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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你一味 第一章 舊病復發

作者︰今昭類別︰言情小說

許荏苒坐在芳療館的貴賓室里,手里拿著電視遙控器,百無聊賴的轉台。

有人輕輕叩門,她回了聲「請進」,可是進來的卻不是她等的人,而是芳療館的老板張月。

「替妳送一杯現榨的果汁。」張月舉著手中的高腳玻璃杯,笑容可掬,帶著幾分討好。

「謝謝,剛才她們已經替我泡了茶。」許荏苒笑著指了指身邊茶幾上的一壺碧螺春。

張月當然知道早就有芳療師替她準備了茶,只不過是想借著送果汁來和她套套交情。企業家許一山的女兒,電視台主持人,是她需要長期搞好關系的重要客戶。

兩人寒暄時,電視正好在回放昨晚「你听我說」的節目。

目前兩個節目非常紅,一個是情感節目「你听我說」,一個是美食節目「舌尖上的S市」。

情感節目挺多的,「你听我說」的不同之處在于主持人和嘉賓都戴著面具,也因為看不清真面目,大家格外放得開,都很敢說,經常會有一些不可理喻的極品嘉賓爆出匪夷所思的奇葩事跡,比那些狗血肥皂劇還精彩,所以收視率一直不錯。

現在鏡頭帶到的男嘉賓正在講述他周旋于老婆和小三之間的「苦衷」,滿嘴歪理,讓人听了真想把他揪起來暴打一頓,主持人飛魚雖然妙語如珠不斷反駁他的觀點,可惜卻一直刺不中要害。

許荏苒看得心頭火起,皺著眉頭換了台。

張月很會察言觀色,馬上吐槽道︰「飛魚太溫柔了,還是以前那個主持人好,說話犀利直接,听了就痛快。」

許荏苒贊同的點點頭。

張月又道︰「我記得她的身材超好,就不知道長得怎麼樣。」

許荏苒很認真的回道︰「長得比我漂亮。」

張月望著許荏苒美若天仙的臉,有點不大相信。

「舌尖上的S市」之所以紅,觀眾不光是看美食,也是看美女,主持人許荏苒長著一張高清電視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麗面孔,是啃豬蹄都能儀態萬方地啃出仙女味道的大美人。

張月正想多打听那位主持人,卻听到敲門聲傳來。

許荏苒轉頭一看,正是她等了許久的琥珀,嫣然一笑,從沙發上起身。

「不好意思,路上塞車。」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等聲音的主人走進來,張月不禁呆了一下,剛剛她還不相信有人能比許荏苒更漂亮,但她馬上就看見了一個。

琥珀對張月點頭微笑,「妳好。」

張月回過神來,忙道︰「兩位請稍等,我去叫芳療師過來。」

許荏苒關上門,笑吟吟的道︰「剛才她還提到妳呢,看來妳的毒舌風格很討喜啊,辭職這麼久還有人記得。」琥珀不愧是姓虎,發起威來可是讓人招架不住呢!

「那個節目可真是負面垃圾桶,差點讓我對愛情絕望。」琥珀揉著胸口,做了個鬼臉,「再不辭職,我肯定要被氣得乳腺增生。」

「妳去醫院,醫生怎麼說?」

琥珀郁悶的聳聳肩,「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我就說妳一切正常,妳非要說妳有病。」

「我真的有病啊!」琥珀一副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證清白的表情。

許荏苒翻了個白眼,還是不信。

「真的,我最近容易口渴、燥熱,睡眠質量也很差。」

許荏苒調侃道︰「這不是病,是更年期的癥狀。」

「胡說,我才二十五。」琥珀撩起衣服,露出腰肢,「妳看,我的肚臍變粉色了,去年也是這樣,一變顏色我就開始對男人的氣味變得敏感,基本上,我從距離一公尺遠的地方就可以分辨出不同人的體味。」

許荏苒嫉妒地看著她的肚皮,白得晃瞎人眼,細得好似能一把握住,而且肚臍沒有色素沉澱,是淡粉色,這叫有病?呵呵,這是要氣死別人的病。

她沒好氣的道︰「切,肚臍眼變粉色也算有病?我听說男人的那里也有粉色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去看醫生?」

琥珀放下衣服,噗哧一聲笑了,「請妳注意妳的青春玉女形象,好嗎?」

許荏苒白了她一眼,「妳不要再為妳去年夏天的渣行為洗白了,就算有病,也是始亂終棄的病。」

琥珀無奈苦笑,百口莫辯。

去年夏天,她的確也有一段時間感到燥熱口渴、睡得不好,她當時並未太在意,只當作是工作太累、壓力太大的緣故,但詭異的是,不久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能分辨出不同男性的體味,她因此瘋狂迷戀上某個男人的味道,繼而對他展開了喪心病狂的追求。

不可思議的是,夏天一過,她所有的奇葩癥狀竟然全部消失,唯一沒有消失的是……那個被她瘋狂追求的男人。如果不是這個人千真萬確的存在,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作了一場荒誕的春夢。

本來以為這只是去年夏天的一個例外,誰知今年一入夏,她那個奇葩的病癥又有卷土重來的征兆,肚臍變粉、口渴、燥熱,大老遠都能嗅出雄性荷爾蒙的氣息,嚇得她開的民宿都不敢收男房客。

這件事說出去沒人相信,就連許荏苒這個她相交十年的好友都不信,她揉著眉心,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這時,兩位芳療師敲門走了進來。

許荏苒說︰「妳不是睡不好嗎?讓芳療師替妳做個精油保養按摩。」

琥珀搖搖頭,「我不習慣luo著身體被人揉來揉去,像在搓面條還是腌臘肉似的。」

許荏苒笑得直不起腰,「那妳帶點精油回去好了,放到燻香燈里效果也不錯。」

「好啊,我要舒緩情緒、有助于睡眠的精油。」

芳療師替琥珀拿來三瓶精油,分別是燻衣草、洋甘菊和玫瑰。

許荏苒留下來繼續做芳療,琥珀則帶著燻香燈和精油先離開了,到路邊攔出租車。

七月的驕陽火辣辣的烤著地面,大街上到處都是衣著單薄的男性,空氣中彌漫著不同味道的男性荷爾蒙氣息,不同的人走過她身邊時,各種體味她分辨得清清楚楚,可惜沒人相信。

「舊病按發」已經夠讓她郁悶的了,偏偏回到了民宿,又遇到雪上加霜的事情。

負責客房清潔的明姊要辭職,說老公在工地摔斷了腿,必須回去照顧他,琥珀也不好強人所難,替她結算了薪水,送她離開,隨即她立刻上樓,準備上網刊登征人啟事。

民宿一共有三層樓,除了一樓、二樓各有一間房作為員工宿舍,其余的都是客房,至于三樓東側的房間,是民宿最好的一間套房,她自己住,三樓西側的露台則是用來晾衣服床單。

民宿雖然不大,庭院小巧精致,從房間推窗瞭望,湖光山色盡收眼底,由于位置絕佳,干淨漂亮,她去年一看到轉讓的信息,便毫不猶豫的接手。

上了三樓,琥珀打開房門,把精油擺放在浴室的櫃子里,標簽朝外,並列一排,中間留下少許且一致的空隙。

浴室里橫桿上的毛巾也是整整齊齊、方方正正,中間留的空隙也是一般大小。客廳就不必說了,所有東西都要擺放得整整齊齊、規規整整,連衛生紙盒里的衛生紙都保持一個很順服的姿勢,絕對不會張牙舞爪的站著。

強迫癥就是這樣,追求完美。

琥珀打開計算機,在征才網站上刊登招聘啟事,條件相當優渥,薪資水平高于平均值,刊登完後,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為了掛知名老中醫看她的「奇葩病癥」,她五點鐘就起床去排隊,折騰了一上午,花了不少錢,檢查結果是一切正常,她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琥珀覺得很困,先去洗了個澡,然後擰開燻衣草精油的瓶子,按照芳療師說的方法滴了幾滴在燻香燈里,淡淡的香氣氤氳在整個房間,也不知是太累,還是精油的效果,反正這一個午覺睡得香甜無比,醒來已是傍晚時分。

窗外落日熔金,晚霞映得半壁天空好似一幅油畫,房間里的風景也不遑多讓,穿衣鏡里映著一個嬌艷若花、肌膚勝雪的美麗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八歲,皮膚好到連毛孔都看不見,眉黛唇嫣,完全不用任何化妝品,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堪稱完美。

擁有這樣的面孔和身材本該高興才是,可是琥珀盯著自己的小骯,卻是一臉郁悶。

她天生皮膚白,月復部很少曬到太陽,更是淨白如雪,導致肚臍的顏色看起來非常明顯的和周圍膚色不同,不是她出現幻覺,也不是眼楮出了問題,的的確確是粉色,而且她非常肯定今天的顏色又比前幾天略微加深了。

無從解釋的怪毛病,既然去醫院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期待像去年那樣自己好了。

琥珀換了衣服下樓,問負責接待客人的小米有沒有人投履歷。

小米撇撇嘴回道︰「只有三個人投履歷,我打電話跟他們聯絡,可是他們一听是民宿就掛電話了。」

怎麼現在要請個人這麼困難?琥珀心一急,就開始臉紅燥熱、心跳加快,這癥狀還真有點像更年期。

她從小米的桌上拿了把扇子,又找來紙筆打算寫個征人啟事貼在門外。

她右手搖著扇子,呼呼啦啦搧得瀏海跟著風起雲涌,左手拿著一枝簽字筆,在一張A4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字。

小米覺得老板這造型十分孫二娘,不過孫二娘絕對沒她好看,而且孫二娘絕對不會左手也能寫字,字還寫得那麼漂亮。

包吃包住幾個大字充滿一股濃濃的包養氣息,好不霸氣。

民宿門口掛有一塊黑板,隨時更新民宿的住房信息,一般都會寫剩余客房幾間、房價多少,便于路過的游客了解民宿的情況。

琥珀把征人啟事貼到黑板上後,扭頭對小米說︰「小米,我晚上不回來住,有事打手機給我。」

小米的心都碎了,生意冷清,員工辭職,老板您居然還有心情出去玩耍,這間民宿您還在乎嗎?

S城是個山明水秀的旅游城市,城郊的煙雲山風光如畫,還有個滑雪場,即便是冬天,也是游人如織。每到夏天,山腳下的珍珠湖萬頃碧波,十里紅蓮,景色美不勝收。所以,湖邊的酒店和民宿幾乎家家爆滿,唯一不滿的,大概只有他們這一間「水邊的阿狄麗娜」,因為琥珀前幾天突然告訴小米,民宿只接女游客,不收男客。

旅游旺季放著好端端的生意不做,突然放出這麼奇怪的規定是個什麼鬼?小米實在忍不住,斗膽問道︰「老板,咱們民宿干麼不收男游客啊?」

這句話真是問到了琥珀的痛處,她總不能說夏天到了她的毛病又犯了,嗅覺像緝毒犬一樣靈敏,萬一今年要是迷戀上來住宿的某位男游客怎麼辦?

她默然片刻,模著下巴假裝淡定的道︰「我想過一下有錢任性的日子。」

小米當下只能無言以對。

琥珀離開民宿後,先到街角的花店去買花。

老板和她很熟,一听是送人的,立刻精心替她包裝好,還用金粉色緞帶系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謝謝老板,錢給你。」琥珀笑吟吟的接過,目光落到那個蝴蝶結上,心里像是被小貓爪撓了一下,蝴蝶結一邊大一邊小,兩根帶子還一長一短。

她抱著玫瑰花束在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坐上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緞帶解開重新系,保持蝴蝶結兩邊一樣大小,兩條緞帶一樣長。

沒多久,出租車停在金玉山莊門口,她付了錢後下了車。

這里是她姑父傅謹言和姑姑虎湘的居處。

十四歲那年,她父母車禍離世,她被姑姑帶到傅家撫養,在金玉山莊住了十年,直到去年才搬到「水邊的阿狄麗娜」。

華燈初上,大門口進進出出不少人。

長發飄飄,裙裾飛揚的美麗少女,懷里抱著三十朵火辣辣的紅玫瑰,人美花嬌,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幾乎看直了眼。

走到傅家門外,琥珀聞見一股油香,以為是姑姑已經下班回來在做飯,等她拿出鑰匙開門,見到的卻是難得在家吃晚飯的姑父。

「姑父,您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傅謹言兩手面粉,眉梢上掛著一抹白,正色說︰「今天是跟妳姑姑結婚三十周年紀念日,不早點回來獻殷勤還不是等著找死!」

琥珀笑問︰「那你買花了沒有?」

去年姑父忙起來忘了買花給姑姑,姑姑整整抱怨了兩個月,琥珀特地幫他準備了一束帶過來,萬一他真的忘了,就把這束讓他拿去借花獻佛。

「今年我可不敢忘,一大早就讓花店送了一束百合到妳姑姑的辦公室。」傅謹言說了幾句,趕緊又回到廚房繼續忙。

琥珀找了個花瓶,把玫瑰花插好之後,也去廚房幫忙。

鍋里熱油翻滾,傅謹言把炸好的肉丸撈起來,瀝了瀝油,放到盤子里,十幾個圓滾滾的大肉丸呈現誘人的金黃色,不過有三個炸的顏色有點黑,因為剛才和琥珀說話,耽誤了一小會兒,起鍋有點晚。

琥珀看著那三個顏色不同的丸子,有些糾結,最後還是忍不住拿筷子夾了出來,另外放到一個小碗里。

見狀,傅謹言笑了。

琥珀當然知道姑父在笑什麼,臉蛋一紅,不好意思的也跟著笑。沒辦法,強迫癥就是這樣。

沒多久虎湘抱著一大束香水百合回來了。

琥珀接過她手里的花,撒嬌道︰「好浪漫啊,單身狗羨慕死了。」

虎湘笑著捏她的臉,「那妳還不趕緊找個男朋友。」

琥珀做了個鬼臉,「沒人追。」

虎湘才不相信,「少騙我。從小到大,傅照不知道替妳打跑多少桃花。」說起兒子,她又啐道︰「沒心沒肺的家伙,一天到晚不在家。我給妳買輛車,妳還是搬回來住吧,白天去民宿看看就成了,何必住在那兒。」

琥珀吃驚又感動,連忙婉拒,「不用了,我自己買就好了。」

姑姑資助她上學、撫養她成年,她已經很感激了,怎麼還好意思讓姑姑花錢買車給她。

「妳的積蓄都拿去開民宿了,哪還有錢?」

「表哥教我投資股票,今年行情不錯,再存一存就夠了。」

虎湘驚道︰「妳也真大膽,居然相信他,妳就不怕他把妳的錢都賠光嗎?」

琥珀笑了,「姑姑,妳也太小看妳兒子了,他可是S大金融系高材生,當年系里辦了個模擬炒股大賽,他是第一名,不知道多少女生都把他當男神,崇拜得要死。」

虎湘哼道︰「既然如此,他怎麼到現在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琥珀笑道︰「他有個喜歡的人,正在努力追。」

虎湘馬上就問是誰。

傅照暗戀喬安琪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他反復提醒過琥珀多次一定要替他保密,因為虎湘認識喬安琪,琥珀只好模稜兩可的回道︰「那個女生又漂亮又能干,人品也好。」

虎湘一臉狐疑,「真的?那個女生有妳這麼好嗎?」

琥珀認真的說︰「比我還好,至少沒有強迫癥啊。」

虎湘被她逗笑了。

吃過晚飯,夫妻倆恩愛的下樓去散步,琥珀不想當電燈泡,回到樓上休息。

她住的房間原來是傅照的,她來了之後,虎湘便讓傅照把二樓最好的房間讓給她。

初到傅家時,傅謹言和虎湘對她關心備至,只有傅照總是故意欺負她,她一開始覺得委屈,後來想想便釋然了,畢竟站在傅照的立場,家里突然多個人,佔據了他的房間,用了他的東西,還分去他父母一部分的寵愛關懷,換作是誰都不會開心。做人要知恩圖報,她不僅感激姑姑、姑父,對傅照也是。

不過,傅照在家里雖然對她呼來喝去的,在學校卻十分照顧她。好處是學校里沒有人敢欺負她,但壞處是沒什麼人敢追她,因為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凶巴巴的表哥。

說也奇怪,別的女孩子十幾歲都會情竇初開,偏偏琥珀從來沒有對誰動過心,即便十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顧珣驚為天人,但也沒有因此對他一見鐘情。眾人都想著她這樣的大美人情史不知道會有多豐富多彩,其實大錯特錯,她的戀愛經驗是零,直到去年夏天才算真正添上第一筆。初戀開始得這麼晚,說出去鬼都不信,更加不幸的是,還失敗了。

事後檢討原因,她認為是自己的奇葩病癥惹的禍,但許荏苒堅決不認可這個說法,認為她是在為自己的渣行為洗白。她真心覺得冤枉,卻也無法解釋為何去年夏天只和顧珣在一起三天就分手。

搬離傅家之後,琥珀基本上每周會回來住一晚,所以房間的擺設仍舊保持原樣,不過她把書和計算機都帶走了,沒什麼消遣。

她玩了一會兒手機,覺得無聊,便到傅照的房間想拿幾本書來看。

傅照房間里東西很少,大體來說干淨又整齊,唯一凌亂的地方就是他的書櫃,里頭塞滿了各種書籍雜志。

琥珀看到這樣混搭風格的書櫃,簡直要崩潰了,她無法控制的開始動手整理,雜志放一起,書放一起,而且書本要按從小到大的次序,從左到右依次擺放好。傅照可沒有這種習慣,書看完了,總是隨手一插。

她整理好傅照的書櫃之後,抽出幾本雜志拿到自己房間里看,翻著翻著,她忽然一怔,目光牢牢定在一篇人物專訪上。

沒想到顧珣一向為人低調,竟然肯接受采訪,更沒想到的是還放了一張照片,這可真是石破天驚頭一回!

琥珀把雜志拿近一些,仔細端詳他的照片,可惜是張遠距離的側面照,只能看出他的身形頎長挺拔,至于容貌嘛,是個謎。

正因為如此,這張照片顯得格外有味道,充滿神秘的氣息,更讓人覺得意猶未盡,恨不得走進那張照片里,繞到他的面前看看他的相貌。放一張這樣的照片,還不如不放,真是吊足了讀者的胃口!

琥珀盯著這個側影足足三分鐘,咽了口口水,這才移開目光,看向文章內容—

顧珣,頂著一流大學建築系的頭餃,畢業後進入知名建築師事務所,兩年後轉行成為一家游戲公司的設計師,隨後參加獲得DW大賽一戰成名,半年之後,成立星跡文化。公司發展迅速,業績驚人……

內容提到的這些事她早就知道了,但她還是很認真的把文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到最後,她不由得又是一怔。他居然提到了擇偶標準!這也是石破天驚的頭一回。

琥珀的心撲通撲通的,好奇又激動,竟然莫名其妙生出一種想看又怕看的為難情緒,糾結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看了,他的擇偶標準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不在意外貌,關鍵是性格要好。最好不要是處女座。

琥珀注視著這一行簡單得幾乎不叫標準的擇偶標準,緩緩做了幾個深呼吸。

果然還是不看的好。

她放下雜志,拿著手機上了頂樓。

傅照離開公司時,時間還算早,夜空有月有星,空氣清爽。

開往東郊的路,寬闊空曠,汽車一路奔馳,平素四十分鐘的路程,不過二十分鐘就到了。一看二樓最東側的房間亮著燈,他便知道琥珀回來了。

他輕步上樓,走到東側房間門前停下腳步,米白色門板虛掩著,留了巴掌寬的一條縫,剛好露出門邊一盞月牙形的暖黃色壁燈。他曲起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房內悄無聲息,他將門推開一看,房間里並沒有人。

他略一思忖,輕手輕腳上了頂樓。

頂樓原本只是用來晾衣服的地方,七年前,琥珀突然迷上種花,母親便找人把頂樓改建成一間玻璃花房。

踏上最後幾級階梯時,一股防蚊液淡淡的香味撲面而來,他不自覺微微勾起唇,她的皮膚敏感到只要被蚊子叮一下就會腫大大的包。

頂樓沒有開燈,從透明的玻璃屋頂,透下來微弱的月色和星光,照著高低錯落的十幾盆植物,郁郁蔥蔥,一道人影小貓似的側臥在竹椅上,手里的手機屏幕發著亮光。

琥珀正在看許荏苒在臉書上傳給她的訊息,內容是胡蘭成寫給張愛玲的情書—

……不知道妳經常仰望天空的那個窗台,如今是何模樣,如今是誰倚在窗邊唱歌。

許荏苒又說—

妳看這情書寫得多美,就像一碗清爽的陽春面……

自從主持了「舌尖上的S市」之後,許荏苒的形容總是別有一番風味。

……我們整夜整夜地說話,才握著手,天就快亮了。

正看到這一句,啪的一聲,頭頂上的燈突然亮了,還挺應景的。

傅照好整以暇的等著琥珀嚇得尖叫,或是從躺椅上滾下來,沒想到她連頭都沒回,氣定神閑的說︰「傅照,你這個嚇人的把戲玩了十年了,還不膩啊?」

他泄氣的回道︰「妳怎麼知道是我?」

「不用看,聞一下就知道了。」最近對男性氣息特別敏感,熟人她一聞氣味就知道是誰。

「妳是狗啊?」

「呸,你才是狗。」琥珀轉過臉,從躺椅上坐起來。

傅照站在一棵鳳尾竹前,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妳在這兒喂蚊子?」

她指了指身旁的一個花盆,說︰「我等著看曇花。」

他的目光落到竹椅旁的六角紫砂盆上,一枝細長的花蕾從枝葉間伸出來,彎彎的翹起頭。記得沒錯的話,這是她養的第七盆曇花,前六棵都已經香消玉殞。難得,這第七棵曇花是個屬小強的,長到約一公尺高,枝葉豐盈,更難得的是,竟然還長了花苞。

傅照不以為然的撥弄了一下花苞,「這樣子今天能開?」

「今晚一定會開。」琥珀興奮的眨了眨眼,「我們打個賭吧?」

他一巴掌拍到她腦門上,凶巴巴的道︰「賭妳個頭!」

從小到大和她打賭就沒有贏過一次,記得她六歲那年春節來家里做客,父親煮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她說她閉著眼楮都能猜出來是什麼,他哪里肯相信,和她打賭,結果那年的壓歲錢全數輸光。當然,往後數年和她打賭也是一次沒贏過。

傅照往竹椅上一坐,解開領口的扣子,「明天一開盤就把妳的股票都賣了。」

「為什麼?」琥珀不解,最近行情一片大好,她的股票漲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賣掉?

「直覺吧。漲了這麼久,也該調整了,即便是牛市也不會這麼瘋。」他一邊說一邊胡亂扯了幾下領帶。

她直勾勾盯著他的領帶,最後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將歪歪扭扭斜到一邊的領帶扯回來,規規矩矩的放到襯衫的正中央,這才露出一個很滿足的表情。

傅照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神瞪著她,「將來也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能夠忍受妳的強迫癥。」

琥珀撥拉了一下瀏海,做了個鬼臉。

他又道︰「明天一早我要去北京出差,妳幫我辦件事。」

「什麼事?」

傅照從口袋里拿出皮夾,抽出一張提款卡遞給她,「後天墨香社會舉行一場拍賣會,有一把畫扇妳幫我標下來,到時候許崢嶸會來接妳一起去,提款卡的密碼是我的手機後八碼。」

琥珀很好奇的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感興趣了?」

「送人的。記住一定要標到,價錢高一點沒關系。」說完,他站起身,跟安撫一只小狽似的,拍拍她的腦門,還胡亂揉了兩下。

她略一推論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故意調笑道︰「好痴情喔!」

傅照的腳步停下來,轉身望著她。

琥珀嫣然一笑,「畫扇是送給顧老先生的,對不對?」

他沒有否認,斜睨了她一眼,「哦,原來妳沒有我以為的那麼笨。」

「哼,我本來就很聰明。」她沒好氣的撇撇嘴,「你把暗戀的心思藏得那麼深,喬安琪會發現才有鬼!我要是你就直接告白,這樣遮遮掩掩的多麻煩。」

「妳不懂。」傅照一副不想和小孩子多說的表情,揮揮手道︰「萬一被拒絕了,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琥珀促狹一笑,「可是不說出來,就永遠只能做朋友。」

他模模下頷,「妳還記不記得李蘇航?」

「你記性真好,還記得他的名字。」她皺了皺眉頭,一點都不想听見這個名字,簡直是美好青春里最不美好的回憶。

傅照哼道︰「那是我第一次打人打進派出所,當然記得。」

李蘇航是琥珀的同學,對她死纏爛打,傅照勸說無效,一時氣盛出手沒有輕重,「不小心」把李蘇航打得前臂骨折。

「有個哥哥真好。」琥珀趕拍馬屁,笑得甜滋滋的,像一個入口即化的泡芙。

「妳看,李蘇航向妳表白過幾百次了,結果呢?妳被他煩得要死,表白這種事,還是得先確定對方喜歡自己才行,否則結果更糟,不如不說。」傅照說完,人便下了樓。

琥珀模著下巴,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去年她勢如猛虎的追求和告白,不知道有沒有造成顧珣的困擾?不過他後來接受了她的追求,應該表示他並不感到困擾吧?

這個問題尚未想明白,一股異香撲來,她等待的那朵曇花開了!

花房建好之後,她先後從花市買了好幾批花來種,蝴蝶蘭、海棠、牡丹……可是它們陸陸續續的香消玉殞後,她便放棄了辣手摧花的行為,只養最好養活的吊蘭、綠蘿之類的。不過,唯一鍥而不舍始終沒有放棄的就是曇花。

努力了幾年,終于親手養開了一朵曇花,喜悅之情自然難以言喻,她小心翼翼的托起盛開的曇花,不知不覺,腦海中浮起了另一只托著曇花的手,修長白皙而不失文弱,男人中少有的好看。

正想著,手機響了,是許荏苒打來的,她一接起,許荏苒便劈頭問道︰「胡蘭成的情書妳看完了嗎?」

「看完了。」

許荏苒莫名其妙的笑了,「是不是比妳寫的情書好上一萬倍?」

琥珀反駁道︰「妳又沒有看過我寫的情書。」

「就是因為看過,所以才讓妳看看人家的,以後學著點。」許荏苒在手機那頭笑得花枝亂顫的,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顧曉珺發現了她哥臉書的另一個賬號,傳給我看,妳不知道,對著妳的情書我可是笑了整整一天,不行,妳得賠我一百張面膜,我皺紋都笑出來了。」

琥珀嚇出了一頭汗,心急的問道︰「賬號是什麼?」

「別急別急,我等一下就把賬號傳給妳,先這樣吧。」

結束通話,等了一會兒,琥珀收到了許荏苒傳來的訊息,她急忙點開來看。

臉書賬號是Seek,琥珀頓時心里發毛,Seek是尋找尋覓的意思,尋和珣同音。而她用這個賬號搜尋,大頭貼居然就是她剛才在雜志上看到的那張照片,再一看個人簡介,只有簡簡單單四個字—身寄虎吻。

她撐著額頭,天哪,真有可能是他的賬號,而且她姓虎,他又用身寄虎吻這詞,他真覺得和她談戀愛這麼凶險嗎?

他的臉書荒涼得都要長草了,一年沒有更新,只有寥寥的兩個動態,第一個是「第一封情書」。

文字下面是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張信箋,白色信紙上寫了幾行字—

今天的天氣很好,湖邊的廣場上有很多人在放風箏。我也放了一只,而且還在上面寫了你的名字。顧珣,我喜歡你,風知道,雲知道,你知不知道?

的確是她寫給他的第一封情書,時隔一年再看到,她羞恥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寫得果然爛透了,和人家胡蘭成能比嗎?

琥珀硬著頭皮,繼續往下看。

第二個動態的標題是「第二封情書」,文字下面依舊是照片,不過這一次有五張。

她心里馬上生出一個疑問,為什麼是五張而不是六張?六張整整齊齊的兩排多好看,五張缺一個角不覺得很丑?很不順眼嗎?

第一張照片是一本小字典和一張小紙條的合影,字典很普通,紙條也是普通的白紙,上面用粉紅色的筆,寫了四個數字,522、532、199、362。

第二張照片是翻開的字典,第五百二十二頁,「我」這個字用鉛筆圈了起來。

第三張照片是翻開的字典,第五百三十二頁,「喜」這個字用鉛筆圈了起來。

第四張照片是翻開的字典,第一百九十九頁,「歡」這個字用鉛筆圈了起來

第五張照片是翻開的字典,第三百六十二頁,「你」這個字用鉛筆圈了起來。

所以,這第二封情書,也就是寫了四個數字的小破紙條,翻譯出來的意思就是︰我喜歡你。

琥珀把手機扔到一旁,羞窘得把臉埋在曲起的雙膝。

這麼幼稚羞恥的主意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啊?!有沒有洗腦的地方,能把去年夏天的記憶洗掉啊?!

此時此刻,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去年夏天她只寫了兩封匿名情書過去,就被顧珣發現了,至于他是怎麼知道是她寫的,一直是個謎。

那天,顧珣把一張紙放她面前,叫她寫他的名字看看。她當時還很得意自己聰明絕頂,是用左手寫的情書,便假裝淡定的用右手寫了幾個字給顧珣看。

顧珣看了看,說道︰「用左手再寫一次。」

她當時就懵了,他怎麼知道她會用左手寫字?她本來打算死不承認的,可是他彷佛料到她會如此,氣定神閑的說︰「我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就知道妳也會用左手寫字。」

她事後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見他,的確是在他面前寫過字,但當時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她早就沒印象了,沒想到他時隔七年竟然還記得。

第一次見到顧珣時,她十七歲,正為了準備大學入學考試焦頭爛額。她成績不差,但是很擔心自己考不好,怕對不起姑姑、姑父。

顧遠山七十大壽那一天,傅謹言帶著妻兒去賀壽,把琥珀也一同帶去了,讓她出去玩玩,放松放松。

顧老先生原是美術系的教授,和傅謹言的父親是同事也是最好的朋友,年輕時兩家同住在學校提供的宿舍,就在斜對面,還互相認了對方的兒子為干兒子。後來顧遠山的畫越賣越貴,名氣越來越大,從宿舍搬出去,換了間大豪宅,不過和傅家的關系一直保持著。

顧遠山是七十整壽,除了兒子女兒和他們的家人,還有佷子和兩位得意弟子全家也來了,很是熱鬧。琥珀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又是在陌生人家里,難免有些拘謹,她挽著姑姑的手臂,寸步不離。大人聚在一起,聊的話題不是經濟和全球局勢,便是藝術品投資,虎湘怕琥珀無聊,便讓她去西廳找傅照。

顧家富足闊氣,廳堂寬敞,一面長長的紅木雕花間壁,將廳堂分為東廳、西廳。圖案精美綺麗的間壁後方,是一組金絲楠木沙發。傅照和幾個年輕人正坐在那里,談笑風生。

琥珀飛快掃了一眼,除了傅照她誰也不認識,而且很明顯他們都比她大了幾歲,都已升上大學,而她還在高中里掙扎,中間隔著鴻溝一般。

她沒有湊過去,坐到旁邊的米白色真皮沙發上,沙發對面還坐著兩個小女生,十一、二歲年紀,兩顆小腦袋擠到一起竊竊私語,跟兩只小老鼠似的,一會兒嘻嘻嘻,一會兒嘰嘰嘰,小聲爭論到底是顧珣好看還是傅照好看。

琥珀心想,現在的小女生也太早熟了吧,才幾歲就懂得看帥哥,不像她,十七歲了也沒對誰動過心,對任何男生都不感興趣,而且也非常不理解戀愛是什麼感覺,但最讓她困惑的是,竟然有那麼多人喜歡傅照。

那個早上頂著雞窩頭吃早飯,打完球的襪子可以臭死兩只雞的男人,竟然有人喜歡?!竟然有女生托她送情書給傅照,甚至還有女生送她禮物,只為了拿到他的臉書賬號和手機號碼,就連眼前這兩個小女生也在花痴他,簡直不可思議。

兩個小女生嘻嘻嘻的說著,兩雙眼楮放著光,琥珀為了和兩個小女生套套交情,便問了句誰是顧珣?傅照她當然認識了,不用問。

扎辮子的小女生一點也不怕生,指了指對面沙發上的一位青年,然後問道︰「姊姊,妳覺得呢?」

這個小女生長得漂亮,嘴巴也甜,很討人喜歡。

琥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看,她十年之內都不會忘記這樣的一張臉。一群人之中,他並不是最年長的,卻莫名有種雍華沉穩的氣度,玉山般皎然出眾。可惜,就算他讓她驚為天人,她也沒有體會到傳說中怦然心動、一見鐘情的感覺。她認真的看完之後,很淡定的移開目光看向傅照,又是驚訝到不行。

傅照斯斯文文的坐在那兒,和一個女孩子說話,笑得溫柔俊美、和藹可親,完全沒有平時在家對她凶神惡煞、大呼小叫的樣子,簡直是換了個人。

呵呵,就裝吧。

琥珀扭過臉,笑咪咪的對小女生說︰「當然是顧珣好看。」

扎辮子的小女生興奮的一拍手,「我贏了!」然後跳起來就跑去顧珣身邊,指著琥珀說︰「哥,那位姊姊說你長得比傅哥哥好看!」

琥珀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這個小不點竟然是顧珣的妹妹。事後她才知道,這個小女生叫顧曉珺,和她坐在一起的叫唐貝貝,唐爸爸是顧遠山的得意門生,開了一家畫廊。而讓傅照笑顏相對,從土匪變紳士的那個漂亮女生叫喬安琪,是顧珣姑姑的女兒。

圍坐在一起的年輕人听了顧曉珺的話,都忍不住笑了,傅照也笑了,可是雙眼卻冒著綠光。

顧珣是唯一沒笑的,他只是泰然看了她一眼,目光澄澈得帶有一股微寒的氣息。

作為一個從小學開始就被稱為校花的人,琥珀早已習慣各種打量的目光,尤其是男生,所以對于各種驚艷愛慕欲言又止、躍躍欲試的目光,她完全無感,而且毫不在意,但是顧珣的這一眼,讓她有些異樣之感。

顧曉珺跑回來和唐貝貝繼續聊著小女生的秘密。

琥珀看著茶幾上的果盤,其中一盤是隻果,幾個紅嘟嘟的隻果都是臉朝上放著,有一個卻是**朝上,她實在沒忍住,悄悄的把那個隻果翻了個身。

一個小動作做完,她感覺到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轉,她憑直覺認為一定是顧珣,她抬頭看去,果然和他視線相對,這讓她第一次有了一絲絲的羞窘。

可是沒辦法,強迫癥犯了,實在忍不住……

她佯裝淡定,轉頭問顧曉珺,「請問洗手間在哪里?」

顧曉珺熱情的替她指了方向。

琥珀起身走到洗手間,果然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一臉緋紅。

這太詭異了,她居然會對一個男生臉紅?!

她打開水龍頭,掬起冷水潑了潑臉頰,磨蹭了十幾分鐘才出去。自然,她不會再回到西廳。

她坐回虎湘身邊,听她和幾位女士聊香水,的確是無聊,听著听著,她忽然想起父親虎銘曾說她嗅覺靈敏,將來要送她去法國學調香,做最有名氣的香水師。

言猶在耳,人卻早已不在,她的心情忽而變得有點低沉,她又緩緩走到外面的走廊透透氣。

顧家的別墅富麗堂皇又充滿書香氣息,走廊的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都是顧遠山的作品,最後一幅油畫的風格和前幾幅明顯不同,畫的是一架恣意生長的紫藤,兩只雀鳥凌空而起,星星點點的紫色花瓣紛紛揚揚的飄在風里。雖然是靜止的畫面,卻透著非常靈動的氣息,彷佛可以看見雀鳥的振翅和花瓣的飄飛。

她看了下落款,竟然是顧珣,心里驚訝他居然畫得這麼好。

這時,隱隱一股異香飄過來,她嗅了嗅鼻子,尋覓香氣的來源。走廊外是一個橢圓形的大露台,靠近玻璃門的地方擺放著一人多高的發財樹、巴西木、鳳尾竹和滴水觀音,密疏相間的枝葉擋住了里面的景致。

她循著那股香氣走了過去,忽地一怔,就見顧珣背身而立,站在一個松木花架前,腳邊的花盆里種著一株綠色植物,開著雪白如碗口大的花,那股異香就是由此而來。

顧珣的右手虛虛的托著那朵花,那花瓣色如白緞,熒如月華,舒張的姿態既嫵媚又清麗,美得讓人無法描述。她先是被那朵花驚艷,而後是被顧珣的手。一個男人的手,很少見到能長得如此好看,而他卷起的白色襯衫衣袖,袖口干淨如雪。

眼前一幕,彷佛一幅精美的畫,琥珀本想趁著他沒發現自己時悄悄退開,可是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的那一瞬間,她的腳步定住了。

曇花旁的花架上擺放了兩盆盆景,一盆小榕樹和一盆蟹爪蘭,米白色五角瓷盆小巧精致,上面提著字,分別是「一花一世界」和「三藐三菩提」,可是寫著「三藐三菩提」的那個花盆卻放在「一花一世界」前面,這順序不對吧?

琥珀盯著那個白瓷花盆,心里像是有一只小貓的爪子在撓,不過一個遲疑,顧珣正巧回過身來,第二次和她視線相踫。

見到是她,他眼中微微閃過一絲異樣,好看的眉毛挑了一下,而後唇角微微一彎。在他年輕而清傲的面孔上,露出那一抹輕淺笑意,如冰雪初融,春光乍現。

然而琥珀卻渾然無視,視線直勾勾被花盆勾住了。

顧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問道︰「怎麼了?」

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說話,他氣質清冷,聲音卻極為溫暖。

「這兩個花盆的順序不對,應該一花一世界在前,三藐三菩提在後。」說完,她想他應該會認為她是個神經病。

可是他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居然順手把兩個小花盆換了個位置,問道︰「這樣?」

看著兩個花盆的順序擺對了,琥珀頓時覺得心里舒服多了,對著他輕輕一笑。她的眼楮又大又亮,無波無瀾的望著人,有一種不動聲色的靈氣,若是笑起來,眼楮一彎,卻是又軟又萌。

顧珣望著她,問道︰「妳是傅照的表妹?」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他頓了一下,又問︰「妳叫什麼名字?」

「我姓虎,大名叫虎珀,小名也叫琥珀。」靠近花架的地方放著一張歐式的圓桌,琥珀怕他听不懂,順手伸出食指在桌子上寫了個虎字,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用的是左手。

她並不是左撇子,也從來沒刻意練過左手寫字,她只是從小就兩只手一樣靈活,右手能做的事情,左手一樣便利。

顧珣負手而立,低眸看著她的手。

字寫得行雲流水,是很秀氣的行書,手指細細長長,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粉色的指甲旁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露台的玻璃似乎隔斷了兩個世界,窗內是熱熱鬧鬧,熱氣騰騰的世界,露台是靜到極致的一方天地,曇花的香氣充滿了這個空間,夜色就在露台之外,一望而不知盡頭。

琥珀寫完了,一抬頭,發現顧珣就站在自己身邊。他的個子和傅照差不多高,身材清瘦筆挺,她方才在沙發上曾經仔細的看過他的五官,遠看的時候,眼楮很亮,清冷如星,近在眼前時,卻忽然換了一種感覺,那團清冷中像是有著一簇跳躍的火焰。

「妳念幾年級?」

「開學之後就升高三了。」

顧珣「喔」了一聲,那應該是十七歲。

琥珀因為長得太過漂亮,一直備受男生矚目,有些男生會因為她多和他們多說了一句話,或是多看一眼,就自作多情的以為她對自己有好感,想要追求她,弄得她煩不勝煩,所以自國中開始,她就一直很注意不要和男生打交道,只和女生交朋友。

由于顧珣是主人,她才很客氣禮貌的和他交談了幾句,不過心里已經開始打算離開,腳跟不知不覺轉了個方向,她正要和他說再見,手臂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癢,她低頭一看,嚇了一跳。

她從小就特別怕蚊子,皮膚被蚊子叮一下就會腫紅色大包,所以夏天從來不敢穿短褲短裙,今天也是穿了長褲,但是上身穿的是一件短袖襯衫,露台上的花花草草最招蚊子,她不過站在這兒短短一會兒,手臂已經起了五、六個大紅包。

肌膚太白,紅色大包也就異常醒目,顧珣也發現了,連忙說道︰「我去拿藥給妳。」

「附近有沒有藥局?一般的藥我擦了沒用,只有丹皮酚才有用。」

顧珣說有,琥珀便問在哪兒。

「我陪妳去,這里妳不熟。」

顧珣帶著琥珀直接從露台離開。

還好顧家的別墅不是位在半山腰,附近藥店、商場和小型醫院都有。

琥珀進了藥局,藥劑師拿了一條丹皮酚給她,她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帶錢。

顧珣見狀,馬上替她付了錢。

她很不好意思的道︰「謝謝,等一下我就把錢還給你。」

他低頭望著她笑了笑,「不用還了,妳有空請我喝杯……」可惜,一條藥膏也沒多少錢,連買便利商店的咖啡都不夠,于是他話鋒一轉,「女乃茶。」

琥珀點頭笑了笑。

藥劑師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生,肌膚白得透亮生光,玉雕一般玲瓏動人,笑起來讓人怦然心動,即便她是個女人,也忍不住看呆了。

離開藥局,琥珀迫不及待的打開藥膏抹到腫包上,總算稍微止癢了。很奇怪,每次被蚊子咬,就只有擦丹皮酚有用。

回到顧家,顧珣不敢再帶她經過露台,從正門進去,剛好傅照正到處找她,見到她從外面回來,嚇了一跳。

「妳去哪里了?我媽還以為妳不見了呢!」

「我去買藥了。你有錢嗎?」琥珀向傅照要了錢,去還給顧珣,還說請喝女乃茶太麻煩了,還錢比較快。

顧珣沒有接過,說了句不用,便轉身離開了,他莫名覺得有點生氣。

琥珀只好把錢給了顧曉珺,請她轉交給顧珣。

時隔多年,她沒有忘記兩人初相遇的情景,顧珣的眼神、語氣和動作,甚至卷起的袖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還有那朵曇花。

她原先只是在書本上見過曇花一現這個詞,那天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曇花開的樣子,她迷上種花,也就是在那一剎。

回家的路上,傅謹言一邊開車,一邊問她玩得高興嗎?

琥珀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玩的,一直在听大人們聊天,可是姑姑、姑父一片好心帶她出門放松,她總不能掃興,便笑著點頭說很高興。

傅照用鼻子哼了一聲,「當然高興,認識個帥哥。」

琥珀沒想到他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嚇了一跳,生怕姑父和姑姑誤會,還好車里放著輕音樂,兩人坐在前座說話,並沒有听清傅照的低語。

回到傅家,時間已經很晚了,虎湘叮囑琥珀早些休息,但是考試的壓力擺在那里,琥珀進到房里還是很自覺地拿出課本,打算看一會兒書再睡。

說來奇怪,她自認記憶力不差,但對五歲之前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印象,而且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她學得特別吃力,在班上排名都是倒數的;到了國中、高中,課程難度增加無數倍,她的成績反而越來越好,尤其是英文,是她的強項。

才剛攤開書本,傅照便大剌剌的走進來,腿一抬就坐到她的書桌上。他比她年長三歲,早已是成年人的身高,每次來她房間都放著椅子沙發不坐,習慣性的坐到她的桌上,一雙腿擺在那里,又長又直的讓人羨慕。

琥珀每次看見,都懊惱自己個子長得慢,發育得也慢,胸前還是很不爭氣的只有A,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女生小學六年級就來了初經,她卻遲遲沒有動靜,姑姑帶她去醫院檢查了好幾次,一切都正常,可是她卻直到十七歲才來了初潮。

傅照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琥珀抬頭看看他,「傅先生有何指示?」

他凶巴巴的道︰「顧珣比我好看?」

真是小心眼,居然一個晚上都揪著這件事不放。她好笑又無奈,垂下眼簾,不想理會。她說顧珣比他好看,一來確實如此,二來是賭氣,氣傅照在喬安琪面前那麼斯文禮貌,在家里卻對她頤指氣使的,像個土匪。

人的好看分很多種,顧珣和傅照都屬于好看的男人,只不過氣質不同,傅照似海,而顧珣如雪;再者,便是如花美人,也擋不住日日相見,顧珣乃是第一次見,自然令人驚艷,壓過了已經看了十幾年的傅照,不過,她心里這麼想,卻懶得說出來,把課本豎起來擋住臉。

傅照啪一下把她的書本按下去,氣道︰「妳這個沒良心的,妳也不想想,妳體育成績這麼好,還不是我每天早上陪著妳去跑步?」

琥珀不滿的哼道︰「是你非要拉著我陪你跑步,好嗎?!」她最討厭早起,尤其是冬天,被傅照從熱烘烘的被窩里扯出去跑步,真是生平最恨。

「那好,每次考試前是誰天天指導妳功課?妳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居然說顧珣比我好看!辦膊肘朝外拐!」他惡聲惡氣地數落著,手指頭也沒閑著,說一句便往她腦殼上點一下。

她被他點得腦袋一歪一歪,像個不倒翁。

傅照越說越氣,一個沒控制好,手勁大了些,把她從凳子上給推了下去。

琥珀本來沒生氣的,可是這麼一摔,她倏地一火,她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的道︰「他就是比你好看!」

他不悅的皺起濃眉,「嘿,妳這是造反了啊!」

琥珀不客氣的嗆回去,「你就是貌若天仙,我天天看也看膩了!」

傅照馬上消了氣,模模下巴,喜孜孜的問︰「妳覺得我貌若天仙?」

她白他一眼,拒絕回答。

他望著她,突然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妳是不是喜歡顧珣?」

琥珀一時賭氣,想都沒想便一口承認,「對啊,我就是喜歡他。」

傅照當即眼楮一瞪,「不行!」

她被激起了叛逆心理,馬上反問︰「為什麼?」

「老子喜歡喬安琪,顧珣是她表哥,妳這是打算要我以後叫妳嫂子嗎?」

琥珀听見這句話,先是吃了一驚,而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在喬安琪面前那麼文雅含蓄、彬彬有禮、謙謙如玉,她賊笑著拍了拍手,「咦,這主意不錯,等我考上大學就去追他。你以後就乖乖等著叫我嫂子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傅照一副快要炸了的表情,氣哼哼的走了。

她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她雖然很驚艷顧珣的容顏和氣度,但當時她的的確並未對他一見鐘情,上了大學也壓根沒去追他。不過,因為兩家的關系比較特殊,往後幾年兩人也時常見面,算不上朋友,但也算有一定程度的認識。

喬安琪大學畢業那年要去山區小學義務教課,顧珣和好友陳陽開車送她,傅照想獻殷勤又怕太明顯,借口琥珀想去山里玩,厚顏無恥的硬逼著琥珀一起跟著去,誰知竟在雨後的山路上翻了車,琥珀受傷不重卻很奇怪的血流不止,山區醫療資源不足,最後是顧珣輸血給她才化險為夷。

喬安琪還開她玩笑,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琥珀對顧珣確實非常感謝,但依舊沒有生出愛慕之意,直到二十三歲,她沒有愛上任何男人的念頭,而且一旦有人追她,她就很煩惱,恨不得彼此再不見面。

于是,傅照有一次很認真的問她是不是喜歡許荏苒……

琥珀好笑又好氣,不過無語之際,心里也有點毛毛的。許荏苒平均半年就暗戀一個男人,她的青春年華都快要結束了,為什麼沒有暗戀過半個人?若是她沒有踫見優秀的男人也就算了,可即便如顧珣這樣優秀到無可挑剔的男人,也沒讓她動心,這實在不正常,難怪傅照會胡思亂想。

有一次和許荏苒一起吃飯,她突然想起傅照的話,心里悄悄想象了一下和許荏苒擁抱接吻的情形,當即一陣干嘔。

許荏苒問她怎麼了,她只好咬著筷子,咳了咳,「筷子戳到喉嚨了。」

「妳可真厲害。」許荏苒翻了個白眼。

琥珀偷偷瞄向隔壁座位的一個帥哥,長得甚合眼緣,她再次想象了一下和此人Kiss的情形,又是一陣干嘔。

許荏苒沒好氣的問︰「又戳到了?」

琥珀含淚點頭。完了,男的女的都不行啊!

萬幸的是,去年夏天她終于確定了「方向」,這一點她必須感謝顧珣。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瘋狂迷戀一個男人,神魂顛倒,失去理智,做了很多「喪心病狂」的行為,當時不覺得有什麼,時隔一年再回想,實在是恥力無下限,就像這兩封幼稚又羞恥的情書。

琥珀忍不住打了電話給許荏苒,問有沒有什麼辦法讓顧珣把那兩則貼文給刪了。

許荏苒笑道︰「妳直接打給他跟他說,不就好了?」

琥珀無言看向天花板。她不敢打,也沒臉打,說不定他早就把她列為拒絕往來的黑名單。

「要不然妳可以盜他的賬號。」

琥珀呵呵一笑,沒那水平。

許荏苒很沒朋友愛的調侃道︰「那就留做紀念吧,誰沒有幾坨黑歷史呢!」

「好吧。」

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了,但讓琥珀無法理解的是,顧珣把那兩封情書上傳到臉書是什麼意思?

雖然她認識他的時間不短,卻依然模不透他的心思,他不像傅照雖然凶巴巴的,可是情緒都表現在臉上,很容易接近。想當初她把買藥錢交給顧曉珺,讓她轉交給顧珣,怎料開學後顧珣竟然開車來到她的學校找她零錢,不過多少錢啊,他有必要特地跑一趟嗎?那些錢光是付從他家到她學校的油錢都不夠。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他的用意。