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嫁君改命 第三章 離家出走被逮到

作者︰裘夢類別︰言情小說

店幌在風中飛揚,一家客棧就開在人來車往的官道旁。

近午時分,一支車隊遠遠而來。

到得近前,就能看到那是三輛馬車,車旁有護衛隨行,那些護衛看著就透著肅殺之意,普通百姓看一眼都下意識就不再去看。

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位錦衣貴公子,眉目俊朗,神采飛揚。

他下車後便走向第二輛馬車,只見兩個青衣小婢先下車,然後擺好腳凳,大家便知道車上的是位女子。

一只縴細的玉手扶住門邊,一只繡花鞋先一步踏出,水色裙襪隨即覆上,絲條垂玉環。

車里的人還沒露出上半身,錦衣公子已經歡快地開口伸手,「九妹,下車了。」

溫玲瓏的身子終于整個露了出來,雖然她完全不需要腳凳,可以自己直接跳下去,但是顧及到身分,她還是將手交到八哥手中,由他扶著下了車。

今天的風有點兒大,吹得她鬢角那步搖的裝飾撲稜亂飛。

留了人看顧車馬,其他人便都進了店。

因為雅間已滿,他們只能在大堂坐了,溫子厚就吩咐小廝沏茶,水是店家的,茶具卻是他們自帶的,雨過天青色看著就名貴。

溫玲瓏有些頭疼,八哥這人實在龜毛,出門在外比她這個女人還講究,這樣一比顯得她很糙,但不是令她頭疼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因為他的龜毛,他們一路走得很慢。

若是以往,經過幾天的時間他們早就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了,但目前下來,他們也就走了六、七百里地,從京城出來的人快馬加鞭一天就能追上。

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對,她雖然是順利離京了,可心里莫名的不踏實,總覺得那個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的男人可能會加戲。

偏偏這事還不能宣之于口,就更讓人郁悶了。

溫玲瓏無奈地看著八哥婆婆媽媽地跟伙計吩咐了一句又一句,最後她實在忍不下去了,不耐煩地伸指在桌上敲了敲,吸引了他們的視線後,開口說︰「隨便上些酒菜,我們吃了還要趕路呢。」

她對小二說完,又將目光轉向八哥,「還有你,要是實在不適應,現在就掉頭回京去,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溫子厚立時就噤聲了,什麼要求都不提了。

小二趕緊抹著汗下去了。

溫玲瓏目光不友好,「是我常年不在京里,所以不知道八哥你現在這麼難伺候了嗎?」

咱們就算是公費旅游,你這麼鋪張浪費的也不太好吧。

「哪有哪有。」溫子厚的冷汗也下來了。

「出門終歸比不得在家錦衣玉食,你如果不願意陪我出來,大可不必勉強,何必如此一再拖延行程呢?」

她真的忍他很久了,再忍下去她覺得自己都能成聖了。

要是能提前啟程,她也不至于被那人堵到七哥書房威脅。

沒錯,在溫玲瓏看來,龍昭琰那番話算不上是告白,就是威脅。

天下哪有你喜歡別人,想追,卻不允許別人拒絕的?那你還問個頭啊,直接請旨賜婚不就得了,反正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結果一點兒區別都沒有。

溫玲瓏閉了下眼,讓自己平靜下來,懶得再理八哥了。

飯菜上來後,溫玲瓏草草吃了幾口就說自己吃飽了,出了客棧,徑直往自己的馬車而去,小蠻和小嬋本要跟上的,但被她制止了,讓她們吃飽了再出來。

走到馬車前的溫玲瓏卻沒有第一時間上車,而是舉目遠眺,神情有些莫測。

「姑娘。」

溫玲瓏回頭看到來人,笑了下,「是你呀,李叔。」

李叔是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是這次隨行的管事,他其實並不是溫家人,是幾年前她在外面意外救下的人,從那以後他就留在她身邊,但凡她外出都陪著,替她打理一切。

李叔真名叫什麼他沒說,她也就沒問,甚至他到底是不是姓李她也不確定。別人問他,他只說自己叫李四,一听就是個很敷衍的名字。

「有心事?」

溫玲瓏笑了,沒有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心情,點了下頭。

「在擔心什麼?」

溫玲瓏沒有回答,只道︰「李叔,今晚動手。」

李四神色平靜地點頭,「好。」

她不說為什麼,他也不問,她說動手,他就會照做。

溫玲瓏在外面又站了一會兒,便上馬車歇著去了。

小蠻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只食盒。

「姑娘,您中午也沒吃幾口,我讓店家給您做了您愛吃的肉卷餅,好歹再吃幾口。」

「好。」

跟著上車的小嬋嘟噥了句,「八少爺也是的,惹得姑娘不高興。」

溫玲瓏掃了一眼過去,小嬋就噤聲了。

小蠻正把一盤卷餅從食盒里拿出來,小嬋趕緊過去幫忙擺放。

食盒里不但有肉卷餅,還有一盅湯,溫玲瓏吃了一個肉卷餅,又喝了一碗湯便不再吃了,馬車也終于緩緩啟動,向著遠方而去。

因為今天九姑娘不高興了,接下來路趕得就比較急,以至于晚上錯過了宿頭,只能露營,好在跟出來的護衛們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安營紮寨十分熟練。

晚飯的時候,溫玲瓏並沒有出來吃,溫子厚也沒膽去自找沒趣。

營地的篝火在夜幕下顯得溫暖而又迷離,四下靜悄悄的。

銀月斜掛時分,溫玲瓏從自己的帳篷中走了出來。

此時她已經換了一身男裝,青衫布袍,布巾木簪,樸素而低調,卻仍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讓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出身不凡。

兩條身影從另一邊走了過來,是管事李四和車夫劉八。

「營地你照看好了,別出事。」她囑咐。

劉八領命,「小的遵命,少爺也一路保重。」

溫玲瓏點點頭,「之後你便回父親那里去吧,將我的信交給他們。」

劉八點頭,「小的會親手把信交給老爺夫人的。」

溫玲瓏轉向李四,「李叔,咱們走吧。」

李四當先而行,牽了兩匹馬過來,扶她上了一匹,然後自己飛身上了另一匹馬,兩個人在馬上朝劉八拱手告辭,然後揚鞭催馬而去。

夜幕下,安靜的營地上,劉八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直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姑娘總是要走的,她說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想過些真正清靜自在的日子。

他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從她牙牙學語便一直跟著,懂她心里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想跟著繼續伺候,只是姑娘說他太過顯眼,容易被人循線尋來。

好在李管事總是護著姑娘的,他也不是很擔心。

妙空大師說過,姑娘活不過二十歲,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有極大的可能活不到二十歲,今年姑娘已經十八了,真是沒剩多少日子了,就讓她按自己的想法走最後一程吧。

風有點兒大啊,劉八抬袖在眼上抹了抹,把自己的淚擦掉。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終于動了,慢慢走回篝火旁,地上倒著幾個護衛。

晚飯里摻了迷藥,藥是李管事準備的,效果很好,把人全部放倒了,現在整個營地都靜悄悄的。

劉八沒有絲毫睡意,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天明。

太陽慢慢升起來的時候,大家終于漸漸醒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全都慌了,緊接著他們發現少了兩個人,最要緊的那個人不見了!

溫子厚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淌下來了,整個人不知所措地走來走去,這可怎麼辦啊,他怎麼跟府里人交代,陪著出來,結果竟然把人看丟了。

最後,還是小蠻拿著一封沒有封口的信跑了過來。

溫子厚拿出信箋飛快地看下去,最後用力閉了下眼,將信箋裝回信封,吩咐道︰「收拾收拾,回京。」

事情太大,他做不了主兒,得回去請示老祖宗。

花廳里很安靜,只有溫子初灌酒的聲音。

他喝酒,坐在他對面的龍昭琰卻是在品茶。

「長生就這麼自己走了。」一邊說,溫子初又灌了一杯酒下去。

「她還沒死。」

「王爺您別亂理解我的話,我才不會詛咒自己的妹妹呢。」

龍昭琰閉嘴了,喝自己的茶。

溫子初又灌了幾杯酒下肚,然後從懷里模出一只扁平狹長的盒子,放到桌上朝他那邊推過去,「她叫我還給您的。」

龍昭琰拿起盒子打開,紫玉簪靜靜地躺在盒子里,他隨手蓋上,又將盒子推了回去。

「什麼意思,王爺?」

龍昭琰繼續給自己斟茶,雲淡風輕地說︰「確定她死訊後,本王娶冥妻時算在嫁妝里。」

溫子初被嚇得酒都醒了一半,張口結舌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王爺……」過于吃驚,聲音都有點破了。

龍昭琰抬眼看他。

他好半晌才震驚地說︰「我妹妹死了你都不放過啊!」

「我只是要個虛名罷了,難道你想我現在派人去找她回來嗎?」

溫子初立刻說︰「我不想。」停了一會兒,他遲疑地小聲開口,「長生不喜歡您啊。」

龍昭琰掃了一眼過去。

溫子初鼓起勇氣說︰「她都被您嚇跑了。」

「馮劍。」

溫子初飛速認輸,「我錯了。」

閃現的馮劍在看到主子擺手後又退了出去。

溫子初喪氣地趴到桌子上,自言自語地說︰「我這個哥哥做得很失敗啊,長生還給我留了錢,說反正她也花不了那麼多,讓我對她嫂子好一點兒,別學二伯花心,生一堆庶子,也就二伯娘好性兒,換她早和離了。」

龍昭琰看了自說自話的人一眼,若有所思。

「長生總說,其實她這樣挺好的,在最好的年華離去,不嫁人也不用擔心所嫁非人,丈夫變心什麼的,一輩子都舒心暢意的,比這世上絕大多數女人都幸福。

「我妹妹可聰明了,就她剛會說話那會兒,就能指著我的課業糾正我,王爺您能想像得到那麼小那麼軟綿綿又可愛的小團子,女乃聲女乃氣地……」

龍昭琰手拿著一杯茶,半天沒動。

每個人喝多了反應都不一樣,溫七只要喝多了開口閉口都是他妹妹,這些年他就這麼听下來了,估計他比溫家其他房的人知道的溫九的事都多。

溫子初絮絮叨叨地說,龍昭琰就淡定地听。

有長大的做對照,他現在都能想像得出小不點時代的溫九會是怎樣可愛的模樣了,難怪溫七整天總抱怨小時候家里人多自己都搶不到妹妹。

小女乃娃跳起來構不著,就讓人抱自己起來,然後匡匡地拿書砸人腦袋,抱的人還不敢松手,這就是仗著受寵無法無天啊。

溫九就是這麼被溫家的一票男人們寵著長大的,她要星星不給月亮,要上天就給架梯子,所以她這一次藥倒一片,自己跑了,溫家也什麼動靜都沒有。

既然她想自己走剩下的路,那就隨她吧——溫家人應該是這麼想的,不過,听溫七說最近溫家男人酒喝得比較多。

他們家的小祖宗離家出走了,不帶他們玩了,傷心。

龍昭琰被自己的想像寒到了,搖了搖頭,拿起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壓了壓驚,這個時候,馮劍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爺。」

他遞過來一只信封,龍昭琰抬頭接過拆開,一行行看下去,眉頭漸漸蹙起,最後他將看完的信拍到桌上,朝著溫子初推了過去。

「看看吧。」

不明所以的溫子初拿過信看,臉色也漸漸變了,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後幾乎咬牙切齒地道︰「這幫人——王爺,我先告辭了。」

龍昭琰點了下頭。

溫子初拱手告辭,匆匆離去。

龍昭琰的手在桌上輕叩,馮劍肅立一旁,不敢出聲。

高門大戶里的陰私勾當,那丫頭不是不懂,就是太懂了,所以能躲就躲了,眼不見心不煩,只是她走得干脆利索,渾不管身後洪水滔天。

「本王都沒舍得硬來,他們倒是好大的膽子。」龍昭琰的話說得很輕,神色卻很是冷冽。

馮劍頭垂得更低。

「去,把曹家的一些消息送到御史台去,給他們長長記性。」

「是。」馮劍領命匆匆而去。

另一邊,回到平遠侯府的溫子初直接找到三房去,在書房揪住溫子厚就打。

「七哥、七哥……你為什麼打我啊……」溫子厚被打得莫名其妙,但也不敢還手。

因為還手估計會被打得更狠,如果事後七哥冤枉了他,自然會有老祖宗做主,可一旦還手,問題可能就會更嚴重。

「我為什麼打你,你心里難道就真沒點兒數嗎?」溫子初越打越氣,「長生為什麼會突然離家出走,你外祖家到底都干了些什麼?我說你怎麼老拖著不肯動身呢……看我打死你這個吃里扒外的!」

溫子厚抱頭蹲身,連躲都不敢躲了。

這事要是老祖宗知道了,他母親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他當初就說了,這事不成的,九妹那性子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說了不嫁,那就是不想嫁,硬要給她安排,那肯定炸啊。

看吧,現在後患就來了。

事情最後到底還是鬧到了老侯爺夫妻面前去。

三夫人和八少爺都老老實實跪在堂下,頭都不敢抬一下,畢竟滿屋子都對他們怒目而視啊,幸虧三老爺人在任上,要是在家,頭一個饒不了妻子的恐怕就是他。

「你曹家門第高?有定國公府的門第高嗎?」平遠侯老夫人把身邊的高幾拍得震天響,「我們長生連國公府都不去,要去你們家做個嫡次子媳婦?你那佷子是什麼驚才絕艷的人物,不過是個白身,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點配我們長生?」

老侯爺更是吼聲如雷,「你是覺得老子拎不動刀了嗎?你們不作怪,我家乖寶至于離家出走嗎?現在還指不定在哪兒風餐露宿呢!」

平遠侯也說︰「這丫頭從小身邊就一堆服侍的,現在就跟著一個管事,怎麼想怎麼不放心啊。」

平遠侯世子跟著說︰「還不敢找,怕她藏,那不定過得更辛苦。」

其他人跟著嘰哩呱啦,你一句我一句的,罵得三夫人大氣不敢出。

最後,老侯爺直接動了家法,兒媳婦他不好動,便拿軍棍打了孫子四十棍,然後扔到祠堂去反省了。

三兒子和二孫子都在任上,且這事也不知情,但斥責的書信還是會給他們寄過去的。

三夫人則被老夫人罰去小佛堂念經,至于什麼時候出來,再議。

接著沒過幾天,工部曹侍郎因事免官,拔出蘿卜帶出泥,朝堂之上一時風起雲涌。

跪在祠堂反省的溫子厚收到消息,那個讓他一再拖延時間的表哥回來了,而他之所以遲遲不歸的原因竟然是——在外地迷戀上了一個花魁。

這一下,溫子厚差點兒氣得跳起來。

怎麼著?合著他們家九妹還配不上他姓曹的,為了個花魁在那兒拖時間,虧得母親當初說得情真意切的,結果呢?

不過是貪圖他家妹妹的豐厚身家,這可去他媽的吧,等他養好傷了,肯定得打上門去。

在祠堂的溫子厚怒了,其他溫家老少爺們也惱了,消息他們也收到了,有人特別體貼地把消息遞到他們家,人手一份,誰都沒落下。

就連被關在小佛堂的三夫人也氣得不行,娘家人就是這麼辦事的?這回可把她坑死了。

而做了好事的小皇叔,深藏功與名。

京城里的事已經都跟溫玲瓏沒了關系,這一離京,對她來說簡直就是虎歸山林,龍歸大海,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手上的扇子都快被她耍出花來,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背著手溜溜達達地就進了青樓——春香樓。

李四面無表情地跟著。

常常在他覺得已經適應了九少的時候吧,她冷不防地又做出讓他震驚的事。

以前也是沒機會,現在身邊沒那麼多人跟著了,九少這是完全放任自我了,最近流連青樓是樂不思蜀,銀子倒是沒怎麼大把撒。

九少明顯是把青樓當茶樓來逛,經常進門就為了坐大堂听人家唱小曲,再瞧上幾支舞。

做為一個吝嗇的紈褲,九少是極少大方打賞的,用她的話說,就是服務不周到,我憑什麼花錢啊,我的錢也不是刮大風刮來的啊。

看,他們九少多勤儉持家啊。

逛個青樓都還要搬出大道理,也是一朵奇葩啊……也對,九少一直就挺奇葩的。

李四自認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但是遇到九少後,他時常都在懷疑自己的閱歷。

「喲,李公子您來了。」濃妝艷抹的鴇母花枝招展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在這里,溫玲瓏不是溫九,而是李九,借了李四的姓。

她手一抬,摺扇阻止了熱情鴇母的靠近,「媽媽的熱情我收到,但請跟我保持一下距離。」

「哎喲,公子您真風趣。」鴇母手里的帕子一甩,給了溫玲瓏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李四麻木地看著,溫玲瓏則刷地一下打開扇子,用力據了拇,眉頭微皺地道︰「媽媽,不是我說啊,香粉撲得多,不代表誘惑,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不好聞嗎?」鴇母忍不住抬胳膊低頭聞。

「你別聞了,你那鼻子已經被荼毒習慣了,不靈光了。」

鴇母想了下,覺得說得有道理。

不過她香粉撲得如何,不是重點,重點還是賺錢。

鴇母笑著切入正題,「公子今兒是听曲啊,還是看舞啊?」

「連唱帶跳吧,今兒我來個雅間。」

「得咧,您樓上請。」

溫玲瓏扇子一伸,「保持距離。」

鴇母甩帕子,故意嗔道︰「哪有您這麼嫌棄人的。」

「那就別讓我嫌棄啊,下次弄點好香粉。」

「公子您鼻子太貴重,這香粉已經是頂好的了。」

「那這香粉的品質可真不怎麼樣。」溫玲瓏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兩個人就一邊走一邊聊著,李四全程面無表情。

別看溫玲瓏在青樓撒錢不大方,但是她人在這里是真挺受歡迎的。

要讓李四說的話,九少除了性別不對,那完全就是個風流倜儻的多情貴公子……哦,是落魄的多情貴公子。

李四看了看溫玲瓏身上的布衣荊簪,暗自肯定了一下。

可在鴇母和樓里花娘的眼里,溫公子就是個偽落魄的貴公子,憑她們的眼力,偽落魄和真落魄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就喜歡玩換裝游戲,她們也樂于配合。

而九少是個雅人,來樓里只是听曲看舞,輕薄的舉止言談半點都不曾有過,讓伺候的人覺得舒服,願意服侍他。

進了雅間,照例是一群婀娜貌美的花娘吹拉彈唱翩翩起舞。

斜倚在美人榻上,溫玲瓏杏眸半眯,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節拍,听著听著她還不小心睡了一覺。

最後,她是被外面的打鬧聲驚醒的。

「這是出什麼事了?」她忍不住嘟嚎了一句。

李四出去看了看,然後回來稟報,「兩個紈褲搶花魁。」

溫玲瓏一臉習以為常,「老節目了,不新鮮。」

只不過有時候他們不理會旁人,卻擋不住別人硬要往刀上撞。

隨著一聲巨響,兩個人先後從門外摔了進來,把屋里的花娘們嚇得都發出了驚叫聲。

「扔出去。」溫玲瓏簡單直接的吐出三個字。

李四干脆俐落地一手一個,將摔進來的人原路扔了去,輕巧至極,光這作派,那就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

溫玲瓏揮袍起身,李四先出去清路。

今兒明顯是娛樂不下去了,溫玲瓏不打算繼續待了,在青樓為了花娘爭風吃醋這種事,不適合她。

雅間外面打得轟轟烈烈,李四卻一派輕松,不時踢上一腳把擋路的都清走,以保證九少一路坦途。

就他們主僕這作派,還真沒人敢上來找死。

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倆明顯是橫到不要命的,絕對是不能惹的主兒啊。

溫玲瓏主僕倆下樓結帳,走人,干脆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春香樓外,月明風清,迎面的夜風有些涼,不知不覺,已近深秋。

黑夜正是花街柳巷人潮洶涌之時,而他們主僕卻已提前抽身。

吹拂著夜風,溫玲瓏搖扇信步而行。

他們住的客棧離這里不遠,至多一盞茶的時間。

趁著宵禁時間還沒到,他們正好回客棧,否則今兒就得在春香樓住了。

客棧掌櫃已經歇了,只剩下值守的伙計坐在櫃台里。

主僕兩個逕自上樓回房,卻在離房門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對視一眼。

「我沒看錯吧?」溫玲瓏眼神疑惑。

「沒有。」李四搖搖頭。

「他怎麼會在這里?」溫玲瓏瞥了眼那人。

「不知道。」李四再度搖頭。

兩個人用目光交流了一番,無果。

溫玲瓏合上扇子,朝自己的房間走過去。

她一過去,守在門口的馮劍就替她打開了房門,果然她一進去就看到龍昭琰面窗而立的身影。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听到那人說道︰「竟然回來了。」

靠,關他屁事啊。

她語氣挑釁,「我的客房,難道我不能回來嗎?」

「是溫柔鄉九少無用武之地嗎?」

這就過分了啊。

她沉下臉,「不請自入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王爺還是自重些好。」

「那又如何?」他轉身看她,就發現她的打扮十分簡樸,不禁蹙眉道︰「錢花完了?」

溫玲瓏才要張口嗆他,就見他又皺著眉頭道︰「一身的庸俗脂粉味。」

「喂,人家這可是頂級的香粉,媽媽可自豪了。」溫玲瓏忍不住替春香樓的老鴇申辯了一句。

「庸俗。」

「那是,王爺您仙人似的,哪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伶牙俐齒。」他聲音不自覺便帶了些笑。

溫玲瓏可沒心情跟他斗嘴,下了逐客令,「夜已深了,王爺還是請先離開吧。」

「你也跟著來。」龍昭琰一邊往外走,一邊扔下一句。

「啊?」

「跟上。」他又重復了一遍。

想了想,溫玲瓏到底沒敢挑戰小皇叔的權威,乖乖跟了上去。

龍昭琰領著她直接去了自己下榻的別館,他全副的儀仗都在那里。

有人領著溫玲瓏下去沐浴更衣,顯然是不能忍她身上的味道,她倒也能理解尊貴的小皇叔對劣質香粉的容忍程度,其實她也不太喜歡。

加了花瓣的浴池不存在的,就只是干干淨淨的大浴桶,有兩名侍女在側伺候。

所謂的香湯沐浴美人香,也就是沖個涼的美好修飾,至少溫玲瓏是這麼認為的。

大晚上的,她本來是不想洗頭的,這一頭長發日常打理起來就麻煩,洗頭之後擦干就更耗時耗力。

但她也知道天不洗是不成的,那位龜毛的小皇叔,估計不把她身上沾染的那些香粉味全部洗刷干淨,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沐浴完畢,侍女捧來衣裳,為她準備的是一套低調而奢華的煙雲紗裙,釵環首飾一應俱全,都是精品,絕對不打半點折扣。

不愧是高富帥啊。

心里嘀咕,換過衣服,絞干頭發又梳妝打扮一番的溫玲瓏被人帶到了偏廳,龍昭琰正在喝茶。

大半夜的喝茶,這位主兒怕是不想睡了吧。

溫玲瓏心里吐著槽,給他行了一禮,便到一邊坐了,茶她是不喝的。

「不喜歡?」他瞥了一眼她面前的茶碗。

「王爺,」溫玲瓏只好說出剛剛沒說的話,「這大晚上的喝茶您還睡不睡了?」

龍昭琰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道︰「左右是睡不著。」

「您這是放棄治療了?」溫玲瓏失笑。

龍昭琰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能治。」

溫玲瓏剛要開口,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一臉狐疑地看著他,是她理解錯了吧?這人的話是不是帶了點顏色?

下一刻,龍昭琰繼續說︰「有你陪著,我就能睡著。」

果然,她就沒理解錯,這是個開車的小皇叔啊。

「啞巴了?」

靠!這種黃腔她能隨便接嗎?

于是她一臉誠懇地對他說︰「王爺,請您保持自己不染紅塵的清冷矜貴人設,您這下限一低,我們三觀都要跟著一起碎啊。」

龍昭琰微微揚眉,意思他大抵是明白了,但這種說法他是第一次听到。

「陪我下棋。」

「天很晚了。」她忍不住提醒他,都該睡覺了,她還得更衣卸妝,這折騰起來多麻煩。

「那是要陪我一起睡?」他挑眉。

「下棋。」溫玲瓏堅定無比地回答。

五子對弈古來有之,他們下的就是最簡單的五子棋。

但人跟人不能比,一比就容易自閉,玩五子棋也是連續通殺啊,龍昭琰這個大直男一點兒都不帶放水的,很過分!

溫玲瓏被打擊得自信心七零八落的,而且隨著時間過去,也開始頻繁小雞啄米。

終于,她徹底倒向了周公溫柔的懷抱。

龍昭琰看著趴睡在棋盤上的少女,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都說燈下觀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這活潑跳月兌的丫頭安靜下來另有一番風情。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他才起身走到她身邊,俯身彎腰輕而易舉地便將她抱了起來,將人抱回臥室,他第一時間便離開了。

臥室房門關上的時候,溫玲瓏就睜開了眼楮。

本來她是睡著了,但他一抱她,她就驚醒了,可卻沒敢動。

既擔心自己睜開眼又要應付他,又擔心自己裝睡對方會乘人之危,可萬萬沒料到,他的態度是這樣。

說強硬,他又拿捏著分寸;說體貼,他卻又無時無刻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步步進逼。

說實話,還真是有些看不懂這位安王殿下。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溫玲瓏自己卸掉了釵環,解開了發髻,換上寢衣,這才渾身輕爽地躺下安歇。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是普通人美好的願望。

基本呢,自從到了這個書中的世界後,溫玲瓏也算是實現了這一個曾經美好的願望。

又是一個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一天,伸了一個懶腰,她起了床。

侍女進來伺候她洗漱更衣,今天又為她搭配了另外一身裝束,胭脂上裳配牙色下裙,腰間環佩相交,青玉蠲子戴了四對,一邊兩對。

這是讓她听響的,幫她戴首飾的侍女還特別轉述了某人的話——

「王爺說,磕踫了就再換新的,不用省。」

還是那種很欠揍的感覺!這絕對是嘲諷她听響不敢用玉器是擔心玉器易磕踫。

溫玲瓏起身挺晚,因為昨天睡得很晚,所以到花廳用飯時,龍昭琰就已經在了。

她暗暗打量了對方一眼,覺得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看到這人,他總是那副超凡月兌塵的仙人樣,就彷佛神羸里供奉的神只,無悲無喜,靜看萬丈紅塵。

真的不像人!

跟這種人談戀愛簡直像在褻瀆神明,這要是再跟這種人滾床單的話——簡直就是罪孽深重啊,所以了,小皇叔還是獨自美麗去吧,吾等凡人是承受不了天譴的。

溫玲瓏默默在心里念了句阿彌陀佛,面上神色自若地在他對面落坐了。

一張大桌坐兩個人,很寬松,距離也間隔得足夠安全。

看她朝自己看過來,龍昭琰拿起了面前的筷子,示意她可以吃了,于是她開始吃了,動作沒有半點兒的矜持和收斂。

龍昭琰也就是意思意思地動了幾筷子,便凝視著她。他其實早就用過了,只是想陪她坐一會兒罷了。

然而這麼一看,他發現她吃飯很有感染力,讓人會覺得飯菜變得非常可口,尤其是她碗里的可能更可口。

隨著她進食的動作,從釵子鳳口垂在鬢角的珠串微微顫動,讓他很想伸手去撩一撩。

等她吃飽了,杯盤碗盞都撤了下去,兩個人就移坐到一旁喝茶說話。

這次兩人坐得近了,他終于忍不住伸手撩了一把那鳳口吐出的珍珠串。

溫玲瓏還來不及說話呢,他已經收回了手,一臉正色地開口道︰「這別館你可以住,我留人給你。」

見她要張口,他伸手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本王這次代天巡狩,不便在此多作耽擱,」略頓了頓,他的手終于還是戳到了她的額上,「給我收斂著些,真是無法無天的。」

一個姑娘家,明目張膽地逛青樓,還整得名聲斐然的,讓人知道了沒有好處。

可是想著她時日無多,他又不舍得拘束她,索性就眼不見為淨,由她胡鬧去了。

溫玲瓏還沒來得及反駁呢,對方的手已經滑到她臉頰上了,她眼眸一下就瞪大了,隨著他停留的時間越長,她臉上的溫度也在攀升。

老天爺,被這種非人類撩撥,那得是多堅強的心髒才能承受得住啊?她的這個小心肝……不行啊!

看她粉頰越來越燙,眼神也開始飄忽,龍昭琰垂眸,身子往她那里傾了傾,壓低了嗓音,「臉皮也不算厚。」

溫玲瓏一下伸手打掉他的咸豬手,惱道︰「龍昭琰!」

龍昭琰低聲輕笑,干脆直接起身坐到她那邊去,將人半攬入懷,壓制住她的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