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黎未渺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昨天之前她還想要離婚,今天人卻來到男人的家鄉。
和季霆深漫步在這個陌生的海灘的時候,黎未渺對丁梓淇傳了十幾封簡訊,無論閨蜜在那頭怎麼追問,她卻沒時間解釋,只顧發泄自己過分震驚的情緒。
因為自己明明說好要離婚,卻陰差陽錯來到季霆深的出生地,她不但跟著男人四處走,還順口說去看很多漂亮的景點,甚至跟他回家……只是因為男人問了,而她正在出神,她竟然就答應了去看季霆深的家,去見他的母親。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黎未渺當著男人不敢表現自己的慌亂,只能趁著各種機會給丁梓淇傳簡訊,一遍遍訴說自己的愚蠢犯傻,還有收不回來的決定。
黎未渺甚至在答應後,用工作來暗示季霆深早點回去,來表達自己的不安,畢竟自己去男人家里,還要見他媽媽這件事,對她是不小的挑戰。
雖然曾經有段時間,她很期待見季霆深的母親。
在他們剛剛結婚後,除了婚禮見了一面,黎未渺沒想過和季母有太多往來,畢竟是合作聯姻,不是普通的夫妻,她懶得應付長輩,對她的堅持,季霆深也不勉強,每次回去探望母親,都是一個人。
後來黎未渺對男人動了心思,改變主意想見見季母,可機會已經錯過,季霆深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每次都一個人回去,讓她只能憋著。
當初想見見不成,後來卻不想見,可無論她怎麼暗示,一向明睿的季霆深卻像是不懂她意思,讓司機先離開,開車載著她四處走走看看,然後在日暮時分把車子開到一處生活氣息濃厚的公寓附近。
黎未渺最後一通傳給丁梓淇的簡訊只有四個字,我死定了。
傳完,她抬頭看季霆深有沒有發現自己擺弄手機,卻發現向來冷漠的男人臉上帶著溫柔的笑,目光落在街邊女人身上。
那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哪怕年近五十,她的臉上還雕刻著曾經的美貌,哪怕穿著一件有些俗艷的長裙,女人的美貌也不突兀。
看到車子到來,季母連連招手,臉上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絢爛,「兒子這里,停在這里,快下來,快讓未渺下來。」
女人熟稔地喊著黎未渺名字,臉上燦爛笑容讓她看起來像是在發光,黎未渺已經很久沒想起來自己的母親,比起季霆深的母親,她的媽媽更優雅,畢竟出身不同。
可看著女人慈愛的目光,她彷佛看到自己的母親。
這樣的熱情讓黎未渺瞬間忘記了尷尬,她下了車,不由自主露出最真誠笑容,「阿……媽媽。」
黎未渺喊出這聲媽媽的時候,她心一跳,季母也是愣了片刻,隨即笑出聲,能看出眼底的喜悅。
「好孩子,走,回家去。」
走近季母住的公寓,黎未渺難掩意外,她驚奇的不是這處房子哪里不好,而是她所處的環境。
房子看起來並不老舊,周圍環境打掃很干淨,但所處的位置確是一處鬧市,甚至走入樓內還听到樓下的聲音,這對黎未渺來說是驚奇的,畢竟她從小生活優渥,有錢人又很自覺生活在遠離鬧市的地盤。
習慣了環境干淨綠化卻沒有多少人氣的住處,乍然來到這麼接地氣的地方,她頗有些意外。
更讓她暗自嘀咕的是季霆深現在身價頗豐,竟然沒有給自己的母親購置豪宅,過上更舒服的生活……不可思議。
大概是她的驚訝表現得太明顯,被季霆深捕捉到,走進電梯的男人突然開口,「這處房子是後來搬的,之前的家在別處。」
「哦。」她正支吾不知道說什麼好,季母笑著應聲,「未渺看看,這房子不錯吧,我原本住在老房,還不想搬來,可霆深買下後只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真的很好。」
「搬過來不知道多舒服,和我開的雜貨店也更近,都是我兒子貼心。」季母大剌剌吹捧兒子,說完也忍不住想笑,「不過新房子也有缺點,很多小時候的記憶都沒了,你早些時間沒來,如果結婚時候過來還能看霆深之前住的房子,滿滿的都是他小時候的記憶,現在那里都要拆了。」
黎未渺確定婆婆是無心之言,因為她看起來沒有壞心思,只是單純感慨,可季母熱情的模樣讓黎未渺不安,想到自己結婚後並沒有認真對待過這個婆婆,愧疚涌上心頭。
都是她固執,不該這麼幼稚,哪怕和季霆深是演戲,也該真誠點,怎麼能結婚兩年多都沒有踏足婆婆的家門,這是完全不應該的,黎未渺暗自嘀咕自己不懂事。
盡管她清楚當初結婚的緣故,造成現在的情況很正常,可她還是不安……
黎未渺滿懷遺憾,正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季霆深開口,「媽,快開門吧,未渺累了,讓她休息一下。」
「對哦,忘了這個。」季母連連點頭,打開了房門。
走入公寓,第一眼看到這處房子的內部環境,黎未渺卻沒心思細看,她掃了一眼,目光投在季霆深身上。
這男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蟲子嗎,怎麼總能恰到好處幫忙解圍,她表情糾結地看著男人,季霆深察覺到她的目光,和她對視。
季母剛想帶著兒媳四處看看房間,扭頭不經意看到了這一幕,男人英俊女人貌美,如玉的一對璧人對視,這畫面把不拘小節的季母看得笑容滿面。
這是季母最想看到的東西,哪怕自己娶了兩年多的兒媳除了在婚禮長見了自己一面,從未來看望過婆婆,季母也半點怨言都沒有,她能理解年輕人辛苦,也能理解小姑娘不喜歡應付老人,所以她大度的理解原諒。
可哪怕季母心里沒有芥蒂,她還是擔憂的,季母不期待兒媳經常看望照顧自己,卻希望她和兒子相處的好。對這場婚姻,季母原本是很不安的,季霆深沒有告訴她聯姻的真相,所以她理所當然認為兩個人一見鐘情。
可感情這種事不只是愛不愛就可以,就像是當初嫁季霆深爸爸,那時候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前夫家業還沒這麼大,可婚姻還是在公婆的嫌棄下漸行漸遠,就連相愛的兩個人都彼此露出不堪的一面。
看著前夫露出的凶惡面孔,季母選擇了淨身出戶,她不想背負嫁男人撈金的惡名,帶著自己的大兒子離開傷心地。
離婚十幾年來,她再也不用拼命證明自己嫁人是因為愛過,她依舊相信愛情,又偶爾悲觀,生怕兒子走了自己的老路,所以季霆深和黎未渺結婚後很是擔憂了一段時間。
生怕黎未渺出身高貴大小姐脾氣嚴重,瞧不起自己半路回去的兒子,加上結婚匆忙沒來的及相處,這兩年也沒見面,這種擔憂更甚,可現在看到兩人你儂我儂的樣子,她的擔憂放下了。
季母藏著滿臉的笑,打破這種氣氛,「未渺快來,看看房子怎麼樣,別看這附近人流多,可房子真的很好,很大,住起來舒服。」
黎未渺回神,滿心的愧疚讓她更加親昵,她露出笑容,「我也覺得很不錯。」
季母眉開眼笑,渾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快來,我帶你看看。」
然後,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就滿房間逛起來,這房子站在外面看著不起眼,可公寓里面空間卻很大,尤其裝修是季霆深找了專業設計師,十足十用了心思,不會過分時尚讓老人住著不舒服,又兼具了各種方便。
當初離婚賭氣什麼都不肯要,只能帶著兒子辛苦度日,季母深覺過上這種好日子都是兒子帶來的福氣,她帶著黎未渺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夸贊兒子。
黎未渺也非常體貼,哪怕是對她的生活來說沒有驚喜的地方,她也配合地露出驚奇表情,兩個人又說又笑,樂成一團。
在兩個人說笑的時候,一道目光始終追隨黎未渺。
男人的眼底飽含意外,季霆深從來沒見過黎未渺這模樣,在別墅,她明明是嬌氣的,偶爾對著阿姨撒嬌,卻不會太過黏人,偶爾不肯安分守已,喜歡和他作對。
可現在的黎未渺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全部的感慨都彷若出自真心,哪怕最無關緊要的小東西,都配合和母親,表情天衣無縫。
可她明明是懶得敷衍什麼,為了舒服,就連工作都不肯做的性格,她竟然在這里如此懂事……季霆深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黎未渺,在他以為的省心下面,她身上有更多值得贊嘆的優點。
最明顯的就是,黎未渺是個善良的女人,看著她對母親溫柔體貼,逗得季母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季霆深心里好像有什麼融化。
他的媽媽從來沒這麼開心過,那種發自內心沒了所有擔憂的喜悅,是他這個兒子都帶不來的。
突然決定帶她來這里是順勢而為,可他現在覺得自己的決定很正確,這小小的意外,讓他解開了她許多有趣的一面。
季霆深看黎未渺眼神突然變得復雜。
看過了房間的大部份擺設,最後一處是季霆深房間。
季母已經牽住兒媳的手,她興致勃勃打開房門,「看,這就是霆深的房間,雖然是次臥,但空間不小,床也很大,住起來很舒服的。」
季母已經開始設想一對年輕人住進去,陪伴自己幾天,滿面笑容。
「很干淨的,我每天都在打掃,未渺你坐上去床試試看,很軟,這是我特意挑選的床,可惜我這種老人家睡不著,硬一點對我們更好。」
黎未渺一直很配合,听到這些卻忍不住看向季霆深,她雖然來了,卻沒和男人說自己要留下。
可季母顯然認同了這一點,在她的熱情下她只能試坐一下超軟的大床。
家里的東西都看完了,看看窗外漸漸變暗的天色,季母終于想起一件事,「對啦,我還沒買菜,未渺你先休息,我去買菜,你們來了晚餐可不能那麼簡單。」
「媽,不用這麼麻煩。」
「怎麼能不用,一家團聚要吃大餐的。」
「那我陪您去。」
季母已經走到門口,「不用,生活在鬧市區就是有一樣好處,什麼都方便,就在樓下,你們歇著。」
不等黎未渺在說什麼,季母已經拿了包急匆匆走了。
隨著婆婆的離開,房間里陷入安靜,眼前的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從莫名其妙跟著季霆深來到這里,到晚餐和大床,事情朝著古怪的方式發展下去。
黎未渺傻眼了幾秒,再回頭就嗔怪地瞪向男人,「季霆深,你怎麼什麼都不說,這是你家還是我家,你還是不是這里的主人?」
她說著,帶著滿臉凶氣靠近男人,想問清楚現在該怎麼辦。
可黎未渺的不滿並沒有讓男人動容,季霆深與她對視,語氣平靜,「你不是客人。」
「什麼?」黎未渺沒听懂。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媽的兒媳,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那就是家人……季霆深沒什麼表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黎未渺又傻了,這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髒為什麼又快起來。
她怔了幾秒,隨即氣勢全無地扭開頭,「反正我不管,是你騙我來這里,你必須負責。」
提出回來的時候,你沒有拒絕,所以來家里是經過她同意的,與自己無關,我沒有勉強,季霆深原本可以把這話說出來,可看著黎未渺微微泛紅的臉,他鬼使神差咽下這句話。
房間里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之前鬧離婚,後來鬧出軌,加上懸在腦袋上的一年後離婚,原本迎接兩個人的應該是一場大吵,黎未渺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竟然在這麼復雜的境況下見到了婆婆。
听季母的意思,好像還要留他們住幾天……啊,好麻煩,黎未渺心煩意亂,她一鼓作氣沖到了次臥,在關門前警告一樣看著男人,「我要和丁梓淇聊天,你不準進來。」
不等季霆深回答,她立刻關閉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