為遨游天下雜志社揮出最美的一棒,想必今年「行走天下雜志」肯定不是他們邀游天下的對手,她閉著眼楮都可以勾勒出老編表揚她的畫面,哈哈,鏟除宿敵的感覺真是大快人心哪……
「你是誰?」一片陰影落下,突然揚起低沉冷漠的男音打破了空野的寂靜。
正在專心擬稿的苒苒霎時嚇得魂飛魄散,她心髒怦然亂跳,手中的筆記本和原子筆在第一時間全滾落到草地上。
「誰?」苒苒慌忙抬起頭,警覺性的盯著陰影的主人,發現她視線所及只到對方的胸膛,顯然來人頗為高大。
視線往上,她頓時一愣,因映入她眼簾的不是她想象中的救難人員,而是、而是……
偏了偏頭,她困惑了起來,自己是掉進什麼時光隧道了嗎?怎麼眼前這個人這麼……這麼與眾不同?
一身發亮的黑緞衣裳在月光映照下分外奪目,他腰佩長劍,一頭墨黑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後,他輪廓俊美、身材俊挺,出色的麥色肌膚絲毫不影響他完美的線條,濃眉之上的額心處有一枚小小的絕色火焰印記,為他平添一股說不出來的奧秘氣息。
苒苒著迷的望著不速之客,有股沖動想拿雙肩背包裹的速描本和炭筆給他畫下來。
「是我先問你是誰,回答我。」霍薩依牽動了下嘴角,俯視太累人,他右手長劍撐地,索性在嬌小人兒面前單膝彎來。
兩人眸光水平相接,高大的他又再度給苒苒一次震撼,她可以肯定五官俊美的他,身材肯定不含糊,與魁梧、結實等等字眼相去不遠。
「我——」苒苒往後微仰了仰,與陌生客多保持一點距離。她下意識拉拉敞開的領口,不希望自己在空難之余又遭劫色。
「快說。」藿薩依從來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更何況這一帶是禁地,是王的獵區,為何會有這個擅入者?
苒苒吸了口氣,要自己別怕他,先鎮定下來再說,他說華語,雖然口音聲調跟她的有點不一樣啦,不過那足以證明他是個人不是鬼,還是個東方人,既然大家都是黃種人,那她怕他干麼?
「我叫徐苒苒,你好。」她故作輕快的面露一個,她自認為友善又沉著的優雅笑容。
她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子,素昧平生,她之所以會對這個神秘兮兮的陌生男子伸出友誼的雙手,也是看在他身材高大,剛剛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她身旁的份上,想必他對這里很熟,待會可以托他帶她離開這里,免除她今晚要露宿荒野的機率。
瀕薩依的眉挑了下。「徐懶懶?」
嘖,難听的名字。
「對,徐苒苒。」苒苒用力點了下頭,保持興味地問︰「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是這里的人嗎?」
人們總是喜歡別人關注自己,這點心理學她還懂,多問問關于他的事,搞不好他一樂,待會不收分文就會帶她離升這里。
「霍薩依。」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對她的問題毫不關心,反而研究起她毫無帶任何飾物,只有戴一只男用灰色潛水表的手。
他牽起她的手打量,眉宇間竄進幾分不悅。「你很窮嗎?」
「窮?」苒苒一臉莫名其妙,她的收入算是中上,老爸則是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家里也有花園洋房一棟,她應該不算窮吧。
瀕薩依搖搖頭,他不知曉他的領地里還有如此窮困的子民,連個寶石或手鏈也無,只得用這個死氣沉沉的灰磁針當飾品,太不應該了,她是哪一族?龍或狼?
不等她回答,霍薩依便接著問道︰「你是哪一族?」
明早與惡龍、赫奕打獵時,非好好數落他倆不可。
苒苒先是一怔,隨即惡狠狠的抽回自己的手,她板著臉道︰「抱歉,霍先生,我不是原住民,我是台灣人,不過祖籍在河北。」
她可是有點生氣了,這人還真沒有禮貌,她哪里像原住民了?她天生的白皮膚連SKⅡ的模特兒都比不上,他居然問她是哪一族?
瀕薩依思索著道︰「河北?那你是龍族嘍。」依附著摩那流域北邊的子民都是龍族的人。
苒苒受不了的瞪著他。「拜托,都什麼時侯了,你不要再跟我鬼扯淡了好嗎?我又冷又餓又渴又想上廁所,你也尊重一下,我可是受難者耶!」
斑,枉費他衣冠楚楚,人模人樣還帥得過分,原來是個油嘴滑舌的登徒子,盡貶用些牛頭不對馬嘴又一點都不高明的話向她搭訕。
瀕薩依挑了挑眉,看來她不止貧窮,也沒有什麼禮貌。
不過無妨,他可以理解人窮自然就脾氣暴躁,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王,他可以寬恕他每個子民對他的無禮。
「你看什麼看?」苒苒薄慍地惱瞪他,這個家伙,別以為女人好欺負,如果她發威,也是只挺凶的貓,到時侯他就會後悔惹到她了,哼。
瀕薩依深覺她瞪人的模樣太可愛,于是他專心研判她,這才察覺到其實她並不嬌小,還挺修長的,而她頭發也不像他領地里的女人一般整齊修長,而是呈不規則的大波浪微卷,沒到腰部,只到肩際。
她的輪廓是甜蜜的心型臉蛋,濃密彎翹的睫毛下有一雙撩人的大眼楮,櫻桃小口教人想淺嘗她的滋味,只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服裝絕對驚世駭俗得于禮不容,而且還髒得很。她穿著一件白色襯衫,不過已沾滿了塵土,襯衫的前三顆扣子完全沒有扣,一條黑色皮革纏在她頸部做裝飾,項墜是一顆淡綠色的小石頭,這又再次印證了她的窮,而她則是穿著一條奇怪的天空色長褲,布料像足很耐磨似的,腳上是一雙咖啡色的小靴子,雖然看起來瀟灑出色,但卻太沒有女孩子家的樣子了。
她究竟是誰?哪里來的?
瀕薩依輕蹙著眉,他從來不曾看過這副裝扮的女子,這女子該不是哪種花草精變的,天亮就回復原形吧?若不是,他可要將她帶進王宮好好研究、研究一番了。
「你剛剛說,你又冷又餓又渴又想上廁所?」腦中已有個雛形,他知道要怎麼處置這名誤闖他獵區的不速之客。
「對啦。」苒苒語氣相當不快,另一方而,她也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像是幾萬條小鞭子在抽似的。
這個天外客顯然不太友善,霍薩依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驀地,他注意到她的傷勢,不妙,她被尖葉給割傷了。看來傷勢不輕,不及時治療怕會留下難以結愈的疤,他肯定疤痕對她這般佳人而言是種遺憾。
不經同意,霍薩依倏然將苒苒給抱了起來,下一秒,他的衣衫已蓋在她嬌軀上。
她大驚失色。「喂喂,你干什……」
「麼」字還沒講完,苒苒整個人連同雙肩背包已被霍薩依騰空抱起,他的黑斗篷裹住她的身子是如此溫暖,隱隱還傳來他溫熱的體溫,他的斗篷有種香氣,令人能安定下來的香氣。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掙扎著,被他圈牢在懷中,她有著極度不真實的感受,他的胸膛結實,懷抱溫暖有力,還散發出某種古老神秘的氣息。
不過,神秘歸神秘,她還沒有迷失自己,總算記得要問去處。
「回宮。」霍薩依簡單的回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