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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與王爺 第十章

作者︰露茜類別︰言情小說

夜半時分,月黑風高,旭王府一如往昔的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已沉入夢鄉,包括平日最晚睡的李旭顥也已經就寢,只剩守衛盡職的在巡守。

忽地,李旭顥被某種細微的聲響驚動——是由偏廳那里傳來的聲響。

他立即掀被而起,跟著听見「砰」的一聲撞擊,顯然是重物撞落地面的聲音,他迅即奔入偏廳,燭火已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見一抹冷冷的刀光閃動,刀刀狠辣,明顯有置人于死地的意圖。

兩條黑影在狹小的偏廳四處竄動,他一眼就認出嬌小的人影正奮力躲避長刀的追殺,雖然身形矯捷,卻因無法運氣而躲得有些倉皇。

江湖殺手?

針對她?

念頭閃過的瞬間,李旭顥已經擋到她身前,替她揮開一刀,再往刺客胸前補上一掌——

「哇!」

刺客痛叫,被那一掌狠狠擊中胸口,整個人往後慘跌而去,撞上窗邊的座椅。發現李旭顥到來,刺客立即翻身爬起,就要往窗戶逃出去。

李旭顥一個箭步沖到刺客身後,又送上重重一掌,將他整個人打飛出窗外,摔跌在地上。這一次,刺客傷重到無法再爬起身,嘔出一口鮮血,當下便昏了過去。

「王爺?王爺!」

巡守的守衛听見聲響,迅速趕來,驚詫地看見一個黑衣刺客不省人事倒在地上,趕緊上前將他抓起。

「此人膽敢闖入王府行刺,將他押入地牢,嚴刑拷問。」李旭顥嚴峻命令道。

其實他心里有底,會是誰派殺手來刺殺冉飛生——知曉她的存在,又深知以他的身手絕不可能輕易奪取他的性命,所以打算除掉她好讓他感到痛苦,也只有一個人會這般大膽與卑鄙,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是!」

守衛們應聲,刺客便被拖離現場,剩下的則擔憂的看向李旭顥,「王爺,您——」

「我沒事。」他揮揮手,「都下去吧,加強巡守。」

「是!」其他的守衛也退了出去。

李旭顥轉身回到偏廳,冉飛生把翻倒的桌椅扶正,只是瞄他一眼,默不作聲的繼續動作,不打算主動開口說話。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不對勁,這幾天理都不理她,而且就像徹底消失了似的,不但找不到他人,就算偶爾踫上面也迅即避開,擺明了就是不理她,明明兩人的睡房僅隔著一個花廳,卻像是住在偌大的宮院里,怎樣繞來繞去都踫不到面似的。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鬧什麼脾氣,但頭一兩天被故意冷落之後,她也開始賭氣了——什麼嘛,又不是小孩子,到底在生什麼氣啊?哼,他以為只有他可以耍脾氣嗎?她也是

李旭顥一踏進偏廳,就察覺到某些異樣,點起燈,詫然看見她手臂竟受了傷,刀刃割裂了她的袖子,鮮血自她手臂緩緩滴淌而下,在破裂的衣袖上暈成一片紅,難怪他會聞到空氣中隱隱飄散的血腥味。

他臉色一緊,疾步走到她身邊,抓起她的手臂瞪著上面的傷口,突然怒道︰「你怎麼不叫?!」他幾乎是用吼的。

「叫什麼?」她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瞪大了眼,莫名其妙的問道。

「叫我來救你!平時你不是最愛大呼小叫的嗎?怎麼緊要關頭卻悶聲不吭?舌頭被貓咬掉了嗎?坐下!」

冉飛生一臉無辜的坐下來,「叫了就會有巡守的守衛沖進來,你不是要隱藏我的身分?」

「那也是在你性命無虞的前提下!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他取過干淨的棉布,坐到她面前。

冉飛生本想開口反駁,但瞥見他臉上的怒氣與明顯擔憂的神情,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漠嚴峻,她只好把想反駁的話吞回肚里。算了,她向來有雅量,不跟他計較就是了。

他突然一把撕裂她被刀劃破的袖子,露出整只血跡斑斑的手臂。

「呀——」她失聲驚呼,直覺要抽回手臂,他竟然把袖子給撕了?!她還沒嫁人耶!他到底要輕薄她到什麼地步?

「別動!」李旭顥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抽回手,拿棉布仔細拭去傷口處的血跡,再上藥包紮。

「你——」她忍不住齜牙咧嘴,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他不合宜的舉止,本想大叫,卻還是被他眉頭皺得可以夾死好幾只蒼蠅的神情給堵了回來。他是在擔心她?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就皮肉傷,不小心被劃了一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之前拜他所賜的箭傷比這刀傷來得嚴重數倍不止吧,她也不曾看見他眉頭皺過一下,但……他現在怎麼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擔心的樣子?

深吸口氣,她最後還是放棄與他抗爭,算了,反正早就被他看過了,她也沒什麼好損失的。

「怎麼不叫我?」李旭顥忽然又問,頭也不抬的,只是語氣比較平緩。

「我們住這麼近,你一定听得到我翻桌的聲響……你到底在氣什麼?」她終于忍不住問。

「我氣……氣你怎麼不懂得保護自己。」

「沒事沒事,只是皮肉傷,很快會好的。」她咧嘴笑道,是真的不在意這點小傷,比起肩上的箭傷,這點傷簡直像蚊子叮。

他眉擰得更緊,又沉默了下來。

而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之間又是一陣靜默,而且他踫觸她手臂肌膚的動作著實困擾著她,像緊貼在炕爐上,使她整顆腦袋烘烘脹脹的,無法好好思考。

將傷口仔細包紮好後,李旭顥注視著她的手臂,沒松開手也沒說話,就只是直直盯著她的傷口。

冉飛生愣了愣,感覺手臂被他踫觸與注視的地方熱度不斷升高,教她腦袋更加發熱發脹,「呃,那個……」把手還給她啊!

「是我把你困住了,對吧?」他忽然抬眼看她。

「啊?」他的話教她不解,而他眸中的深沉陰郁則讓她心口一縮,像突然被掐住那般。

「你知道我下了藥,讓你無法運氣。」

「嗯。」她點頭。

「為什麼悶不吭聲?為什麼不干脆拒絕喝藥?」

她一臉「這有什麼好吭聲」的表情。

「你是王爺我是偷,我偷東西被你逮到,你想辦法囚禁我,這有什麼地方是說不通的嗎?」她好生困惑。

「你被我囚鎖在這里,難道不恨我?」

恨他?太嚴重了吧?

冉飛生隨即想到他自身的經歷,恍然大悟,爽朗笑道︰「放心啦,江湖規矩我還是懂的,既然被逮到了我就會甘願認栽,而且我又還沒真的放棄逃跑,當然我還是會去替你偷畫,你——」

她突然頓住話,因為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一雙眼深深凝視著她,她的腦袋瞬間「轟」地一聲,所有思緒全化為煙塵,空白一片,只能睜大了眼,整個人傻掉的看著他。

「曾經,我也像你這般能夠自由來去,不受束縛,所以才更加明白失去雙翅之後的痛苦,你天生是注定展翅飛翔的人,不該這般被囚鎖。」

他聲音低低的,不若平時的嚴苛冷峻,然而語氣卻深刻而濃烈,彷佛所有被壓抑的感情都在這一刻釋放了出來,融入了他的話當中。

冉飛生早就傻了,他的話根本進不到她腦子,大睜的眼只能愣愣看著他過近的臉孔,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著,腦子卻是亂成一團。

李旭顥還停留在她臉頰的手掌動了動,像是想抓住什麼卻又不得不放手,最後,他深深看她一眼,站起身,轉身離開偏廳。

她整個人僵如石雕,坐在桌邊,久久無法動作也無法思考,當她終于能夠從呆傻的意識中回過神來時,他眼底的深刻情感與強烈掙扎,就這樣深深印進了她的意識,再也無法抹去。

☆☆☆

兩天後。

李旭顥靜默地站在冉飛生的房間里,看著空無一人的床,冷峻的面孔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果然還是走了。

他的目光移向敞開的窗戶,外頭天剛亮,明亮的陽光照進房里,是個好天氣,天空湛亮,是個……適合飛翔的好日子。

知道有人欲奪她性命後,他便不再對她下軟筋散,讓她可以自由運氣,才不會在又遭遇到危險時無法自保。

他沒有跟她明說,心中隱隱有著掙扎,希望她留下,卻又希望她離開。

然而留下她又如何?讓她變得像他一樣不得不壓抑自由飛翔的想望,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越來越不快樂?

從來沒有想要哪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好填補心中那個不去看卻仍舊日漸擴大的空洞,直到遇到了她,才讓他驚覺那個空洞竟已經如此巨大。然而他喜愛的是她的笑臉,是她任意來去的豪爽快意,是她無拘無束的自由性情,囚鎖了她,不啻等于剝奪了這些特質,那倒不如放她離去,放她自由,放她永遠飛翔,沒必要將她與他鎖在一起。

當年,他還在關外領軍征戰,突然被召回宮,父皇撐著最後一口氣見他,就是為了將年僅六歲的皇弟交托給他。他握著父皇的手鄭重應允之後,父皇才安心的咽下最後一口氣,為了這份允諾,他就算折斷自己的雙翼,也必須做到。

但她與他不同。

她是自由的。

他深切明白擺月兌囚鎖之後的她將會有多麼自由自在,多麼快樂,他能想像得到,也能深刻明了,他對自己說,只要知道她是快樂的,這樣就足夠了。

然而,當他看著人去樓空的房間,心中的失落感彷佛一根鑽子直直鑽進那個空洞,穿刺進他心底最深處,鑽得他又酸又苦,卻還是得咬牙將這一切給咽下去。

能飛翔的人,當然不可能甘心留在地面。

都是這樣的。

她是能任意翱翔天空的飛鳥,而他則是此生都得囚困于皇城深淵中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