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門被打開,保羅夫婦就站在門外;保羅先生似乎還想攔阻太太,怕太太太沖動。
可是保羅太太真的快要氣炸了,最讓她憤怒的就是陸致芳這個女人,自從前天接到那通電話後,這女人竟然一點哀傷的表情都沒,還繼續過她的正常日子,甚至可以自顧自的裝作沒事,躲在房間里跟孩子玩!
這女人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日子過得比前一陣子還要快意。這算什麼,她也太無情了吧?沈先生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就算沒感情,也應該顧念夫妻之情吧?
「你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老婆,不要這樣。」保羅急急勸阻。
看著坐在床上的陸致芳,再看看自己氣急敗壞的老婆,保羅先生真是有苦難言,很多事他想說卻說不出口,夾在中間確實為難。
「沈先生死了,你知不知道?」
「……」
杰森那孩子看向保羅太太,似乎有點受到驚嚇;陸致芳只是將孩子抱在懷里,將孩子的臉埋進自己胸前,不讓他看這現實的殘酷。「你跟沈先生好歹是夫妻,他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嗎?竟然還可以抱著孩子躲在房間笑?」
「……」
「沈先生這麼喜歡你……他跟我承認過,說他很喜歡你,沒有第二個女人讓他說過這句話,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酷、這麼無情?」
「把孩子給我,我不能讓你照顧沈先生的孩子。」
「……」不說話,但依舊不放手。
「老婆,不要這樣子,有話好說。」
「你們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陸致芳難得對著旁人怒吼,讓保羅夫妻都嚇到,畢竟陸致芳一直都是很冷淡的樣子,很少見到她發怒的模樣。
「你……」保羅太太真的嚇到了。
保羅先生趕緊拉著她,「老婆,讓她靜一靜……」
「可是我就是氣啊!沈先生都……她怎麼可以一副好像沒事的樣子……」
拉著妻子趕緊出房門,邊走邊說︰「誰知道呢?表面上看得不準,你怎麼知道她不難過?不是每個人難過都會哭天搶地的。」
「可是……」
「讓她安靜一下吧!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房門關上,房內恢復到原先的寧靜。但氣氛確實變了,懷里的孩子逐漸浮現困容,陸致芳細心安撫,讓孩子趕快睡去。
睡吧!閉上眼楮好好睡一覺,暫時月兌離現實的殘酷。
孩子睡著了,陸致芳將孩子平放在床上,為他蓋上被子,站起身,發現自己頭一陣暈,差點站不穩,雙腳拼命使力,這才穩住腳步。
轉過身看向窗外,她走上前打開窗,窗外果然冷冽。她走出去,站在窗外的小陽台上,然後關上身後的窗子。
風冷,她的心更冷,原來這就是被冰冷擁抱的感覺,也就是懷望這些日子以來的感受。
若非近身擁抱,怎麼知道冰冷?如果不是交出一顆心,交給對方任由對方擺布,怎麼知道原來對方是個冰冷的人?
他不是在指控她的無情,而是在告白他的感情。
原來他已交出真心了。
陸致芳看著遠方,淚水突然滑落,她咬牙,甚至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這時吹起狂風,風聲淒厲,掩藏在風中,她放聲痛哭。
懷望,你沒有輸,輸的是我。
我以為我不需要愛,原來說不相信愛的人最渴望愛,最快在情感面前俯首稱臣。
可是,來不及了……
陸致芳確實痛徹心扉,但出于習慣,她不會將這樣的一面展露在別人面前。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越傷心難過的事,她越要堅強以對,越要將那慣有的冷靜表情掛在臉上,仿佛周知眾人她不受影響,一切照舊。
因為她一直認為只有繼續正常生活,她至少可以欺騙自己,告訴自己眼前的傷心難過都是假象,雖然是假象,何必難過、何必傷心?
所以她可以繼續照顧孩子,繼續吃喝,甚至比之前更正常,她可以開心陪著孩子玩,甚至笑出聲來,難怪保羅太太會誤以為她一點都不難過,以為她很慶幸懷望死了。
殊不知正好相反,她正將自己逼進死路,她不說,也沒人會勸她想開一點,至少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保羅太太看不出來,還以為陸致芳日子可好過了。
住在這湖光山色的環境里,吃喝都有人出錢,沈先生留下了一大筆錢都用來安置陸致芳和這孩子,金額不夸張,夠他們好吃懶做幾輩子。
可見沈先生都安排好了……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接著兩、三天,保羅太太很傷心,陸致芳則還是老樣子,沒有太難過的表情,她的生活專注在照顧孩子上,跟這個孩子之間的感情突飛猛進,甚至可以听見杰森這孩子喊她媽咪。只是偶爾保羅太太不懂,如果她不傷心,何必用那麼脆弱的眼神看著窗外,眼神里空洞至極,仿佛這世上沒什麼可以在意的,沒什麼可以令她留戀。
這天陸致芳抱著孩子坐在客廳,電視開啟,她沒在看電視,只是拍撫著孩子,然後一顆心繼續游蕩、繼續飄搖。
保羅太太故意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發現她許久也不曾將目光留在自己身上,于是忍不住開了口,「芳?芳?」
「……」
「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呢?我不相信你不難過,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啊?」
「……」還是不言語。
「芳,你……」
「電視轉大聲一點。」陸致芳的眼神終于收了回來看著正前方的電視,遙控器在保羅太太面前,她無奈,只能嘆口氣,拿起遙控器將電視轉大聲。
「……這樣就好,別吵醒孩子。」
陸致芳看著電視,這是新聞台,播的自然是新聞。保羅太太不看還好,一看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去了。
原來,現在正在播報格魯曼家族的新聞……
繼續播報新聞,格魯曼軍火集團目前可以說是風雨飄搖,日前集團執行長懷特.威斯里.格魯曼因爆炸意外身亡;集團董事長,也就是懷特.威斯里.格魯曼同父異母的大哥雅各布.霍華德.格魯曼昏迷一個多月後,也在今天下午不幸病逝。
由于雅各布.霍華德.格魯曼的血液里出現毒藥反應,全案指向了這是一起謀殺案件……
保羅太太捂著嘴巴,又是驚恐、又是難怪,「天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太恐怖了……」
「不要講話,新聞還沒播完。」陸致芳皺眉。制止保羅太太的呼天搶地。
保羅太太趕緊住嘴,陸致芳繼續看著新聞……
目前外界傳出兩種說法,一種是格魯曼家族的內斗,剛去世的董事長與執行長的堂兄弟想要爭奪集團經營權,因此痛下毒手;另外一種更聳動的說法則是指向軍火買賣糾紛,由于格魯曼軍火集團是全球第二大軍火商,更是五角大廈的重要伙伴,董事長與執行長不幸去世可能與國際軍火買賣有關,更可能指向外國甚至聯邦政府高層……
由于集團董事長與執行長相繼去世,目前格魯曼家族可以說群龍無首,集團第二大股東國防部可能介入,將召開臨時董事會,全面接管格魯曼集團……
新聞到此結束,客廳氣氛頓時一片擬重。陸致芳沉默不語,保羅太太則是淚眼婆娑,畢竟她在格魯曼家幫佣這麼多年,夫妻兩人都受到格魯曼家族的照顧,現在人家家里出了這麼不幸的事,她當然也感到難過。
看著陸致芳緊緊抱著孩子不發一語,保羅太太還是弄不懂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如果難過,為什麼不哭出來;如果不難過,為什麼會有這麼空洞的眼神?難道真的就像老公說的,芳很難過,只是不習慣表達出來而已。
如果真是這樣,那怎麼可以,悶久了會悶出病的,不行!她一定要芳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說真的,她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孩,這麼冷淡,甚至冷漠,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一個人憋著,這樣不會很難過嗎?
「芳,那天我可能說得太過分了,真是抱歉,我想你現在應該也很難過,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啊!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憋久了會生病的,說出來會比較舒服。」
「……」嘆息。
不是因為難過而嘆息,而是因為好煩,這個保羅太太的好心她懂,可是能不能讓她安靜個幾分鐘……
就在此時大門開啟,保羅太太嚇了一跳,陸致芳則文風不動。
「要死了,你干嘛這個時候回來?」
原來是保羅先生回來了,他很不好意思,「我回來看看你們的狀況……」
陸致芳站起身,抱著孩子走到保羅先生面前,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她的雙眼凝視著他,眼神直盯,絲毫不疑。
「夫人?」
「保羅先生。我問你一個問題。」
「我……什麼問題?」
「懷望真的死了嗎?」
保羅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自己妻子,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當……當然,你怎會這樣問呢?」
老天,沈先生說得沒有錯,這個女人太聰明了……
「兩兄弟一個月內相繼死亡?太巧了吧?而且……」陸致芳直接指出問題的核心,「如果這是意外,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什……什麼意思啊?」
「懷望要我搬到這里住,安排你們照顧我,要我別再到集團工作,簡直就像是……要將我藏起來一樣?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出事?」
「對啊……」保羅太太有點想通了,看著自己老公,「老公,你說啊!狀況到底怎樣?我跟芳都待在這里,只有你在外面跑,狀況到底怎樣?你就說啊!」
保羅看著兩個女人,一咬牙,「不對!夫人,沈先生真的死了……你現在只是因為太難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才會想了這麼多理由,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是沈先生……他真的死了。」
陸致芳閉起眼楮,因為眼里浮現了痛苦的表情,她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太脆弱、太無能。
此時此刻,她不能這麼脆弱無能。
懷里的孩子突然醒了,她再張開眼楮時含著淚,邊開口哄著孩子,邊往房間走去。
邊走,她背對著眾人,抹去即將流出的淚水。
看著陸致芳走開的身影,保羅夫婦只能無奈嘆息!
保羅對著妻子說︰「她是真的難過,只是不習慣表現出來。」
「是啊……」那個背影看來又痛苦、又寂寞。
陸致芳回到房間,抱著孩子坐在床上,她深呼吸,擦去淚水,親了親孩子稚女敕的臉頰。
她要查清楚這一切。
陸致芳對自己發誓,更不願意相信那雖然橫在眼前但依舊難辨的「事實」。她要查清楚,她不要這樣不明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