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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心頭寵 第十五章 賣身姑娘小心思多

作者︰上薰類別︰言情小說

「我們不在府里不要緊嗎?」

「娘子會作詩?」

「不會。」

「我也不會。娘子想跟一群小泵娘在那里攀比誰的發簪是新花樣、誰的衣衫料子疑似是去年的舊蜀錦?」

「不想。」雖然她不過十六歲,但少婦和少女的穿著打扮還是不同的。

「我也不想。」柳震一攤手,「說穿了,三嬸只要佔到便宜,我們在不在家都不重要。」最好永遠消失無蹤,想來三叔夫妻很樂于接收留下來的一切。

鳳娘心想也是,反正點心和花瓶都送去了,桂嬤嬤會帶人把守好門戶,柳震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誰敢擅闖春渚院?

說好的賞菊詩會不過是沽名釣譽,哪來這麼多才女?更多的是拿前人的詩詞隱一隱,附庸風雅一下,應景即可。閨閣聚會重在結交一、兩位閨中密友,其它的不管是大姑娘還是小泵娘,都只是在嘴上攀比,或在心里打算盤。

人生難得知己,更不可能在詩會中尋覓得見,鳳娘從來不參與,以前是怕受人取笑不會作詩,重生後是懶得理會,做女紅孝敬祖母還實在些。

此時車夫揮著馬鞭,馬車穩穩出了京城,向東而去。

柳震伸手挑開簾子向外看了一眼,馬蹄聲靠近,嘴角扯出一彎笑意,「沈寄來了。」

「相公該去陪朋友。」

馬車暫停,柳震下車,自有護衛牽了他的馬匹上前。

沈寄也帶了一群護衛,雙方會合,朝普濟寺而去。

冬月、巧月在馬車里服侍鳳娘,後頭還有一輛小些的馬車載著幾位隨行出門的媳婦和備用的物品。

鳳娘含笑道︰「日子過得真快,好像荷塘里的蓮花才朵朵綻放,這一夏便過去了,一入秋便想著何時降下初雪。日子是好日子,但也不能含糊地過去,你們貼心伺候我幾年,我不能不為你們的終身打算。」

「大女乃女乃!」冷不防听到這事,兩位丫鬟都害羞了。

鳳娘無聲無息地笑了,「車里只有咱們主僕三人,你們只管放心直言,是想放出府去,還是留在府里配人?」

能放出府去是做主子給的最大的恩典了,冬月和巧月互望一眼,喜出望外。

冬月是家生子,當初能被大長公主身邊的嬤嬤挑中,和春月、夏月、秋月一樣,父母都是侯府里有些體面的世僕,日子過得安逸,坦白說,外頭商戶人家的小姐都未必過得比她們富裕舒服。

若是能出府,那肯定是將冬月送回侯府中她爹娘自行婚配,而民間一向有「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千金貴女身邊的大丫鬟所接受的教育和見識不是普通民女能比的,外頭想求娶的人家很多,不愁嫁。

冬月沒吃過苦,心思活絡,對于此事是心動的,有機會月兌了奴籍,日後有了兒女也不會再是奴才。她知道秋月給了二姑爺作通房,春月、夏月也逃不過這宿命,還沾沾自喜,以為有一天能當上姨娘呢,但姨娘也是奴才,冬月不願意,情願像她爹娘那樣,至少回自己的家有個人知冷知熱,而不是斗雞似的去爭寵受。

出嫁前,鳳娘便跟桂嬤嬤坦言不要陪嫁丫頭作通房,有那小心思的全留下。心月復丫鬟作通房,再忠心的婢子也會生出二心,桂嬤嬤自然十分謹慎地挑選人,再報給大長公主定奪。鳳娘待人寬和,但願意將大丫鬟放出去,是萬分難得的恩遇。

巧月沒有那麼天真,她小時候家里貧寒,她娘還連生了五個女兒,祖母和爹都想要兒子,前面三個女兒都賣了,她是第四個,眼睜睜看著她娘懷第六胎還要下地種田、拾柴喂雞、洗衣做飯……活生生累暈倒在田里,流產大出血,一尸兩命,一張草席裹了,埋在荒山里,祖母和爹轉身就把她跟妹妹賣了,得了三兩銀子再娶一個女人來生兒子。

巧月不曉得她的姊妹們被賣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自己能進武信侯府做奴婢是老天開眼,能服侍大女乃女乃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她不天真,沒有父母家族護著,沒有一門手藝,男兒要混口飯吃都不容易,何況是女兒家?獲得自由又如何?饑寒交迫時照樣被賣掉。

巧月一下子便想清楚了,回答道︰「求大女乃女乃恩典,奴婢想一輩子伺候您。」由主人婚配,嫁人後可以慢慢熬成像桂嬤嬤一樣有小臉面的管事。

鳳娘點了點頭,目光移向冬月。

冬月微微低首道︰「奴婢的爹娘把奴婢的姊姊嫁到鄰縣舅姥姥家,奴婢跟隨大女乃女乃陪嫁過來,自然由大女乃女乃作主。」

鳳娘也不失望,唇角化出幾分薄薄的笑意,「你爹娘是侯府的老人了,門路廣,在外頭尋門好親事不難,翻過年你也十八了,就回去嫁人吧。」

「大女乃女乃……」

「沒事,桂嬤嬤會替你們備好嫁妝,以後好好地過日子。」她不缺服侍的人,雖然用冬月用得很順手,但也不是非她不可。

冬月沒有糾結太久,恭敬地應下。

巧月暗暗高興,冬月嫁出去了,就表示留下來的人有機會成為大女乃女乃的心月復。

前世冬月也是選擇離去,由她爹娘作主嫁給一家頗大的藥鋪東家的二兒子,日子過得和順,鳳娘便由她去了,直到七、八年後才輾轉听到丈夫跟著公公去收藥,遇到劫匪,父子倆均命喪刀下,藥鋪也因為損失了一大筆錢,新東家又木訥,最後還是將店鋪盤了出去,就再也沒消息。

那時候的鳳娘自顧不暇,加上冬月的爹娘尚在,她嘆息一聲便放下此事了,今日卻不得不提醒兩句,「挑人別挑茶商或藥商,每年揣著大筆銀票去外地收貨,易遭賊眼,不保險。」

冬月笑笑應了,心里有點奇怪,不過也松了一口氣,大女乃女乃沒生她的氣。

武信侯府與忠毅伯府能在京城立穩腳跟,經歷過幾代風風雨雨,至今名聲不墜,不是已沒落的三流公侯之家能比,打死冬月也不敢惹金鳳娘不快,那後里不是她一家老小承受得起。

鳳娘慵懶地靠著背後的軟墊閉目養神,心思已飄遠,想著此番去普濟寺,除了上香,還要見一位寄居于附近白雲庵的姑娘。

林秋容,那個賣身葬父差點被地痞無賴拖回家欺負、被路見不平的柳震英雄救美的姑娘,父喪都過百日了,還留在這里不回原籍,想必是鐵了心要在京城落腳。

這輩子,她絕不能讓這女人妨礙哥哥的前程。

普濟寺的素齋還是一樣地美味。

「脆皮豆腐和一品豆腐卷每回來都這麼好吃,林姑娘若喜歡便多嘗嘗。」

男女有別,上香後,鳳娘和林秋容在廂房用飯,柳震和沈寄在另一處吃。

林秋容和女乃娘在白雲庵住了五個多月,為亡父抄經祈福,白雲庵住的均是清修的女尼和一些孤老無依的寡婦,又不如普濟寺出名,香油錢自然不多。

普濟寺每年光是信徒點長明燈所捐的香油錢就讓寺里富得流油,還能琢磨出京城貴人也稱贊的素齋。而白雲庵真的是粗食淡飯,少見油腥,哪能浪費油去炸豆腐卷?

林秋容以前家里雖清貧,卻有幾畝薄田,一個月至少能吃兩、三次葷腥,如今在白雲庵都吃得面有菜色了。

等了又等,她終于等到柳震派人傳遞消息,說找到她的親人了,她這才趕緊換上一套最好的細棉布衣裙,戴一根銀簪,將自己妝扮得清淡水靈,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憐惜。

林秋容一向知道自己好看,林父明明得了病,為何還要帶著女兒趕來京城?而且還是賣了田產和一個丫頭,拿著全部家產一百二十兩進京呢。就是看女兒太美了,想回京城嫡支的祖宅托孤,就算給主家聯姻也好,至少女兒不用嫁給種田的或打獵的。

誰知道他們太打眼了,住客棧時被人偷了銀兩不說,林父又驚又怒,吐血而亡,這才有了林秋容賣身葬父一事。

她帶著女乃娘立在普濟寺山門前等待柳震,心里不無幾分旖旎心思,戲曲、話本里面不都是英雄救美,美人感恩戴德以身相許嗎?

貴公子身邊侍衛僕從簇擁,鄉下來的美人如何不心醉神迷?即使她手抄經書,也不時走神,懷想他家里是怎樣的富貴窩。

女乃娘說的對,賣身葬父也要找對買主,酒樓、商鋪要買她回去當丫鬟,她當然不願意。地痞惡霸要搶她回去當小妾,女乃娘撒潑打滾撲到路過的幾位錦衣公子腳前,果然被貴公子救了,不但葬了老父,還安排她在白雲庵棲身。

是不是過了重孝,貴公子便要帶她回家?

林秋容滿懷小心思地來了,結果現實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

柳震不是單獨帶僕從前來,一同過來的還有另一位也是救美英雄的沈公子,接著,從豪華的馬車上下來了兩位穿綾羅衫裙的少女,林秋容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誰知居然只是丫鬟,是柳震發妻的陪嫁丫鬟。

城里的丫鬟都打扮得比她美,竟穿綾羅、戴金釵?

柳震伸手扶鳳娘下車,林秋容和女乃娘均看呆了,這世上竟有這麼美的女子!

自詡貌美如花的林秋容感到自慚形穢,卑微地被比入了塵埃。

原來這才是話本中所描繪的絕艷佳人,

衣香鬢影,春雪玉顏,姿韻艷卻又有清雅之美,一顰一笑均撩人心弦。

見了鳳娘,她這才知什麼叫眉目如畫,什麼叫艷若桃李,絕代風華。

林秋容火熱的心一下子熄了,這時的她,還沒見富貴眼開,生出作妾也好的念頭。可以作正妻,誰肯自甘下踐作妾?除去被父母坑了一輩子的,大多是眼紅人家吃好穿好,金錢玉環不離身,偏偏怎麼拼搏也嫁不進富貴人家作正妻,于是作妾也好,勝過天天起早貪黑勞累得像條狗。

林秋容隨著鳳娘上香,知客僧客氣地引導,親手點了香奉給鳳娘身邊的丫鬟,丫鬟再奉給主子。

柳震和沈寄離得不遠,護衛在殿外把守。

林秋容生母早逝,林父買了女乃娘和丫頭照顧她,親自為她啟蒙識字,但也僅此而已,如何見識過這陣仗?

午膳時,滿桌佳肴,素齋竟然做得比葷食美味,林秋容不信一般香客也吃這麼好,心中揣測著這一桌得捐出多少銀子?

她這幾個月來嘴巴淡得不行,好不容易有一餐好的,忍不住吃得滿嘴油,順口問了出來。

「不曉得。」鳳娘不在意地一笑,「要不,冬月去問一問。」

冬月福身應諾,出了廂房很快又回來,「稟大女乃女乃,大爺捐了二百兩銀子,沈大爺也捐了二百兩。」

林秋容倒吸一口冷氣,身後的女乃娘連咽口水。

什麼樣的人家不把錢當錢,吃一頓素齋就捐了二百兩,莫非京城遍地是黃金?

他們被盜去一百二十兩就活不下去,全家走投無路,富貴人家卻對寺廟這麼大方。不對,她和女乃娘寄住白雲庵,只有一位嬤嬤每個月送十兩銀子和一袋小麥給庵里,她都感動得以為英雄偷偷愛慕她才這樣舍得,如今才明白自己想多了,幸好尚在孝期,沒有小做出一些出軌的言行。

不過來京城果然是對的,處處繁華,有錢的貴公子數不勝數。

用膳後,喝茶清口,林秋容知道要進入正題了。

鳳娘看她的衣著和言行舉止,便曉得此女的家境在平頭百姓中算好的,算是小鄉村中的富戶,到了京城卻成了貧戶,商鋪里的管事都比她家強。

但人心是不容小覷的,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一旦起了虛榮心,沒啥事做不出來。

「林姑娘的父親張安平張老爺是林家的贅婿吧?因為不明白內情,所以要出林姑娘的本家是哪一戶費了不少工夫,累得林姑娘在白雲庵多住些日子,剛好為令尊抄經書,過了熱孝期。」鳳娘的聲音溫柔得像春風的呢喃。

林秋容眼眶含淚,「嗯,我抄了許多《往生咒》和《功德經》燒給我爹。」

「林姑娘是純孝之人。」鳳娘溫言軟語道︰「令尊生前想必十分憐愛姑娘,很少提及張家之事,京城里姓張的官員可不少,姑娘所知的又不多,實在難,所幸有沈大公子幫忙,才得到確實的訊息。」

林秋容不安地道︰「父親的家人不在京中?還是不願接納我?」她再無知也曉得官員外調是常事,而父親既然是入贅了林家,那就表示與張家再無關系,不同于分家出去的旁支,而是從祖譜上除名。

因為是入贅的,張安平素日絕口不提京城張家,等到自己病了,林家無人可托孤,萬般無奈才賣了家產進京想等自己求到老太太那兒,眼看自己都快死了,為了張家的名聲,老太太也不好把女兒赴出去了

張安平是帶有三分怨氣的,因為張老爺欠了林老爺的救命之恩,林家子息凋零,只剩下一個病弱的林小姐,林老爺只求一位贅婿來延續香火,而張家偏偏兒子多,舍出一位庶子,張老太太自然無關痛癢,還省得為他張羅親事。

只是當初年紀適合的庶子就有三個,為何偏偏選中他?就因為他姨娘早早地死了,沒人護著,也不像另兩人已有秀才功名。

在張家,庶子有了秀才功名,成親一年後便可以分家出去,有自己的小宅子和田產,是以張家兒郎連庶子都可以說上不錯的親事,只有張安平,入贅林家,憋悶了一輩子。

林老爺文弱,林小姐更是病秧子,成親數年才懷有身孕,生下林秋容不久便死了,林老爺常年吃藥吊著命,又多活了十年,一直到安葬好林老爺,張安平才發現林家根本沒剩下什麼,才歇了再娶一個女人進門的念頭。

誰知舒坦的日子沒過上三年,換他自己有了咳血之癥,因此他心中充滿了怨念。

嬌柔得似朵花兒的林秋容,是張安平唯一的慰藉,他想直接帶女兒進張家兒的美貌,張老太太不至于拒絕多一個孫女聯姻,所以也沒對女兒說太多,怕事情不成反而傷了女兒的心。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錢財被盜取一空,他急怒之下吐血而亡,連累了林秋容只能淒淒慘慘地賣身葬父。

戲文里的故事往往是取自生活,平常雖听听就罷,但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淚漣漣了。

林秋容眉目端秀,面如春花,看著柔弱無害,大部分的男人都很喜歡吧?

鳳娘笑語盈盈,目光流轉,「林姑娘莫急,倘若沒有好消息,我家大爺和沈大公子也不會讓我來向姑娘說道。」

林秋容盯著她看,和自己差不多大,長眉鳳目,鮮妍嫵媚,周身華貴氣派,是自己見過的最出眾的美人,這才是官家小姐、貴族千金吧!

「大女乃女乃請說。」她聲音弱弱的,是自慚形穢。

命運不濟的可憐美女,會有許多男子願意擋在她身前吧?鳳娘可不會小看這樣的林秋容,前世這朵花兒爬上了金永德的床,使得武信侯府長房對二房金永禎夫婦非常不滿,任由金永禎外調任地方官多年,長居京城的長居不肯使一點勁,在鳳娘重生之前,親哥哥都回不了京城。

不是金永禎和張立雪做了什麼,而是長房誤以為林秋容是他們特別送上金永德的床的,想故意安插一個釘子在長房。

「林姑娘的父親出身張家,大伯父現任國子監祭酒,二伯父乃戶部侍郎,令尊是庶出三郎,成親後便斷了音訊,這才好一番難找。」鳳娘一直注意她的神色。

什麼國子監祭酒,林秋容不懂,但戶部侍郎是大官她還是听過的,馬上兩眼放光,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果然不是個安分老實、淡泊名利的姑娘,連她身後的女乃娘都跟著激動起來。

鳳娘神色自若,不疾不徐地笑道︰「沈大公子親自往張家走一趟,說了姑娘的處境,張家老太太得知令尊去得早,十分難過,又欣慰姑娘是個孝順的,馬上命人收拾住處,讓姑娘的大伯母來接你回張府安身。」

「真的嗎?什麼時候?」林秋容忙道。

「很快就到了吧,沈大公子和張家約的是未正時分。」

林秋容喜出望外,她女乃娘卻「哎喲」一聲道︰「快到時辰了,來不來得及趕回白雲庵收拾行李再過來?」

鳳娘一愣,自然不會回復奴才的問話。

冬月上前一步笑道︰「這位嬤嬤不用著急,張大太太來接林姑娘,自然會派下人跟嬤嬤一道去白雲庵收拾行李。」

林秋容微低頭,覺得女乃娘給她丟臉了。官家的規矩不一般,她要好好學。

鳳娘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玩味道︰「林姑娘進了張家,相信張老太太會派教養嬤嬤指點一二,比如官家小姐出人有丫鬟、婆子隨行,不需要自己動手做什麼。」

林秋容輕輕咬著唇,想到過去自己給自己端茶倒水、縫衣做鞋的日子,太委屈了。若是父親一直留在張家,自己也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千金,不似現在要寄人籬下。

張安平作為贅婿,自然不提自己只是不愛寵的庶子,就算提了,林秋容也不明白官宦之家的庶子地位跟嫡子相比差遠了,尤其張安平連秀才都考不上,在張家連二等丫鬟都敢給他臉色看。幸虧林秋容不知道,她以為做奴才的天生就會卑微地討好主人,把主人奉為天。

鳳娘抿抿唇笑了,又說了些官家小姐的日常生活,林秋容听得很認真,十分感激鳳娘的提醒,免得出糗。

很好,從現在就端起小姐架子,別再成天可憐無辜、嬌裊不勝地迷惑人眼。

「張家世代書香,清貴官宦之家,規矩是多了些,不過住久了便習慣了。」

「我肯定能習慣的,畢竟我也是張家的骨血。」

「說的好,有志氣。」果然沒有自知之明,讀書人家即使譏諷你也是拐了三個彎,等你明白自己有多麼上不了台面,應該已經是明、後年的事了。

鳳娘沒打算告訴她,張立雪是吏部待郎張大人的嫡三女,算是她的堂姊,張立雪在八月底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如今正在坐月子,等出了月子便要忙著照顧小孩。林秋容回張家寄人籬下這鐘小事,張二太太不會特地告訴她,「賣身葬父」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無法在京城里說親。

前世張安平沒有這麼快吐血身亡,林秋容也不需要賣身葬父,父女倆順利地進了張府,見到張老太太和主持中饋的大太太、二太太,張安平想托孤,老太太不樂意,這世上哪有贅婿回歸本家的,這不是亂了章法嗎?

贅婿在本朝的地位很低,都是窮人家兒子太多了,出不起聘禮,去入贅比自家富裕的人家,為的也是傳宗接代,至少可以吃飽穿暖。

但張家不窮啊,當年張老爺舍出一個庶子去入贅林家,也怕親友同僚笑話,因此一再強調是為了救命之恩不敢忘,而且林家小有資產,也需要一個壯丁打理家業,只有張安平去了才知道,光是林家父女倆常年吃藥,就可以把家里吃窮。

同樣身為張家兒郎,他沒有得到一分財產,如今快死了,只求收養他的女兒,過兩年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怎麼就做不到呢?

張老太太本來就對庶子沒有感情,丈夫死了就更不想裝了,那些生了兒子的老姨娘都直接送到庶子家養老,折騰自己的媳婦去。但在外人眼里,張老太太好賢德啊,讓人家親母子團聚,享天倫之樂。

只有張老太太自己心里明白,能生出兒子並養大成人的姨娘豈有善類?這些有兩把刷子的女人被她壓制了一輩子,憋悶了一輩子,到了親兒子家里,翻身做了老太太,豈能安安靜靜的,不作威作福地使動折騰才怪!

看那些庶子、庶媳過得不安生,張老太太就安生了。

好不容易身邊都清靜了,只有自己親生的兒孫繞膝,張安平這個出了族譜的庶子帶著林秋容來托孤,她哪里會高興?說什麼林秋容貌美可以為張家聯姻,拜托,張家的孫女多了去,一個個都嫁得不獵,哪需要林秋容聯姻?

而且林秋容一看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官宦之家娶妻娶德,不是長得漂亮就有用。商戶人家倒喜歡漂亮媳婦,但張安平願意?反而會怨她作踐林秋容。

左思右想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張老太太更不樂意了。

前世張安平就是在張老太太面前吐血暈倒,撐了幾日便魂歸地府。張老太太震驚之余也有點歉疚,便讓林秋容以「表小姐」的身分住下,日子過得跟張家姑娘差不多,未出嫁的姊妹們在一起生活,林秋容很快就適應了在官家後院該如何謀生。

但林秋容畢竟年已十五,過了三年守孝期就十八歲,不好說親事,張老太太便讓大太太和二太太抓緊時間,過了一年熱孝期就暗中看有無匹配的公子,若有合適的可以先訂下來,等十八歲便嫁出去。

那時候張家已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對命運不濟的林秋容均有幾分憐憫,姊妹們輪流接林秋容去小住,包括張立雪在內,讓林秋容住進了武信侯府。

鳳娘前世正為了楊修年貪戀兩位表妹而憤恨不已,對所謂的表小姐都沒有好感,得知張立雪將窮表妹接回府中,心里暗罵婢子蠢,小心窮表妹轉身和自家丈夫暗通款曲。哪知道林秋容的野心更大,看上了武信侯府的正經繼承人,大房嫡長子金永德。

既然知道親哥哥前世被誰拖累,鳳娘重生後除了解除自己的親事,最在意的就是林秋容的動向。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敢再拖累金永禎的前程,她絕對會親手了結這女人!

她的哥哥兩世都一樣疼她護她,比父親寵她。父親在外地任官步步高升,哥哥大可以留任京官,那才是她的娘家人。

柳震成親之前,爆出柳震「英雄救美」的傳聞,柳震透過金永禎給了她萬言書解釋清楚林秋容的事,她才恍然林秋容出現了,只是這一世比較倒霉,她成了賣身葬父的可憐女子,且只知道父親老家是姓張的官宦人家。

柳震忙著成親,一起英雄救美的其實有四位公子,只不過柳震經商,比較了解市井生活,不怕上來騙錢的,所以由他出面安排林秋容和女乃娘暫居白雲庵。

成親後,他忙著過新婚生活,等鳳娘住了對月回來,他才提及要替林秋容找出生父家。

鳳娘告訴他,「不用急,林姑娘正在熱孝,一身白衣素服地上門哭喪,誰家的老爺、太太都會心里膈應。十五年來不曾聯系,何須急在一時,不如等過了四、五個月,林姑娘略略平復了喪父之慟,那時再請張家的人去庵里接林姑娘,也比較不那麼引人注目。」

柳震一听有理,便把林秋容的事交給鳳娘,由鳳娘作主讓嬤嬤每個月往庵里送銀子,可笑林秋容人美就忍不住多想,一直以為是貴公子對她心生憐愛才如此照顧。

一直等到張立雪平安產子,鳳娘才慢慢放出消息,柳震忙著替靜王掙錢,就由沈寄前往吏部侍郎張大人家拜訪,一來二去的,張家也確認了林秋容是張安平之女,自己一家人關起門來商量了半天,到底狠不下心腸置之不理。

沈寄說了,林秋容敢賣身葬父,還懂得挑買主,不是軟柿子,張家若不收留她,只怕她會鬧出去,對張家幾位爺的官聲有礙。

總而言之,前世張老太太是心懷愧疚的善待林秋容,今生則是被逼著不得不接納林秋容。

賣身葬父,拋頭露面,張老太太想想就覺得丟臉,于是有了今日之約,想悄悄地帶走林秋容,三年後再悄時把她嫁到外地去。她想好了萬全之策,才派張大太太來接人。

鳳娘望著嬌怯柔弱宛如風中花朵的林秋容,怕她又走上前世的路,便正色道︰「本朝聖人以孝治國,上行下效,有德之家最重孝道。林姑娘賣身葬父,這是大孝,切不可妄自菲薄,作那楚楚可憐之態,旁人見了會誤以為張家教你學小妾、姨娘的舉止,對張家名聲有礙,對林姑娘也不好。」

林秋容心中一凜,欲語還休。

鳳娘憐惜地道︰「姑娘初入張府,多說多錯,不如多學學張家太太和小姐們的言行舉止,大家千金不可能給人作妾,內心是驕傲的,表現出來的氣質端莊大氣,林姑娘進了張府一看便明白。」

「是,多謝大女乃女乃的金玉良言。」

「林姑娘是大孝女,盡避抬頭挺胸在張家生活,張家乃和善有德之家,年年捐藥濟粥,對自家孫女肯定十分好,姑娘不須近鄉情怯,張老太太可是你的祖母。」

林秋容不由挺直了背脊,眼神為之發亮。是呵,她哪是寄人籬下,她是名正言順回祖母家生活,不可以自己先弱了志氣。

鳳娘滿意地笑了。很好,明明是寄人籬下,身無分文,卻比張家的小姐還理直氣壯地端架子,張家的下人一定目瞪口呆吧,那張家的主人見了又會如何呢?

林秋容一直在揣摩鳳娘的言行舉止,無一不美,這才是榜樣啊。

鳳娘打算等佷兒滿月,找機會和張立雪交心一番,從楊修年家的表妹作妾談起,說一說自家二姊的苦楚,再提醒嫂子千萬別把窮表妹帶回侯府。

千防萬防,卻栽在表妹手上,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